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三章《第三册》(13)

李诣凡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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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画眉

    2008年的夏天,当时全国还没能够从地震国殇的悲痛中走出来,尽管还得强颜欢笑的举办北京的奥运会。尽管那年我最喜欢的一位选手在比赛开始前选择了退赛,尽管胡爷爷高呼着再大的困难也打不垮英雄的中国人民的时候我也热泪盈眶,但是我还得回到自己的生活中来,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跟那些鬼怪打着交道。

    而事实证明,女人撞鬼的几率比男人要大出不少。

    陈姐是我那一年里遇到的所有撞鬼的人当中,给我感触最大的一个。

    我原本不认识陈姐,认识她是因为我的一个在罗汉寺修行的姓王的居士朋友。她们俩私交不错,听说陈姐也常常向王姐学习一些禅佛的道理。本来这是好事,如今这种信阳迷失的时代,人总该找点东西来让自己敬畏。可是后来王姐打电话给我,说这个陈姐最近精神有些恍惚,还遇上一些怪事,王姐算是半个我们行内的人,不过她一直不会那些驱鬼打鬼的法门。她说根据她的判断,陈姐多半就是遇到鬼了,希望我能抽个时间去看看并解决一下。王姐还告诉我,不要担心费用的问题,陈姐的丈夫是一个生意人,做药品尤其是抗生素一类药品生意的,我赚那点儿都是小钱,说什么都能支付得起我的费用的。

    由于跟王姐挺熟的,而且我也相信她的判断。所以我让王姐先跟我仔细地说说那个陈姐遇到的事情。因为我最终肯定得和当事人见面,而当事人往往会因为被吓到加入很多主观的想法,影响我的判断。

    王姐告诉我,事情可能发生了大概好几个月了,这段日子以来,并不是每天都会遇到,起初是一月一两次,到后来变成每周一次,再到最近这段时间就变成每天都发生了。王姐说,陈姐是个家庭妇女,老公在外面赚钱养家,就让她在家里专门照顾下上高中的女儿,做做饭打扫卫生什么的。最初遇到这件事的时候,当时陈姐还认为自己是做了噩梦。按照习俗的做法,有些不好的梦一旦说给别人听了,这个梦就算是破了,不会发生了。于是当时陈姐就把自己做的噩梦告诉了王姐。

    王姐说当初她刚听到的时候,还身临其境地想了想,还真是非常吓人,好在她也觉得那是个梦。我问王姐,陈姐到底做了个什么样的梦。王姐说,她说她梦见自己在镜子前化妆,但是镜子里的那个人并不是自己,而是一个穿浴袍的女人。但是动作什么的都和陈姐一样,在梦里陈姐问那个镜子里的女人到底是谁,女人含笑摇头,接着五官开始模糊,然后就变成了陈姐自己的模样。

    我愣了,我问王姐,这个梦有什么吓人的?王姐说,可能是因为我干这行的关系,有点不怕这些东西了,但是身临其境地来说,还是挺可怕的,尤其是当你早晨醒来的时候还能清晰的记得自己的梦。我点点头,这让我想起了很久以前别人跟我说过的一个看法,虽然是个未经证实的看法,但是依旧显得有理有据。跟我说这个看法的人是一个研究神经心理学的大学教师,原本像他这种几十年都泡在科学的逻辑世界里的人,是不会相信我们所谓玄学上的东西的。但是这个教师却正是因为他的专业知识已经比较高超,在很多连他都觉得无解的情况下,偶然尝试着朝着玄学的方面思考,发现问题往往能够迎刃而解。他告诉我说,人的梦其实不仅仅是反应了一个人当下的精神状态,还具有一定的预知能力,例如我们都遇到过一个情况,在现实生活里,常常会觉得某时某地的场景非常熟悉,熟悉到自己相当笃定的认为这一幕曾经出现在自己的梦里,但是当你用力去回忆那个梦的时候,却怎么都想不明白。我也遇到过这种情况,也不是一回两回了,而我本来是学习玄学的人,对于这种事情我们也没能给个专业的答案,只能说人的肌肉和神经就好像当年张衡发明的地动仪一样,对于周围频率的改变它们能接收到的信息比我们的大脑要迅速得多,所以当这个信息还没能完整的传输给大脑的时候,我们是对它完全没有印象的。而当这些事情真的发生的时候,则是由大脑迫使肌肉跟神经好像搜索一样的寻找着,于是找到一个相似的或者相同的,然后给自己一个感觉就是这件事情曾经发生在我的梦里过。而之所以还是想不明白,则是因为那原本就是不完整的碎片式的记忆。

    但是当时那个教师跟我提出过一个他不敢在教学研讨会上提出的理论,他说可以把人的肉体和灵魂一分为二,肉体就像是我们开的车,它终归要有个休息的时间,这个时间对于我们来说就是睡觉。而灵魂则是不需要休息的,因为它的频率是持续的而不能产生断点,所以说睡觉的时候可以假设为一个我们主观上迫使发生的“灵肉分离”的现象。而在这样的状态下,尽管互相还有一定的联系,但是信息却没办法互通。而那位教师还以为,实体和虚体应该当作是两个在同一平面不同空间的产物,也就是通常所说的“平行世界”。这个世界是没有上限和下限的无限循环,他当时看我听不明白,还跟我举了个以我的智商能明白的例子,说我们每个人其实都在我们的世界里是独一无二的,那是因为是在以“我”为第一主体的情况下,镜子里的那个“我”和我长得一样,也正在做一样的事,不过就是个左右颠倒的问题。所以他曾大胆的设想这个世界上还有另外一个或是多个“自己”,也许是在不同的空间,但都做着同样的事情罢了。所以他告诉我,当人做梦的时候,可以当作是灵魂在活跃、游离的状态下给休息、停歇的肉体投射的一种正在发生的现象,而那种突如其来的熟悉感,其实就是当初的平行世界和我们偶然交集的部分。

    科学一向都不是我的菜,所以我也听了个半懂,但是我能明白那位老师的意思。没经过证实的一切猜测都只能是假设,而不该好像那些专家说得是一种板上钉钉的事实。

    于是我就把当初那个教师跟我说的话转告了王姐,王姐说当然也有这个可能性,但是后来发生的事情让她深信不疑地认为,陈姐一定是撞鬼了。

    王姐叹了口气说,陈姐这人吧,本来性格比较内心,而且也没什么脾气,就是那种逆来顺受型的女人。自己的老公成天在外面,嘴巴上说的是赚钱,但是谁都不知道除了赚钱是不是还干过些别的事情。一般半个月才回一次重庆,回家就只睡觉,休息几天又离开家,这种状态已经持续了好多年了。王姐告诉我,陈姐也不止一次的跟她说起,说自己作为一个女人,其实心里还是觉得寂寞。但是老公在外外面赚钱养家,每月按时把钱给家里拿回来,虽然自己也对老公有没有在外面养女人表示怀疑,但是她还是选择了睁只眼闭只眼,更多的是选择了相信自己的男人。她甚至还告诉王姐,如果丈夫真的在外面乱来,那也一定是因为丈夫也寂寞了,就算心里怨怼,她也会默默的把这件事藏在心里。

    从王姐的转述中,虽然我没办法清晰地想象出陈姐两口子的关系,但是有一点是值得肯定的,就是陈姐的丈夫已经对她完全没有了兴趣。于是我问王姐,是不是陈姐的老公觉得陈姐岁数大了,然后看上去有些提不起当年的感觉了。我这说得还算含蓄的,因为王姐毕竟是佛家人,还是个女人,我总不能用那些流里流气的话来说。王姐说,起初大家都是这么认为的,王姐还跟陈姐支过招,说应该适当把自己打扮打扮,多做一些以往两口子感情热火的时候的事情。陈姐还为此花了不少心思在自己的穿衣打扮上,试图用这样的方式能换回丈夫对自己多一点的关注。但是还是没有效果。

    我摇了摇头,其实我很难懂得女人为了男人肯不顾一切的那种心情。我让王姐接着说后来发生了什么。王姐说,大概在一个月前的一天半夜里,她突然接到陈姐电话,电话那头陈姐一直在哭泣,问她怎么了也不说,就一个劲地让王姐在电话那头给她念段佛经。然后就挂上了电话,第二天王姐不放心她,就主动找上门去,陈姐才犹犹豫豫的说,自己八成是撞上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了。

    王姐问她发生了什么事,陈姐说头一晚自己睡觉的时候,因为精神的疲劳,就吃了安眠药帮助睡眠,但是睡到大概早晨4点多的时候,突然觉得脑袋嗡嗡的响,虽然有安眠药的药力,她还是挣扎着醒来了,但是觉得口干舌燥的,就打算去倒点水来喝,但是在喝完水到卫生间打算洗个脸的时候,发现自己的眉毛又细又长,非常工整。

    我又不懂了,女人喜欢化妆,眉毛好看能有什么问题?王姐说,这你就又说不知了,原本陈姐的眉毛是比较少的,后来就去纹了眉,纹的始终看上去不太好看于是后来又去洗掉了,现在自己的眉毛已经长不出来了,所以眉毛就只能画才行。我说那是不是她自己画上去的。王姐说,陈姐告诉她,由于之前的一天她完全都没出门,所以也就不可能自己在家自娱自乐的画眉毛,再加上女人晚上睡觉前就一定要卸妆和洗脸,陈姐清晰的记得自己头一晚上床前,是顶着一个素颜到了自己的床上然后才吃药睡觉的,睡到半夜起来,脑袋不舒服倒不清楚是为什么,却看到镜子里的自己眉毛被人重新画上了,而且画法也不是自己以前画眉毛的办法。这才觉得吓到了。

    我问王姐,这个陈姐会不会是因为精神压力大的关系,导致晚上有什么类似梦游这一类的情况?王姐说那应该可能性很小,当初她也问过陈姐,但是陈姐说自己虽然睡眠一直不算好,但是几十年来从来都不会有梦游的情况的。所以说到这里的时候陈姐又害怕的哭了起来。王姐告诉我,当时她自己事实上也想到了可能多半都是撞鬼了,只是自己有点难接受,也不愿意承认,所以王姐就问陈姐说,既然不是梦游,那你觉得你的眉毛是怎么画上去的?

    陈姐当时盯着王姐,然后颤抖着说,她好像有点映像,好像自己曾经梦到过王姐会在这个时候问她这个问题,而且她还知道自己在听到这个问题后一定会回答王姐,就是当初自己梦里的那个镜子里穿浴袍的女人给她画的。

    半夜,女鬼,画眉,听到这里,我皱了眉头。

    我问王姐,今天你来找我,你跟陈姐说过这事吗?王姐说,她只是跟陈姐提过愿意帮忙找个懂的人来看看。我说那好,方便的话你约约陈姐,明天晚上我就到她家去看看。

    我之所以说是晚上,是因为王姐之前说的陈姐的事情是发生在晚上,而这种先有过预知梦的事情我还没亲自处理过,晚上比较容易察觉到异常,不管到时候是凶是吉,我好歹都有个准备。

    随后王姐挂上电话就给陈姐联系了,然后她给我回电话说,明天晚上让我先和她碰个面,一起吃个晚饭大家也挺久没见了,完了再一起去陈姐家里。我看了看日子,次日恰好是礼拜一,陈姐念高中的孩子估计是要在学校留宿的,因为我知道不少高中都有这种不合理的规矩,要那些家住的很近的人也要念住校。

    在跟王姐碰面的这期间时间里,我也通过向前辈打听,查询师父的笔记之类的方式。初步我觉得问题大概出在陈姐使用的那些化妆品上面。因为据我所知,女人对化妆品的需求大概跟男人对好车好房的需求是一样的,而且以陈姐这么一个家庭经济条件不错,而且每个月不用工作就有钱花的女人来说,给自己买点昂贵奢侈的化妆品完全是在情理之中的。而很多化妆品品牌尤其是一些欧美牌子,会选择到一种提炼物叫做动物精油,这还是说得比较好听的那种。甚至有很多那种下放到地方进行二次生产加工的,还会选择一种东西,叫做尸油。

    而尸油里,就很有可能会有人油。

    说到这里我不得不说一个昔日的传闻。在国家殡葬法的改革以前,听说有些小型的火葬场,在给逝者进行火化的时候,一般都是把死者放在一块特质耐火材料的床板上,推进火炉后,关上炉子的门,这样外面送行的家属就没办法看到了。但是在里面,会有专门的人用锋利如裁纸刀一般的东西把死者的尸体剖成两半,然后麻利的把内脏等转移到一边,分开烧。而骨灰依旧是骨灰,但是内脏的那部分就会被提炼成尸油,然后高价卖给那些化妆品商。

    当然这只是我的听说,我没有证据。但是说得也算是合情合理的,不都说人死原是万事空吗,那些仵作乘机给自己创造点利润,倒也真心有这个可能。所以我初步的判断是,陈姐家里的化妆品,有用人体尸油构成的部分。而因此在某种特定的条件下偶然的召唤出了鬼魂。这是我觉得最大的可能性。否则一个学佛的女人,有什么理由半夜被鬼画眉毛?

    第二天和王姐见面的时候我说了我的看法,王姐虽然不太懂但是她知道我不会胡乱猜测。晚饭后大概在9点多的时候,她带着我去了陈姐家里。

    陈姐的家里装修得非常有情调,一看就是那种上了点岁数的人,想要的那种奢华的感觉。客厅的电视墙是挖进去的一大块,电视的上面放着一个装订架子,架子上摆放着全家人的相框,还有一些DVD的碟片,只是不知道这些碟片里有没有我喜欢看的那种。沙发是靠着另外一面墙正对着电视机的,沙发后的那面墙上挂着一副书法卷轴,写着“天道勤酬”。电视墙的一侧就是通往各个房间和卫生间厨房的走廊,另一侧打开门就是一个非常大阳台。房子位于解放碑商圈一带,这样的房子即便是倒推很多年,也是能卖个不小的价钱。于是我就确定了陈姐的确有支付酬劳的能力。

    我上门虽然是解决问题去的,但终究是客人,陈姐也就热情的招待我们,但我看得出她心里有事,只是在人前得刻意的装一装。为了打消她的疑虑,我告诉陈姐,我跟王姐是老朋友了,她大可以不必这么客气,有事说事,说得越清楚,问题就越容易解决。于是陈姐才叹息一声,放下手里原本想要递给我的茶杯,坐在沙发上跟我说了起来。

    除去先前王姐转告我的那些内容,陈姐还说,自打那次跟王姐谈话以后,这种莫名其妙地现象越来越严重,以至于到最近她甚至都有些渐渐的分不清到底是在做梦还是真的。她告诉我,几天前她也就正是为了确定自己是不是在做梦,刻意的晚上睡前没吃安眠药,于是睡得也就不及之前的沉。几乎每晚都是到大概早晨4点来钟的时候,她都会被一些很轻微的搅动所惊醒。头几次还只是醒过来发现自己的眉毛一如既往的被画上了,没吃安眠药的那晚,她察觉到有什么东西在自己的眉骨上滑动着,于是就心里一惊,大着胆子睁开眼睛,因为害怕的关系头一晚也没关灯睡觉,这一睁眼,就看到一个女人正和她面对面,相距不到几寸的位置,张着嘴巴,伸出自己的舌头,用舌头在她的眉骨上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