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惊蛰

微雨轻寒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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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绸缎庄的事情因为霍震霆的大度就此揭过。霍大奶奶吃一堑长一智,之后不管到哪里都带着一群人马守在左右。她知道自己已经被茂县人幻化成商妲己周褒姒之类的祸水,也不与那些旁人多做无谓辩解,只是自省己身,依规矩行事就成了。

    那段时间先是霍三奶奶再是何二奶奶都先后传出了喜讯,霍家对于添丁之事自然是欢天喜地。那邵家姑母生怕自己的宝贝女儿怀着身子在何家受气,来信千叮万嘱要霍大奶奶照看好何二奶奶,言辞里竟好像霍大奶奶活该照顾好何二奶奶和她腹中的孩子,否则就天理不容之类的。霍大奶奶知道邵家姑母的跋扈性格,也不与她计较,定期定点去丰县探望何二奶奶,为她送汤送钱。

    那何二奶奶料得霍大奶奶是个横竖任人捏的性子,也对她颐指气使起来,饶是何家人都看不过眼觉得她实在泼辣,只是碍于她怀着何家骨肉也不想多事惹她。

    这一日惊蛰,何二奶奶又看上了霍大奶奶腕上的鸽血红玉手镯,死缠烂打地要霍大奶奶褪下来。这手镯是霍震霆当初送与霍大奶奶定情信物,霍大奶奶是要带到死的,怎能给她?霍大奶奶见她纠缠不休,只好拔下头上的玛瑙流苏嵌宝衔丝簪送与何二奶奶才消停。

    霍大奶奶身心交瘁,慢慢踱到花园里,却见到何谨之的儿子何敬霖正在镂雕花卉福桃亭子里仔细临帖练字,一板一眼甚是认真。霍大奶奶见这三岁小儿如此刻苦,也有些欢喜,走过去奖赏了他一些零嘴儿。

    霍大奶奶正捉着何敬霖的手教他写字,却听到身后传来何谨之的声音:“霍家表嫂倒是和霖儿挺投缘的啊!”

    霍大奶奶现在避外男如避蛇蝎,对着何谨之施了礼就想离开。谁知那何谨之又岂是这么好摆脱的,他先作严父训导了儿子一番,然后又逼着霍大奶奶留墨写了幅帖子,又要带霍大奶奶去花厅喝茶。

    霍大奶奶哪里敢去,只是讪笑着推说有事,何谨之佯怒道:“霍家表嫂莫忘了当日绸缎庄之事还是何某出面调停,怎的今日连喝杯茶水的面子也不给?”

    霍大奶奶见再推下去,那就是不知礼了,只好跟着何谨之去了花厅。何谨之亲自为霍大奶奶端了一杯茶,然后就坐在黄花梨卷草纹玫瑰椅上别品茶边品美人。

    霍大奶奶当时穿着水蓝色乌金嫣红祥云纹浣花锦大衫下配茜色珠光瑞草卷纹百褶裙,露出半弯水红色花蜀锦鞋,一字刘海下露出一双烟雨迷蒙的大眼睛,和耳边的赤金白玉滴珠耳坠相映生辉。何谨之看了竟似觉得被磁石吸住无法自拔。

    霍大奶奶被何谨之看得如坐针毡,站起身就准备告辞,何谨之急忙挽留:“霍家表嫂且慢!你可知那葛二爷腿瘸了!”

    霍大奶奶停下步子道:“知道,是喝醉了摔折了!”

    何谨之冷笑道:“那是哄外面人的,他是被霍震霆生生打瘸的!”

    霍大奶奶激动道:“你胡说!”

    何谨之说:“你以为霍震霆是什么好人,当初他为了娶你无端将李瑾瑜休了,现在又因葛二爷调戏了你就把他打瘸了。”

    霍大奶奶双手捏紧烟色绣云帕子,怒瞪着何谨之。何谨之叹道:“你以为我诳你,霍震霆做黑心生意这么多年,做了不少亏心事呐,他为富不仁迟早要遭报应的!”

    “让你咒我夫君!”霍大奶奶怒气冲冲地推搡他。

    何谨之将她扯进怀里道:“那霍震霆有什么好的,我与你男才女貌才是天生一对,我想你都快想疯了!你跟了我,我必不让你委屈!”说完就准备上下其手起来。

    霍大奶奶先前在葛二爷手上吃过亏,后来跟着格林夫人学了几招女子防身术,当下就踩了何谨之的脚尖,又顺手将青玉莲瓣水洗猛砸何谨之一下。

    何谨之被砸得晕头晕脑,霍大奶奶赶紧往门外跑,却看到何二奶奶和霍三奶奶等一众妇人正朝花厅走来,何谨之从背后一把扯住她说:“你如果不想死在妇人唾沫星子里,就跟着我来。”

    此时,花厅里一片狼藉,任谁进来也会看出有事儿。何谨之忍着头痛,把花厅飞快整理了一下,将那肇事的青玉莲瓣水洗顺手扔到了窗外的池塘里。最后将霍大奶奶扯进了花厅里金镶玉包角螺钿立柜躲起来,霍大奶奶正待挣扎就被他捂住嘴:“你还嫌自己名声不够坏啊!”霍大奶奶闻言赶紧闭声,和何谨之两个人别别扭扭地挤在那立柜里。

    这边两人刚刚躲好,那边一群妇人已经进了门来,叽叽喳喳地围着那花梨木盘龙凤富贵花开圆桌坐下开始说事儿。

    只听到一妇人笑着说:“何二奶奶,听说你怀了身子还真的得了那霍大奶奶照顾!她可是个精贵人啊!”

    何二奶奶不屑地说:“精贵个屁,我让她往东她敢往西么?也就是男人宠着她,落我手里,不整死这狐媚子!”

    其他妇人纷纷附口道:“是啊是啊!看了那狐媚子就有气,何二奶奶你可要好好敲打一下她,看她还嚣张不?”

    那霍三奶奶一直恼葛二爷腿被打折的事儿,当即冷笑道:“你们别说我这大嫂虽出自名门,可做的事儿,连我们这些卖豆腐的都瞧不上。”

    那些长舌妇见有热闹可瞧,当即问道如何如何!

    那霍三奶奶也不避讳,将霍大奶奶和霍震霆在主宅里夫妻恩爱的点滴都描述了出来,那些个妇人一边骂淫荡一边竖着耳朵听。霍三奶奶又继续补充说:“我这大嫂把大哥攥在手里不说,还四处招男人,回一趟舅家,就把那乔家表哥也勾搭上了,把大哥气得急急忙忙就回了!”

    众妇听到连霍家人都这么说,更是七嘴八舌地扯起来那霍大奶奶如何卖弄风情,竟似个勾栏粉头似的……

    霍大奶奶听到这里,一阵手脚冰凉,她自认对霍三奶奶和何二奶奶算得上掏心置腹了,没想到别人不感恩不说,还在外人面前这样糟践自己。这外头铺天盖地的风言风语,怕是有不少都是霍家人自己添盐加醋传进去的。想到这里,真是越发委屈难受。

    那何谨之托着霍大奶奶只感到几滴眼泪掉到手心里,竟似径直流到了自己心里,心也跟着揪起来。他默默用云纹织锦袖口掩住了霍大奶奶的眼泪,皱着眉头望向柜门缝外那一群无事生非的妇人。

    那些妇人越说越兴起,竟把长久以来在夫君身上受的冷遇和窝囊气都转嫁到霍大奶奶身上,就是有她这种狐媚子,才害的爷们都丢了魂。她们一直聊了半盏茶功夫,才尽兴离去。

    何谨之推开立柜门,把霍大奶奶小心搀扶出来,霍大奶奶早已是泪流满面,脚步虚浮。何谨之见她魂不守舍的模样,心痛道:“那些个深闺妇人没多少见识,你别与她们计较。我今儿给你说的事儿都是真心话,那霍震霆不是良人,他日你有难时记得来找我,我一定会护住你的!”

    霍大奶奶也不知有没有把他的话听进去,擦拭了眼泪就出门去了。何谨之眼见她纤弱的背影顺着花间小道消失,驻足良久才叹了一口气。

    当天夜里,何谨之把花厅里的金镶玉包角螺钿立柜搬到了自己的书房里,将那沾满霍大奶奶眼泪的宝蓝色云纹织锦长袍叠放整齐放了进去,还在柜门内侧题了一阕《击梧桐》:

    香靥源源,姿姿媚媚,雅格奇容天与。自识伊来便好看承,会得妖挠心素。初见即已倾心,定是都把乎生相许。又恐恩情易破难成,未免千般思虑。近日重逢,辗转思量,苦杀四四言语。便认得听人数当,莫将良缘错过。见说何家谨之,多才多艺善词赋。试与问,朝朝暮暮,行云何处去?

    霍大奶奶自从那一次在花厅里见识了何二奶奶和霍三奶奶的真面目,当即也懒得再敷衍这两人。何二奶奶再怎么要挟吵闹,也只是派丫头到她跟前去问候,再也不亲身前去赔小心了。那霍三奶奶害喜,她也是全了做大嫂的礼仪,也不像先前那般嘘寒问暖,关怀备至了。竟然大家都说她是狐媚子,她就做个狐媚子算了,又何必摆出大度贤惠的样子。

    中秋节霍府团圆饭,何二奶奶也挺着大肚子来了,席间厚着脸皮说自己胃口不好,要讨要厨房的桂嬷嬷去服侍。霍大奶奶当即冷笑一声,扯着帕子说:“桂嬷嬷一直在我身边照顾饮食起居,看来表妹是真的准备替天行道饿死我这狐媚子了!”

    何二奶奶听这话头,知道是自己背后的嚼舌落到大奶奶耳朵里了,讨不来桂嬷嬷就讨些其他的华裳首饰也好,谁知那大奶奶竟是一件不给了,还直接下了何二奶奶颜面道:“何二奶奶怀的是何家骨肉又不是我的骨肉,有自家夫君在,问我这个表嫂讨什么赏!”

    何二奶奶没想到一向粉饰太平的霍大奶奶竟然如此翻脸不认人,当即愣住了。坐在席中的霍三奶奶见大奶奶不复往日殷勤,也知道怕是自己搬嘴的事儿都让她知道了,顿时沉默不语。

    她们都以为霍大奶奶是个面团性子随意揉搓,却不知道霍大奶奶素来是个圆中带方,恩怨分明的。当初在忠义侯府吃了亏,就与忠义侯府划清界限。今日何二奶奶和霍三奶奶背地里这般造谣生事,若还与她们交好,那才真是脑子被驴踢了。霍大奶奶自此与她们淡了交情,她们再想得什么好处却是比登天还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