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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正式短兵相接开始,坚持了一个多时辰之后,马进忠部官兵逐渐出现了不支之态,整个阵型在不断地后退,并随时都有着全线崩溃的可能。毕竟他们所凭借的仅仅是一点地形上的优势,却面对着人数上比他们还多的满洲兵,双方的实力确实过于悬殊,一旦陷入白刃战便难以坚持太久。
战斗的天平在迅速地朝着清军一方倾斜。虽然马进忠不断大吼着“驴毬子,给老子顶上去”,并组织力量填补缺口、进行反扑,但蓝拜显然不会给他这个机会。大批身着蓝色镶红边甲胄的满洲兵如同一股股浪潮涌来,源源不断、丝毫没有停歇的迹象。前排那些首当其冲的明军官兵被杀得连连后退,阵阵血雨在整条战线上不时飘起,一个个缺口在不断地扩大,派上去的援兵也很快如同撒入大海中的雨点一样被吞没其中。
“马总兵的部众怕是坚持不了多久了,赶紧调些兵力过去支援!若是被清虏突破山口,局势对我军将更为不利。”中军指挥台上,朱大典到山口处的严峻形势,朝庞岳吩咐道。
“遵命!”庞岳点头应诺,赶紧命令身边的旗手发出信号,让常德镇之后的部分泰山营步卒做好支援准备,并让陷阵营迅速赶过去支援。即便朱大典不说,庞岳也已经做好了相关的准备。
当然。以清军当前的凶猛攻势来,泰山营也是无非阻挡住杀气腾腾的满洲兵的。顶多起到一些迟滞作用、争取一些时间,关键还是要陷阵营的表现。
命令下达之后,一阵熟悉的隆隆步伐声传来,陷阵营的枪盾营旗下,将士们身上的铠甲与手中兵刃的寒光交相辉映,如同一股闪亮的银色洪流朝着山口方向涌去。
与此同时,山口处喊杀声依旧,马进忠部抵抗得越来越吃力。败相已经越发地明显。
……
当陷阵营行进到泰山营的步卒方阵之后时,常德镇四千步卒的抵抗终于以失败告终,整个阵型完全溃散,密密麻麻的官兵如同雪崩一样败退下来,而突破了拒马阵的满洲兵们则狂喊着紧跟在其后追杀。
面对清军的屠刀,已经完全不能组织起有效还击的常德镇官兵们狼狈地转身后逃,即便有个别悍勇之辈也被迅速淹没在败退的汪洋大海之中。惊慌失措之下。他们已经顾不得考虑什么大局和辨别方向,只想着快点跑到安全的地方,甚至不顾泰山营军官们的大声制止,将泰山营的步兵阵型也冲撞得乱七八糟。
趁着泰山营暂时挡住了败兵冲击,崔守成赶紧下令陷阵营全体官兵排成严整的应敌方阵,外围的长枪一律向前放平。以防重蹈泰山营的覆辙,还未交战时便被败兵冲散。这密密麻麻的长枪一齐伸出的景象格外地壮观,整个方阵如同一只钢铁刺猬,令人望而生畏。
数千败兵如潮水般涌来,没过多久。泰山营的千余步卒列成的阵型也被冲乱大半。刘仁骏见事不可为,怒骂了一句之后也只好下令手下的官兵跟着常德镇的败兵们一齐后撤。
不过。泰山营的官兵们向后跑的时候却没有丧失理智,知道绕开身后的陷阵营。而某些常德镇的败兵却昏了头,不管不顾地一头冲到了密密麻麻的长枪林上被当场扎死,同伴们的鲜血使得一旁的幸存者终于清醒过来。
与此同时,陷阵营方阵前排的官兵以及跑动中的泰山营官兵和也不停朝着常德镇官兵们大喊着“往两边跑!”“朝前跑者格杀勿论!必死无疑!”之类的口号。
由于有了之前那些愣头青用生命换来的教训和那洪亮的提醒口号,败退中的常德镇官兵终于不在像之前那样横冲直撞,而是开始在泰山营官兵的引导下朝着两侧跑去。虽然仍然不时有冲昏了头的败兵撞到长枪上被扎成肉串,但这种现象已经越来越少,成为不了主要趋势。
随着面前的败兵渐渐地朝两侧散尽的时候,陷阵营最前排的士兵已经能够清楚地到朝这边涌过来的蓝色镶红边旗海,听得到满洲兵们那形同野兽嚎叫的兴奋呐喊。
“陷阵营,前进!”崔守成观察着前方的情况,突然一声大吼,发出了前进的命令。一旁的旗手得令之后则举起了崔守成的的将旗猛地向前一点。
隆隆的腰鼓声中,整个陷阵营的阵型开始缓缓向前移动。行进的过程中,闪着寒光的密集长枪林却是丝毫不见混乱。官兵身上的甲叶撞击时的叮叮作响更是透着一股雄浑的气势。
听到前方的响动,正在追杀常德镇败兵的清兵们不由得为之一愣,多年的战场经验告诉他们,还有一支明军在前方等着他们过去。
正踌躇满志地催动大军前行的蓝拜到那面绣着枪盾的营旗之后,眉头也是一皱。虽然他没有和这个所谓的陷阵营交过手,但金砺所率的汉军镶红旗却与之交战过。蓝拜清楚地记得,昨完多铎升帐议事的时候,一向以悍勇闻名的金砺提起这支明军时,脸上竟有些惊魂未定的神色。
随后,当常德镇的败兵们全都往两侧逃散而去,陷阵营和镶蓝旗满洲兵终于相互到了对方的真面目。
不过,作为一名沙场老将,蓝拜当然不会在交战之前便会吓到,略微收拢了一些队形之后便下令朝着对面的那支明军发起了进攻。
蓝拜的军令一下,挟着初战得胜的余威的镶蓝旗满洲兵们爆发出更为响亮的狂吼冲杀了过来。
而行进到山口附近的陷阵营已经轰然停止,前排的士兵们紧紧地握着向前平伸而出的长枪。通过钢铁面罩的缝隙冷冷着冲过来的清军。
……
正面防线上,刚锋营和破军营的官兵们在西侧山丘的侧射炮火的支援下。没费多少工夫便将张应祥和王光恩部的进攻打了回去。尤其是那密集的炮火让这两部绿营兵都付出了惨重的代价。
彻底尝到了明军厉害的张应祥和王光恩终于老实了下来,不再像之前那样大大咧咧地持续进攻了,只是在明军开炮的间隙才上去冲击一下。整个攻势与前天相比已经大为减弱,与其说是进攻倒不如说是骚扰、牵制,对正面的明军根本造成不了多大伤亡。
唯一让张应祥和王光恩感到些许庆幸的是,这一次多铎并没有给他们下死命令,比如一定要攻破明军防线什么的,在他们的第一波进攻被惨不忍睹地打回来之后。又传来命令,让他们在西侧山丘的明军炮兵阵地被拔掉之前牵制住正面防线上的明军即可。多铎的这道命令让几乎让张应祥和王光恩有着一种如蒙大赦的感觉,毕竟他们不像徐勇那样的老牌奴才、人马都由主子拨给,他们手下的这点人马可都是自己辛辛苦苦拉起来的,使他们安身立命的根本,要是都拼光了,自身的价值也就没有了。
……
但就在刚锋营和破军营将士们稳住了正面防线的时候。防御西侧山丘的烈火营官兵却在承受着莫大的压力。进攻的清军借着己方火力对山顶明军的压制,已经逐渐地朝着山顶摸上来,最前面的清兵已经爬过了第三道壕沟,离山顶只有十几步远了,到了胜利希望的清兵们甚至已经在发出欢呼。
“快,快点。打那帮狗娘养的!”山顶的土墙之后,负责指挥火铳兵的烈火营把总到清兵逐渐逼近,心中大急,不断催促着正在装填弹药的火铳兵。没办法,烈火营的火铳兵不过三百多人。只有尽量地加快装填速度才能形成更为密集的弹幕,从而对清军实行有效拦截。
在得知北面吃紧之后。烈火营营官王俊涛让马尔吉奥暂且指挥炮组开炮,自己赶紧带着人来到了北面的土墙边支援。
“大人,鞑子太多了!”火铳兵把总急吼吼地对王俊涛说道,“这帮狗日的也有着大批火器,光用火铳怕是抵挡不了他们!还是快点向督师和大帅求援吧!”
不知什么时候起,湖广镇的基层军官们已经开始在用“大帅”称呼庞岳,以便与自己的顶头上官进行区别,不过眼下王俊涛显然是没工夫去计较这种称呼问题的,听到火铳兵把总的话之后一瞪眼:“求什么援?!鞑子打上来了吗?大帅手头又还有多少援兵可派?只要咱们烈火营还没死光,就给我牢牢地定在这儿!”
王俊涛的话刚落音,一阵炒豆般的铳响升起,又一排火铳兵倚在土墙之后开了火,山坡山立刻传来了阵阵惨叫,显然是不少清兵中招了。不过,几乎就在同时,山下也传来一阵火铳射击的声音,刚射击完、还没有从土墙上退下来的烈火营火铳兵也有多人中弹倒地,其中的一人就倒在了王俊涛的脚边,痛苦地挣扎着。与此同时,土墙外的阵阵呐喊声又逼近了几分。
面对这种形势,王俊涛也感到有些棘手。来,那名把总说得对,仅仅靠这么一点火铳是没法挡住鞑子的,并且随着越来越多的熟练火铳兵被鞑子打死打伤,而换上来的士兵的射击水平又差了许多,整个火铳战阵的威力在不停地下降。但王俊涛也十分清楚自己和手下的官兵们所肩负的的职责,一旦被鞑子攻取了这座山头,恐怕整条防线便会彻底崩溃。
扶起脚边的伤员交给赶来的辅兵之后,王俊涛命令着火铳兵们继续射击、坚守岗位,同时又调来更多的辅兵抬起滚木礌石往山坡上砸,并让编制内的数百长枪、刀盾兵以及部分配发了武器的辅兵列好阵势,做好最坏的准备。若是鞑子真的攻上来,那就只有白刃战一途了。
奶奶的,要是有炮就好了!炮兵军官出身的王俊涛不禁怀念起火炮的威力。但很快便又打消了这个念头,即便有炮。由于角度的限制也无法对冲上山坡的鞑子造成致命性伤害。来,这必定是一场恶战啊!只有豁出去了!
……
如同昨日一样,陷阵营一上场便挡住了朝着山口冲过来的清军,并且在一点点地扭转着战局。杀气腾腾的镶蓝旗满洲兵就如同撞在一道钢铁大坝上一样,疯狂的攻势为之一滞,两军陷入了胶着的白刃战中。
不过,此时的镶蓝旗满洲兵却有着明显的劣势,他们之前便已经与常德镇厮杀了许久。没有得到一点休息,而陷阵营却是以逸待劳,体力充沛,再配以严格的战阵,优势立现。于是,两军正式交手没多久,已经向清军一方倾斜的战斗天平便又开始一点点地回升。
到镶蓝旗进攻受挫。正白旗梅勒章京卓罗便暂停了对泰山营官兵据守的几个小山包的攻打,让正白旗的满洲兵们抓紧时间恢复体力,准备随时对镶蓝旗进行支援。如此一来,那些守在附近的山包上、已经开始出现颓势的泰山营官兵也得到了解救。
眼下,正面防线和西北山口处的战局都处于稳定,并且在不断地朝着对明军有力的方向发展。对这两个方向。庞岳暂时没有什么好担心的,但西侧山丘上传来的激烈铳响和阵阵喊杀声却令他再次悬起了心。即便不到山丘北坡的情况,庞岳也不难知道,面对清军的大举进攻,烈火营的官兵们正在经受着前所未有的严峻考验。眼下。守在山上的烈火营官兵不过一千多人,除去炮组成员和辅兵之外。战兵还不到一千。一旦清军攻上山去,那么一点兵力恐怕坚持不了多久。
因此,虽然山顶上的烈火营营旗还在飘扬,但庞岳早已做好做坏的打算,开始着手准备援兵,以免到时候手忙脚乱。可是,目前他身边的可用之兵也没有多少了。陷阵营正在西北山口与满洲兵交战,刚锋营和破军营需要防御正面防线,泰山营除去防守那几个小山包的兵力还剩下一千余步卒,并且刚刚败退下来、没有得到充分的恢复,恐怕一时也发挥不了多大作用。华山营的装备水平还比不上泰山营,又无实战经验,只怕也抵挡不了多久。至于飞虎营,战斗力倒是不错,将士们的体力也很充沛,可是难道真要让这一千多宝贵的骑兵骑马上山或者是下马充当步兵?
此时,朱大典仿佛出了庞岳心中的纠结,开口说道:“山上战事渐趋紧张,还得快些派遣援兵上去。老夫也知道目前兵力紧张,这样吧,你尽量从尚能使用的各营中抽调精锐出来,老夫督标营中的五百余步卒也可尽数充作援兵。事不宜迟,快些安排下去!”
庞岳赶紧推辞道:“督师,您身边的的亲兵怎能轻易派出?还是……”
“都什么时候了还说这些?!”朱大典瞪起眼睛打断了庞岳的话,“只要战事顺利,老夫即便孤身一人也毫无风险。若是战局恶化,别说五百,就算有五千人在老夫身边又能起得了多大作用?快些下去安排吧!”
见朱大典心意已决,庞岳只好答应下来,开始去组织援军。
庞岳先是派人前去败退下来的泰山营中调出尚算完整的一个千总队近千兵力,不管战斗力如何先让他们顶上去再说,加上朱大典的五百督标营步卒,便有一千五百余人。
这时候,刚刚收拢队伍的马进忠也表示自己愿意亲自率营中的五百精兵前往山上支援,一雪前耻。朱大典想了想便答应了下来,并打算让马进忠担任援军的最高指挥官。
但庞岳却发表了不同意见,对于马进忠从自己营中派援兵上去,他并不反对,却建议马进忠留在山下,毕竟常德镇目前需要主帅稳定军心。同时,庞岳又向朱大典主动请缨,表示自己愿亲率援兵上去支援。
事实上,庞岳早就考虑过这个问题。若是派援兵上去,山顶上的最高指挥官最好还是由他亲自担任,一来可以鼓舞士气,二来也便于统一指挥。
“慕远为何要亲自带兵上去?”朱大典对庞岳的决定感到了些许震惊,“你身为湖广总兵,中军需要你坐镇啊!”
马进忠也跟着劝说道:“定武伯乃湖广镇最高统帅,肩负着指挥数营将士的重任,岂可以身犯险?还是让马某带援兵上去吧!”
“马总兵的好意我心领了,只是此事无法由别人替代。”庞岳朝马进忠拱了拱手又向朱大典郑重地抱拳道:“督师明鉴,眼下正在山上御敌的是湖广镇烈火营的将士,而援兵中也以湖广镇将士为主。无论是为了鼓舞军心士气,还是考虑到统一指挥的需要,援军由末将亲领最为合适。至于中军,只要有督师坐镇,便出不了乱子。再者,末将到了山上之后同样可以协助督师协调指挥各营。”
朱大典捻须着远方,思索了片刻终于点下了头:“既是如此,那老夫便答应你。不过,眼下前方兵凶险恶,你率军上山之后,须万事小心!”
“末将谨记督师嘱咐!”庞岳再次郑重地向朱大典抱拳行礼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