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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说晋阳王回京,景元帝不甚尊重,可一国之君亲自在宫门处相迎,且设下宴席为他接风洗尘,已是无上殊荣。然而,若说景元帝对晋阳王亲厚,以往昔兄弟之礼相待,可他的发妻、一国之母司徒皇后与他最宠爱的荣昌公主却不见踪影,岂非又是怠慢?
景元帝这般模棱两可的态度,着实让人心存疑窦。
不过,他不提,晋阳王也没主动开口问询,只紧随景元帝的步子往设宴的承恩殿去。
承恩殿,承恩殿,顾名思义。往日里即便是国宴也并不设于此,在有心人的眼里看来,这是景元帝给他们的警示——皇天后土,君臣有别,他们当感戴圣上的恩典。
一行人无论是韩北,还是景元帝的几位皇子,都规规矩矩地迈着步子,生怕行差踏错惹出什么乱子来。然而,七皇子百里明煦年仅十岁,根本闹不清眼前平静的场面暗地里何等剑拔弩张。他故意落后几步,对着一旁的小太监招招手:“小全子!”
那个叫小全子的太监忙上前来听他吩咐。
“听钦天监的人说这两日就快下雪了,你去内务府看看,我的那些捕鸟的笼子做好了没?还有,你去找我戍表兄,问他上次那套青衣的戏服改好了没,他的尺寸我穿不上!”
七皇子百里明煦自从离了墨誉这个老师,越发地骄纵不爱读书起来,什么玩意儿好玩便玩什么。当初墨誉耿直,在黎贵妃面前有什么说什么,可如今百里明煦身边的太监宫女们被他折腾得不轻,又不敢跟黎贵妃告状,只得小心翼翼地由着他。
小全子看着不远处的圣上、黎妃,急得压低声音道:“七殿下,都什么时候了,您收敛点儿吧,奴才们的脑袋都系在裤腰带上了,求您发发慈悲吧!”
皇子骄纵,多数是不顾奴才们死活的,百里明煦被人捧惯了,听不得劝,天不怕地不怕地瞪着小全子:“让你去就去,别废话!要不然我就告诉母妃,天冷了,你不给我加衣,想冻死我!夜里还不给我水喝,想渴死我!”
小全子哪儿斗得过他这小祖宗,大冷天一头的汗也顾不得擦,只得说:“奴才……奴才不知黎大爷在何处……”
七皇子百里明煦终于不耐烦了,恨不得上前踢他几脚,没好气道:“我舅舅在这里,他要么就在他的戏楼子,要么就在掌仪司,哪儿偷闲就在哪儿,你这脑袋真是白长了,还不如我的大将军聪明呢!”
大将军,是他的蛐蛐儿。
两人闹的动静已经蛮大,只是众人碍于如今黎家一时无两的荣宠,忌惮着还未曾公之于众的储君人选,就算瞧见了也不敢多管闲事。
在御花园的转角处,一向好奇心极重的韩北回头看去。七皇子百里明煦发现了他的注视,挤眉弄眼地对他做了个鬼脸,神色间很是不满。
韩北冲他一笑,再回头时却心中疑惑,微一挑眉,这就是传说中即将被立为储君的七皇子?哼,他们尊贵的皇帝陛下还真是不拘一格。
谁让司徒皇后生不出儿子来呢,肚子不争气,也就怪不得别人。
想到这,韩北又念起了那个刚刚守寡的荣昌公主。他那夫君听说还蛮有本事,可惜命太短,竟死于兄弟相残。
韩北忘不了她在北郡府当众抽他的那一鞭子,调养了好两个月才恢复,勉强没留疤,害他到现在都时不时摸一摸脸颊。
当初他就在心里想,等到他得了势,定让她好看。如今看来,她也是该,左右逃不过寡妇的命。
此番来盛京之前,他还在心里想着再见她是什么情景,这会儿没见着,真是可惜,他连蔑视她羞辱她的机会都没了。
承恩殿的宴会上,君臣同乐,因此前突厥之祸淡了许久的掌仪司乐伎、伶人们也重新登台表演,黎戍忙得晕头转向,跑前跑后。
然而,黎戍在戏台后远远观望,见晋阳王对这些歌啊舞啊戏一丝兴趣也没,面色不曾有任何变化,他在心里琢磨,难道是江南的歌舞不对晋阳王的胃口?
待换了胡旋舞,那些舞娘们衣着暴露跳得起劲,文武百官看得入神,晋阳王却还是如此淡漠。
黎戍没辙了。
景元帝下的圣旨便是要好好伺候晋阳王,他使劲了浑身解数也不能让晋阳王满意,这可如何是好啊?
正着急,高公公身边的小太监走过来,附耳对黎戍说了句什么,黎戍疑惑地点点头。
不多时,舞娘们撤去,乐伎开始演奏。
乐声刚起,黎戍便注意到晋阳王眉头一皱,执酒杯的动作也顿了下。
韩北也察觉到了,不明白他父王为何会对一首曲子如此在意,这是他跟在他父王身后这些年从未见过的。
景元帝似乎是为了众人解惑而笑道:“晋阳王还记得这首曲子吗?”
也不等晋阳王开口答复,景元帝便似忆起了往事般叹息道:“那时,朕和晋阳王都还年轻啊,在北郡府苍茫的大草原上肆意地跑马撒欢,听姑娘弹琴、唱歌,唱的最多的便是这首《离离原上草》啊。朕二十多年来每每忆起那个时候,实在难以忘怀哪!”
晋阳王在身下的那只手骤然握紧成拳,从这首二十年不曾听过的曲子里,他听到有个清脆而欢快的女声道:
“韩幸,离离原上草,一岁一枯荣。等到春天了,这些枯萎了的草又会重新绿起来,多有意思啊!”
“所以呢?”少年微一挑眉,好笑地问。
她脸颊红红:“所以,离离原上草,一岁一枯荣,这个故事里的姑娘和她的爱人没能在一起,很可惜很可惜……然后,我想说的是,草木会有荣枯,周而复始,这是天命不可违,但、但你是我的荣、我的春夏,有你在,我绝不会有枯萎的时候。”
少年笑了,想必眉目疏朗,他在她的形容里沉吟,随后指向漫山遍野盛放的虞美人,念道:“珊儿,那些花,红的是你,白的是我,你等我……娶你过门……”
自此后许多个日夜,他想起来她的形容还是忍不住想笑,“你是我的荣、我的春夏”,那种发自真心的、嘴角微微上扬的笑容……在那一年戛然而止。
如今有人再用一首曲子逼他回忆,逼他念起这些年惨痛的失去,高高在上、肆无忌惮地往他的伤口上撒盐。
“陛下好记性,臣却已忘了。”晋阳王的神色已恢复如常淡漠。
“是吗?那真可惜了,朕与皇后这些年可是爱极了这首曲子啊。她们用箜篌、笛子来奏,始终不如琴箫合鸣来得动听……”景元帝也饮了杯酒,锐利的眼眸笑看着晋阳王,有意无意地点拨着乐伎们。
景元帝素来恩威并重,今日却始终面带笑容,这种笑,睥睨天下,却又似乎想要表现得与人亲厚,因此格外与众不同。朝臣只觉得不同,又说不出哪儿不同,反倒明白陛下待晋阳王到底不一样。
谁都知道当今圣上最擅长的乐器是箫,琴箫合鸣,自然是他与后妃。如黎戍这种掌仪司司正或者景元帝身边的贴身内侍都明白,景元帝说的是他与黎妃娘娘,旁人却不知。
“陛下所言极是。”晋阳王沉默半晌,点点头,放下了手中酒杯,立刻有宫人上前来添满。
景元帝心有千千结,不经意间也随着晋阳王一般喝了无数杯,韩幸越沉敛,他越聒噪,看着杯中酒笑道:“晋阳王觉得朕这酒比起北郡府的忘忧醉如何啊?”
韩北坐在下方,已然有些受不了景元帝类似盘问般的示好,他父王好酒,千杯不醉,有什么可问的?父王还真沉得住气,半点脾气也无,到底为什么要受这些委屈?
“这酒虽好,却喝不醉。陛下这些年,竟不爱烈酒了?”晋阳王端着白玉杯,抚着光滑的杯身,如实答道。
“烈酒虽好,可不能贪杯啊,尤其是晋阳王和朕如今都到了这把年纪,也该收了少年时的脾气了。再加上皇后每每劝朕少喝些,朕又岂能不听?”景元帝笑答,说起最后那两句,似乎满面春光。
一而再、再而三地提起皇后,炫耀着帝后之间的深情厚谊,知情人很费解,不知情的人心中各般滋味。司徒皇后不在,便只有黎贵妃一人伴在景元帝身侧,听见陛下这么说,黎贵妃的脸色微微一白,手指颤抖着捏紧了酒壶,亲自为景元帝又斟了一杯。
像是终于忍不住了,晋阳王抬起头来,淡淡问道:“皇后身子可好?”
他不问,她为何不在。
晋阳王全白的头发坐在那,面容早不如二十年前眉目如画,可景元帝却满心怒火陡升,他想起他早晨扇司徒珊的那一巴掌,他们真不愧心有灵犀,他才伤了她一回,韩幸就似感觉到了?还真是让人羡慕的心有灵犀!
除却怒火,更多的是浑身冰冷,她果然算得准,韩幸对她余情未了,她一直就在等这一天呢!
转瞬,他又自责不安起来,打了她,有人心疼,这个人也只该是他啊,怎么还会有别人?这个居心叵测的别人,是来抢回她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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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了好久,就只憋出这么点,本来还想来个大爆发什么的,又夭折了。
那个,咳咳,乌龟有话说,转眼,亲们陪我和流氓、小白一家子度过第二个新年了,作孽深重的乌龟发誓,不会让你们等到第三个新年了,咳咳,元旦快乐,事事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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