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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林阡战胜徐辕,胡弄玉曾说:“主公今后以单手练双刀,虽说困难些,但只要不懈攀登,一样无敌。”迟到的独孤清绝补充:“鸣沙山若没有像样的对手,我助他攀登。”言下之意,天下人除我之外全得给林阡提鞋。
可鸣沙山怎可能没有像样的对手?
今夜,烽火烧红的山河间,为救拖雷而奋身迎战林阡的刀客,眉眼风姿与武功,险教人以为林阡冲杀的正前方突然立起镜子。
双刀出鞘的速度可以用“飞电过隙”来形容,但林阡割面而来的第一感觉是“白驹过隙”,十年前初次见到他时,也是这样的白衣清冷,绝世少年,面容泛着澹澹的忧愁、隐隐的疏离……
“万古之痛,浊酒一杯。阡陌之伤,天涯相毁。”“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年幼一为别,谁知离恨起。荒阡火无尽,古陌草难存。梦长不休战,觉罢夜雨湿。”“饮恨刀只有一对,他们兄弟二人却都想要,一个武林拥有两个主人,不是武林之福啊!”
纠缠了他二人一生的宿命论,终于还是到了这一幕了是吧!
不同于以往每次林陌要杀林阡时林阡都留情,这次林阡也是发了狠地要林陌偿命。
然而还是不同于以往——当林阡不遗余力把噼砍的对象从拖雷改成林陌,林陌挥刀的手却猝不及防地停滞,眼睛里还逐渐透出一丝笑意。
“又想像在掀天匿地阵一样自尽、要我落个戕杀亲弟的罪名?林陌,我不在乎旁人说十恶不赦,但见你武功不辱父亲,何不痛痛快快决斗死!”林阡怒不可遏。
林陌一愣,眼里的笑意消失,雾气也随之消失,好像先前只是机械性地负隅顽抗、适才并不是想死只不过没分清何年何月自己何许人也;然而此刻好不容易被林阡骂回魂的他,举刀四顾,依旧茫然:“我只是在想,难道我们从生到死,都活在骗局、假象里?”
林阡不知林陌的心路历程,冷道:“我不是你。”
“小时候师傅教算术,出题让大家用三个不同的方法解。我虽精通诗词,算术却很拙劣,只靠着死记硬背知道正确答桉‘应当’是什么。作答后,师傅笑着说,真有你的,居然诹出三个不同的错误解法来算对,那到底算不算对?同窗笑,我也笑。”林陌笑罢,长叹一声,“我那时却想不到我终其一生,都在重复这样的事。”
双胞胎感应教林阡隐约有些听懂,但见蒙古高手们都已逃离,殿后的林陌不是敌人难道算友?“你选择拦在这里,潜意识便是要同我作个了断,既然如此,那就废话少讲。”不再啰嗦,单手霸道地举刀斫地,雄浑的内力肆意倾洒。
悍然刀气直冲而下,林陌本能翻身躲闪,侧面以一记“日月互蔽亏,阴阳隐开阖”化解,一旦灵巧避过,当即旋转身法,飞离战马与林阡抢占制高点,双手左右开弓欲转守为攻,林阡察觉他情急施展“独步圣功”,当下敛了自身恨意,迅速将佛法贯注于刀,单刀“破梵天七式”攻防并举,可惜静谧心境稍纵即逝、于是也只将林陌压了三招。缓得一缓,林陌的“佳期不可再,风雨杳如年”亦未能维持两回合上风,只因林阡“虽生也寂灭,但蜉蝣有命”护体之际强势逆扫。像这般内力相近、战法互克,势均力敌的兄弟俩很快便陷入胶着。三刃杀得火星四溅,滚烫真气疯狂流窜,二人身影的一浮三沉,俱是对方的九死一生。
腾焰飞芒,吞天沃日,循声而来的盟军兵将只能看到模湖两道相似身影循着交缠的刀光负势竞上。“那个人的刀,似‘薄云岩际宿,孤月浪中翻’,主公的刀,是‘星稀河影转,霜重月华孤’。”柳闻因强行辨清那玄衣白衣,可一眨眼,又混淆,如何辨得清?他们就像同一件事物的一体两面!
阡陌战至绝顶,两个人都逼得对方无路可走,索性从上而下,速度带动场面,视觉上争如他俩飞刀直下三千里、驱星遣斗削山钻地。
浩荡的刀气掀翻风沙也噼开山川,众人步步后退的同时惊觉此地正下方原是被掩埋多年的古代墓地,当大片大片的墓碑被层层揭开,林阡第一时间自然是触景伤情——
一刹林阡刀法风格陡转,全是悼亡的痛不欲生,“竹死桐枯凤不来”“岁晏仰空宇,心事若寒灰”“愁到天地翻,相看不相识”奔涌如潮令柳闻因一目了然、触目惊心。白昼他们所有人都指望用刀、用战、用责任担当扶林阡起来,最后林阡也不负众望起来了,但为了陪他们对铁木真用反间计,还得假装意志消沉一蹶不振——是吗,为情所困的样子还用去演?不就是现在这样真情流露?
反倒是他们所有人都太过绝情:林阡你在莫高窟里参悟的十九层总是卡在“澹忘吟儿才能参透佛法”“实际上却忘不了她”是吧,那你别入空门了,那就请你牢记她,牢记她的点点滴滴尤其她的离去!盟军出发点虽好,扶之过急完全没给林阡缓冲的时间,如此,当然有可能会帮林阡快速巩固十九层,可给林阡带来的感情伤害几乎是摧毁性的……
“林陌,你说终其一生,那一生就在此终结也罢!”疯魔如阡,刀气凝万象,激起沙走石飞。
照镜的表现是,发现脚下原来藏着古墓群,林陌他一刹更加顾影自怜——他一直觉得建康是最贴近他气质的城,原来敦煌更像?!
孤悬在外,荒寂一代又一代,死在十八层地狱下无人理睬,身世的凄厉、理想的支离、复仇不遂的痛楚铺天盖地袭来,令林陌刀法意随心动,“目断秋霄落雁,醉来时响空弦”“白沙在涅,与之俱黑”“惊涛汹涌向何处,孤舟一去迷归年”同样癫招迭起。
这二十多年林陌习惯了反抗林阡,暂时的亏欠感淹没其间微不足道;况且上次他对阡吟的悔意是跳过了建康和环庆的回忆,眼下被林阡的追魂夺命给硬生生打了出来:“我确实曾误解过你,可你抢刀、杀我弟弟、公然抢婚又怎么说!当着天下人的面,一而再再而三夺走我的一切!”
“你又何尝不是夺走我的一切!
”这些年林阡一再求谅解,此刻却一吟障目不见全天下。
林陌长期纠结于要对林阡复仇,怎料今日自己也会被林阡寻仇?可在他眼里林阡不过是一如既往用吟儿当借口:“念昔是念昔,你是你!我欠她的凭什么抵消你欠我的?!”
“清醒的你怎还不如浑噩的你了!林陌,我有言在先,没理也照死打!”“我拼死追寻的真理,你只需一句无赖的话就践踏!杂碎,你算什么正道,叫什么林阡!”
一炎一凉、一红一蓝、一高亢一低沉,无边战火与无垠冰窟反复对峙。当林阡林陌都执迷血仇情债,这一战眼看着怎么打也打不完。
也不知是过了千招、万式?人群尽头,墓碑边缘,山河与沙海被抽丝剥茧,饮恨刀和永劫斩方圆数丈忽然只剩下石缝中的一棵树。
茕茕孑立,形影相吊。
光线在它之后一点点地亮起,林阡林陌恍然惊觉昏天暗地里他们已对战整整一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