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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杀灭妖女——”
“惩奸除恶——”
“惩奸除恶——”
“还我天地——”
“还我天地——”
“一荡山河——”
“一荡山河——”
远处竟有人带头高呼口号,亮起刀剑,旗帜高扬,数十支小队自四面八方将鱼龙牛马帮总坛各处出口围住,有人运气扬声,清朗卓越的道,“此地已被我四顾门团团围住,诸位是非若是分明,不欲与我四顾门为敌,请站至我左手边,只消允诺退出鱼龙牛马帮,永不为患江湖,即可自行离去。”
说话的人白衣儒衫,神采飞扬,正是傅衡阳。
值此一刻的风华,也必将传唱于后世,百年不朽了。
大树后的李莲花叹了口气。
笛飞声负手看着这虚幻浮华的一幕幕,脸上没有半点表情。
头顶烟火盛放,地上烈焰焚天。
李莲花站在树后,慢慢抬头望着夜空。
烟花若死。
空幻余梦。
遍地死生,踏满鲜血,一切可当真如这虚象一般美不胜收?
突然之间,不远处“殉情楼”中一箭射出,激射傅衡阳。八名黑衣弓手自楼中跃下,结成阵法向四顾门的人马靠近。四顾门旗帜整齐,结阵相抗,显然是练习已久,对鱼龙牛马帮的阵法也很熟悉。
四周也是一阵脚步骤急,笛飞声淡淡看了四周一眼,四周残余的守卫也是快步结起阵法,准备誓死一搏。随即短兵相接,笛飞声一掌拍去,便有数人飞跌而出,惨死当场,他连眉头也不皱一下,提起一人便摔出一人,那些飞摔出去的人形尚未落地便已骨骼尽碎。李莲花被逼得从树后窜了出来,与笛飞声靠背而立。角丽谯所吸纳的人手有些服用了那毒菇的粉末,不得不为她拼命,故而即使傅衡阳广开一面,仍有许多人冒死相抗。
集结的阵法越来越多,笛飞声且走且杀,四周阵法犹如潮水一般,拥着两人直往一处殿宇而去。
李莲花微眯起眼睛,他有时看得很清楚,但这时眼前却是一片黑影,依据方才的印象,眼前这和京师百花楼相差无几的殿宇叫做“妄求堂”。
那是一处漆黑的殿宇,自上而下所有砖石木材都是浓黑之色,木是黑檀木,砖石却不知是什么砖石了。
这地方窗户紧闭,大门封锁,一片乌黑。
难道其中藏匿着什么绝顶高手?
刹那间,一个人影自脑中掠过,李莲花脱口而出,“雪公公!”
笛飞声浑身气焰大炽,李莲花自他身后倒退出三步,四面射来的那些弓箭未及身竟被他蓬勃而出的真力震落。“妄求堂”那扇沉重乌黑的大门被他气势所震,竟咯咯摇晃起来。
雪公公乃是二十年前江湖一大魔头。传说他肤色极白,双目血红,除了头发之外,不生体毛,无论年纪多大仍是颔下光洁,故而有“公公”之称。又因为全身雪白,这人喜爱黑色,一向身着黑衣,所住所用之物也一色全黑。此人往往于夜间出没,杀人无数,生食人血,犹喜屠村屠镇,是极为残暴的一名魔头。
笛飞声李相夷出道之时,此魔早已隐退,不知所踪。此时眼前“妄求堂”通体浓黑,若其中住的当真是雪公公,角丽谯也堪称能耐通天了。
然而那大门“咯咯”不停,其中便是无人出来。
李莲花屏息静听,听了一阵之后,他突的从笛飞声身后闪了出来,出手便去推“妄求堂”的大门。
笛飞声目中光彩大盛,往前一步,但见李莲花推了一下未开,居然握手为拳,一声叱咤,一拳正中木门,“咯啦”碎裂之声爆响,大门如蛛网般碎裂,烟尘过后,露出漆黑一片的内里。
开山碎玉的一拳,笛飞声略为扬眉,他与李相夷为敌十四年,竟从不知他能使出如此刚烈的一拳!
一瞬之间,他眼中炽热的烈焰再度转剧,一双眼睛狂艳得直欲烧了起来。
妄求堂大门碎裂,内里一片漆黑,却有一阵恶臭扑面而来。
李莲花从怀里摸出火折子,晃亮以后掷了进去。
门内一切渐渐亮起。
门外众人一起看见,妄求堂里没有人。
只有一具尸首。
一具满头白发,肌肤惨白的老人尸首。
这人死去已有数日,一柄匕首自背后没入,犹自精光闪耀,显然杀人之人并未与雪公公正面为敌,而是偷袭得手。
但究竟是谁能进得妄求堂的大门,能与雪公公秉烛而谈,能近这魔头三步之内?
李莲花已变了颜色。
那柄匕首粉色晶莹,在肖紫衿大婚的那天角丽谯拿它刺伤苏小慵,而后康惠荷又拿它杀了苏小慵,最后作为凶器被百川院带走。
这是小桃红!
杀人者谁,已是昭然若揭!
笛飞声目见尸首,目中微微一跳。
李莲花垂手自那尸身上拔起小桃红,大袖飘拂,自笛飞声面前走过,他未向笛飞声看上一眼、也未向身周任何一人看上一眼,衣袖霍然负后,笔直向外走去。
门外烈焰冲天,刀剑兵戈犹在,那翻滚的硝烟如龙盘旋,天相狰狞,星月黯淡。
他一眼也未看,就向着东南的方向笔直的走了出去。
一条婀娜的红影向他掠来,“啸”的一声,刀光如奔雷裂雪,转瞬既至。
他听而不闻。
“当”的一声惊天鸣响,那吻颈而来的一刀被一物架住。
红衣人的面纱在风中猎猎而飞。
李莲花从她身边走过,衣袂相交,却视若不见。
架住她那一刀的人浑身黑血,一身衣裳污秽不堪,满头乱发,面目难辨。
但他站在那里,四周便自然而然的退出一个圈子。
在他身周五步之内,山峦如倾。
架住她宝刀的东西,是半截锁链。
是从他琵琶骨中抽出的血链。
红衣人缓缓转过身来。
她尚未全转过身来,笛飞声身影如电,已一把扣住了她咽喉,随即提起向外摔落。
他这一提一摔与方才杀人之时一模一样,甚至连面上的神色都毫无不同。
“啪”的一声,红衣人身躯着地,鲜血抛洒飞溅,与方才那些着地的躯体并未有什么不同。
四周众人看着,一切是如此平凡简单,甚至让人来不及屏息或错愕。
笛飞声将人摔出,连一眼也未多瞧,抬头望了望月色,转身离去。
夜风吹过鲜红的面纱,翻开一张血肉模糊的脸。
四周开始有人惊呼惨叫,长声悲号。
但这人间的一切再与她无关。
她来不及说出一句话。
或者她也并不想说话。
她没有丝毫抵抗。
或者她是来不及做丝毫抵抗。
她也许很伤心。
或者她根本来不及伤心。
一张倾国倾城的面容,绝世无双的风流,此时在地上,不过一滩血肉。
或许连她自己也从未想过,角丽谯的死,竟是如此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