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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谁的刀掀翻棋盘,害得暮日迁天,迫得晚云烧山。
武器能壮烈到如斯境界,那男人反手立定死生……
在揽住邪后的那一瞬间,林阡已决意要瓦解六枭:既要带林美材一同离开,就不得不除去慕三这一大害!尽管他在今天以前,都还幻想过魔门六枭的重新统一,但事实又岂能尽如人意!
风烟老人说过的话他十有**都不信,却有一句他终究悟了:勿把人生当成一梦,因为人生不会按你的意愿进展下去……此战他本就是尾随林美材而来,来得过于仓猝,更加预料不到会如此凶险,凶险到林美材甚至他自己的性命堪忧。虽然确实对这里有所部署,但援军即使能来也不可能来这么快。
所以旺盛如火的体能,还是要不停遭遇风的扑杀、水的浇灭,所以排山倒海的力道,还是要不断经受闪电击穿、浓雾淹漫。在群魔包围之下,在死魂引夹击之中,林阡与饮恨刀首次被一种胜胜败败、起起伏伏、虚虚实实的破灭感、坎坷感、抽离感包围。
对方实力深不可测,唯一战友奄奄一息,横竖林阡都占劣势,元气大伤的他,有感神魂都在一点点地被化为灰烬……
头痛欲裂、眼花缭乱、思维零碎,今生再无一次有过此战经验!正常状态和反常状态交替出现、毫无规律、听凭敌人意念。换任何一个别人,这感觉都一定无法容忍,这重压亦实在不堪负荷!
可偏偏他是林阡啊,他是那个不肯对任何事迂回的林阡,他是那个宁愿担负更多也不愿放弃一个使命的林阡,他是那个每每走到绝境都会创造奇迹的林阡,他还是吟儿说的“偏生误了你,输的也是别人”的林阡。
闭上双眼,聚气凝神,不再发狂乱打,也摒弃了“八十一刀”、“万云斗法”、“十方俱灭”……那些被别人叹为观止的他自己也得意一时的招式总是太浮华,最根本的,最不能忘的,临难时最有用的,还是饮恨刀和自己的刀人合一罢了。
便就在死魂引再度侵入脑海、重新控制了他的气力的那一刻,他尝试着再一次去感受他的饮恨刀,去走入它的精神状态,去回忆它所体验的一切盛衰和荣辱,也给它机会反复来了解他、走近他、洞悉他所经历的全部是非与炎凉……临阵之时,灵魂与现实相离,精神与刀剑相通,只需要达到一种忘我的沉淀,战力沸腾飙到极致,心态却要冷硬僵到界限。
这瞬间,他既是风沙磨砺的林阡,也是水火淬炼的饮恨刀。既在滚滚乱世,也在云山深处。
顷刻死魂引再无功效,在林阡无穷专心和战意之下,这鬼祟的音律显得是怎样的微不足道――
那是慕三第一次失败,也注定是最后一次失败。砂石四面游走,枝木八方冲突,群魔惨呼声中,见得这本该是死魂引控制了林阡的时刻,林阡手里的刀却毫不受困锋芒锐利地横穿过群魔防御的铜墙铁壁,雪光寒烈,稍纵即逝,却听得见最终这一刀所指是哪个躯壳在破裂――饮恨刀的路线,俨然填满了群魔攻防的每一个间隙绝无浪费,也没有多杀一个人,最终只是死魂引的声音在减退、衰弱、不见……
下一刻,最远处的慕三应声倒下,手里那害人无数的笛也离了手去,同时,被刀风路过的魔人们,瞠目结舌如被钉在原地。
许是他饮恨刀实力太惊人,手起刀落,激起了十几层浪经久不息,经过桥底之时竟还挟带着翻岸之势!
“三弟!”慕二大惊失色,冲上前去将慕三抱起,他面目煞是安详,本还没有一丝死的迹象,只是慕二轻轻一摇,慕三忽然七窍都涌出血来。
“要报仇便冲我来。”林阡离去之前,只留下这样一句,自始至终没解释。没必要作什么解释,他刚刚不是走火入魔,他做的一切他都很清醒。
慕三和邪后只能活一个,那唯能舍慕三而取邪后,一切虽说要怨慕二的偏执,又何尝不是因他林阡改变了他们的轨迹。
有些人正在被征服,就对应着有些人正在被背叛,有些势力在化敌为友,就对应着有些势力反目成仇。这世上对错,谁说得清。
傍晚,石泉县郊,祝孟尝率众赶来接应,他是义军中除却七剑之外,随林阡赴饶凤关的部将之一,与向清风一起肩负着统帅麾下、保证石泉县军民安全之职责。
林阡带邪后脱离险境与他会合之时,这两人身上都已经被血湿透,尤其邪后气息奄奄,竟是全无人色,好在樊井医术高明,也说幸得抢救及时,没让她流干了血,这一剑若是再深半分、或林阡迟救半刻,邪后都一定丧命。林阡候到半夜,确定邪后无碍后才离开她,简单包扎了自己的几处伤,正要起身回县内见吟儿,却听帐外兵卫齐呼“主母”,原是吟儿竟出了城来他,不觉一惊,忙冲出去相迎。只是这帐一掀开,两人还相隔数步,忽然就都怔在原处不动,吟儿的泪在眼眶里打转,林阡何尝不也是心潮澎湃――竟是又一次的劫后余生,意料之外……
“唉,世间可有人如你一般,‘择伤裹之’的么?”她走到帐中来,将还愣着的他按坐下来,替他裹他没裹的伤口,责道。
“只唯恐回去晚了,却没想到你会来。”他微微一笑,颇觉温馨。
“我刚去了邪后,所幸已没有大碍……”吟儿欲言又止。
“慕二骗她说,她可以换轻衣。”林阡如实说。
“邪后真傻。”吟儿低头。
“她未必是被骗。”林阡摇头。
“……那样就更傻了。”吟儿叹了口气,许久,说,“我就不会为了不属于我的男人做半件事,是不是很自私。”
林阡一怔,不解她说这话的意思,所以沉默了半晌。
吟儿站起身来,抱起他刚换下的战衣,这衣衫为了给邪后裹伤,已经被他撕破了不少。
“若是正好穿着我那件十八岁的披风,也会想都不想就撕掉吧?”吟儿眸子里闪着些许狡黠。
林阡点头,一点没遮掩,半刻没犹豫:“人命要紧。”
“人命要紧?那也可以撕对方身上的衣服。”吟儿撅起嘴,“否则可要苦了我,缝补很伤脑筋!”
“不靠谱!人命要紧,还去撕人家的衣服?!”林阡本觉得这个主意好,但是一结合实际情况就完全不是那么回事了。那就成邪后气息奄奄的时候他趁人之危了。
“哼,我就干得出来。”吟儿噗嗤一笑。
“你以为都跟你一般不正经。”林阡也露出些笑容来。
“你这小子,向来如此!可偏有那么多傻姑娘,认定了你这榆木脑子。”她敛了笑,幽叹,“也许你稍微不正经些……都不会害人家空付出,付出的时候就心灰意冷。”
“既然不能给全部,那就不能给稍微。其实我和你一样自私。”他说时,她不由得一怔。
他叹了一声,深深了她一眼:“但所谓感情,不正是两个人为了彼此而自私。”
她噙泪,点头:“我懂啦,我本就没有吃醋的想法。大概和你一样,是绝情狠心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