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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里婧轻笑:“哦,年纪轻轻就病逝了啊?她好像才十七岁,去得太早了。”
“……嗯。”她越是平静,君执越是心痛如绞。
“听说她生得极美,大约红颜多薄命吧。”百里婧叹息,神色不知是怅然还是恍惚,“大兴失了皇后、荣昌公主,大兴皇帝想必痛心疾首吧?”
君执点头:“好在六皇子失而复得,据传是那位荣昌公主的双生弟弟,一直秘密养在民间,如今归朝,已被立为太子,东兴也算后继有人了。”
那所谓六皇子是谁,不消多言,百里婧也清楚,君执之所以抖开这一层,也是要斩断了她的挂牵的意思。他想留住她,不肯再让她同东兴有任何关联。他即便再爱她,他仍旧是狠心的帝王,捏住她的软肋,强迫她呆在身边。
百里婧果然沉默了下来,她原本恨墨誉杀了她的夫君,欲将墨誉碎尸万段赶尽杀绝,可后来她发现她的夫君并没有死,如今还好端端地在她身边,那么,她同墨誉又有何恩怨可言?
没有恩怨,只有孽缘,她与墨誉本该毫无关系,如今却纠缠不清,被定为双生姐弟,一个消亡,一个归朝,真真可笑。
天下间的准则和话柄,都握在居高位者手里,他们说是什么,就是什么,蝼蚁可为公主,粗鄙废物可为帝国太子!
百里婧的手抚上小腹,点点头道:“如此,白发人送黑发人的东兴皇帝也算有安慰了。”
在君执为她的情绪担忧时,百里婧却已转头冲他笑开:“陛下,我几时才能出去走走?躺了许久,浑身都不舒服。”
她的恍惚怅然来得快,去得也快,君执有些捕捉不及。
君执疼惜地抚上她的脸颊,那几道抓痕快要淡去了,他看得专注,叹了口气哄道:“小心肝,宫外还冷着,你的身子也没好,出去了朕不放心。身子疼,朕若不在,便让宫女们给你捏捏,来,朕这就给你捏捏。”
一国之君说到做到,当真替她揉捏起肩头、后背、腿、胳膊,用的力道适中,比宫女们的伺候可贴心得多。
待捏完了,百里婧通体舒畅,身子绵软地靠在他的怀里,君执还在揉捏着她的手指,问:“舒服些了?”
百里婧闭上眼,觉得好笑,顺势与他十指相扣,一边把玩着他拇指上的那枚墨玉扳指,一边嗔道:“陛下是九五之尊,却沦落到为我做这些琐事,待孩子出世,怕是要笑话陛下了。”
君执的身子迎着百里婧的后背,任她舒服地靠着,见她说话,他稍稍一低头就吻上她的鬓角,长臂圈着她的腰,笑道:“皇后也是养尊处优惯了,娇娇弱弱的身子,却肯为朕十月怀胎,朕做牛做马也是应该。婧儿只管开口,要朕做什么都行,朕是你的牛马。”
百里婧有时觉得西秦大帝可于闹市摆一摊位,专司为年轻的男子写些情话家书,他一出马,寻常的少女少妇如何能招架得住诱哄?
她不知如何答复他,放软了身子,脖颈贴上他的,单手抬起,朝后捧起了君执的脸,摇头道:“不,陛下是我和孩子的天地,绝非牛马。”
在君执怔忪时,百里婧又闲话家常般道:“这两日闲来无事,翻阅了几篇长安风物志,倒是和江南不同,长安城的百姓竟不玩蹴鞠,喜欢打马球?陛下是否也喜爱打马球?”
君执觉得一切那般不真实,就梵华忽然失控一事,他同薄延倒是商议了对策,一切皆在掌控之中,他的妻却连连让他失神。
长安城的诸天神佛,听见他的妻同他闲话家常了吗?他此刻不是帝王,他只是个寻常的夫君,同远嫁而来的妻话一话大秦的风土人情,从头来过这二人相守的日子。
“哦,”君执晃神,又忙应道:“长安的百姓人人会骑马,几乎都是在马背上长大的,所以,朕不会蹴鞠,朕会打马球。朕曾想过,若是有朝一日能带你回来,看看朕的家乡,朕会带你去打马球,你那样好的功夫,假以练习,定是个中好手。放心,哪怕再打不好,朕也可以教你,薄延他们无人是朕的对手。”
君执的声音还是那般不真实,不像是喉中发出,却不知是否因为激动,还夹杂着些微颤抖。他的表情和言语,都像是一个掩藏了许久秘密的中年男人,忽然被问起少年时候的喜好,他有些难掩的兴奋,喋喋不休,急于在爱人面前炫耀。虽然,他本也还年轻。
百里婧顺着他的兴奋,温柔和悦地笑应:“等孩子出世,陛下再教我吧,如今这身子,哪敢妄动?虽说我倒是迫不及待想瞧一瞧打马球是什么场景,风物志上有张画儿,到底不太好看,看不明白。”
君执搂紧她的腰,吻她的脸颊,喜悦更甚:“婧儿想看,这有何难?朕明日便命薄延准备,封后大典上,朕率军中男儿为皇后表演马球,这一回,朕不会再让你担心了。”
他的手还握着百里婧的手,想起东兴盛京的那场蹴鞠赛,她为救他,挡下司徒赫那一脚蹴鞠,双手溃烂,如今痊愈后的手掌颜色仍不如初时透白……
百里婧将手掌摊开,贴在君执宽大的掌面上,她笑,应允了他的殷勤:“好啊,陛下别让我等太久,我很想看。”
“不会太久,朕保证,朕比皇后更迫不及待。”君执的眼睛一刻都不肯离开他的妻,他甚至因兴奋而有些许情动,但他的妻这两日在北郡药王的医治下,似乎已渐渐摆脱了毒瘾的控制,不必再以他的身子作药。
能放心大胆地诉说前尘往事,夫妻之间的关系不能说没有长足的进展,芥蒂渐消,一切似乎都好起来了。
……
梵华得了大帝的旨意,蹦蹦跳跳地去御膳房找吃的,还没进御膳房的门呢,远远就见一个人负手立在前头——
修长挺拔的个头,一身天青色的常袍,沉静淡然的黑眸……
梵华的眼神好,怎么可能看不清楚,嗤之以鼻地哼了一声,像这样人五人六装模作样的,除了老薄薄,没别人了。
不过就算是老薄薄又怎么样?她如今可是得了大美人的旨意去吃饭的!她还有皇后娘娘撑腰呢!老薄薄还敢不让她去吃吗?!
这么一想,梵华的脚步虽然慢了下来,人却还是直直地朝着薄延走去。
待离得近了,大约距薄延三步远,梵华高高抬着下巴哼道:“哟,老薄薄,你也来吃饭啊?有大美人的旨意吗?没有的话,不准吃的。”
她这个样子,颇有狐假虎威的意思,嚣张极了,若是没有人撑腰,她敢如此嚣张?
薄延的唇角一抽,他在这儿等了她有一会儿了。小猫儿送进了宫,的确不容易再见,可若是守株待兔地在御膳房等,总能将她这只小猫儿捉住。
他本以为她第一句话,该是安慰安慰他先前在清心殿内的提心吊胆,可她倒好,一出笼子就忘了先前跟的谁,就他和她二人在场,居然也跟他毫不客气。
薄延不想和她计较,他最想弄清楚她先前乱发什么疯,便耐着性子忍她,也不生气,只是笑道:“陛下也让我来吃饭。一起啊?”
他招呼她的语气好淡然,比平时都要温柔,也拿她当一个人看,平等地邀请她一同用膳。
若是平日,梵华肯定会扑过去,美滋滋地从了他的提议。
“等一下!”可这一回梵华却没上当,她满脸戒备地上下审视着薄延,忽地退后一步:“别想和我套近乎了老薄薄,你射了我一箭的账还没算,我恨死你了。别和我说话了。”
她说完,要绕过薄延往御膳房去。
薄延的温柔攻势没起作用,当下恼了,伸手去拽她,淡然气度都已消失殆尽了,他提着梵华的后颈衣衫,喝道:“那么多年前的事,为何要再提?你是打算不回来了?家里可是有好些好吃的给你预备着,别把话说得太满,到时候又反悔,闹得没意思。”
若是往日,这半威胁半哄的口气,梵华就该从了,可今日她偏偏一根筋到底,也不答话,只是猛地转过头来,狠狠一口咬在了薄延的手腕上。
薄延吃痛,松开了她。
梵华就势一滚,爬起来后已离了他老远,愤怒地对薄延做鬼脸道:“老薄薄,你的胆子太大了,我现在跟着娘娘了,才不会听你的话!你一个人回去吧!”
她拍了拍衣衫上沾的灰,嫌恶地边往御膳房钻,边嘀咕道:“衣服都弄脏了,让我怎么去见娘娘?哼,还耽误我吃饭,大美人都说了,再迟点就没饭吃了!还拉拉扯扯的,可恶的老薄薄!烦死了!”
薄延的耳力不错,将她的嘀咕都听了去,当下脸上一片黑,五官都被气得险些移位。
刚要迈步去逮梵华,不远处的仇五冲了过来,忙拦住了他:“相爷,您别冲动!这是宫里,闹得动静大了,对谁都不好。算了吧?”
薄延近旁的九暗卫个个不俗,仇五早将他们二人的对话听了进去,若非见薄延要发作,他也不敢来拦,谁敢管他同小猫儿的事?
被仇五这么一拦,梵华再无阻力,蹦蹦跳跳地继续朝御膳房的台阶上去,她甚至连头也没回,根本未曾瞧见身后的薄延气得发抖。
“她……”薄延伸出去的手又压了回来,想吐出来的话也压回了心底,他的脸白了又黑。
仇五暗暗赞叹小猫这回够硬气、有骨气,嘴上却劝道:“相爷,小猫不过是饿了,等她吃饱了就好了。才入了宫,有新鲜感,过不了几日她玩腻了,还不是会念起相爷您的好?您别气坏了身子,倒让小猫心疼了。”
话虽如此说,仇五倒真不敢确定小猫会不会心疼,暗暗瞅了瞅薄延被咬了的手腕,上面的牙印清晰可见,他别开眼不敢再看,总之,先稳住了相爷再说。
“回去!”
薄延陡然转身,不再言语地往宫外的方向走去。
仇五还没反应过来:“相爷,您不等小猫了?”
仇五才问出口忙又闭了嘴,相爷定是在气头上呢!
没错,薄延是那饮水时冷暖自知之人,怎么可能被仇五几句开解的话蒙蔽过去。他太了解梵华了,再怎么闹腾,外人看着她不受约束,可她的一切他还能拿捏得住,不担心她闹出什么不可收拾的事来。
然而,今日她一入清心殿,见过那位皇后娘娘之后,便如同脱缰的野马,从此再不受他约束了。昨夜教过她的话通通忘光不说,还语无伦次地道出他也不明白的话来,方才对他又是反抗又是撕咬,越发证实她已野了心。
“桂九他们出去几日了?”薄延冷不丁开口问道。
仇五知晓指的是什么,忙道:“相爷您……昨儿个才下的密令,恐怕没那么快回来吧?相爷别急啊……”
“闭嘴!”薄延烦躁不已,步履匆匆,他能不着急吗?
听那位皇后娘娘说话时的口吻,定是有问题的!而且,他薄延分明也听出大帝知晓那位娘娘的心思,纵着宠着顺着,大帝无非是想用这个法子挽回佳人的心,还命人去查些莫名其妙的东西,二十年前的恩恩怨怨,多半也是与那位皇后娘娘有关。
帝后二人如何斗法他倒是不在乎,可如今梵华在他们身边,他担惊受怕无法安生,偏偏那只小猫丝毫不知自己身处何种境地……
出了宫,上了马车,仇五见薄延跟马车夫道了句什么,马车便朝相反方向而去,仇五急了:“相爷您这是去哪?”
薄延的理性已快消失殆尽,他如今也没别的事可做,便去国子寺看看那些书呆子进展如何,晏氏的传说,晏氏究竟藏着什么秘密?
……
“嗯,你们给娘娘做的点心太没有味道了,一点都不甜,舍不得放糖啊?那可不行!”
“姑娘,这是陛下的旨意,娘娘不爱甜,淡淡的就好。”
“哦,大美人说的啊?呵呵,好吧……还有这个糖水青梅,好好吃啊,哪里买来的?闻着好香甜哦。”
“这是陛下特意下旨,从江南运送来的贡品,气候不对,江南的青梅还没长呢,只有几小坛子。陛下吩咐了,娘娘有孕,爱吃酸,这梅子不能给姑娘。”
“我没说我要吃,娘娘的东西我怎么会抢?你们误会了,我从来都不是这样的人。”
梵华已在帝后跟前呆了三日,这三日虽说吃尽了人世间的山珍海味,何况她也不挑食,对吃的来者不拒,没什么可说的。
然而,人对于吃总是有更美好的追求,所以她善意地跟御膳房的宫女太监们提建议,希望能得到他们的采纳。
可回答她的总是如此残酷的现实——一切以娘娘为重,所有菜肴点心果脯的口味都是娘娘的口味,且都是陛下的旨意,不可违抗。
梵华讪讪地有点不太开心,要是在薄薄家啊,她觉得口味可以改进,厨子是会听的。她虽然还是没想过离开娘娘,还是要做娘娘的心腹,可到底有点不满意大美人对她的忽视。
“哈哈哈,我真没有想要吃娘娘的那一份,我一直都吃得很少的。”在为自己狡辩过后,她底气不足地追问了一句:“大美人对娘娘真好,那他有没有下旨和你们说过,我能吃什么啊?丢给我一点点关爱也好啊,虽然娘娘吃剩的都是我的。”
几个宫女太监你看看我我瞧瞧你地扫了一圈,接着端过几盘用盖子盖起来的海碗,放在了梵华的面前,道:“陛下说,娘娘身子不太好,吃的清淡,姑娘吃娘娘剩下的,肯定是委屈了,有些时候也要给姑娘加加餐,让姑娘吃饱……”
看到那几盘菜,梵华黯淡无力的眼神骤然亮了起来,等他们将盖子揭开,瞧见里头的美味时,梵华更是立刻扑了上去,口水都快流出来了:“哇,大美人对我太好了!那我就不客气了哦!我会全都吃光的!”
红烧肘子、桂花鸭、葱爆牛肉……几大盘子油光光的各色肉,色香味俱全,分明是梵华的最爱!
见她扑过去埋头啃,一直没再抬头,吃相凶残,食量惊人,那几个宫女太监吞了吞口水,却是不忍心告诉她大帝的后半句话——
“……光吃饱不行,再长个百八十斤最好,算是朕送给薄相的油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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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剧场】
薄延:(无语凝噎)陛下,大过年的,什么仇什么怨?
大帝:(抱着小白似笑非笑)听说皇后夸赞过薄相风姿绰约,朕比不上他?
小白:(漫不经心)哦?陛下记仇的手段有点特别,我喜欢。
大帝:(心花怒放)小白白,朕会继续努力。
薄延:……
梵华:(啊呜大口吃肉中)啃我的肉,让他们斗去吧!新年快乐,恭喜发财,多肉多漂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