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疯子三三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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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陆澜川不介意被女人打,只是觉得丢脸而已。更何况这次苏绣可真下了狠手,他脖侧被抓了三道血印子,细细长长的一条条,一看就是出自女人之手。这让叶兆琪看他的眼神相当微妙,挑着眉一脸戏谑地做总结,“花样还挺多啊。”

    本就火大得不行,陆澜川闻言并不打算搭理他。

    叶兆琪也不觉得无趣,又说:“男人嘛,逢场作戏我理解,但是你可千万别让我妹难过,否则饶不了你。”

    陆澜川终于合住面前的文件看着他,“就你那庞大的后宫,还好意思说我?”

    “那能一样吗?”叶兆琪可没觉得有任何不妥,理直气壮道,“我和她们都是金钱关系,彼此心知肚明。”

    陆澜川冷笑了一声,低下头却认真思索起来。那他和叶韵淸呢?似乎当初谁也没主动挑明过,自然而然就在一起了,后来他也懒得去找更适合自己的人,叶韵淸仿佛也认定了他,可每每说起结婚,他又觉得抗拒。但无疑,叶韵淸眼下是最适合他的妻子人选——

    他伸手捻了捻眉心,实在懒得去想,问起其他,“隆升那边没打电话过来?”

    叶兆琪摇头,“这种老狐狸,哪有那么好说话,要是找个女人给他睡一下就能解决倒容易了。”

    “是人就有弱点,有弱点就是机会。”陆澜川复又低头看起了文件,仿佛在说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查查他。”

    “好嘞。”叶兆琪点点头,起身到一半又重新坐了下来,倾身过去眯着眼看陆澜川,“喂!”

    陆澜川抬起头,面前的人神神叨叨地冲他挤眉弄眼,“给我说说,到底谁弄的?平时看你小子挺洁身自好,原来喜欢这一款啊。”

    陆澜川面色一凝,忍耐地敲了敲桌子,“三秒,马上消失。”

    叶兆琪“嘁”了一声,依旧喋喋不休,“看起来还挺激烈,不过这种显然不适合娶回家,早晚折腾死你。仅此一次啊,再有下次我代表小二割了你。”

    在陆澜川发飙之前,叶兆琪过完嘴瘾就迅速溜走了,办公室瞬时清净了不少,只剩空调发出的细微声响。他调转椅背,看着落地窗外的大片天空,枯坐良久,终于还是忍不住伸手轻轻碰了碰自己脖子上的抓痕。

    如果说昨晚的冲动有酒精的催化作用,那么昨晚的梦,完全就是发自内心隐秘的渴望。

    陆澜川觉得羞于启齿,他昨夜梦见苏绣,百般痴缠,那些画面如今想来都觉得浑身酥-软血脉贲张。更令他难堪的是,醒来竟还觉得余韵未消且意犹未尽,最后更是想着她发泄出来。

    太可耻了,这种事他自己都羞于面对。

    他已经不去想自己的问题出在哪里,既然想不通,只能想办法解决,或许是该考虑下结婚的事了……

    ***

    苏绣自从上次打了陆澜川之后,总疑心那人会伺机报复,因为他临走时脸色非常难看,那样子就跟要吃了她没什么两样。但她观察了几天,无论是白天在公司上班,或是晚上兼职,那人都没再出现的迹象,这才得以松口气。

    在家的时候也不忘向刘婧打探,“你在西宁还习惯吗?”

    刘婧没察出什么异样,盘腿坐在沙发上一手翻着杂志,一手拿着苹果正在啃,“唔,还不错,老板人挺好的。”

    挺好?苏绣觉得刘婧那个“好”的标准未免也太低了吧。

    结果刘婧像是忽然想到什么,放下杂志,一脸微笑地看着她,“想听斯文败类的八卦吗?”

    “……”苏绣挣扎良久,还是违心地点点头。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万一下次再被他威胁,说不定可以派上用场。

    得到她的肯定答案,刘婧瞬时双眼泛光,眉飞色舞地开始讲,“陆澜川真是个超级nice的男人呀。”

    苏绣只觉得太阳穴突突跳了两下,八卦果然信不得,这刚听第一句就槽点太多无力可吐,陆澜川怎么也和nice扯不上关系啊。

    但她还是忍耐地继续做个好听众,“嗯,请继续——”

    “你知道他女朋友是谁吗?就是每天早上播南城早报那个,叶韵淸知道吗?”刘婧一脸羡慕的样子,双手捧住少女心,“听说还是青梅竹马,可真低调,好多人都不知道他俩是一对。不过陆澜川对她可真好,叶韵淸这阵子不是出差了吗?陆澜川居然扔下公司去陪她哎,昨天刚飞过去的,男朋友做成这样还不够好吗?”

    苏绣微微低下头,看了眼自己落在地上的影子。这么说来,陆澜川确实很好,或许他从来都是好的,对陆子西而言,对叶韵淸而言,甚至连作为老板他在刘婧心目中都是成功的,独独对自己……不好罢了。

    大约这世界上,陆澜川也只对她一个人做过那样绝情的事吧。

    刘婧还在继续说着,“最近公司明明忙得不行啊,但他还是二话不说就订了机票飞过去,听公司里的人说,这还是两人第一次分开这么久。据说是准备给叶韵淸个惊喜,打算求婚。唉。真浪漫。”

    确实挺浪漫,苏绣也没想到,陆澜川居然还是这么浪漫的一个人。

    刘婧转过头,就见苏绣一脸失神地注视着电视墙方向,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她搂住对方肩膀,笑笑地问,“你呢?以前有没有人做过什么特别浪漫的事让你感动?”

    苏绣愣了下,唇边泛起一抹很浅的笑,“唔,没有。”

    刘婧看她虽然在笑,可那笑容怎么都透着一股心酸,想想又觉得自己真是神经太大条,苏绣这样的好学生,明显大学之前就不可能早恋过,所以她唯一的感情经历大概就是大学时那个糟糕的男人?

    她还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刘婧歉然地摸了摸鼻子,支吾道:“那是你还没遇上对的人,一个男人要是真爱那女人,肯定特别用心。所以咱们要庆幸,扔掉旧的,这不是才有机会遇上对的嘛。”

    苏绣笑笑,也伸出胳膊回搂住她,“我发现你说话越来越励志了。”

    刘婧哼了一声,“你不知道我是微博名段子手吗?”

    苏绣再次被她逗笑,心里也渐渐平静下来。陆澜川怎么可能会再找她的麻烦?他或许就没将那天的事当真,他喝醉了酒,酒醒了,很多事自然而然就给忘了。

    其实她心里也清楚,那人如果不是喝醉酒,绝对不会做出那么有失理智的事,陆澜川或许没别的优点,但一直都自控力惊人,只要对他不利的因素必定敬而远之……

    ***

    苏绣不再继续想这些无聊的事情,反而趁着休息的空档拿出手机看了眼日期。明天就是十七号了,原本一直犯愁的事情,倒是因为陆澜川的那笔钱很快得到了解决,所以说一直挺着脊背讲骄傲讲自尊的人,或许还是没被生活彻底踩到了最底下。

    苏绣老老实实上班,临下班时却接到了赵祯的电话。

    他就在厂房,但不方便上来,苏绣疑惑地走到办公室窗口往下看。赵祯果然站在不远处朝她挥手,语气非常焦急,“莎莎老师打电话过来,说她摔伤了在医院,你帮我过去看看怎么回事,我这边走不开。”

    他手上还带着白色手套,看样子确实很忙。其实自从上次说清楚之后,两人的关系反而更加自然了,所以苏绣没拒绝,还耐心安慰他几句,“你别急,我马上赶过去,有事会随时通知你。”

    赵祯这才镇定些,就差千恩万谢了,“苏绣,麻烦你了。”

    “你安心上班。”

    苏绣一路赶到医院,这才记起来赵祯根本忘记告诉她莎莎在哪一科,想来他那时一定是急昏头了。苏绣只好跑去导医台询问,仔细将莎莎的信息描述给那小护士听,对方请她稍等,耐心地帮她找了起来。

    等的间隙,苏绣又看到了熟人。

    陆澜川正扶着叶老先生进电梯,两人说说笑笑气氛融洽。哪怕认识这么久,苏绣也从没见过这样的陆澜川——谦和有礼,难得的顺从温和,看得出来他非常敬重叶老先生。

    原来他已经回来了。苏绣有些走神,直到护士的声音提醒她,“找到了。”

    按照护士给的地址,苏绣很快就找到了莎莎,小家伙正愁眉苦脸地抬头看着吊瓶里的针水,很无奈的样子。她这才吁了口气,轻声唤小丫头的名字,“莎莎?”

    莎莎蓦地抬起头,看到她居然一下子笑着从凳子上滑下来,手背上还扎着透明滴管,可笑容却格外灿烂,“绣绣阿姨!”

    孩子最直接的反应往往最感人也最能温暖心窝,苏绣看着莎莎小小的身体,心情陷入最柔软的地带。她走过去,轻轻给了小家伙一个拥抱,“没事了,有阿姨在。”

    莎莎的老师还没走,见她来了才放心,临走前简单给苏绣描述了下当时的情况。原来莎莎和小朋友做游戏时不小心从台阶上跌下来,台阶不高,身体也大多是皮外伤,除了脑袋磕破了之外没什么大问题。

    但看见孩子脑袋上那么大一块纱布,苏绣还是觉得难受,摸了摸她发顶,“疼吗?”

    “不疼。”莎莎特别勇敢地摇头,“爸爸说了,我要做最勇敢的小姑娘,不能动不动就哭,也不能动不动就喊疼。”

    苏绣笑着在她脸颊上亲了一口,真是个让人心疼的孩子。

    陪着莎莎输液的时间有些漫长,因为怕孩子疼,所以苏绣把输液管调到了最慢那一格,她盯着那些透明针剂发呆,莎莎也时不时地总抬头看她。孩子虽然小,可心底却十分敏感,很快就轻声问她,“绣绣阿姨,你不开心吗?”

    苏绣顿了下,“为什么这么问?”

    “因为你总盯着同一个地方看。绣绣阿姨,你为什么不开心?告诉我,我当你的树洞。”

    苏绣没想到这么小的孩子居然还知道树洞的典故,不由抿着唇直乐,“没事,阿姨只是想起一些事。”

    她停住,眼神黯了黯。见莎莎一眨不眨地盯着自己看,似懂非懂的样子,于是含糊道:“阿姨想起了一个小朋友。”

    “嗯?”

    苏绣抚了抚莎莎的长发,“没事,看见你,总会想起他。”

    ***

    赵祯今天值的晚班,所以苏绣得一直陪着孩子,等她输完液离开医院时天早就黑透了,莎莎也困得不行,趴在她肩膀上呼呼大睡,小嘴巴里偶尔往外冒个口水泡泡。

    哪怕孩子才四岁多,可苏绣抱着她还是有些吃力,走的也非常小心。

    医院前门有路灯,光线却极暗,尤其此刻行人很少,总给人一种在拍恐怖片还是慢镜头被无限拉长的感觉,苏绣拢了拢怀里的孩子,加快步伐,可她隐隐约约觉得身后似乎有人跟着自己。

    脑海中几乎已经浮现出无数个可怕的念头,但她还是强逼自己冷静下来,只要快速走到马路边就会有出租车了!

    可她走快的时候,身后的步子也会加快,她慢,那人便也慢下来——

    苏绣咬紧牙关,终于鼓起勇气,毫无预兆地回过身去。结果她马上就怔住了。

    “……怎么是你?”

    不远处的树荫下,陆澜川的神色似乎都随着光影浮动,晦暗不明。苏秀觉得奇怪,他不是应该早就走了吗?

    陆澜川站在那没动,反而是冷冷笑了一声,“当人后妈还当得挺尽职。”

    知道他嘴里没什么好话,可没想到能说得这般难听。苏绣当即冷了脸,转身就大步往前走。

    陆澜川几步跟上来,仿佛在极力压抑着怒气,“那男的快四十了吧,再长长是不是可以当你叔了?苏绣,你缺父爱啊!”

    苏绣咬着唇,抱着孩子走得飞快,她从来不知道自己力气可以这么大,步子也可以迈得这样远,原来陆澜川还真是可以激发她的无限潜能。

    “你不是缺钱吗?那男的看着也没钱吧,你图他什么?”陆澜川也根本不知道自己可以这般恶毒,难听的话一句接一句从嘴里蹦出来,几乎不用想,好像它们就是那么理所当然地蹦出来了。

    苏绣依旧没理他,可陆澜川看她这样就越发来气,脸上的表情更加扭曲,一把抓住她胳膊逼她停下来看向自己。

    “还是说,你真爱上他了?”

    六月的夜晚,周围都是朗朗清风伴着几声虫鸣,还有马路上呼啸而过的车流,可陆澜川觉得自己那一刻心跳都要停了,耳边什么声音也听不到。他死死地盯着苏绣的眼睛,迫切地想要知道这个答案。至于为什么想知道?他不清楚。

    他只知道下午看到她的身影,那一刻自己的脑子就蒙了,再度看到她,他竟觉得恍若隔世,明明也才几天没见不是吗?

    其实下午进了电梯后不久,电梯门即将合上之前,陆澜川就一眼在人群中看到了苏绣。他自己都不清楚为什么那么确定,短短的几秒,匆匆一瞥,可就是那样笃定她就是苏绣。

    猛然看到她的时候,他心情有些奇妙,大抵是自己之前做了那样难以启齿的梦境,所以见到她那一刻竟有些莫名地慌。

    类似心虚一样的感觉。

    可很快他又忍不住想,她来医院做什么?难道脚伤又犯了?

    明明与自己无关,可他鬼使神差地到处找她,后来问了前台那小护士,这才知道她是来找那孩子的。

    他应该调头就走,但当他思绪回笼时,人已经站在了那间病房前。

    陆澜川透过房门上的玻璃往里看,看到苏绣和孩子亲密依靠在一起,那感觉竟跟母女俩似的,他看着她对那孩子嘘寒问暖,对她百依百顺,这又不是她的孩子,她那么上心做什么?这世界上哪有人会无缘无故对一个陌生人好,还不是因为那孩子的爸爸!

    想到那个男人,他的火气就更旺了。

    找个什么男人不好,找个这样的?

    陆澜川觉得自己肺都要气炸了,如果这个女人敢说她喜欢那男人,他一定、一定……

    结果苏绣的沉默让陆澜川彻底怔住了,不可置信地眯起眼,“你——”

    “要不然呢?”苏绣安静地看着他,字字清晰地说出口,“像我这样的人,在经历了那些事之后,你觉得应该找个什么样的男人?”

    陆澜川瞪着眼,耳膜嗡嗡地响,他想开口说点什么,可发现自己忽然又散失了之前那巧舌如簧的本事。或许他下意识抗拒去想,他不想将这一切的过错归咎在自己身上,更不想去思考苏绣提出的问题。

    什么样的男人,什么样的……

    最后还是苏绣先开口,她笑着告诉他,“算了吧陆澜川,不管你现在出于什么心理说这些话,你都没资格。我的幸福早就被你毁了,不管将来找个什么样的男人,他们都不会比你更糟。”

    ***

    陆澜川承认苏绣说的没错,他也从不否认自己在她面前就是个十恶不赦的混蛋。他是早就准备好下地狱的人了,应该一条道走到黑,不该妄图做个好人。

    他作孽太多,想做好人就要承受相同的痛苦。

    所以这辈子,陆澜川放弃了。

    他不想见到苏绣,知道是自己对不起她,可依旧强行将她驱逐出自己的世界,原因没有其他,就是自私。他自私地想活得更好,心无芥蒂,看不到自己曾经亏欠过的,就会真的觉得不曾亏欠过。

    他这样生活了很久,本以为就要一直这样下去,可这段时间,他的胸口隐隐地开始不舒服,里面总有什么在不安分地躁动着。

    是什么呢?不该是他的良心啊。他早就没有这种东西了。

    苏绣走后,陆澜川将车开到了护城河边上,他坐在车里抽烟,等天边开始露出鱼肚白的时候,他抽完了一整包烟。

    他脱了外套走出去,就站在护城河边看着太阳一缕缕升起。

    陆澜川其实有很多年没看过日出了,父母死后,他带着子西讨生活,那时候才真的明白什么叫做“讨”生活。要看太多人的嘴脸,要变幻太多副面孔来应对。以至于为了不让妹妹挨饿,他早就忘记了人本该是什么面目的。

    但有什么关系,他成功了,他不用再看谁的脸色,子西也不用再挨饿。他不用再在妹妹饿着肚子睡着时,整夜待坐到天明。

    那时候的日出,于他没有半点意义,因为根本感受不到光明的存在。

    金黄色的光芒将河水照的发亮,河面上泛起浅浅的白雾,陆澜川深吸了口气,看着渐渐清明的视野,似乎在这一刻心中又坚定了某些信念。

    对,他该走的路不是这样的,就在数天前,他竟然妄想再和那女人破镜重圆,可他们如何能圆,那镜子是他亲手打碎,太清楚究竟有多难修补。

    尽管有短暂的迷失,但他不该再继续下去。陆澜川和苏绣注定是陌路,他不该被那点微小的情愫而操控。

    苏绣比他清楚,已经在用这样的方式告诉他答案。

    陆澜川转身上车,平静地发动车子,就如五年前做那个决定时一样地目光坚定。

    三天后,陆澜川和叶韵淸订婚的消息铺天盖地地出现在了所有电视报纸和杂志媒体之上,这之前陆澜川从未带叶韵淸出现在任何公众场合,所以消息一出,众人哗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