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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晚,从南边而来的万余明军在衡州城南面的狮子山附近扎营暂歇。连绵的营地中出现了“广西镇总兵官焦”、“广东镇副将丁”、“湖广镇南洋舰队游击钱”等一系列陌生的客军将领认旗。
中军帐内,举目环顾都是一片明晃晃的山文甲,映照着烛光耀眼夺目。广西镇总兵官焦琏、广东镇副将丁士龙、湖广镇南洋舰队陆战营游击钱大有等一众前来入卫行都的客军将领齐聚一堂。条件简陋,众人也都是武将,没那么多讲究,就围着铺在地上的一张大型地图商议明天的作战部署。
丁士龙所率领的广东镇六千多人和钱大有率领的南阳舰队陆战营两千多人都是从广州出发北上的。进入湖广境内会合了焦琏所率的四千多兵马后,总兵力已达一万三千余,众将按照官职高低,一致推举焦琏为这一路勤王兵马的主帅。作为性情中人的焦琏也丝毫不矫情,爽快地接下了这副担子。
“明日一战,我军的首要目的就是冲破鞑虏骑兵的阻挠,把钱游击所部送进行都。”焦琏半蹲在地,手按着地图说道,“钱游击所部火器精良,还装备有红夷大炮,尤其是用在守城上威力无比。只要他们进了行都,届时孔有德那狗杀才所依仗的火器优势就会被抵消不少,行都的安全也就多了一份保障。”
说到这儿,又看向钱大有:“不过,钱游击,我军步卒多而骑兵少,全军各部骑兵加在一块儿也不到一千五百,不到鞑虏骑兵的一半。到时候在往行都推进的路上,你们自身恐怕也要承担不小的压力,可有难处?”
“焦军门请放心,我营就算全无骑兵护送,独自在野地上面对三千虏骑也是不怕的。更何况此番还有这么多的弟兄作为我营的后盾,咱要是还有难处那就干脆回家种地得了。”钱大有信心满满。
陆战营虽然是南洋舰队的一部分,却一直是按照步兵主力营的标准来建设的,甚至比步兵主力营的标准还要高。全营目前下辖两个千总队,在实战中既可以扮演起鸳鸯阵近战兵的角色,也可以肩负起方阵步兵的任务。在广东的时候还时常与广东镇合作,进行过大量对抗骑兵的训练。所以钱大有面对眼下的那三千余清军骑兵,心里还是有底的。
“那就好!如今陛下以万金之躯尚且坚守行都,我等身为臣子的,更应当舍生忘死、以报圣恩!”看到钱大有信心满满,焦琏放下心来。随后又与众人讨论了其它几项安排,最终将作战计划进行细化,把任务逐一分配了下去。来自三部的将领们一一接令。
第二天清晨,大军吃完早饭,开始向衡州城推进。担任前锋的是钱大有的南洋舰队陆战营,广东镇和广西镇的共千余骑兵在旁护卫。
大军过了狮子山不久,黑压压的清军骑兵便从远处越过旷野扑了上来。广东和广西镇的骑兵迎上去,将清军骑兵牵制住了一部分,却还有一大半扑向了南洋舰队陆战营。很显然,陆战营队列中的红夷大炮引起了清军的注意,他们知道哪一个才是最有价值的进攻目标。
清军骑兵气势汹汹杀到近前时,陆战营已完成队形转换,以两个千总队为单位,排成了两个空心方阵。每个方阵的四个面,每一面部署有两个局,便于抵近射击的轻型火炮放置在两个局的中间,重型红夷炮和救护兵被保护在空心方阵内。
伴随着号角声,陆战营的两个空心方阵内一阵整齐的虎喝如同山呼海啸。密密麻麻的长矛斜指向上,仿佛两只刺猬张开了全身的尖刺。
马是有灵性的动物,自然不会扎到尖刺上去送死。汹汹而至的清军骑兵在方阵前向两侧倾泻,就像是奔腾的河水被岩石分成了两股。
炒豆般的炸响整天动地,陆战营的方阵完成了第一轮齐射。奔腾中的清骑被打翻一片,余者纷纷在驰骋中向方阵抛射箭雨,锐利的轻箭所落之处惨叫迭起。
两轮齐射过后,方阵内的火铳兵开始自由射击。而在方阵之后,广东镇和广西镇的步卒也已列阵完毕……
战斗激烈却并不漫长,当衡州城内的明军骑兵出城从背后发起进攻,久久占不到便宜的清军骑兵便开始撤退了。
虽然两边的明军骑兵人数都不如自己这边多,但线国安看出了明军作战意志的坚决,不想再拿人命往上填。再者,他的任务并不是阻止城外的明军援兵与城内的守军会合,而是把隆武帝拖在衡州。如今援军源源不断前来,看起来隆武帝并不想逃跑。既然这样,剩下的事就交给孔有德来解决好了,反正孔有德也快到了。
冲破了线国安部的阻挠,在衡州守军的接应下,南洋舰队陆战营带着红夷炮进入了衡州。携带的红夷炮里包括了两门十二磅炮和两门十八磅炮,无论是用在攻城还是守城都堪称利器,等于给行都的安全又增加了一道保障。
陆战营进城后,广东镇和广西镇依旧在城外扎营,一个在城西南、一个在城东,都是拣选扼守官道的要地安营扎寨,与衡州城互成犄角之势。这样布置,不仅仅是为了对付即将到来的清军主力,另外也自有深意……
当天傍晚,又有两支兵马风尘仆仆地抵达了衡州城附近,一支自西南而来,一支自东而来,却分别被广东镇和广西镇远远地挡在了外围,派人去交涉也毫无作用,只能在广东镇和广西镇营寨的对面就地扎营。
这两支兵马,西南方向的这支打着“刘”字帅旗,东边的那支打着“黄”字帅旗。
……
晚上,打着“刘”字帅旗的营地中,中军帐内,一名身形彪悍的武将正在大发雷霆。这不是别人,正是定蛮伯、武冈镇总兵官、人送外号“刘铁棍”的刘承胤。
“他丁士龙算个什么东西!一个广东镇的副将竟敢挡着老子进行都!去他娘的!就算是王东日来了,也没资格这么跟老子说话!”刘承胤一边来回暴走一边大骂。副将赵存金和一众参将、游击站在一旁皱着眉头低头思索着。地上,被摔破的茶壶茶碗等碎片一片狼藉。
赵存金听刘承胤骂了半天,终于干咳一声出言劝道:“大帅息怒。如今广东镇的兵马先到一步又抢占了有利地形,而我军大老远而来,早已人困马乏,他们不让过,我军眼下暂时也没力气跟他们动粗。不如先暂行休息,明日再派人去跟他们交涉,要是他们肯让路自然是再好不过。要是他们还不让,咱们再用刀枪跟他们讲道理。反正大家都是前来入卫行都,他们没道理把咱们堵在这儿,要动起手来也是他们理亏。”
刘承胤骂到现在,火气多少已经去了一些,此时听赵存金一说,重重地呼出一口粗气:“也罢,先就这样吧。你们下去之后都好好地准备一下。明日要是那帮王八蛋还不让路,老子非得给他们点厉害瞧瞧!”
众将告退之后,刘承胤仍独自一人在帐内生闷气。
此番他大老远地率军前来衡州,自然不是满腔报国忠君的热血使然。早在几个月前,一名来自北边的使者抵达武冈与他进行了秘密会谈,开出的一系列优厚条件如“一等侯爵”、“提督湖广军务总兵官”等让他不能不心动。好不容易等到了这个千载难逢的时机,他也下定决心带着兵马来到了衡州,却不料竟被远远地挡在了外围。
这样一来,还如何能浑水摸鱼去完成那件大事?难道是事情提前泄露了吗?若是果真如此,又是谁泄的密?若是没有泄密,广东镇的兵马又怎会如此凑巧地刚好赶在了前面,还挡住了同往行都的要道?刘承胤既是恼怒又是狐疑。
虽然心情复杂,但终究是刚经过了长途行军,身心都已经很疲惫了,刘承胤胡思乱想了很久,终于还是迷迷糊糊地睡了下去。
也不知睡了多久,刘承胤被一阵激烈的喧哗声吵醒。迷瞪着眼睛一听,居然还有兵器碰撞的铿锵声夹杂着阵阵惊呼惨叫。一阵冰冷刺骨的寒意刹那间便袭遍他的全身,让他的睡意无影无踪。他刚坐起来,亲兵队头便一头撞进了帐内:“大帅,赵副将……赵副将和刘参将他们全都反了!”
刘承胤惊怒交加,刚要去抓兵器架子上那根铁棍,紧接着又是先后两群人冲进了帐内。
退入帐内的十来个亲兵人人身上带血,手持着兵器把刘承胤护在身后。在他们面前,是副将赵存金和另外几名将领以及一众杀气腾腾的甲兵。赵存金面无表情地看着刘承胤,目光让人心头发冷。
“赵老三!你想干什么!”刘承胤没想到一向在自己面前表现恭顺的赵存金竟敢犯上作乱,心中既是恐惧又是震怒,大声喝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