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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白墨冉早早就动身安葬了白易之,准时的在方家一门行刑前赶到了午门。
秦夜泠曾劝过她,想打消她旁观的念头,因为方家虽然有很多奸恶之人,却也不乏无辜,怕她见了会心里难受。
白墨冉知道他心中所想,当时便答应了他,可是真正到了这种时候,她却不得不来,并且将永乐也带了来。
的确,她看着那些被牵连的无辜的人,心中的确会难受,可是她只要一想起被方家的人伤害过的无辜的人,她就再也没了心软的念头,弱肉强食,本就如此。
“永乐,你看,当初伤害过你的人,今日都要葬身于此,日后,你便不用怕被人伤害了。”白墨冉将她揽抱在怀中,因此永乐可以很清楚的看到跪在刑场上的一众人。
她的目光一一掠过刑场上的人,在来到方涵烟的脸上时,她顿了顿,只见她的目光有些呆滞,面上什么表情都没有,看上去给人的感觉很是怪异。
只可惜她还没来得及仔细探究,行刑的时间已经到了,白墨冉想到自己手中的永乐,反应极快的用手遮住了她的眼睛,结果令她没有想到的是,在下一刻,一双小手握住了自己的手,然后慢慢的,慢慢的将她的手,拉了下来。
正巧此时,行刑的刽子手手起刀落,刹那间整个刑场血流成河,人们的惊叫声徘徊在空中久久不散。
白墨冉却没有看向场中的景象,她第一次仔细认真的观察起了永乐的表情来,只见她那张巴掌大的小脸上,没有任何属于孩童的稚嫩之色,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浓重的沧桑感,就好像她怀中抱着的不是一个孩子,而是一个阅世已深的老人。
“你到底是谁?”白墨冉终于将一直以来藏在心口的疑问问了出来。
永乐听到她的声音,突然又恢复了那副童真无邪的样子,就好像方才的一切都是白墨冉的错觉,又“咯咯”的笑了起来。
白墨冉渐渐地眯起了眼睛看她,永乐却始终没有再看向她的眼睛,最后见躲不过去,干脆一闭眼,睡了过去。
当天晚上,白墨冉本欲就寝,心头却骤然感觉到一阵剧痛,她一惊,下意识地以为是连心蛊的作用,后来才想到父亲已死,连心蛊对她来说早就不存在了。
她没有想到,心口的痛楚才是一个开始,紧接而来的就是头痛眼花,最后蔓延到了全身都抽痛的地步。
这阵痛苦来的太过突来,白墨冉猝不及防,一不小心打碎了桌上的茶杯,引起了守在门口的两个丫头的注意。
“小姐?”绿绮首先试探性的唤了一声,并没有进去。
秋霜则没有她那么好的性子了,在没有听到白墨冉的回应以后,直接推门而入,就见到白墨冉两手撑在桌子上,嘴唇煞白,额头上全都是冷汗,正在不断地往外冒。
“小姐,您这是怎么了?”秋霜一下子急了,几步走过去就扶着她坐下来,为她擦拭着额头上的汗水。
“我大概,是中了什么符咒……”白墨冉现在连说话的声音都很虚弱,但她神智却是越发的清晰。
早在前些日子,蓝沁就已经将软红阁的但凡有的巫蛊之术教给了她,虽然她还未能全部精通,但是基本功却是很扎实了,需要的只是时间的历练。
所以她很清楚,她没有中对方的巫蛊之术,更何况她的体质本就特殊,就算是被人算计了,也不至于有这么大的反应。
而唯一能解释的,就只有符咒一类的东西了。
“符咒?小姐您怎么会好端端的中了什么符咒?要是让我查出来是谁,我必定让她碎尸万段!”
秋霜见白墨冉如此难受,心焦的同时更是无能为力,恨不得替她去痛,只能靠着骂人来解恨。
“小姐,要不要我去请秦世子过来帮您看看?或许他会有什么方法也说不定?”
绿绮的担心不比秋霜少,说着就要往外走。
“不用。”白墨冉及时的拉住了她的手,脸色微微缓和了些,感觉到了那股疼痛正在慢慢地褪去。
“我没事了,这件事,你们暂时不要告诉秦世子,听到没有?”白墨冉最后一句话,少有的带上了命令的语气,令得两人不甘不愿的只能应下。
等到两个丫头离开后,白墨冉抚着自己的心口,神色变化莫测。
究竟是谁,会在背后对自己下这样的毒手?符咒与巫蛊之术虽然不同,但有些地方还是有着相连之处的,例如凡是想要得到,就必先要舍弃一些东西。
对方对自己下这样的符咒,一定是恨自己入骨了,可是现在方家一门已除,她实在想不出还有谁会这样的仇视她!
白墨冉突然就想起白日的时候,她在刑场上看到的异样的方涵烟,莫非……
接下来的许多日子里,白墨冉几乎每天都要承受着这样的痛苦,且时间一次比一次长,疼痛的程度也一次比一次强,即使是以着她的忍耐力,有一次居然因为忍受不了这样的折磨,一下子昏倒在了床沿,将两个丫头吓得脸色灰白,再也顾不得白墨冉的警告,直接将秦夜泠给请了来。
秦夜泠听到这消息赶来的时候,在见到白墨冉的模样时,脸色变得比她还要难看,在查看了她的症状和问询了两个丫头细节后,一句话也不说的就离开了,等到再回来时已经是第二日凌晨。
白墨冉醒来的时候,就感觉到自己的床边坐了一个人,等她渐渐适应了光线,在看清那人是谁后,有些心虚的撇开了眼,不敢看他。
看来自己是真的没有一点威信了,这两个丫头到底还是告诉了她!
“白墨冉,你到底把我当做了什么?”
一道冷冷的声音突然响起,听在白墨冉的耳朵里就如同一块寒冰,冻得她一句话都不敢说。
她知道他肯定是生气了,而且还不是一般的生气,不然他绝对不会连名带姓的叫她的名字。
她觉得有些委屈,她其实也没有存心的想瞒着他,只是她真的不想让他再担心了,她的身体她自己知道,虽然疼起来让她生不如死,但也只是这样罢了,不至于要了她的命。
仿佛知道她在想些什么,秦夜泠转过头来看了她一眼,白墨冉这才发现他的眼中有淡淡的血丝浮现,显然是因为奔波了一夜再加上担心才造成的。
她心中的委屈一下子消失不见,剩下的只有心疼和内疚。
“这些日子,难道你就没有发现你的内力在一点点的减少?”秦夜泠问她,在见到她变了的脸色后,又继续道:“我方才去找了寒山圣僧,他说你所中的是离恨符,想要终止你的痛苦,一时将符咒找出销毁,不过那样的结果是你和下符咒之人一起死;还有一种是杀了下符之人。但若是那人要是一直藏着不出现,当你内力全部消散那天,便是你丧命之日!”
白墨冉怎么也没想到后果会这么严重,一下子愣住了,眼睁睁的看着秦夜泠从她的床边站起来,然后没有再给她一个眼神。
“白墨冉,你既然选择了隐瞒我,那么你就要做好承担这个结果的准备,若是你死了,我会如何,希望你明白。”
说完,秦夜泠拂袖而去,只留下白墨冉看着他的背影怔忪出神。
他会如何?他刚刚那样……是在威胁她吗?白墨冉咬了咬嘴唇,心里终于有了一丝慌乱,也是在这时,她才能体会到秦夜泠的心情,对他刚刚的暴怒,也就再不敢有半点怨言。
牵扯到秦夜泠,再联系他说的那些话,白墨冉知道现在唯一的解决方法就是找出下符咒的人,然后将其除掉,可问题是,她现在都不知道是谁给她下的符咒,又要如何找人?
就这样,时间一晃又过了大半个月,转眼已到深冬,白墨冉身上的疼痛又再次加剧了许多,但是现在她不管有多痛,都不敢再让自己晕过去了,因为她太怕自己晕倒醒来后再看见一次那样的秦夜泠,这是比身体的痛苦还让她忍受不了的。
这段时间,根据软红阁来报,神机楼发生了一件大事,寒衣圣僧在三日前忽然圆寂,而新一任的神机楼楼主,寒衣圣僧在生前留下的信筏中,指名让秦夜泠担任。
虽然如此,但是白墨冉知道事情远没有那么简单,寒衣圣僧虽然指定了秦夜泠,但神机楼中高手能人众多,但凡有些本事的,必定性子高傲,又怎么可能轻易对他信服?所以免不了要有一番整顿,她知道,他只会越来越忙。
解除符咒的方法还没有找到,右相府中就又发生了一件哀事,自从白易之死后一直卧病在床的老夫人,终于没能熬过这个冬天,撒手人寰了。
自此,右相府已经彻底成为了一个空壳子,再也没有能够主持大局的人。
好在众人对白老夫人的死早有预料,所以当这一天来临时,也没有多少人表现出太多的伤感,或许是前几次的事情,已经让他们对于死亡产生了一种麻木。
老夫人丧事的一切事物都是由元姑姑打理,而白墨冉因为身体的原因,只是每日都去老夫人的灵堂前守一会儿,磕几个头,便没有再插手其他。
老夫人出殡的那一天,东临国终于迎来了第一场的冬雪,白墨冉看着漫天飘舞着的雪白,神色终于露出一分凄迷。
短短半年,她便接二连三失去了她最爱的三个亲人,因着老夫人的去世,她在这世界上唯一可以依靠的长辈也没有了。
再过半月,便是她的生辰,也是她的及笄之日,她却连一个可以祝福她的人都找不到。
老夫人下葬之后,白墨冉的身子就越来越差了,甚至开始下不了床,或许是这几个月来,她已经逐渐地习惯了身体上的痛苦,所以当疼痛来袭时,她倒没有那么的难熬了,只是她能够越来越清晰的感觉到自己体内内力的流失,这让她感觉到有些恐惧。
百姓们听闻白墨冉病重的消息,纷纷开始议论了起来,说是右相府这半年是不是撞了什么邪,怎么一个接一个的开始死人了呢?
而伴随着白墨冉、与她一起传出病重消息的,还有玄林宫内的莫子篱。
这日刚刚入夜,玄林宫外闪过一道娇小的身影,那人身着着侍卫的服侍,脸上带着一个黑色的面罩,正躲在一棵树后焦急的向玄林宫中看去。
忽而,那人似乎想到了一计,眸中闪过一抹亮光,慢慢的蹲下身,屏声静气的在一旁的草垛里捡了一块石头,然后狠力将其掷出,石子滚动间发出一阵清脆的声响。
“谁?”
守在玄林宫外的侍卫听到声音,警觉的喝出声来,迅速的朝着声源处追击而去。
那人趁着这功夫,看准时机,以极快的速度飞窜进了宫殿里。
到了殿中,她也不舍得多浪费一点时间,眼神焦急的在四下扫视着,最后在见到殿内深处那躺在石床上的白色身影时,目中一喜,立即飞奔了过去。
“子篱?子篱!”她走得近了,就见到石床上的人双目紧闭,身子也很单薄,面色憔悴,看上去的确像极了一个重病的人。
她担忧的唤出声,伸手就去碰他的手。
就在这时,莫子篱猛地睁开了眼睛,眼中杀气毕露,方涵烟压根就没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情,回过神时,她就察觉到自己的脖子上架着一把利剑,她几乎都能感觉到那剑上传来的寒意,正在不断侵袭着她的皮肤。
她本就不是愚钝之人,先前之所以会这么容易的就掉进陷阱,完全是因为被爱蒙蔽了双眼。
她抬眼,看向面前冷漠的看着她的莫子篱,目中露出一丝绝望,“其实你根本就没有病是不是?你是因为猜出了下符咒给白墨冉的那个人是我,所以故意诈我前来看你的是不是?”
莫子篱没有回答她的问题,看着她的眼神没有半分波动,就好像在他剑下的,不是一个人,而只是一堆草芥。
“莫子篱,你真狠!”方涵烟看着他,忽然发出一阵凄惨的笑,随着这笑声,她眼角有泪不断地往下滴落,“其实你早就明白我对你的心意了是不是?可是你却始终装作不知情,就这样残忍的看着我为你痴为你狂,甚至为了你,主动把自己的命送上门!”
已经多久了?她喜欢他有多久了?久到她连自己都不记得了,她只知道小时候有一次去右相府,她无意中闯入了那方净土,然后就遇见了正为桃花树浇水的他,仅仅是那样的一个侧脸,就足以让她沉沦。
而后,她但凡只要去右相府,必定会跑向那个小院子,哪怕只是静静的看着他做事,她也心满意足了。
只是她一直觉得,她与他之间的距离太过遥远,对她来说,他是如仙人般遥不可及不容亵渎的存在,她只要能够默默地守着他就好。
直到……直到那次白墨冉从别院回来的那次宫宴,她才知道,原来这人不是没有心的,只是他的心,早已给了别人!
所以,她会那么恨白墨冉,不仅仅是因为两人之间对立的身份,更是因为她夺走了她最爱之人的心!
如今,她心心念念、一直被她奉若神明的男子,却为了她最痛恨的那个人,不惜践踏她的真心,只为杀了她!
“这是孽缘,这一定是孽缘!”方涵烟闭上了眼睛喃喃道,再次睁眼时,她看向莫子篱的眼神变得无比愤恨起来,她一字一句、无比清晰道:“莫子篱,我诅咒你,这一辈子都爱而不得,到时候你会体会到我所承受的痛苦,那时你便会知道,什么叫做心如刀割,什么又叫做痛不欲生!”
她说完,不待莫子篱有所动作,自己便将脖子靠近了长剑,狠狠的划了下去。
这几个月,她看着自己的容貌一天天的老化,现在的她早就因为仇恨,变得人不人鬼不鬼,或许死对她来说,未必不是一个最好的结局,她真的是太累了,没有力气爱,也没有力气恨了。
方涵烟如释重负般的舒了一口气,然后永远的闭上了眼睛。
空荡的大殿内,莫子篱看着倒在地上的方涵烟,一直平静无波的脸上终于露出一丝慌乱,握着剑的手也有些颤抖。
最后,他苦笑了一声,看着窗外清冷的月光,内心情绪翻涌。
或许,他现在已经体会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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右相府内,白墨冉惊喜的发现,她今日竟然没有再有那种剧痛的感觉。
正有些讶异的时候,屋中骤然闪过一抹人影。
她警惕的回首就要朝那人出招,却在见到对方的容貌时突然收了手,喜不自禁道:“师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