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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卷甲二
第三章九十年代第一天
生活一直在变,不变的永远是曾经的经历和那些听过的歌。
走出录像厅。白小天坐在街心花园里盘算了良久。终于还是决定回家,确切地说回上辈子的家去看看。
刚才在录像厅里,他听别人的谈话已经知道。原来今天是1990年的元旦。
他一路撒开腿狂奔。又一次惹得路人纷纷侧目。
跑跑停停、停停跑跑。安城并不大,很快他就跑到了陶家所在的那条街上。陶毅的父亲陶国强原来是个铁道兵。八二年复员后分到了煤矿上。他胆子大,人上进肯学,脑子也活络。三年后技术过硬被提了干。后来矿上开了新井。有口老井产煤已经不多了,矿上就决定把它包出去。当时大家谁也没这个胆量,矿领导找到陶国强,陶国强想了想就答应了。从此就走上了陶家的兴旺之路。前年,陶国强又在离矿上一百里的山里面发现了两口小煤矿。小煤窑一开,这日子就更是蒸蒸日上了。陶国强常年呆在矿上,不过陶毅和妈妈张秀芬则就住在了市里。那还是爷爷留下来的老房子。
老话说近乡情怯,对于此时的白小天更是如此。他慢慢的在街上行走着。这条街上的一切,他都是那么的熟悉。尽管到了96年这条街就全部拆迁了。而陶家更是在94年就在城郊盖了一栋别墅,而陶毅也在94年去了美国。而等到他回国的时候,陶家已经破产了。这条街重建后,许多老住户都回迁了。而他也再也没有来过新街。他实在是缺乏这个胆量。
曾经他以为自己已经忘却了这条街。可是,现在他才发现,有些东西真的是一生都无法忘怀的,只不过是自以为忘记罢了。街边上煎油饼的六婶、开茶馆的赵老头、开着小商店的李大妈……再前面就是斜对着陶家的建军理发店。
那个理发师林建军是个复员兵,跟陶国强还是同年的兵呢?不过后来犯了生活作风问题,被厂里清退了。至此就在这里开了这个理发店。那个时候,陶毅第一害怕的事情是打针,第二就是理发了。准确地说是被林建军理发。每次理发感觉就是一次蹂躏。林建军不断的用手把你的头拨来拨去,不时的用手大力的按着他的头,嘴里吆喝着:“低点、低点。”至于理发期间,那无数的碎发顺着脖子潜入身上各处的难受劲就不用说了。而最难受的就是,理发途中,林建军还要给你洗一次头。那水可以是顺着脖子流到你身上的任何地方,尽管数量有限,也让你难受之极。而且你还无法挣扎,因为他死死的按着你的头,而他的手劲对于那时的陶毅来说简直是不可撼动。由于有了这样的阴影,所以成年后,陶毅从来不让别人给他洗头。在美发厅里也是干剪,剪完就走。
一直到了92年,街上又开了好几家温州美容美发,林建军的理发店这才歇业关门。可惜林建军还有一个身份,那就是他是林霈霈的父亲。因此虽然他和林霈霈、白小天是高中同班同学,初中以前既不同校也不同班,但是他却早就认识了林霈霈。这个父女身份的事实一度让他郁闷不已,准确地说是痛并快乐着。
白小天瞟了一眼,理发店里只有一个顾客,林建军正在给人剃头。(成年后,陶毅坚决的把林建军的手艺坚定的称之为剃头而不是理发。)没有看到林霈霈的身影,让白小天有些失望,继续前行,才走了几步,他就看见了他家。不,应该说陶家。
大门敞开着。
陶家和街上大多数人家一样,还是那种老式的门,要锁门就必须在门上加上一把挂锁。由于街上住的大多数十几年甚至几十年的老邻居,所以如果不是出远门,一般大门都不会上锁,只是把门带上也就是了。
不过,如今大门敞开着。应该是家里有人,或者就在隔壁家短时间的串门。
白小天忍不住踏前几步,站到了离家门口两、三步的地方,向里面打量着。
房子面没有开灯,有些暗。不过还是可以依稀看到厅中放着一张八仙桌,旁边四张木凳,再过去就是一张竹摇椅。记忆中,父亲回家后最喜欢做的事就是泡一壶茶,然后拿着份《参考消息》靠在躺椅上摇啊摇得消磨时光。再过去就是一溜长案桌。或者说神龛更合适,因为那里供着爷爷、奶奶的画像。一切和记忆中没有两样,只是没有看到人。
“秀芬,你们家来客人了。”左边邻居家传来一个中年女人的大嗓门。白小天听出来了,那是隔壁的三姐。
“谁呀。”一个三十多的女人从右边麻姑家走了出来。
白小天的心狂跳:是妈妈。陶家破产之后,等到他知道消息从美国赶回来,父亲承受不住打击,已经进了精神病医院,而第二天妈妈就割脉自杀了。临了他没有见上母亲的最后一面。
白小天的心狂跳,他想直接扑到妈**怀里。可是他不知道该怎么说?照直说?爸妈会相信吗?可能相信吗?有理由相信吗?而且他这辈子最想做的事就是打垮祖云生。父亲陶国强当年煤矿生意越来越好。于是没过一年,就干起了运输。又过两年去了广州开电子厂。再之后逐渐把生意的重心移到了香港。可是一场金融风暴把白家弄得大伤元气。尔后祖云生对陶家的各个产业开始全面阻击,直至破产。由于爸、妈一个疯了、一个去世了,祖云生和陶家到底有什么过节,白小天并不清楚,而且后来几年间他也多方打探祖云生,可惜一方面他没什么实力因此消息渠道有限,另一方面祖云生这个人似乎很低调甚至有些神秘,只是知道他是美国华人,旗下有好几家基金。是一个无数人痛恨的金融大鳄。其他一无所知。
就在刚才他已经决定不到万不得已不和家人相认,因为他认为最好解决敌人的办法就是躲在暗处。而最爱亲人的方法应该就是让亲人开开心心、没有烦恼、幸福地生活着。而且最重要的是他根本不知道如何向父母去解释这个问题。
白小天的眼泪在眼眶中转啊转。终于强忍住没有流出来。
“你找小毅吗?你是小毅的同学。”张秀芬抬起头对着二楼大叫:“小毅,你同学找你。”
“谁呀?”二楼的窗户推了开来,伸出一个小孩的头:“妈,谁找我?”
尽管白小天早已经知道会是这样,可是当他看到少年时的自己从二楼探出头来时,还是忍不住呆住了。连心脏似乎也瞬间停止了跳动。
“小毅,快下来。你同学找你。”张秀芬用手指着白小天,然后一脸慈祥:“你叫什么?进屋坐。老陶,去把巧克力拿出来。”说着拉着白小天走进屋子。
“来了、来了。”
“啪哒”一声灯亮了,陶国强手拿着一个饼干箱,笑笑:“家里光线暗,不开灯,连脸都看不清。”
“咚咚咚”的脚步声传来,应该是陶毅正在下楼。
白小天望着陶国强。眼睛有些发红。自己回到了1990年。那原来那个世界还存在吗?如果存在,那个世界的自己会怎么样?从记忆中想来应该是没有什么生存的可能了。而且自己也来到了这里,虽然不是自己的身体,但是从自己能够理解的答案应该是灵魂回来了。应该在那个世界自己已经死亡了。那么还在精神病院的父亲以后会怎么样?月馨会照顾他吗?虽然她不缺钱,虽然她心肠很好,虽然她一直很喜欢自己,可是父亲还不到六十岁,虽然精神不清醒,但是身体还不错。未来也许很长,十年、二十年、都要依靠一个从事实上来说没有什么关系的人,是不是对蓝月馨来说有些太残忍了。尽管他和她之间有一张结婚证。
白小天的头高速运转,太阳穴涨得有些痛。
“你……你是谁?”直到陶毅一脸诧异的望着他,并发问时才打消了白小天这一次的魂游天外。
他冲着陶国强猛的一鞠躬:“不好意思,打搅了。”然后迅速跑出门去。
张秀芬追了几步,可惜白小天跑的太快。她看着他飞快的在人群中穿梭,直到消失在街口。心中莫名的怅然若失:“老陶,我怎么觉得有一种怪怪的感觉。好像这小孩……这小孩……这小孩的眼神怪怪的,看的让人心酸。还有,他刚才跑出去的时候,我的心里很不舒服,好像谁抢了我的东西一样。”
陶国强也是一直盯着白小天的背影:“是啊,我心里也很不舒服……”
“爸,他不会是你的私生子吧?”陶毅一边大嚼着巧克力一边说道。
“兔崽子,你说什么呢?”陶国强被这句话弄得气不打一处出,待看到张秀芬紧盯着他,有些哭笑不得的说道:“怎么可能呢?那小孩大概也就和小毅一般大。你知道的,那个时候,我还在部队上呢?”
张秀芬撇撇嘴:“切,你以为我不知道你。部队上对你们这些志愿兵一向松得很。何况你们经常在二、三个人出外护路,就在外面住宿。你干了什么,谁知道?”
“这。这怎么可能呢?”陶国强一把将陶毅拉到自己身边,然后自己也半蹲着,两父子的头靠在一起:“你看。我和儿子都是圆脸,那小孩长得一张长脸;我和儿子都是高鼻梁,那小子是个榻鼻梁,还有他的眉毛那么粗,明显和我们不一样吗?”
“爸。谁说父子就要长得一样的?他象他**不可以啊。再说了既不像父亲又不像母亲的,也不少啊,我们同学里就不少,你的话根本没有科学根据嘛。”陶毅一边说一边打开饼干箱拿出一块巧克力放进嘴白里大嚼。
“你小子,我看你最近是太舒服了。”陶国强一时间辩无可辩,终于恼羞成怒了,一把抢过陶毅手中的饼干箱,右手高高扬起。
“妈。老爸不讲理。”陶毅大喊着躲到张秀芬的身后。
张秀芬把手一摆:“好了,好了,跟儿子叫什么劲吗?难得回来一天,还要打人,要这样,你别回来好了,我们娘俩自己过。”
“我……那个……这兔崽子也太不像话了……”
“什么不象话。你以为你那些偷鸡摸狗的事我不知道啊?”张秀芬脸一黑。
“都是应酬吗?走走过场吗?”
“是吗?都走到床上去了,还过场……”张秀芬愤愤地说道,还没说完,嘴被捂上了。
“你当着儿子的面说这些陈麻子烂谷子的事干什么……”
张秀芬一把推开陶国强,气呼呼的走回家里:“陈麻子烂谷子?那是抓住了。没抓住的呢?”
陶国强站在那里,还是望着街口,然后瓣着指头在那算着什么,声音小得不能再小:“看样子应该是12岁到14岁之间。不可能……绝对不可能……那段时间我没什么故事啊。”
第四章妹妹?女友?
白小天忧心忡忡地走在回家的途中,当然是白家。
因为他现在叫白小天,所以必须回去。他一路上都在想; 该想个什么主意混过去呢?
不过,这只是一件小事,最让他头痛的是现在白小慧是他的妹妹。曾经的女友,如今的亲妹妹,这个关系过渡怎尴尬了字了得。要说上辈子,他觉对最对不起的人中排名第一的那非白小慧莫属。
白小慧和白小天上辈子都是他高中的同班同学。对于白小慧,整个高中时代,记忆中似乎两人没有说过话,即使说过,也完全没有印象。如果不是她是白小天的亲妹妹,只怕他毕业以后他就会彻底遗忘自己曾经有这么一个女同学。
相反白小天他倒是不会忘记。即使没有后来和白小慧的故事,也许他也不会忘记,这倒不是他和白小天关系有多好,事实上记忆中他和白小天似乎也没有说过多少话。而且内容大多数都不记得了。之所以会记得是因为有三个原因。第一:高一的时候,一开始白小天是林霈霈的同桌。而他则是白小天的前排。他在第二天就提出要和白小天私下里交换座位,结果白小天不答应。还报告了班主任。后来,他气不过就叫了两个认识的小混混没事就去勒索白小天。白小天人老实,既不敢告诉家长也没有告诉老师,这件事就断断续续持续了很长时间。两个小混混兴趣来了,就来敲他一笔。虽然白小天家里不富裕,根本没有什么油水,但是他也乐此不彼。因为钱不钱的他根本不在乎,他就是想看着白小天被人教训。谁让白小天当初不给他面子呢。直到高二的时候,白小天的父母都因为车祸去世了,而白小天也是因为在车祸中伤到了左脚,至此走路就不太灵便了。而家里也从此更加一贫如洗了,他这才起了恻隐之心,叫停了勒索行动。第二:高尔以后,白小天走路总是一瘸一拐,因此的了个外号“白拐”。当时全年级也只有这么一个学生,因此想要忘记白小天还真不容易。这第三:就是白小天一直被班主任薛宝非常看中。薛宝不但从高二开始连续两年为白小天申请下来了学费免交,以及特困补助。而且还时不时地直接接济他。白小天后来读大学的学杂费的一大半也都是薛宝赞助的。这样一个人物自然不会忘记。
他和白小慧的故事开始与他98年他从美国回国一次在街上的偶遇。当时白小天还在北京上研究生。两人的感情是怎么样升温的,他现在已经记不起来了。只能这么说男追女,隔重山;女追男,隔层纱。再加上那时的他颓唐之际,而且又在躲避另外一份感情,不确切地说,他是想躲避所有他认识的人。于是,很快二人就同居了。等到白小天假期回来的时候,这锅饭已经熟得不能再熟了。那天他第一次见识了白小天的暴跳如雷,可是最后白小天也无可奈何。
白小慧是个普通的姑娘。唯一不普通的地方,那就是对于这份感情的执著。他知道如果他说想要吃人肉,那白小慧一定会毫不犹豫的从自己身上切下一块肉来。她是那种为了爱情飞蛾扑火的傻姑娘,有这样一个忘我的女友是一个男人最大的幸福不,确切地说应该是幸运。可惜最后他还是绝然的抛弃了她。其过程就是一个字——惨。对于自己的行为他自己给了评价——无耻。可是如果让他再选择一次,他还是会这么做。因为他——没办法。尽管他也觉得无地自容,甚至不只一次骂自己不是人。但是他还是这么做了,而且不后悔。原因很简单,他想要的,和白小慧在一起就永远不可能得到。
而如今白小慧竟然成了他的妹妹。他仰问苍天:这难道是对他的惩罚吗?因为这辈子即使他作的再好,也没有办法还债,因为他已经被剥夺了这个资格。
他长叹一声,再问苍天:这难道是让自己来赎罪吗?因为这个世界上如果有不需要任何回报的感情,那么那一定是骨肉之情。苍天是给自己一个机会,让自己无怨无悔的照顾这个女孩一生一世,让她幸福快乐。
“是这样的吗?”他大吼一声,接着自言自语:“是的,应该是的。她有权利过上无忧无虑的生活。我会努力的。”
当白小天怀着忐忑的心情敲响白家的大门的时候。门很快开了。
“爸、妈。哥回来了。”开门的是白小慧,门一开,她就高兴的大喊大叫。
“小哲,你跑哪去了?”说话的是白小天的父亲,——白耀国,一个糖果厂的老实白交的工人。对于他,白小天没有多少了解,甚至记忆中在他去世之前,好像没有见过面。见面次数最多,也不过是他的遗像。上辈子的白小慧对于父母提得也不多,唯一他知道的就是在他们兄妹读高二的时候,糖果厂生意极度不景气。工资每个月只能发三十到五十不等,其余的,则都发给厂里的产品:那些滞销糖还有饼干。让职工自己去卖。而他们的母亲李兰本来只是家属工,平时也就相当于长期的零时工。这下子更是彻底没了工作。最后他们只好一边卖糖果饼干,一边卖些冷饮什么的。可是他们这些无证商贩是见不得光的。因此,在一次工商的突击检查中,一家三口(除了白小慧以外),慌慌张张的推着小车亡命狂奔。结果穿越马路的时候被一辆大黄河迎头撞上,两夫妻当场就过去了,而白小天由于只是被刮住了腿。所以没有大碍,但是从此也落下了残疾。
“我、我……”白小天看着白耀国说不出话来。他知道白耀国的年纪比陶国强实际上还要小两岁呢。可是刚三十出头的人,却是满脸皱纹,头发中也到处可见一小撮、一小撮的白发,要是说他四十岁,恐怕不认识的人还以为是往年轻了说呢。
白耀国的目光一点都不犀利,甚至有些浑浊,给人一种此人眼神不好,或者“老眼昏花”的感觉。可是不知道为什么。白小天看着这双眼睛,事先想好的谎话却一句也说不出来。要知道原来的他自小就机灵的很,那谎话、瞎话只要有需要那可就是张嘴就来,而且在被拆穿了无数次之后,他的脸皮已经练到了相当厚的程度。完全达到了不到黄河心不死,不揭棺材板就不掉泪的地步。可是却在白耀国的目光下败下阵来。
“好了、好了。先吃饭、先吃饭 。 ”李兰看着儿子窘迫的样子赶忙把他拉了进来。也许是生活的过度操劳,李兰看上去简直就是一老大妈。两眼下眼袋长长的垂落着。让白小天看了阵阵心酸。
“好。吃饭,吃饭。”白耀国大手一挥。
白小天看到厨房里几盘菜都是没有动的样子,而且白小慧兴冲冲的拿了四个碗去盛饭。于是看了一下墙上的挂钟:15:21分。
“爸、妈,你们都没吃啊?”白小天心理有些感动,虽然着爸妈叫起来有些困难,不过如果在上辈子,他们没有那么早就去世的话,这个称呼也不为过。所以这个弯还是很快就绕过去了。
“还说了,你这个宝贝儿子跑了。爸、妈能吃得下去饭啊。害的我都要陪着挨饿。可恶,老实坦白,你到底跑哪去了?”白小慧气呼呼地说道。
白小天心理有些诧异,看来白小慧并不是那些内向、甚至有些自闭吗?看来都是这贫苦的生活磨砺的。希望我能够改变这一切。白小天暗下决心。
“快说啊。你害的爸都出去找了你两个多小时。爸,应该不让他吃饭。”白小慧盛了三碗饭就回到了饭桌边坐下。
“你呀。”李兰用手点了一下白小慧的额头,接着盛起饭来。
“爸、我……我出去看录像了。”白小天低着头,不知道为什么忽然间他会这样回答。他甚至期待着一场狂风骤雨般的斥责甚至让他鬼哭狼嚎的“竹笋炒肉”。究其原因嘛,那就是在那些年他自暴自弃的无聊生活里,他反复琢磨自己问什么不成器的原因,那就是自律力太差。当然究其根本原因,那就是小时候,老爸陶国强对他管教不够严厉,当然这和老妈张秀芬的极力呵护有关。当然他并不是责怪父母,而是就事论事,因为天下的儿女中那种自律性很高的人不好说没有,但是绝对是凤毛麟角,大多数还是靠着父母的约束。现在重新开始一段人生,自己是不是就能很好的自律了呢?白小天可是没有什么信心,因为他知道自己就是那种志大才疏,三分钟热度,虎头蛇尾的那种人中的极品。所以,不只怎的,他就说出了这句话,说完之后,他就有些慌张,当然一是害怕劈头盖脸的一顿臭揍,而其中怕痛只是原因之一,另一个原因是毕竟他的心理年龄可是已经三十岁了。被人揍一顿,即使那个人是他的父亲,也是极端丢面子的事。不过,他最担心的还不是这个,他瞬间突发奇想:不会使这辈子自己得了自虐症吧?上帝保佑、阿门,让疾病、尤其是心病离我十万八千里吧阿弥陀佛
可是白小天期待的没有发生。反倒是白小慧一下子站了起来,用手指着白小天:“噢怪不得你那时候装疯卖傻呢?原来,原来你是想支开我,一个人跑去看录像。”然后她大声叫道:“爸————”
第五章肉啊肉
白耀国没有生气,至少看起来没有生气。只是一脸严肃地问道:“你为什么要去看录像?”
“因为……因为我和同学约好了。”白小天的声音结结白白,看来要装出一个14岁男孩对父母的恐惧对于他来说难度不是很大,或者也许他有表演的天赋:“因为今天放的是周润发专场。”
“ 周润发?”白耀国愣了一下。
“我好像听那些小年轻的嘴里经常提起,好像是一个香港演员,挺有名的。”李兰在一旁说道。
“什么挺有名啊周润发是香港最有名的演员。妈,你真老土。”白小慧看着李兰瞪她一眼,赶忙把矛头转向白小天:“死八折。你不带我去,让你明天变七折。”
白小天没有理会白小慧,而是声音低沉,几乎一个字一个字的咬出来:“班上的同学都看过了,就我一个人没看过。所以我……我就……爸,对不起。”白小天觉得还是面子比较重要了,再说了自己又不是自虐狂。至于自律以后再想办法吧。这个借口虽然说出来肯定会让白耀国和李兰心里不好受,可是大难当头,还是安全第一的好,因为他一直观察着白耀国,虽然白耀国脸上没什么变化,但是他发现白耀国右手自从他说了去看录像之后就放到了桌下,而且似乎正在越捏越紧中。上辈子临死前被那位白小天爆打一顿后,让他明白一句话“蔫人中出豹子”。这句话确实相当有道理。有其子必有其父,他可不敢小视白耀国的实力和决心。
果然,这句话的杀伤力不是一般的大,而是相当的大。
饭桌上顿时没了声音。连刚才最活跃的白小慧都成了哑白,坐在那里低着头作出一副努力吃饭的样子。
李兰的眼睛红红的。
白耀国长叹一口气,目光更加浑浊。
“哈里路亚。”白小天心里暗呼一声。危机总算是过去了。虽然如今愁云惨淡,但是总比一个人的肉体折磨要好过得多。最多,我将来多赚些钱孝敬你们就是了。
“小慧,你也想去吧?”白耀国忽然问道。
“啊?不、不想去。”白小慧连忙摇头。穷人的孩子早当家,白小慧对于家里的困窘心知肚明。小时候他们娘仨在农村。本来就不富裕,爸爸为了早日农转非到处求爷爷告奶奶的,家里更穷了。不过,好在名额还是下来了。但是因为转学的原因,哥哥白小天重读了一年小学三年级,自此兄妹俩人成了同届生。进了城。家里的情况也没有好转多少。妈妈只是个家属工。刚来的两年还马马虎虎。可是自从他们兄妹上了初中后,厂里的效益越来越差,钱也越来越少。去年更是有三个月厂里直接就让妈在家休息。零时工可是按小时算钱的,这三个月自然是一分钱没有,所以家里的日子更加紧了。可是从去年开始这学杂费却一下子猛涨起来,还真是雪上加霜,家里的笑声也越来越少了。
“小哲,一场录像多少钱?”白耀国问道。
“三、三角。”白小天伸出三根手指,接着又补充道:“最便宜的是三角,不过是彩电的,投影的要四角。都是三场连放。”
“嗯,小慧,拿去,看录像顺便买瓶汽水吃。”白耀国从口袋里挑出五角钱递给白小慧。
白小慧接过钱,然后舔了舔嘴唇:“爸,今年的汽水涨到两毛伍了。”
李兰把筷子一放:“你个死丫头,就是嘴馋。涨了更好。就不要吃了,待会儿我给你灌满水壶,你带水壶去。”
白小慧撅起了嘴,小声嘟啷着:“哪有人背着水壶去看录像的?”
李兰刚要说话,白耀国连忙又递过五分钱给白小慧说道:“不就是五分钱的事。难得这一次嘛。不过,录像看完了,要用功读书。争取期末考试考个好成绩。”
白小天和白小慧异口同声地说道:“知道了。”
“好了,好了。吃饭。吃饭。”李兰说着,夹了好几块肉到白小天的碗里。
白小慧本来兴高采烈的样子,现在嘴白又挂了小灯笼。
“好了、好了。你也有份。”李兰说着也夹了几块肉到了白小慧的碗里。
“妈,别光给我们夹,你也吃啊。”白小天说道。
李兰笑眯眯的说:“操什么心,还有呢?”
白小天放眼望去,那盘胡萝卜炒肉里哪还有肉,除了一些难以用筷子夹起的肉星,就只剩下胡罗卜了。
白耀国望了白小天一眼:“你们吃你们的,不用管我们。”
白小天再一看,坐在对面的白小慧正吃的津津有味呢?他可是看得清清楚楚,那整块就是一块肥腻腻的大肥肉,瘦肉绝对不超过小拇指一半的指甲盖大小。白小天可是清楚得很。上辈子他所认识的白小慧什么都好,就是坚决不吃肥肉。这一点倒是和他一样。当然其实他对瘦肉也没有多大兴趣。也是,到了二十一世纪后,普通老百姓对猪肉的兴趣明显锐减。可是,现在白小慧吃的那个欢啊。这大概就是肚里没有油水的结果吧。
白小天再看了看自己碗里的五块肉,好家伙清一色的肥多瘦少,普遍比例均在3:1,有两块甚至达到或超过6:1。
白小天内心狂叫一句,不要说吃。光看着他就连饭都不想吃了。于是他夹起一块直接送到李兰的碗里:“妈,你也来一块。”
“你吃你的好了。”李兰皱着眉头。
接着白小天又夹起两块最肥的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放入了白耀国的碗里:“爸,你吃。”
白耀国把筷子重重一放:“叫你吃就吃,操这么多心干什么?把书读好了比什么都强。只要你们好好读书,中考考个好成绩,将来能上大学。我和你妈天天吃萝卜干也比吃肉香。”
“好了,白耀国,你干什么?这也是儿子一片心嘛。儿子长大了,懂事了。妈高兴,来。”说着,李兰又要把肉夹回来。
白小天的心里此时像猫抓一样难受,两张脸也烧得红彤彤的。自己实际上是不吃肥肉,所以假装孝顺才把这烫手的肥肉送出去。总不能呆会儿直接倒掉吧,那恐怕白耀国会立刻勃然大怒。可是想不到的是竟然引出了这么一段话。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虽然看得出他们没什么本事,虽然他们明显落后于这个时代,虽然他们的爱心其实并不是针对他,但是白小天对这份情领了。他发誓他会尽到白家好儿子的责任。他会让他们过上舒适的生活,当然必须防止的就是那场车祸的到来。虽然这场车祸他并不十分清楚具体经过。不过如果在这之前,白家的经济情况能够得到明显改善的话。他想:这是可以避免的。可是这一切都需要赚钱。赚钱,要想办法赚钱阿。白小天的神游四海被李兰的还肉行动打断了。
这份情白小天领了,可是肉坚决不能要。不但不能要,他还得想办法把碗里剩下的两块肉送出去。送给需要他们的人。
“妈。你吃吧。我……今天有点不舒服。这些肉太肥了,吃不下。”白小天只能编这个理由了。
李兰把肉放回自己的碗里,伸出右手先摸了一下自己的额头,然后又摸了一下白小天的额头:“没发烧。感冒了?”
“可能吧?”白小天一边说话,一边把一块肥肉夹到李兰的碗里,然后,又把剩下的最后一块肥肉夹到白小慧的碗里。
白小慧笑眯眯的说道:“谢谢哥”
“小哲,你可要注意身体,你现在可是长身体的时候。”李兰一脸关心。
“知道了,妈”白小天低头吃饭,看着碗里原本放肥肉的饭上那腻腻的几团油。老实说,他实在有些吃不下。可是一来肚子确实饿了。二来,这饭直接倒掉重盛的可能性估计不大。第三自己手上可没有买零食或者在外面加餐的钱。虽然身上还有四块七角钱,但是看刚才饭桌上的样子。他很怀疑白小天怎么会有五块钱,对于他来说,应该差不多算得上是巨款了吧。至少在零花钱方面是。所以他现在十分怀疑这五块钱不是零用钱,而是有用途的钱。如果是,那可就糟了,自己可是已经花了三毛。虽然三毛钱,在原来他根本不屑弯腰(虽然他很穷)。但是如今可不同。三毛钱说不定真能难住他这个英雄汉。天啊,早知道不去看录像好了。自己只看了不到半个小时就出来了。可真是划不来呀。说到底这都是没钱的原因,钱啊钱,钱啊钱,什么时候你才能汇聚到我身边来呢?
白小天一边蒙头吃饭,一边神游天外。这个效果显然不错,那些油腻腻的饭都被吞进肚中,并且在进食过程中没有产生任何不适的反应。
“小慧,你打算什么时候去看录像啊?”李兰一边吃一边问道。
“吃完饭就去。”白小慧快速扒饭,一边吃一边说,虽然样子不淑女,但是对面的白小天还是觉得很可爱:“今天要不去的话,就没时间去了,平时的星期六、星期天又都要补课,而且马上就要期末考试了。所以我马上就去。三场录像。嗯,那我最早也要八点多才能回来。爸、妈你们晚上就别等我回来吃饭了。”
“你看你,平时上课没见你这么用心。”李兰摇头,忽然皱一下眉:“一个女孩一个人去看录像不好吧。而且八、九点才能回来。我看还是不要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