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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情,在权利的面前就像是风中的柳絮,随风飘摆,无依无靠。而在至高无上的皇权面前,大概连柳絮都不如,只能像是一缕青烟,有风吹过,便了无痕迹了。
世瑶远远地看着嫂子赵氏跟侄儿忠厚,连句话都说不上,甚至他们被内侍带往何处,都毫不知情。她心里纵然恨意滔天,却只能有一种表情,微笑。
微笑其实是一门学问,特别是这样一个非常的时期,你不能笑得太高兴了,太皇太后还病着,你也不能一脸的丧气,这是大宋王朝新一年的开始。所以,身为皇后必须要保持着微笑,和煦的,仁慈的,悲悯的……
寿康公主深深的看了皇后两眼,她心里有太多的疑惑,可是,一个字也没敢问出来。她原本还以为皇后能留下她探望太皇太后,结果,皇后却一点表示都没有,她跟所有的命妇们一样,朝贺过之后,就得离开宫廷。
宫里不张灯也不结彩,看不出半分的喜气,取消了歌舞宴饮、百戏蹴鞠,也没有半点过年的样子。当然,这倒也说得通,毕竟是太皇太后病重,可是,来往的宫人似乎都过于小心了,就是引着她出宫的太监,都不敢说句吉利话儿讨赏,这让寿康公主感到非同寻常。
寿康公主从袖子里取出两个荷包给了引导太监,淡然问道,“太皇太后是什么病,怎么突然就不能见人了?”
“回公主,奴才只听说是崇庆宫的御医用错了药,皇上一怒之下把他们都给抓起来了。后来又把从前太医院院首的孙子召进了宫,专门给太皇太后诊治。”
“太皇太后现在病情如何了?”寿康公主急道。虽然她心里也知道就这么贸然的问一个太监很不合适,但是,皇后的话含含糊糊。也不说是什么病,也不说该怎么治,只说是要静养。她如何能不心急!
“这个奴才就不知道了,只是听皇后宫里的人说了两句,说是今天早上就进了半碗粥,身边也不肯留人,就只肯让皇太后伺候着。皇后娘娘急得不行,单等着朝贺礼毕,就要赶去崇庆宫呢!”
“怎么会用错药?”
“崇庆宫的事情。奴才哪儿敢打听?只不过,前几年御药房就出过一回这样的事儿,一干人犯本来都是要打死的,后来还是刘婕妤求情,才免了死罪。谁知道,还没过几年,太皇太后的药上竟然也出了差错。皇上的意思,未必是御药房一处的缘故,御医也不能免责,所以,昨儿就都抓起来了。这事儿现在还在查呢,没有结果之前,皇后不许宫人随便议论。公主不是一般人。奴才才敢多句嘴,现在崇庆宫用的每一样东西,都是邹御医亲自查看过的,公主大可以放心。”
寿康公主听着,总觉得哪里不对,孙院首是用了多少年的老人儿了。从来没出过差错!而她越是细想,就越是觉得不对,太皇太后就算是谁都不想见,也不可能不见她啊。可是,她怎么也想不到,他那皇帝侄儿,会突然对自己的祖母下手。
“本宫要先去一趟崇庆宫。”
“公主,太皇太后病中怕吵闹,特意下了旨意内外命妇都不必朝见。”
“本宫岂是寻常命妇!”
“可是,这是太皇太后的旨意。”那小太监看寿康公主僵着脸,只好说道,“皇后娘娘体谅公主的心情,特意叫人吩咐了奴才,如果公主要去崇庆宫,也只能在宫外磕头,千万不能吵着太皇太后,也不可惊动了要出宫的夫人。”
崇庆宫的守卫,在昨夜宫门落锁的时候就都撤出去了,而现在宫门大开着,几个黄门内侍在宫门口守着,里面静悄悄的,不过可以看见有宫人来回走动,一切,似乎井然有序的样子。然而,进到宫里才能知道,随意走动的,不过是福宁宫的宫人,真正属于崇庆宫的人,除了个别几个在上殿服侍,剩下的,都关押在了后殿。
“娘娘,寿康公主果然是磕了头就走了,并没有要进去。”云纤附在皇后耳边轻声的说道。
世瑶点点头,未置可否,云纤心有余悸的说道,“刚才可是真悬,寿康公主如果硬要闯宫的话,可是把一切都暴露了。”
“她不敢!太皇太后这次病的蹊跷,宫里宫外都有疑心,她要是有那个胆子,之前在坤宁殿,就该问到我头上来了。”
“母女情分,岂同寻常!”
“她是女儿,也是母亲。”世瑶叹道。
寿康公主是个懂得审时度势的人,不止寿康公主,除了普宁郡王赵似,凤子龙孙们对这一点都懂的很深刻,也许生在帝王家,这就是与生俱来的本能。世瑶不由得想起宝安公主,那个已经故去了十多年,却还时时刻刻被太皇太后放在心上的女子,不知道她如果还活着,今天的事情会怎么样!
世瑶很清楚这一番布置,根本就瞒不过真正有心的人,可是,仅仅一夜的时间,能做到这样,已经算是不容易了。况且,有心的人,又能有多少呢?
世瑶正失神的功夫,乔念君急忙忙的上殿来通报,“娘娘,窦夫人实在闹得厉害了。”
窦氏昨夜一直没机会再进坤宁殿,可是她也没忘了自己的职责,始终都在宫门口盯着。快入夜的时候,皇后来来回回的传了许多人,她费劲心思却一句话也没打探出来,正上蹿下跳折腾的欢,却被乔念君骗到殿后头一处偏僻的屋子锁了起来。
内外命妇入内朝贺,虽然已经尽量简单,那也足足耗了一个上午。坤宁殿的人,几乎都忘了还有窦氏这么一号人,就只有乔念君记着,想要给她送点吃喝,这才发现房门都快要给窦氏撞开了。
世瑶本就烦躁,哪儿有空理那个夯货,只让人找了两个力气大的太监放她出来,只要不闹到她跟前儿,她就只当看不见了。
窦氏出了房门,一溜烟就跑去福宁宫告状去,世瑶也不去理会,只带着云纤往崇庆宫去。
崇庆宫前虽然没有任何守卫,但是有了皇帝的旨意,谁也不敢来“打扰”太皇太后,像寿康公主这样来磕个头的,已然是十分孝顺的了。
宫门口的内侍并不阻拦皇后,显然,是得了指示的。世瑶进了大殿,迎面就碰见端着药碗的邹君彧。
邹君彧看见皇后也不行礼,只是停下脚步似笑非笑的瞧着,“皇后娘娘总是那么让人意外!”
邹君彧的确是有些企图的,但是也没有越过他的本分,可是世瑶平白无故把人家拉入了这场生死漩涡之中,也确实是有些对人家不起,世瑶歉意道,“骤然受困,无计可施,还请邹御医见谅。”
事已至此,怨恨也没有用的,邹君彧无奈笑道,“医者本分,娘娘言重了。”
世瑶接过邹君彧手中的药碗,一边走一边问道,“陛下现在情形如何?”
邹君彧坦然道,“不太乐观。”
从皇帝特别痛快的撤走了崇庆宫的守卫,世瑶就知道高氏的情况不会乐观,只是,她心里始终都藏着那么一点期望,所以昨日问都不曾问过。
“但说无妨。”
“阴阳偏胜,气机逆乱,风火相煽,痰浊壅塞。苔薄脉浮,风邪入中。”
世瑶不懂医理,但是这几个字听得明白,就是中风。这个病可轻可重,治疗得当,恢复如初也不是不可能,但是更多,是要遗留下很多的问题,而太皇太后的情况,显然不会是前者,世瑶的心顿时凉了半截,“御医可有良方?”
“昨夜到现在,太皇太后醒过来几次,但是已有些朦胧思睡、昏愦无知的症状,虽然没有起床,但是也可看得出来,手脚都虚浮无力,行动很是困难。”
世瑶这心里登时比黄连还苦,她根本无法想象太皇太后那样刚烈的人,躺在床上动也不能动的样子。她忍着泪问道,“尽心调治,可有希望恢复?”
“太皇太后因何发病草民不得而知,但是草民一点愚见,最主要的还是疏散心结。太皇太后若是能打开心结,再辅以针灸药物,还是有痊愈的希望的。”
高氏是被皇帝生生气成这样的,这心结该如何疏散,也不是简单一句话的事儿,但是,好歹还有希望,世瑶的心里稍微安稳了一些。如此一来,她反倒要关心皇帝那边,如果赵煦知道这个情况,是不可能让高氏好起来的。她倒不是想要恶毒的去揣测赵煦,只是一步一步走到这里,彼此都没有了退路。
“福宁宫那边,你是如何上报的?”
“风邪如体,需用药物和针灸。”
世瑶赞赏的看了他一眼,邹君彧说道,“草民还想留着命出去。”
“侍卫都已经撤了,御医想要出去也无不可。”
“娘娘何必取笑,这侍卫虽然撤了,可是一上午除了娘娘却没有一个人进来,草民走得出这崇庆宫,也走不出皇城大内,况且,草民还有父母家人。”
世人都有父母家人,所以皇命就显得尤可敬畏,寿康公主身为皇帝姑母尚且不敢触犯,更何况他人。世瑶虽然父母不在但是也有家人,她的心蓦然沉重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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