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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次,必能抓住‘灭魂’。”西线金军已然发现,近来宋军情报网是灭魂和掩日两大分支一起运作。由于灭魂属于横空出世并且和掩日无缝对接,在不确定先前的黄明哲是否掩日的情况下,唯能将现存的灭魂视作“一人总领两脉”——
既是灭魂也是掩日,能力超群,不得不抓。
而就是灭魂在心腹逍遥活跃的这大半年,金军在西线接连被宋剔出两个间谍:鹓雏、鸑鷟。好在他俩虽然出师未捷身先死,到底还是给青鸾留下了不少搜查灭魂的线索。青鸾甫一回到陇蜀,便凝合起他俩的所有旧部,并在他俩未完之事的基础上,结合自己连日来调查出的可疑迹象,神速锁定了灭魂身份的大致范围。
“青鸾,可以肃清了。”待到战狼一声令下、盯梢的人一安排好,有关“战狼要打大散关”“战狼要打七方关”的情报便刻意泄露进了那范围内。他青鸾倒要看看,当渲染为“大金第一高手”的战狼从天而降,谁会在那个时间点沉不住气、仓促作动。
当初在东线,青鸾就是和那位战狼合作,帮仆散揆挖出了宋谍“转魄”,助金军成功从八叠滩渡淮的。合作无间,相见恨晚,相信今次也是无懈可击,教“灭魂”也无所遁形。不过……青鸾本能触碰到残疾的腿——拜李君前所赐,上次自己还在宋军里窥探情报,如今到底也失去了一项最直接报效国家的能力。
素来行事谨慎、不喜抛头露面的青鸾,便连前上级仆散安德也不知道他真实长相。现今不幸瘸腿,特征太过明显,无论安全起见还是性格使然,青鸾都更加深居简出。虽然坐着轮椅痛苦不堪,他倒也不恨李君前,毕竟前些日子乔装潜伏在小秦淮里他没少坏事,李帮主打伤他很正常,生逢乱世、各为其主而已。
托战狼大人的福,今次肃清果然一击即中。当林阡还沉浸在保住陇南的喜悦中时,青鸾便趁其不备为曹王在虚空战场扳平了一场——海上升明月的灭魂一脉从下到上都断送在大散关,掩日一脉虽有残留却很可能群龙无首。“纵然如此,没把两脉全消,还是未能斩草除根。”
很明显灭魂和掩日采取的是一脉蛰伏另一脉活动,这种交替进行的做法可以使宋军情报线在紧急关头保留其一。冲这一点,青鸾觉得“灭魂”本人并没有死,现在还以“掩日”的身份躲在另一脉避风头。所以此番肃清存在遗憾,可以说有心栽花花不开。
但令他觉得无心插柳柳成荫是,原本只是派人试探性在西和监视的黄鹤去,居然在那个时间段也有过擅离职守的举动!
“难道说,掩日和灭魂本来就是两个人?灭魂已经死了,他黄鹤去是掩日?有这个可能吗?!”难道说我已经大获全胜?!青鸾不禁心中一喜。
然而,青鸾安插在七方关宋营的下线们只能探出柏轻舟身体不适,却无法获悉有无信鸽、来源何处、记号如何。所以不同于灭魂下线的人赃并获,黄鹤去只不过是擅离职守而已……
“仔仔细细搜!”还能怎样?宁枉勿纵!既已有了苗头,青鸾绝不放过,当即动身前往西和,不顾那时正仓惶北撤的完颜纲和术虎高琪,命人全面搜查黄鹤去的居处和这几天到过的地方——搜不到黄鹤去那就搜他亲信之人,但凡搜到一只信鸽,青鸾都足以将他提审!
“不能搜啊!曹王亲自下令,切忌过问出身!”黄鹤去身边拥趸出乎意料地多,强调这么做不仅伤害黄大人尊严而且违抗曹王军令,甚而至于是对已故的楚风流的不敬。提及王妃,罗洌部将便也出头。青鸾遭遇阻力,隔空对罗洌说:“这便是罗将军想为王妃抓灭魂却抓不到的根由。”力排众议:“尽管搜查,我来担责。”
“也是个狠角色。”轩辕九烨闻言微微一笑,神龙见首不见尾的青鸾,处事作风会教他莫名想起细作时期的林阡。
“如果黄鹤去真是宋军细作,拥趸又这般多,那六月的静宁会战,他是否真有可能在我眼皮底下掉包莫非?”罗洌心里本来就有莫非之死的结,再加上自己对王妃的承诺,便把心一横,教部将们不再阻止青鸾。
“黄鹤去?会吗……”轩辕九烨一愣。金南前十只剩这棵独苗,居然还是林阡的人?可是,不应该啊,黄鹤去曾经疯狂执迷于剿杀林阡……然而,林阡好几个麾下确实是黄鹤去的亲生儿子没错,人,一旦上了年纪就难免容易念旧。
与黄鹤去交往这将近十年,堪称阅人无数的轩辕九烨,竟然难说自己真的就了解他:“那是个很少见的……性情极端复杂之人。”那个人,昔年从南宋义军叛离、毅然决然地投奔大金,如今,会因为洪瀚抒、莫非、吴越石磊的死而落叶归根?
“还是希望他不会。”轩辕九烨摇了摇头,他不想看到第二个陈铸,更不希望会出现这种背叛——
可是,希望归希望。如果黄鹤去真的会立场反复,如果黄鹤去放弃了对林阡的剿杀改作效忠,如果黄鹤去从金国战将变作南宋间谍,那么王爷和林阡又将此消彼长……如果真的已经发生,那当然要除之后快!
黄鹤去,那是个天生的战将,武功过人,深谋远虑,林阡的战史上惨输给的对象之一,不止一次。
近年来却状态下滑,鲜有胜绩,或许归因于年老体衰,或许就真的是对他自己的选择产生犹疑……难道他就像战狼对王爷比喻的跋涉泥泞者,快走完时居然产生了折返回去的心理?已故的小王爷昔年还总说,“黄鹤去生有反骨。”仿佛那是个天生的叛将,到哪里都不安稳。
那,还是个天生的间谍——
心思缜密、深藏不露、做什么事都妥帖、到任何位置都胜任的黄鹤去,早年由于吃了南宋江湖太多亏,自从投降到金朝的第一刻起,每逢官职升迁、结识身边新人,所做的第一件事必是对这些人进行观察、甄别,暗暗分辨这些人公义与私情之轻重。重公而轻私者,与他不同,敬而远之;重私而轻公者,给以利益、诱以感情,潜移默化地培植成他的死忠,轻者跑腿,重者卖命。
所以六月静宁会战,他轻易就能调动亲信在罗洌眼皮底下把莫非偷换,并交代众人收买环庆当地群众说那个名叫黄明哲的黑皮肤少年自幼生长彼处,以备不时之需。至今都没麾下出卖他也不可能出卖,毕竟他与这些亲信推心置腹,所作所为也不算叛国,只是救儿子的命而已。
十月邓唐之战,汉江边混乱的灾民里,他悄然救下莫如、柳闻因,也是一样靠他们。畅通无阻,毫不留痕。
而这一战,他当然没能料到战狼和青鸾联手的闪电打击。在发完飞鸽传书后、得知罗洌把林阡困在绝境而战狼根本还没到场时方才意识到中计,他深知难以洗清自己冒险擅离职守的嫌疑……虽然意外,却不动声色,立刻在心里计算未来,这几日早已有了对肃清的心理准备——明知青鸾要来,黄鹤去岂会坐以待毙?
得知危机迫在眉睫之时,代他训养信鸽的副将曾慌忙询问,大人,索性我这就回去销毁信鸽?他摇头,天罗地网里干这事,愚蠢之举。对那焦急的副将说,我可以脱罪,不过得借样东西。
战狼青鸾这回是出其不意先发制人不假,可是有几步棋他俩下得绝对没有他黄鹤去早,比如说,幽凌山庄他救了一船人,这帮人还都不是他的麾下,而是先前大王爷派去监视他的“敌人”,其中不乏官职较高者,他们的证词比自己的亲信更可靠。从东线到西线的这一路,他和他们日夜相处,自然知道哪些人既有说话权又服服帖帖有求必应,因此在青鸾调查之前,他就找到了“和黄将军有过命交情”的有名无实之人,给他担保说“一场误会,不是擅离职守,那晚黄大人是来找我饮酒的。”
不过,光有幽凌山庄的新友作保,并不能完全洗脱他的嫌疑,他需要死忠主动为他代罪,然而那些亲信虽然重私轻公,却不可能真的把国家抛却。除了这个训养信鸽的副将,他,也是黄鹤去在决定归顺盟军的一开始就着重策反的……
是的,黄鹤去先前就用私情蒙蔽了这个金人,并且一早就确定了这金人可以策反,因为此人在军中一直受到不公正待遇,根因于其生母为汉人身份低贱。在中线的某天,黄鹤去碰巧路过看见他和旁人斗殴,找他谈话,听出他语气中有对邓唐宋军的同情。到东线的路上,黄鹤去反复试探,发现他受其母亲影响颇深,对南宋河山尤其母亲的家乡无比向往。
每个细作都会事先就给自己找好挡箭牌,黄鹤去也不例外,只不过他和莫非、完颜丰枭、徒禅月清直接找替死鬼完全不同,他以德服人,谁说只有金策反宋,就不能宋策反金?
他做到了。他,当真用掀天匿地阵的战果、林阡的无敌、凤箫吟的立场、三线九路的金军裂痕和宋军坚固……一步步策动了这个金人的心理,再暗借他被旁人的排挤加了把力道,使他心甘情愿地脱离金军、报复仇人、向往母国、憧憬宋盟、效忠“主公主母”、改变自身命运。自打全权负责信鸽的第一刻起,这金人就是海上升明月的一员、随时可以为黄鹤去牺牲让黄鹤去金蝉脱壳的下线。
“唉,得借你的性命才行,你……可愿意?”他作为这个人表面上的知遇之恩、良师益友,实际却是一如既往的宁我负人人毋负我。以一副不得不这样做的语气,问出了一句很早以前就准备好的话。
于是,在青鸾派人搜出信鸽、并寻到这副将的蛛丝马迹时,这人“图穷匕见”“穷凶极恶”劫持了黄鹤去……心甘情愿地弃车保帅,为了让“大人能代我实现心愿”……
黄鹤去望着这下线在自己面前倒下,到死都有着一副倔强的眼神,心念一动,怎地这么像年少时候的自己,真的感觉在照镜子一样……他表情里不敢闪过一丝半点怜悯,可是不动容也万万不可能,兀自于心中嗟叹:唉,总要有人牺牲的……
那人临死前的撇清关系、自己脖子里的血痕,叠加在新友的证词之上,直接把黄鹤去洗干净了八成。
还剩两成……黄鹤去一不做二不休,直接策马到大散关、完颜永琏的面前申诉:“王爷,自鹤去归顺您后,几十年来备受冤屈,信而见疑,忠而被谤,竟连大义灭亲都不能自证!可是王爷,且不说黄某在掀天匿地阵中是金阵中人……王爷理应记得,对吴曦的策反就是黄某向王爷提出的啊!”
没错,这几日适逢金廷册立吴曦为蜀王,黄鹤去作为策反吴曦之计的提出者,本该是最大的功臣,当然要抱紧这只煮熟的鸭子,一则证明忠诚,二则强调重要性,三则……这个时间点太巧,就算黄鹤去真是间谍都不能随便调查,完颜永琏不能给归顺者们以卸磨杀驴之感。
“不该猜测他是‘掩日’,他才从东线回到西线几日?”王爷预设立场就是信任。黄鹤去归顺他后战功卓绝,屡次害得林阡性命之危。
战狼同意了王爷的见解,他知道,“策反吴曦”是对西线宋军的致命打击,理论上黄鹤去作为提出者,九成五以上都不是林阡的人。
然而,不是十成,就不能让青鸾收手,所以在黄鹤去走后,战狼又对王爷谏言:“王爷与麾下绝对不疑固然好,却容易受到战友之情蒙骗。掀天匿地阵和策反吴曦都发生在今年四月,后半年来黄鹤去辗转各地、会否因为其余变故叛离?”
完颜永琏神色一凛:“该怎么做?”
“黄明哲究竟是否莫非;吴越死的前后黄鹤去说过做过什么;还有,他在东线失踪的两日,到底发生过何事见过何人……都是青鸾可以调查。”战狼果断列出所有的可能,“有些人的命途,就是这般迂回。”
“即便他背着我们救了亲生子、对君附杀死吴越的行为不满……”完颜永琏眼神一黯,“都是人之常情,不能说明叛离。你与青鸾且调查清楚了,不可冤死忠臣。”虽说战狼的回归冲淡了楚风流龙镜湖战死、解涛武功尽失带给他的悲恸,然而仆散揆病情才刚有起色,他经不起再失去更多麾下了。
“是,王爷。”战狼当然明白,自己谋断虽快,毕竟冷冷冰冰不带感情,王爷一要为大金考虑周全,二是确实与身边人互信不疑,所以就算真的确定黄鹤去叛金,王爷也不会将其以奸细罪名处死。
“黄鹤去处事圆滑,若为奸细,是个对手。”青鸾从屏风后出来,他的真实容貌,只给王爷、战狼知晓,至于他的身份——父母兄弟都死于宋人,所以无比坚定地反宋。
青鸾已然见识到黄鹤去的厉害,这场无硝烟的交手,明明自己把障碍一个一个地拔,却被黄鹤去一个一个地把新的竖起。这下可好,左搬王爷,右立吴曦……好在战狼大人站在自己这边,说服了王爷调查“暂缓”但不停止。
“段炼,如今西线有青鸾,你便不必再为细作,索性接手中天的旧部,那当中也有不少是当初他为你代管。”完颜永琏对战狼说,你是时候彻底转明了,有青鸾在幕后我很放心。
“陇蜀乱世,青鸾一人可够?”战狼略有担忧。青鸾虽对他的认可有期待,情绪却没有显出半点起伏。
“足矣。陇南这场仗虽然受挫,好在川蜀终将由我们操控。”完颜永琏这才露出一丝笑意。
“是啊……廿三那日,吴曦便已正式受封了。”战狼正色回忆。
廿二夜晚,曾天赤如血,光烛地如昼。①
廿三,金宋双方尚在七方关苦战之际,吴曦召集全体幕僚表明心意,称“东南方已失守,圣上逃到了四明,我军应该见机行事”,又说,“林阡入魔,义军无望,不如我忍辱负重,就此降金称王,以关外四州换金军撤兵,也好保住全川蜀的百姓。”
幕僚们哪像民众那么好骗,一听降金二字,没有思想准备的全是大惊失色,不乏挺身而出公开指责者,譬如王翼、杨骙之,皆声色俱厉:“如此,则相公八十年忠孝门户,一朝扫地矣!”
吴曦不为所动,冷冷道:“吾意已决。”随即到武器库召集军官开会,把适才对幕僚说过的话重复了一遍,包括禄、褚、王喜等武将都向他祝贺,纷纷表示听命。
于是,吴曦面向北方接受王印,自称蜀王,榜谕四川。
吴曦上任之后,第一把火是处理程松。
此前金军进犯大散关,虽有独孤清绝、林阡、厉风行襄助,毕竟将多而兵少,向来胆小的程松在地动山摇里始终不自信,多次写信告急,请求吴曦发兵驰援,吴曦却连哄带骗不增兵、更写信暗示程松离开四川。
便是廿三这天,程松收到吴曦的信后,惊惶失措,不知所为。廿四,义士刘甲、范仲壬二人邀约程松,想就此起兵诛杀吴曦,但程松害怕事情败露惹火烧身,当即告辞二人而去。
廿六,金军配合吴曦行动,从七方关撤兵的同时,加紧了对大散关的攻击。当听闻数万敌寇齐朝边关奔涌而来,宣抚使大人先于百姓吓得星夜兼程逃跑……
廿九,程松翻越米仓山,经阆中沿嘉陵江而下,抵达重庆。当时他身无分文,只好写信给吴曦,请求吴曦给他一笔路费,以便买舟而归。在信中,程松奴颜媚骨地称吴曦为蜀王。吴曦很高兴,立即派人给程松送去一个密封的匣子。程松一见,惊恐万分,以为匣中装的是一口逼自己自尽的剑,吓得拔腿就跑。使者追上他强迫他打开,定睛一瞧,竟是满匣金宝,程松大松一口气,带上箱子又狂奔,舟过三峡之后,他向西掩泪叹道:“吾今获保头颅矣!”
吴曦上任之后,第二把火是追杀李贵。②
身为曹玄副将一度上错贼船的李贵,眼看七方关李好义小胜几场、吴曦竟然瞒报宋廷,大怒之下直肠子的他和吴曦大吵一架,气急率着百余豪杰直接朝西和的方向去投靠李好义。
李好义闻知吴曦公然降金称王,与其兄抱头痛哭,发誓要杀掉吴曦,为前线的抗金联盟分忧。虽然他和李贵都已脱离南宋官军,所幸还有王钺在吴曦麾下为内应,帮他们秘密串连志同道合者组成“诛杀吴曦”的秘密组织,包括吴曦亲卫在内也一并发展,不怕抵不过由孤夫人组织的千余吴曦护卫队。
“我太过鲁莽,否则倒也可成内应了……”李贵悔不当初。
“算了算了,你这性子,当内应也会失手的。”熟悉的声音响在脑后。
李贵愕然,不用转身就脸红到脖子根:“宋堡主……”
一别多日,早该冰释前嫌,宋恒上前拉起他:“随我见主公,一并喝酒去。”
“中!”李贵爽快地笑。
吴曦上任之后,第三把火便是把关外四州先前逃向川蜀的难民驱逐出境。③
正是林阡走火入魔那段时间,一部分宋民被迫接受金军统治,另一部分却不肯相信宋廷遗弃了他们,于是舍弃田地房屋,带领老人孩子,顺着嘉陵江迁徙。吴曦却丧心病狂派出军队阻拦,想把这些百姓赶回去。义士郭靖对此悲愤异常,到白崖关时,他对弟弟说:“我们家世代都是大宋的子民,自从金人入侵我边界,我兄弟二人不能以死报国,反而避难入关,现在又被吴曦驱赶回去,我不想舍弃汉人的衣冠,宁愿死在这里,做赵氏王朝的鬼!”言罢投江而死。
后来抗金联盟对吴曦这三把火尽皆闻讯,只恨那程松不能有李贵半点良知、郭靖半点气节!
程松溃逃,影响恶劣之大可想而知。
敌军未到,主将先跑,兴元府百姓一城如沸,大散关等地守军心念动摇,独孤清绝和厉风行的优势本就因为战狼的助阵而一去不复返,而今程松的逃离使他们更加艰苦。
当是时陇南形势虽缓解,阶成和凤四州却并未安定,虽然地域恢复到了金少宋多,但民心却极度不稳、宋恒尚在协助林阡就地巩固——七方关之胜本来就是杀人一万自损八千,盟军俨然不可能立即就将整个陇蜀都反败为胜。
程松拖后腿、陇南宋军皆不得动,金军眼看随时涌入大散关内、协助吴曦进一步作乱川蜀,自然出现了完颜永琏所说的“好在川蜀终将由我们操控”,早前他就去信完颜匡、仆散揆,务必加紧对徐辕、凤箫吟等人封锁,“尤其中线,万不可抽调出精锐来救西线。”
“完颜匡正加紧攻势;临喜病情也略稳定。现在整个棋盘,能活动的还是只有林阡一个人。”完颜永琏如是说时,看向战狼,欲言又止。
“宋恒虽也可怕,到底情况可控。”战狼一句话就给王爷定了心,“那日我误以为宋恒是林阡第二,错觉南宋有无数个这样的恶魔,所以误判‘杀林阡不是最佳方法’,结果被宋恒骗了,错失了战机。吃一堑长一智,王爷不必再存顾忌,林阡只有一个,接下来还是集中攻势对他。”
“那就继续引他疲于奔命,事不过三,不能再失。”王爷注视着地图上的大散关、兴元府,现在金军已经从吴曦手里获得全蜀地图,只需趁乱突破独孤清绝和厉风行,或者说轻巧地绕过他俩,兴州短刀谷就将会与林阡两不相顾。形势危殆,林阡不可能不被牵着来。
林阡何尝不知完颜永琏心中所想,同一时间,望着与王爷同样的地图,甚至同一片地域,蹙紧了眉:“被人牵着鼻子走的感觉,真是差透了!”
“主公莫忧,且稳扎稳打,就此平定阶成和凤四州、向北将大潭天水等地全面收复。”柏轻舟撑着病体到他身边,脸色还有些苍白,眼中却噙着笑意。
“轻舟的意思是,我只需顾着陇南?”林阡转头诧异,怎能把最艰难的仗给独孤、风行、风师兄他们打?
“吴曦称蜀王,不利于您,也不利于曹王。”轻舟一笑,语带深意,“会有人提醒完颜璟的。”厉风行、风鸣涧等人将要遇到的仗确实会是硬仗,但决战不一定来得很快,因为有太多东西掣肘了。
林阡点头,立即领会:“盟军可以将重心压在陇南,不过有宋恒在此足矣,我还是得兼顾着大散关……尤其是战狼带来的‘长’,我应尽早地‘消’。”
“主公想用昔年对付黄鹤去的方法来对付这战狼,却不知,这细作首领的心中可有亲情?”轻舟咳了几声,帐外已听得几声鼓乐之音。乱世中,听到几声不是战鼓都是奢侈都觉惊奇,然而能庆祝新年就代表民众们认为安妥,或者说民众们在坚守着自己的节日,无论如何这些都是他林阡乐于听见。
“无论如何都应一试。”林阡回身给轻舟倒了水,慑服一笑,“黄鹤去、灭魂都已安妥,我军倒是也可过个安稳年。”
轻舟失神看着这俘获的一笑,险些忘了接过水,回过魂来不禁脸红:“过了今晚,就是开禧三年了。”
正说着,柳闻因掀帘入帐,说樊大夫亲自下厨做了顿简单的年夜饭,现在一众将士正围着篝火在雪花下品尝。
“那这顿年夜饭还真是简单,可有鱼吗?”林阡忍着心疼,微笑说。
“自然有,年年有余。”闻因微笑回答,黑夜里眼眸清亮。
林阡看到宋恒、李贵只喝酒,慧如、孝容在一旁训练西海龙的蟒蛇,就知道果然这顿饭不够好吃,不过望着樊井端到柏轻舟的面前一副很期待的样子,林阡也不忍毒舌了。
这当儿,小牛犊哭着跑到他面前来:“爹,不好吃,我要吃兔子!”
他本来还感伤,忽然又有点欣慰,开禧三年,虽然吟儿看不见了,可是他还在,孩子们还在,一转眼,小牛犊已经两岁,小虎子和小虎妞一岁,这几天陇南战局稍一安稳,全都被顾小玭带到了他身边,一口一个“爹”,一个比一个叫得甜。
“是了,明天大年初一,就是小牛犊他们的生辰呢。”顾小玭柔声提醒。
“熙秦他们还太小,沂儿,明日爹带你找干爹打猎去,打兔子吃,可好?”林阡两手抱三娃,阔步朝宋恒他们去。
“好啊好啊。”“不嘛不嘛。”“爹爹坏~~”一个孩子拍手叫好,两个孩子连哭带嚎。
“主公,主母该回来了?何时抱第四个啊?”李贵笑起来,大家都会心一笑,东线军情据说缓解,吟儿应该可以抽身回来了。
总是有人说吟儿,好像吟儿还活着,可是他们说起有关她的事,他耳朵就会模糊那一段,他就知道,所有有关她的都是假的,他不该相信这幻觉的,吟儿早就死了,虽然在寒棺里躺了很久,可是他并没能将她救活。
曾几何时,他每次想起吟儿,都觉得无比遥远,还痛彻肺腑。
林阡放下孩子们,怅然看着眼前雪静谧地落,答非所问:“希望东线、中线、天下的到处都是如此吧……”
注:章节名出自古风歌曲《功成谢人间》。①③史书确有其事②在史实基础上做了艺术加工,感兴趣的孩子们可以去搜“武兴之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