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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碎的水中月粼粼着船上的荒唐。
少女的身躯暴露在月光之下,皎洁而无暇,像是一朵正在蓬勃开放的娇艳花朵,此刻却被一双肮脏的手蹂躏。
景澈突然停止了挣扎,狭长的桃花眼里泛起大雾。墨黑苍穹下,她凄绝一笑,如同一朵绽放的妩媚昙花,轻轻地呢喃:“你们都去死,都去死。”
那男人愣住了。
他没有想到,这个少女的脸上会突然出现如此复杂而妖艳的神情。
更让所有人没有想到的是,一道银光随着她的轻唤陡然炸开来,直入云霄,照亮了整个凄厉黑夜。
“阿澈——”百里风间再也克制不住,终于爆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呼唤。
在那道银光之中,只有他看清楚了,小小而决然的身影站到船舷上一跃而下的样子。她的长发鼓在风里,单薄得仿佛没有未来。
月光之下,大海之上,像是一曲妖娆的飞天舞,舞的是悲,舞的是诀别。
她没有回头,没有留下一个神情,只在大海中泛起一圈浅浅的涟漪。打碎了的波光又重新聚合起来,漆黑的海水掩盖了她下沉的轨迹。
“这是什么!”萧烬顿然大骇。
此时远处驶来三艘大船,炮声再一次轰鸣在大海之上。
众人还未从银光的震撼之中反应过来,突如其来的炮声又令人为之一振。
萧烬定眼望去,先气得一摔凳子,眼里瞬间杀气凛然:“娘的!是迟垣这龟孙子来了!”
“提……提督大人怎么会朝我们开炮?”
“老子没跟他打声招呼就上了他的海域,他能不趁机跑到老子头上撒尿吗!”萧烬朝副将咆哮道,“开炮啊!朝他们开炮啊!”
“可是……我们的大炮里都灌满了海水……”副将有些哆嗦地躲到一边,才敢回道。
眼里涨满了愤怒的血丝,萧烬暴躁而不甘心地下令道:“掉头回程!”
船上的士兵大多没有航海经验,顿时在炮声和命令之中乱成一团。
百里风间巍然立于混乱人群之间,清冷的眸里渐渐溢上杀气。慌乱的士兵路经他身的时候,他突然出手,一用力,毫不留情地地拧断了他的头,扔到脚下,任由喷涌的血污了他的衣袍。
所有人都不明所以,唯有萧烬反应过来,眼疾手快地一把抓起剑,飞身刺过来。
血不紧不慢地浸湿了脚踝上的屠神索,直到剑尖即将刺进眉心的时候,百里风间才仰身飞起一脚,踢开了萧烬手中的剑。
有些神器一经血腥滋润会力量更盛,而有些神器由于本身力量便太过霸道,再沥血会适得其反,失去神性,而屠神索恰好属于后者,所以只能一次使用。
被震得手腕发麻,剑脱手而出,萧烬才察觉面前这个他颇为不屑的所谓剑圣,虽以嗜酒模样示人,可一旦端起真的杀意,是如此的势不可挡——难怪帝国这么多年,都未曾撤销他的悬赏令。
萧烬收回微许震惊一扫海面,看到那三艘来势汹汹的军舰已经包围了他的船只。
而一离开束缚的百里风间,转瞬从一个逍遥酒剑仙就成了嗜血修罗,带着一股横扫的气势——死相最惨的便是那个自告奋勇的士兵,被大卸八块横尸甲板。
杀出重重包围之后,百里风间却是毫无犹豫地跃入海中。
纵是海底捞针,也想亡羊补牢。
“别追了!”萧烬喝住士兵,声音陡冷,“先派人去迟垣船上——”
“讲明情况。”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眼里几乎都要喷出火来。然而此刻若不同迟垣讲和,恐怕纵他今日在此船毁人亡,传回帝都也只能说迟垣恪尽职守的好。
大丈夫能伸能缩,在他的地盘上,这口气他忍了。日后朝堂之上,此仇必报!
此次南下出师未捷,设下血桎梏也抓不到百里风间,如今孤注一掷大胆逾权,出兵海上想截住他又落空!难道这对师徒,当真是他的克星?
心中愤懑难以平息,抬眼便看到后边一艘军舰已经驶了过来,与他的船齐头并进。
那边的船舷上站着一个紫衣男子,眉目清秀,身形颀长,比之一般临沧人更显秀气。他颇带讥讽地扬声道:“迟垣不知是萧将军大驾光临,多有冒犯,先给将军赔罪了。”
萧烬嗤了一声,没接话。
迟垣不过是渔村贱民出身的区区水军,仗着有皇帝欣赏,混到提督的位置与他平起平坐也就罢了,还多次在朝堂上与他争锋相对,如此气焰嚣张。他家三代将门,战功赫赫,皇帝却时常偏向迟垣,让他当众吃哑巴亏,此次还因为星象师一句预言,就将他派到南方来,言之为“打探岐冶皇陵虚实,寻**神玺”。
“不知萧将军怎的跑到海上来了,我还以为是谁半夜如此大胆,在海域上放炮。”含沙射影。
“缉拿钦犯事出紧急,便来不及与提督大人报备。”萧烬也不拿正眼看他,却因在他的地盘上,口气并没有太过鄙夷。
“那萧将军是要就此返航呢,还是继续捉拿钦犯?”站在船舷上,迎着猎猎的海风,迟垣看到自己的三艘军舰已经呈绝对优势地包围了萧烬的船。
眸底有一丝恨意的光闪过,今晚本是一个绝好的时机,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了结了萧烬。即便回到帝都复命,大不了说一句萧将军擅自带兵入海,船被乱炮击没,人已失踪,那也绝不会怪到他头上——但是,为时过早。
“返、航。”萧烬憋了一肚子火,咬牙切齿道。
***
“为何她还没醒?”
“理说已无大碍。”
恍惚间,景澈听到一老一少的对话,意识才渐渐恢复过来,可是整个身子都酸痛极了,仿佛都还坠在沉沉的海水里。
四周又寂静无声,半许才有脚步声缓缓踱过来,一个人影覆盖在她的床前。
被人盯着睡颜看,总觉得极不自在,却又犹豫着究竟是醒来还是不醒来,浓密蜷曲的睫毛不自觉颤了颤。
那人笑了:“醒了便起来吧。”
景澈索性也不装了,撑着手肘吃力地坐起来,那男子垫了一个枕头到她身后。
“姑娘,身体感觉如何?”
感觉……她的感觉?
景澈不自主打了一个寒颤。月光下肌肤暴露的寒,海里被水包围的寒,而更挥之不去的,是师父淡漠眼神里的寒,都让她不堪回忆。
她躲避了一下,含糊地道:“还行。”
大约察觉气氛微有不对,男子转开话题:“如今我们在海上,但还未寻到你师父——”
景澈口气陡冷:“寻他做什么?”
男子被堵得一时语噎,也有听人说起过船上发生的事,委实是不忍,然而身为外人也不好多说,只得又寻了一个话题:“还不知道姑娘名字。”
“阿澈。”姓是他改的,所以故意不说。
“在下迟垣。”
景澈仔细端量眼前之人,眉目倒是英俊,神色也还和善,肤色是被海风晒黑的健康麦色,眼眶深邃,却看不出究竟是哪族人,既有临沧人的强壮,又有臻弋人的秀气。
她警惕地眯起眼,身子一缩,脸庞埋入床帘阴影里:“你是临沧人?”
“不算是。”
“喔?”
“我父亲是临沧渔民,母亲是臻弋人。”
难怪单他的样貌会分辨不出。景澈脑中思索着,那他究竟是向着臻弋,还是向着临沧?
迟垣似乎看出了她的警惕,礼貌地一笑,道:“你不必紧张,我不会对你如何,等寻到了你师父,就将你——”
一道寒意四射的目光逼得他的话戛然而止,少女的表情含着过分的决然:“谁要跟他走了,我要和他断绝师徒关系。”
“其实剑圣后来跃入海中寻你……如今反倒没了踪迹,”
景澈依然冷着眼,却是嘴角嚅嗫,再说不出话来。
他跃入海中寻她?可是为何他任由她被侮辱而无动于衷?为何任由她一跃而下却依然冷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