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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回到白鹭脚的路途中,不但考伯特船长保持着沉默,就连异界的灵魂也心翼翼地躲进了识海深处,他比谁都清楚那双手并非伪造,毕竟在混沌海练习施法手势时那双手总是摆在他的眼前做出各种动作,像多了个指节的事情只要不是个瞎子迟早都会发觉,他只是没去在意这个——比起和一个巫妖分享身体,多个指节只能是个问题。他也并非如巫妖所以为的那样天真迟钝,网络投射着整个世界,甚至会将它们最肮脏和不堪的地方**裸地翻开给你看,所以他还是懂些人情世故的,举个栗子,他知道现在最好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
被他们谨慎对待的不死者则表现得更为从容平稳,过去的阴翳似乎并未造成任何不良的影响,在阿尔瓦的许可下,他在开设在内城区的“秘银与火焰”里购买了药剂带和卷轴整理带,卷轴用纸、墨水与配料。
魔法挂坠上的蓝宝石即将亮过一轮,但自打进了房间就忙于抄写卷轴的巫妖却依然没有想要休息的意思,异界的灵魂不得不心翼翼地敲了敲它。
——别打搅我,巫妖干巴巴地,我在为我们的旅程做准备。
——我们不是已经决定和凯瑞本同行吗?
——是啊,他会把你裹进毛毯里藏在怀里唱着歌儿一路抱回灰岭,巫妖讥讽道。
异界的灵魂抓了抓他并不存在的脸,没有再什么,随后巫妖嘱咐他抄写剩下的三条法术,他也安静地答应了。
对此巫妖心满意足,他在雾凇屋的一番表演虽然未曾获得掌声但对他之后的生存大有裨益——他在他父亲的宫殿里渡过了自己的幼儿与少年时期,之后他成为了导师的学徒,在他的塔里服役与学习(这他可没谎),在这段时间里,若是他与良善人士能有什么关联,其间必定包含着血、诅咒和残杀;能够深入了解他们,还是在他成为不死者之后的事情,导师的其他弟子只在意财宝和法术,巫妖却关切得更多,他不明白为什么他的同僚会对敌人的思想不屑一顾,固然,后者的许多想法对他们而言既可笑又蠢笨,但不是他们就不能利用这一了。
如今不正是一个验证它们的好机会吗?
他精心挑选了比维斯法师,这个个子法师游历的地方并不多,但包括了碧岬堤堡、白塔与灰岭一线;他的朋友里有人类、矮人和精灵,但与他们相交都不够深,最起码没有深到会随时联系,交换行踪与近况,他留下的最后一痕迹距离辉煌之年还有六个月;他与普拉顿的纠葛巫妖早有耳闻并了解(普拉顿被一个人类法师追杀的笑话向来是不死者午夜茶会里最为美味的心);他被导师派去了结这件快要变成经典传奇的蠢事,最后一战时只有他、普拉顿和比维斯;他捕捉了普拉顿与比维斯的灵魂,并后及时地吞噬了他们,所以他不必担心有谁在灵界游荡时遇到两张多话的嘴巴。
最妙的是比维斯还有一个半精灵妻子,不然他还得编撰出一个与比维斯法师有着深厚友情的父亲来解释普拉顿为何会在忙于复仇时带上这么个不大不的累赘,这将会扩大谎言牵涉的范围,带来更多的瑕疵与纰漏。
他故意在言语之中流露出对情感的渴望与求之不得的苦痛,果然那些人就此不再细细追索他的过去——对一个遍体鳞伤的受害者咄咄逼人不是他们的作风,他们甚至给予了一些柔软的同情。
需要心防备的只有那个并不属于这里的灵魂——如果它对这个世界了解的足够多就会知道一个专精塑能的法师绝不可能在六年里教出一个巫妖,但幸好它对这个世界仍处于朦胧无知的状态,而且它信任,真奇妙,它信任他。
——如果有谁问起比维斯法师,嗯,也就是你的导师,在表里交换之际,异界的灵魂问道,我该些什么呢?
——那就告诉他们——他一直很痛苦。巫妖简略地。他们就不会继续追问下去了。
考伯特船长在碧岬堤堡停留了两天,第三天雀号即将又一次地扬帆远航,船医得到了一份礼物——那罐装得满满的百里香蜂蜜。
船医努力地垫高脚尖拍了拍克瑞玛尔的肩膀:“好孩子,”他的眼睛亮亮的:“下回见。”
“祝一帆风顺。”凯瑞本。
在领港人的高声呼喊中,正如以往的每一次,雀号优雅而敏捷地穿过了无数帆索组成的网与桅杆造就的密林,它在海面上愉快地打转,掉头,驶向南方。
碧岬堤堡有着一种洁净的美。
伸入碧蓝浅海的靛青海岬,蛤蜊白色的塔楼与城墙,沙棕色的码头与防波堤,甚至栖息在清澈海水的近千条桅船也是那么的光洁整齐,就像是一排排刚被刷洗过又被上了好几层清漆的玩具。
水手们成群结队地回到或离开他们的船只,和渔民、领港人与记账员们愉快地打着招呼,偶尔停下来聊上一会儿天(如果他们恰好空着),灰色的贼鸥和黑色的猫扒着渔网,在茶褐色的木栈道上打架咆哮,在灌木丛里撒尿;城外的丘陵与浅滩聚集着售卖鲜鱼与咸鱼,虾子干,还有一些不明道不清的东西的杂货贩子,皮肤黝黑干裂,ru房下垂的女人提着装满牡蛎、蛤与沙虫的篮子,孩子们身上挂着贝壳攒成的项链和手镯跑来跑去,捏着沾着海水的野花,向每个可能的顾客投去期盼的目光,他们不够讲究,从人到物,但都很廉宜。
克瑞玛尔拿出两枚铜币,和只在腰里围了块灰黑手巾的女孩儿换了一篮子野生的紫癜兜兰,花儿已经因为海水的侵蚀而变黄打卷,施法者捻着它带着绒刺的茎,低下头去嗅了嗅,然后猛地打了一个剧烈的喷嚏。
“这味儿,”他:“真是太奇怪了。”植物根系腐烂的气味和近似于薄荷味儿的清新气味混合在一起,比它们之中的任何一种都要让人难以忍受。
“所以这里是不会有人买这种花的,”精灵微笑着:“一个欺负外来人的把戏。”
“e。”施法者做了个鬼脸,但他没有扔掉花,也没有生气:“但看起来还是不错的,对吧,”他:“我可以把它做成干花……呃,只要你不介意。”
“我为什么要介意呢。”精灵问。
“因为……精灵不是都很喜欢植物什么的吗?你看着干花的时候会不会联想到僵尸?”
“那阿尔瓦的房间岂不是放满了横七竖八的新鲜尸体?”凯瑞本一本正经地,“我们还吃它们的孩子呢。”
“噢,”克瑞玛尔**道:“别让我想到这个,我真看到过。”在尖颚港又臭又黑的巷子里,那些匍匐在尸体周围的地精。
为了忘记那个可憎的记忆,克瑞玛尔从紫癜兜兰上移开视线,他看见了一大捧足以遮住他视线的藕荷色与海军蓝的矢车菊,花瓣饱满,叶片也没有因为海水的蒸发带来的盐分而打卷,带着苦涩的青草香。
也许是前一个的成功鼓励了其他孩子,早就习惯了在旅游区被商贩包围的异界灵魂不以为意地拿出一个铜币,两个铜币地去换取孩子们手里的花,他的篮子里很快堆的满满的,凯瑞本的怀里也多了数量有着两打以上的白色海芋。
“你是在施舍他们吗?”游侠问。
“我喜欢花。”克瑞玛尔,他能拿出银币、金币,但在没有卫兵的城外,这反而是个祸患,一个铜币买下的黑面包足够一个男人吃上一整天,这才是真正的惊喜。
“只有城里有谁等着的人才会买他们的花,”游侠:“你购买的数量打发二十个以上的女人绰绰有余……”他露出一个戏谑的笑容:“他们会以为你是个情场高手,毫无疑问。”
克瑞玛尔微妙地咳了一声。
阳光照耀着他的灰色斗篷,斗篷下的身体暖洋洋的,他眯着眼睛,感觉愉悦而轻松,直到最后一个孩子来到他面前。
他举着一束捆扎的乱七八糟的香附子,举着,不是握着,因为他的手腕光秃秃的,空无一物,他没有双脚,全身**,膝盖在沙地上磨蹭,生出了厚实的茧,皮肤包裹着骨头。
香附子被松松地捆绑在他秃手腕上,在微风里晃来晃去。
“如果你想要他的花,”游侠:“只给他食物就好。他不能拥有财产,也无法保住它。”
“他的手和脚都是被切下来的。”长短一致,切口平整。
“碧岬堤堡的法律,”凯瑞本神情淡漠地注视着这个孩子:“盗窃会被砍去一只手。”
“他看上去只有四,不,三岁……”这样大的孩子能偷什么呢?他们的手指甚至够不到成年男人的腰带。
“应该有六岁了,”凯瑞本,那个孩子恐惧地向后挪动,“盗贼们会让孩子们钻进房子的烟囱、通风口或是酒窖的窗户,他们可能会被指示去偷些装饰品或珠宝,不过更多的是给盗贼开门——碧岬堤堡的法律并不严苛,只有被盗者损失超过五个金币时才会有斩刑,还会为罪犯治疗,他的手腕是一起被斩下来的——他的身上带着人命,那起盗案里一定有人死了——至于他的脚,那大概是因为他还干了望风或是销赃的勾当。”
“他只有六岁。”
“碧岬堤堡曾有个宽容仁慈的执政官和你有着一样的想法,”凯瑞本,他怀里的海芋看上去是那样的无瑕脆弱,但它身体里蕴含着的毒液既能让人失明也能让人丧命:“他发布命令,告诉所有的人,除非谋杀,否则一轮(十二)以下的孩子无需遭受斩刑。”
“结果呢?”
“他得到的回报是更多的,变本加厉的作恶。”凯瑞本:“孩子们变得无所顾忌,而年长于他们的人则不平于执政官的区别对待,他的命令带来的是长达三个月的混乱——怜悯是一份珍贵的财产,”精灵游侠温和地,他知道人类的情感很多时候都源于直观的感受,而非理性,“它是属于你的,给谁,给多少,怎样给,都取决与你自己,没人能够强迫你,也没人能够指责你,但你要深思熟虑,考量周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