第51章 番外人生若只如初见(陆子西番外)

疯子三三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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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仿佛做了很长很长一个梦,梦里最常出现的,就是我和哥哥小时候。

    其实对于爸爸妈妈的样子我印象已经很模糊了,只记得他们似乎常常加班,陪着我的只有哥哥一个人。那时候家里的房子也并不大,可很温暖,每天哥哥放学,我们俩一起趴在客厅的茶几上写作业。当然写作业的是他,我只是拿了画笔在那笨拙地学画画而已。

    爸爸或者妈妈不管谁提前下班回来,会认真地夸奖我和哥哥,然后到厨房给我们做好吃的。这样平淡的日子令我们觉得很快乐。

    幸福就该是这个样子的。

    可是后来爸爸妈妈忽然就不见了,那个年纪的我什么都不懂,只知道晚上睡觉的时候,家里只剩下我和哥哥两个人了,再也看不到爸爸妈妈的身影,也再不会听见一声幸福的轻笑,那个平时满是欢声笑语的“家”忽然变得格外清冷。

    明明记得他们只是出门一趟,和平时早晨去上班时没什么两样啊?早晨出门前,妈妈甚至还亲了我的脸蛋,她说回来的时候会给我带糖果的——

    那时候的自己真的很不懂事,我缠着哥哥一个劲儿地要爸爸妈妈,他开始时会哄我,后来就不说话了,一直特别特别沉默。

    我记忆里的哥哥也不该是这个样子的,他从小就爱笑,他是我们家最好看的人了,比很多同龄的男孩子都漂亮,爱穿白色的衣服,哪怕穿着松松垮垮的校服也依旧是很好看的,可从那个时候开始,他变得很不爱说话。

    有次夜里我起床去卫生间,突然看到他坐在沙发上发呆,茶几上放着爸爸妈妈的合照,而他手里拿了一张奖状。看样子是哥哥在学校又得了奖,以前他每次得奖都会和爸爸妈妈还有我一起庆祝,可现在……

    从那个时候开始,我就再也不会问他要爸爸妈妈了,因为我知道哥哥也想爸爸妈妈,可是他却没有一个人可以诉说。

    和哥哥相依为命的那几年,我们吃了很多苦,但哥哥一直会把最好的留给我。有时候他回来身上会带着各种各样的伤,我问他,他却只是说工作时不小心蹭到的。

    可很快我会从琪哥那听说真相,比如他跟着修家电的师傅干活,做错事会被对方罚不许吃饭,搬东西时会伤到胳膊腿脚,还有一次最严重的,被对方诬赖为小偷……

    诸如此类的事实在太多了,我们是没有父母的孩子,没有人会为我们的委屈而出头,而哥哥为了我,为了我们以后能过得更好,只能咬牙忍下这一切。

    面对我的时候,哥哥似乎还是以前那个他,可只有他一个人的时候,我从没见他再笑过。我总觉得他在我面前也像带了张面具似的,活得很累,只有独自一人待着,或许他才会彻底放松下来。

    我知道他和以前不一样了,看着这样的他,我觉得心里很难过,我也想变强,再也不用哥哥为我难受。

    ***

    熬了几年之后,哥哥做生意开始赚到钱了,我们的日子变得好过了许多,但他应酬也越来越多。

    很多次琪哥将他送回家,他已经喝得烂醉如泥。那时候我正在上寄宿制初中,因为哥哥实在无暇照顾我,但每周末还是会准时接我回家,然后那两天就什么都不做一直陪着我,可我不在的工作日,他又会过回平常那种混乱的生活。

    因为家里只有他一个人,所以有时候喝醉回到家,也只能一个人睡在地板上直到第二天宿醉醒来。

    这种事发生过很多次,到了后来他都习以为常不以为意,可我听着总觉得心酸。

    我常常想,什么时候能有个人好好陪着他,能陪他一辈子该有多好。虽然还有我,可我总是不一样的,亲人能给他支持和安慰,可有些情感仍是企及不了的。

    他的心越来越冷,可我却不知道要怎么让他开心起来。他对我好似乎是一种对亲人的执念,毕竟我是他最后一个亲人了,可他却从没在我身上获得过任何安慰。

    我高一那年,终于出现了那样一个人,她叫苏绣。

    苏绣是在校大学生,长得很温婉清秀,是那种很典型的南方女孩,温柔却话不多。可我见她第一眼就很喜欢,或许是因为平时真的没什么人陪我,所以一见她,我就觉得有种说不出的亲切感。

    刚开始的时候我就看出来了,她很喜欢我哥,因为她总会教我煮面或者给哥哥送礼物之类的事情,而我每次那么做,哥哥也的确会很开心。

    我越发觉得他们很合适,我哥需要的不就是这样一个温暖的人吗?

    她和哥哥恋爱之后,哥哥的作息比以前规律多了,因为苏绣会提醒他,虽然哥哥总是嘴上不说,可我知道他都把苏绣的话听进去了。这辈子除了我妈之外,他还真是第一次这么听一个人的话。

    他们两人在一起总是苏绣付出的比较多,她处处照应我,不管是真的疼我也好,还是为了讨好哥哥都罢,但她真的是在尽心尽力地待我们兄妹好。

    其实哥哥只是不善表达,但对她真的也是不一样的,他在外应酬的时间越来越少,就连那些乱七八糟的女人也不会多看一眼。有时候我们三个人待在一起,我就常常看到他盯着苏绣发呆,他自己或许都意识不到,可那样的眼神,藏满了温柔和宠溺。

    和看我时是截然不同的。

    我很开心,有个人能让他觉得生活变得多了些色彩,不再只是黑白灰,这样的感觉很棒,比我自己找到幸福还要开心。

    他甚至还想和苏绣结婚的,但后来所有的事,都因为我再次发生了改变。

    苏绣姐离开之后那段时间,哥哥要么不回家,回来也是烂醉如泥,这种状态像是又回到了苏绣姐来之前的日子。有次他喝到胃出血,我在病床前陪着,他昏睡的时候一直在喊苏绣姐的名字,哥哥一定是很想念她。

    至少内心深处是很想很想,所以才会在这种时候下意识喊她的名字。

    可等隔天他醒来,却对此只字不提,那件事之后,绣绣姐的名字就成了我们之间的禁忌。

    我看着他穿蓝白条病号服的样子,脸色苍白,有种说不出的疲惫感,那一刻我真的很想告诉他,如果那么想绣绣姐,就去求她回来吧,可我很没出息,那句话几次都没说出口,因为我知道这个“求”的过程会有多艰难。

    ***

    我和哥哥都在逃避,我们粉饰太平,彼此都以为时过境迁就会好,我也一度以为哥哥早就忘了苏绣。可过了两年,我们一起去尼泊尔旅行的时候,我却发现了他的秘密。

    那天哥哥走着走着忽然不见了,我只顾着拍照完全没留意他,等想起来的时候才连忙往回走,然后在一家小店里看到他的身影。

    其实这家小店我们刚刚才逛过,是一家很古老的店铺,里面出售各式各样历史久远的古董和文物,当然不乏一些小手势。之前我就是因为看中里面的一个戒指才进去逛的,当时哥哥一副兴趣缺缺的样子,可现在又折回来做什么。

    我透过门口的玻璃橱往里看,看到他拿着一串很有特色的手链仔细端详,明明他连女朋友都没有,买来做什么呢?

    后来那位店主和他聊天,他只是笑了笑,最后问对方要了个盒子很小心地把手链装好,最后在盒子上不知道写了什么。

    店家和他攀谈,他告诉对方,“我觉得它很适合我女朋友,虽然没机会给她了,可我还是想买下来。”

    当时我并不确定他口中的“女朋友”是指谁,直到后来有天我在他书房找东西,不小心拉开了他书桌最底层的抽屉。

    那里面全是像这样的盒子,每个盒子底层都标注了日期和地址,而这些地方,几乎都是他出差或者旅行过的地方,他每走过一处,都会买一样东西给他那个“女朋友”。

    我把礼物全都拿出来,然后在抽屉最下面看到了他和苏绣唯一的一张合影。

    看着这些东西,我觉得很难受,这是他藏在心底最深的秘密,谁也不肯说,也不敢说。那一刻我的感受,就好像童年那个深夜,不小心看到他拿着奖状坐在沙发上,看着爸妈的合影发呆一样。

    他就是这样一个人。

    之后我曾经试图暗示过他,可哥哥总是很巧妙地把话题转开了,我知道他在克制自己。他不敢去触碰那一块,那是他心底最深的罪孽,或许他自己也知道,这个错误永远都没有挽回的余地了,所以他内心深处有所留念,却从不肯揭开给谁看。

    ***

    再后来哥哥就交了女朋友,我甚至不知道那算不算是女朋友,因为他只是偶尔和我吃饭的时候会带她一起出席,可我看着她的模样,总觉得有几分似曾相识。

    她长的像苏绣,就连说话的声音也很像。

    我一直以为哥哥会和那个女孩在一起,但没多久,甚至没过一个月他们就分手了。

    琪哥偷偷告诉我,说那个女孩碰了不该碰的东西,我猜一定是苏绣姐留下来的,可苏绣姐似乎已经没东西落在我们家了啊。

    后来我还是知道了,原来那个女孩主动想引-诱哥哥,对此我十分震惊,我一直以为他和那个女孩其实已经……毕竟都是成年人不是吗?

    所以在内心深处,哥哥还是过不了他自己那一关。

    分手之后他的感情生活又空白了许久,再后来我在学校得知他和清姐在一起了,听说是清姐主动向他表白的。清姐暗恋哥哥是所有人都知道的事情,那时候我听说了也并没有很在意,总觉得他们似乎也并不会长久,但这次很奇怪,他们在一起一处就是两年多。

    但最终他们仍旧没走进婚姻里。

    上天或许冥冥中一切皆有定数,哥哥在这个时候再次遇到了苏绣,所以说不管是错是对,上天安排了这个人,你无论怎样想逃避都逃不掉的。

    ……如今我躺在病床上,思绪总是会混乱,有时连时空都乱了,一会回到从前,一会又回到现在。

    我常常能感觉到哥哥坐在床边发呆,或许这时候的我让他觉得没有任何意识,只有在没人留意到他的时候,他才会露出真实的样子。不管是疲惫也好,或者伤心也罢。

    是的,伤心。

    那天他坐在床边坐了一整夜,失魂落魄的样子,后来他才告诉我,说苏绣走了,去国外念书了。

    他说话的声音很低沉,我听得很心疼,很想告诉他没关系的,你去找她,把她找回来!

    第一次她不肯回来,第二次肯定会,第二次如果还是不肯回,那就第三次,咱们一直找一直找,总能把她找回来。

    可我开不了口说话,只能一直听着哥哥在说,他很难过,也很孤单,我能感觉到。我真想起来安慰他几句,他现在身边只剩下我了,可我帮不了他,我想哭,可是又怕只能令他更难过而已……

    ***

    琪哥来找哥哥谈生意的事情,西宁结束了,可哥哥还有其他投资。琪哥相约他再办公司,他却很懒,一直没什么兴趣的样子。后来他告诉琪哥说:“我很满意现在的生活状态,以前总以为名利最重要,现在发现,多陪陪值得的人更重要。我现在活得比以前踏实多了。”

    琪哥显然不太懂,但也没逼他,坐了会儿就走了。

    哥哥就坐在扶手椅里对我轻喃道:“以前没有时间陪你们,现在有时间了,可是她已经不需要我陪。”

    她,是指绣绣姐吧?

    哥哥每天会念书给我听,但说的最多的还是和绣绣姐有关的事。

    “今天我第一次给她打电话,我怕她不接,特意换了个号码打的。后来很没出息地告诉她,我打错了。她想挂电话,我就说,反正打错了,不如聊几句。”

    哥哥停了下,很开心地笑了,我看不到他的样子,但几乎立刻就能想象出他微笑的模样。想必他心里此刻都是甜的吧,哪怕是那样短暂的一个电话,哪怕苏绣姐或许统共也没对他说几个字……

    人一旦心里的欲-望没了,就会变得特别容易满足,也会变得特别容易开心。

    果然又听他说:“其实我现在的通讯录里,只有她一个人的号码,怎么可能会打错呢。我只是想听听她的声音,明明已经知道她在那边过的很好,但还是想听她说说话。”

    我被他的情绪感染,忍不住想笑,可又觉得想哭。

    或许我真的哭了,我感觉到哥哥很激动地站起来,接着病房里一阵杂乱的声音,最后有刺眼的强光照射。

    可最后医生还是刻板地对他说:“只是正常的感官反应,陆先生,这种事急不来,多保重。”

    哥哥一定很失望吧?他坐在那很久,病房里复又恢复平静,他也没有再和我说任何话,就这么安静地一坐又是一整天。

    ***

    这样的日子不知道过了多久,有天哥哥告诉我说:“苏绣把留学的学费转给我了,很早前就转的了,她是想和我划清界限吗?”

    可过了没几天,他又傻乎乎地告诉我,“今年春节的时候高寒去看她,你知道高寒吗?是个挺年轻的男人,和你绣绣姐是大学同学。他回来带了礼物,说是苏绣拖他带给大家的,我居然也有。”

    我看不到那份礼物是什么,只能听到他轻轻地带着笑的声音,“虽然和所有人的都一样,但是不是证明,她至少没那么恨我了?”

    苏绣明明离得他那样远,可一举一动都能影响他的情绪,我天天听着,心情也和坐过山车一样。我真的不知道哪天,哥哥才能等到他要等的人。

    又过了一年,春天的时候,连清姐也要结婚了。

    她和哥哥坐在病床前说着话,清姐问他,“都两年了,你还继续等她?”

    “嗯。”哥哥回答她说:“一直等,等到她幸福,我不得不死心为止。”

    原来都过去两年了吗?

    清姐像是叹了口气,最后似乎拍了拍他肩膀,“不知道该给你鼓劲儿还是劝你,总之,你认定的事就坚持下去吧。总会有奇迹的。”

    然后陆陆续续地,来的人越来越少了,六圈儿和琪哥也很少来了,听说他们也都相继结婚,只剩我哥一个人孤零零的,每天守着我过。每每想到这我就特别受不了,好几次都拼命地想睁开眼,但无论如何都只会陷在一片黑暗里醒不来。

    我很累,可我放不下他,现在恐怕也只有我一个人还在挂念他吧?

    ***

    看我的医生和护士似乎渐渐变了人,连护工的声音也变了好几次,大概换了好几拨人,所以我想,大概又过去了很久吧?这天,我终于在病房里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是绣绣姐!她回国了吗?

    我很替哥哥高兴,不管她出于什么理由来看看我,但至少这都会给哥哥一些希望吧?可看看我哥这人,他竟然半天都不吭声,绣绣姐问我的情况,他就老实回答,后来还说了说顾信的事儿。

    顾信的事,他只主动和我提过一次,也只是告诉我顾信的妻子醒了,他们一家出院回家了。

    之后的事儿他便再也没提过,大概是怕我伤心吧?

    可我并不伤心啊,我是喜欢顾信,可我喜欢他的坚韧和责任感,他对妻子的长情是我所欣赏的,但看到他们幸福我已经很知足了。爱一个人,不就是要看他幸福吗?更何况,这样一切才会回到最开始的地方,如今我只希望,哥哥和苏绣姐也能圆满。

    绣绣姐大概也觉得很闷,坐了会儿就打算走了,我都替我哥着急,你好歹倒是说句话啊!追女孩笨成这样追一辈子也追不上啊!

    结果他像是拦住了绣绣姐,因为绣绣姐的脚步声走出几步又停住了,好一会儿,我才听到我哥的声音。他说:“你等我一会儿。”

    然后他可能出去了,病房门“嘭”一声被关上,接着很久很久都没有声音。倒是床头柜上的手机响了几次,是我哥的电话,我记得那个铃声,很老很老的一首歌,邓丽君的《我只在乎你》。

    苏绣姐应该是伸手去看了,大概响的次数有点多,她怕有急事吧。

    可后来我隐约像是听到了苏绣姐哭的声音,我忽然想起来,我哥说他手机里只有绣绣姐一个人的电话,其实也对,他现在的生活除了绣绣姐就只剩我了。

    然后我听到电话键盘跳动的声音,她像是还看到了什么,过了很久门口才传来开门声,苏绣姐很快把电话放回了原位。

    这两人啊……

    “送你的。”

    “什么?”

    “木棉花,我种的。”

    “你种的?”别说绣绣姐了,连我都觉得惊讶,我哥什么时候这么有闲情雅致了?

    我哥的声音似乎有些不好意思,“你以前种的花,我全都养的很好,所以就试着种了这个。”

    苏绣姐没说话,我脑子里却很清楚地知道,木棉花花语——珍惜身边的人,珍惜眼前的幸福。苏绣姐那么爱摆弄花草肯定也知道!

    我正在暗暗为我哥稍有长进感到欣喜,忽然就听他说:“高寒告诉我,你和一个华裔男人走的很近,而且我刚才见你拿了请帖过来。这个,当是我送你的祝福。”

    病房里冷飕飕的,也不知道是不是冬天到了,绣绣姐很久都没说话,我觉得我哥可真可怜啊,熬到这么老了结果苏绣姐也不要他。

    后来我都以为苏绣姐走掉了,却听到她的声音挺轻地说:“噢,那是苏绫的请帖,不过你的祝福我收到了,当是提前收你送我的结婚礼物好了。谢谢。”

    说完一阵脚步声就往外走,高跟鞋的声音踩在地板上怎么有种生气的感觉?我哥这个感情白痴啊!

    后来我哥像是追出去了,因为病房再次变得安静,空气里只剩下木棉花的气息淡淡浮动着。

    一直压在胸口的重担终于卸了下去,我脑海中这短暂的二十三年,所有经历都变成了一副画卷。我会悉心将它们印在脑子里,如果有机会回到从前,我一定要提前告诉自己,也告诉哥哥:人生没有多少后路可以走,每走一步,要对得起今天的自己。

    ——后记:

    陆子西是在冬天的时候离开的,她的葬礼很简单,没有多少亲戚和朋友,来的几乎全都是那些陆澜川圈子里的人。大家都纷纷对陆澜川说着“保重”的话,他穿着一身黑衣始终沉默地立在墓碑前。

    陆子西的墓就和父母的并排排在一起,他生命中很重要的三个人都留在了这里,只剩下他孤家寡人一个。

    或许现在每个人看他都觉得可怜,可他却并不这样认为,和第一次的父母离世相比,他的心态并没有怨憎和不忿,反而十分平静。

    子西开始的时候一直在坚持不愿离开,或许是舍不下他,她说希望一切可以回到最初,可他却一直让她牵挂着。所以最后她能安安心心地离开,对她来说未尝不是一种解脱。

    至少,这辈子她释然了。

    陆澜川闭了闭眼,揣在口袋里的手满满收紧。

    不少朋友吊唁完都陆续离开了,天空渐渐变得晦暗,这时候却从反方向来了两个人。

    顾信推着乘坐轮椅的妻子慢慢来到这里,他把手里的花束放在墓碑前。陆澜川向他们答礼,顾信走到他面前,最后只说了两个字,“保重。”

    陆澜川点点头,“我替子西谢谢你,你们来了,她会走得更安心。”

    顾信深深看了他一眼,最后什么都没说就离开了。

    陆澜川看着他们夫妻离开的背影,又看了眼墓碑上子西的照片,照片里的她仍旧很年轻,可笑容明媚。直到现在他也不知道那天子西和顾信是怎么谈的,为什么谈到最后会想到跳楼这么愚笨的方式来让他原谅。

    而且时至今日,他也不知道顾信到底有没有原谅她。但他想,子西或许已经不计较这一切了,看到他们夫妻现在这么好,她已经什么都无所谓了。

    走出很远,妻子忽然问顾信,“你还恨她吗?”

    “恨过。”顾信看着满目苍凉的墓地,想了很久才这样说,随后他微微叹了口气,“到了最后,没有恨不恨了,只想好好珍惜当下。希望她来生,可以按自己的意愿,活得没有任何遗憾,我们也一样,要珍惜老天给的这次机会。”

    妻子抬头和他对视一眼,抿唇笑了。

    等人都走得差不多了,苏绣看到陆澜川一直呆站着没有离开的意思,想了想走过去,然后从口袋里拿了样东西递给他。

    陆澜川低下头去,看到她手心里那枚微微泛着银光的幸运币,嘴角轻轻扯了扯,良久,手指慢慢覆了上去。

    你看,那些树叶枯了,可是明年还会再发芽。明年,它们又会变得生机勃勃。

    过去的一切都翻了新篇章,他们的人生仍在继续,谁说这就是结局呢?只要不放弃,每天都是新的开始——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