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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当家,当今天下,谁有能力激他林阡入魔,你可列得出一个?”徐辕一笑,逐一反驳,“说到他的妻子凤箫吟,那是守千城护万民的抗金第一人,不久前正是她率众将曹王府高手堂擒在了短刀谷,哪来的‘金国公主’?再说玉紫烟前辈,她是为了阻止主公兄弟相残不幸被误杀,当晚我主公便已受到天诛地灭的酷刑,后来更经受了数十日从身到心的非人折磨,完全是因为他知罪悔过想要改错,又怎是‘十恶不赦’。”话锋再转,铿锵有力,“在我徐辕看来,主公平生只有一个黑点,那就是为了澄清杨二当家而不惜将自己的威信捆(谐)绑——两年前的那一战,他为了救红袄寨不惜自毁声名、终于给世人胆敢疑他开了头。”
杨鞍的眼神表示他真的有所感触,既是因为知道林阡和吟儿未变而动容,也本就纠结着昔年林阡保护他时的奋不顾身。事实上,亲眼看着林阡从小长到大的杨鞍,又怎会愿意相信邓唐之战林阡直接害死吴越?然而……
不容喘息,又有人在暗处向徐辕发问,那正是这段时间一直环绕在杨鞍耳畔的言论:“豫王府第五高手段亦心,还有变了节的‘惊鲵’莫非,碰巧出现邓唐,事后又被力保,他二人当如何论?”虽说指证林阡和指证李全一样没证据,可就是段、莫二人的存在,使林阡的嫌疑比李全大不少。
“邓唐之战发生以前,段亦心就因为被卷入金军内斗而提早出局,她是被原先的自己人害而被吴当家救命;正是因为这样的尴尬处境,使她在襄阳保护老弱以此对吴当家报恩之后,毅然决然地加入了大理天衍门、成为除魔卫道的世外高人、自此再也不问国界之分。像她这样的人,数之不清,譬如我们过去的劲敌轩辕九烨,现在不也一样不管金宋之战?且不说她根本没有出卖我军的立场,军医亦可证明她在吴当家遇害前都无甚神智,怎可能在睡梦中与金军勾结还恩将仇报。”徐辕的身上透着排山倒海的正义气势,强调正是吴越的救命之恩改变了段亦心、她的故事只是金宋之战的一条平行线、她从头到尾都无辜,“此外,她是到后来才知战狼为父,所谓和主公的关系更是子虚乌有。”
“至于莫非,刚好我今日就在这里为他洗冤、还他清白。经过多番调查可知,莫非在当晚确实传递情报不力、渎职有罪,但他只需对邓州之败、海上升明月的崩溃、以及洛轻衣的失踪负责,而害不到、也不可能害唐州的吴当家夫妇。一来,害不到,莫非的渎职发生在吴当家遇害以后,换而言之他就算不失误也只能减缓后续伤亡,根本不可能影响那场灾难的发生,当初最先将两件战败说在一起的是吴曦的人,这些宵小贼喊捉贼带偏了舆论使世人都先入为主,莫非于是便背了长久的黑锅有家而不得归;
二来,不可能害,后来的柏树林一战,谁都看到了莫非是个重视亲情、不适合当细作的多情之人,而吴当家却是他困窘时相认、相互扶持、血浓于水的亲生哥哥。换句话说,他比在场任何人都爱戴吴当家。什么杀死吴当家?为吴当家去死还来不及。”宵小们素来都是用柏树林一战来构陷林阡的,可是谁又能像徐辕这般了解,其实那一战里有对莫非对林阡有利的证据?是的,红袄寨不是没有老人参与过抗金联盟的奠基之役,太多人都亲眼过目睹吴越和莫非的兄弟情深。
徐辕没有再说下去,沉默却始终逼视着杨鞍,杨二当家,到底你是信情谊,还是信权谋?
“天骄,就算段亦心莫非都是碰巧都是意外,那你给我说说……那个江星衍,无理取闹,死缠烂打,现在还整了一出变节降金……这其中又有多少是受了他林阡之命?那祸首是他带过来的,现如今却死赖在金军阵营,口口声声我红袄寨个个该死,像极了传言中的瞧准火候作乱山东,教我如何能信他林阡还有真心?!”杨鞍在妻子的帮助下直起身来,虽有妥协却仍然难掩伤怀。
不得不说,江星衍愚蠢的降金之举使李全不动声色便站在了舆论的上风,徐辕再怎样不去碰,杨鞍又怎会不记得。不过,令徐辕感到还有希望的是,杨鞍的伤怀多过愤懑,他不是刻意要跟林阡散,他只是怕红袄寨被害。
“江星衍之事,是因‘矛盾的结果高于起因’,就如同当年的‘月观峰事变’本身不大,却引发了贻害无穷的‘调军岭血洗’一样。”徐辕说时,杨鞍绷紧的脸色渐渐趋缓,他对徐辕当然惭愧,叹了一声:“也只有天骄能说,月观峰事变不大了。”月观峰事变,最大的受害者,从武功到感情,都是徐辕一个人,难得他却对杨鞍不计较私仇。
“言归正传,杨二当家,江星衍是受宵小迫害、想不开而走错了路,盟军最希望他一时糊涂、那还可以回头是岸,但若他钻牛角尖渐行渐远,盟军也绝不可能有所包庇。”徐辕郑重地说着自己来山东的第一项任务。他心中了解,只要害死姜蓟的真凶伏法,魔怔的江星衍再怎么胡闹也必定被釜底抽薪,恢复神智,乖乖回来,所以他当然更倾向于后两项任务是重急。
“这么说来,江星衍真的只是自发?”杨鞍的半信半疑渐渐倾斜向信任。
“唉,当年主公要是把江星衍换作百里飘云或袁若留守,或许会更稳妥?然而,谁都有看走眼的时候,杨二当家你说是吗。”徐辕这句一语双关,说就连林阡都会看错人,杨二当家也请放下对眼力的自信。
杨鞍似乎轻而易举就转圜,宵小们却哪会那么轻易认败,立刻就从另一个角落传来一声阴阳怪气:“徐辕,谁给你的底气,楚风月吗?”作为一块敲门砖,怎么可以自身有漏洞,奈何徐辕有个最大的破绽就是楚风月。此人见势不妙直接给他挑明,居心何其歹毒也!
此情此境,徐辕的最佳答案本该是我已同柳闻因定亲、我和楚风月早就结束了没有再见过,继而便能完全地与她划清界限,省得再在得胜关头横生枝节、对心态脆弱的杨鞍为渊驱鱼;然而一想起自己应当贯彻主公那句“坦诚相待、绝对互信”……徐辕望着杨鞍翘首以盼的神情,终究选择将仰天山的事抓住要点实话实说:“我听说正是那魔女打伤了杨二当家。无独有偶,前几日在仰天山我也见过她,与她打斗一场,还被她砍断了衣袖。”
“我等怎么不知道……”“不在战场,这算私会?”“天骄来山东,第一刻就见楚风月,到底是自己想见,还是那女魔头对他念念不忘……”“不知道达成了什么共识没有?”意料之中的窃窃私语,旨在降低他徐辕的可信度,直教彭义斌张汝楫等人为徐辕捏一把汗。
“何故打斗一场却还毫发无伤?楚风月那样心狠手辣,竟没有将你置于死地,看来还是郎情妾意,打情骂俏啊。”人群中那人继续阴阳怪气,声音却比适才弱了不少,似乎没有想到徐辕会坦诚说私底下见过楚风月、而且还对杨鞍说得这么详细。
“天骄,我总算懂了,金军阴狠啊……”杨鞍忽然打破沉默,热切抓住徐辕的手,这真令在场的所有人都意料之外,尤其正准备对宵小们水来土掩的徐辕。
“天骄,楚风月的上策,定是想置你于死地的,可惜她没有能力罢了!她之所以砍断你衣袖,是为了履行她的歹毒中策——就趁你一时半刻还进不了泰安,他们一而再再而三地对我发起谈判,席上则有意无意地让我看见,那魔女用疑似你的衣衫包扎伤口,再然后她见我疑惑失神、给了我出尔反尔的一掌。”杨鞍说时,徐辕既恍然,又气愤——原来如此!起先徐辕没想到的细节是“刺杀杨鞍之人竟是楚风月”,现在徐辕才发现细节中还有细节就是,楚风月砍断他的衣袖并不是泄愤而是为了拾起它来利用……
毋庸置疑,当杨鞍看到楚风月身上的徐辕之物,怎能不多想:徐辕见过你,徐辕为何先见你?他和你还余情未了吗,那他能代表胜南吗。如是,加重了杨鞍本性里的多疑、脆弱和优柔,将一座巨大的冰山埋伏到亟待与他关系破冰的徐辕前面……当然了杨鞍是个顾全大局的人,再如何怀疑,他也会当徐辕是友军,不可能将他心中的怀疑扩散到王敏、刘全等人那里,黄掴和楚风月自然也清楚这一点,不过,只有杨鞍一个人怀疑,那也足够!
“他日杨鞍若对徐辕问罪、必会先旁敲侧击地提起我,而徐辕是为了给林阡和杨鞍握手言和而来,就算是想着不引起变故,也怎么都不可能承认他见过我。杨鞍只要有心,终会追查到徐辕那件缺了半截袖子的衣袍、发现徐辕根本就是与我密会过。这样一来,徐辕作为使者却撒谎,还教杨鞍怎么相信林阡?红袄寨和宋盟的关系,将要因为徐辕这半截衣袖,被我楚风月全盘推翻。”楚风月履行她的中策前,对纥石烈桓端和束乾坤微笑说,“我会确保只有杨鞍见到我伤口上属于徐辕的青衫,教旁人绝对想不到去提醒徐辕对杨鞍实话实说。”
“那半截衣袖,险些误事……”得知实情后的徐辕暗叹侥幸,也就只有楚风月这样的亲近之人,才知道他对这些东西不拘小节,不可能因为破损就扔弃衣物,更加不会在意它的遗落……不由得冷汗涔涔,适才一念之差,差点真的被楚风月摸透了心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地说我和楚风月再无瓜葛,如此,轻易便会被楚风月伏击成功、与杨鞍之间连基本的信任都失去!
好在徐辕鬼使神差地因为想起林阡而守住绝对互信,才终于给杨鞍和林阡之间建了一座沟通桥梁。只怕楚风月闻讯后一定会想,徐辕,徐辕,你真是我料不到的细节,你的回答竟和我想的答案完全不一样,你的说辞让我的衣袖从妙计变作画蛇添足搬石砸脚,你在提起我楚风月的时候居然能这般面不改色!
那阴阳怪气声的主人愿望落空终于渐渐地不再说话,但正是那个方向却忽然有一股莫名强烈的敌意升起。徐辕与杨鞍谈到这里心里有数,此人不是自己人,和前面几个一样都是被金军买通、唯恐天下不乱的祸害!甚至,就是控弦庄里安插在红袄寨的金谍!或许会和李全有勾结?!
一声“二当家,得罪了”对杨鞍说罢,徐辕当即转身将方才没有流露姓名的那几人从人群里接二连三剔出,他们那般侮辱他打击他,他怎会不介意地一笑完事,他们的站位和走向早就已经记得清楚,谁教他也当过细作:“这些小人,不是金军细作便是被金军细作迷惑,还请杨二当家细查。”几乎是一边开口一边精准无误地隔空拿人,出手有沛然刀气四面连击,回鞘时,宵小们都被挑起衣带或领口地卷到杨鞍榻前,整个过程中红袄寨众都是瞠目结舌如见天神。
这时那站得最远的阴阳怪气之人似乎要逃,气息和身形都那么眼熟,令徐辕心念一动、更加是一切雪亮,原来这里不仅是金谍,还有花帽军的主将是吗:“楚风月,就算我对不住你,你也犯不着这般害我!”既是想和她撇清关系借题发挥,也是打心底里就是这么气她恼她恨极了她。
“楚风月……她那晚与你,就是郎情妾意、打情骂俏的啊……”那时,楚风月虽乔装打扮混迹于人群,回眸时却带了七分真情和三分迷离,教谁都分不清她到底是在述说真心还是继续离间分化。她被徐辕连续数刀追得帽脱发落很快就露出真实身份引得这一路的红袄寨兵将齐呼“女魔头来了”,然而令徐辕感到意外的是,她非但没有加速逃离,而是一边人群中左冲右突,一边却回头时不时地往徐辕望,眼神里楚楚可怜语气也带着哀求,那一句,再轻声也能传到他心底,“徐大哥,紫玉钗,什么时候还我?”是真是假?半真半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