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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过小路尽头野蛮生长的灌木丛就是猎人小屋前的雪地,从那里到这里,大概距离不到一百米,但终究小女孩的脚步还是停下了,因为有人并不想她重现回到那间屋子。
安德烈中校看着这个好整以暇的女孩,参加苏联列宁少年先锋队都够呛,不过也没什么父母愿意将自己年轻的孩子送到那种私生活混乱的地方,毕竟的夏令营在冷战时期已经蜕变到能跟‘滥交派对’画上等号了(人口军备竞赛)。
原本该是在夏令营放纵,亦或者莫斯科街头玩雪的年龄的孩子现在正提着一把骨匕站在自己面前,这种感觉很让人陌生,但却又如此的契合祖国解体那个下午充斥满莫斯科傍晚火光般的混乱。
他的视线停在了女孩手中的骨匕上,说是骨匕,但其实就是从某种生物手上硬掰下来的骨爪,修长如镰刀,不难猜出这东西的来历。
“你是来杀我的?”安德烈中校问。
女孩点头了。
“尼伯龙根的主人不是我。”
“我知道。”女孩开口了,“没有区别。”
安德烈中校重新审视了一下女孩,然后点头,“是的,没有区别。”
无论笼罩这片广袤针叶林的扭曲空间的始作俑者究竟是不是这位克格勃中校,最后的结局依旧没有差距。如果女孩想要带着那个小男孩独自离开,中校总会挡在他们的面前。
这是不同立场的冲突,中校背后代表着的是昨日苏联的最后希望,即使微渺如尘,中校也会伸手去死死攥住,这是红色旗帜下真正军人的信念,那一身即使在西伯利亚也没有脱下的军装已经证明了一切。
“在开始之前,能告诉我黑天鹅港发生了什么吗?”安德烈中校望着女孩平静地问。
女孩沉默了数秒,看着这个身姿挺拔魁梧中年男人轻声说,“所有人都死了,博士,大家。”
“博士。你说的是赫尔佐格博士吗?”安德烈中校问,然后得到了女孩颔首的肯定。
“你知道博士。”
“在42号地堡的最底层‘红皮书’里提到过他的名字,如果我猜得不错的话,他应该是黑天鹅港的负责人?”安德烈缓缓说。
“42号地堡?”小女孩抬头看向安德烈问。
—
42号地堡,就算是在苏联也极少有人知道它的存在,这个项目是绝对保密的,建筑工人定期轮替,施工工作也都是在夜间进行,挖出的土石及所需的建筑材料,都是通过塔甘卡地铁站的隧道运输。从地面上,根本发现不了这项秘密工程,即便是施工队本身,也不知道他们真正建造的是什么工程。
在苏联解体的前夜,安德烈中校收到命令前往克里姆林宫三公里外一栋建筑,从建筑内的升降梯直达地下65米深处的一处设施。
在升降梯停止时,呈现在安德烈中校眼前的是一处尚未启用的核战争庇护所。
让他来到这里的人告诉他,建造42号地堡的目的,是在莫斯科万一受到核攻击的时候,为苏联高层和军方提供暂时的庇护所,以便他们能够在这里继续生活和指挥战争。
所以42号地堡的施工任务极为复杂,在地堡内部,通风系统、通信系统、完善的生命支持系统一应俱全,还储藏有大量食品、饮用水以及燃料。
安德烈中校一一穿越了那些令人眼花缭乱的区域,最终停在了在42号地堡中也能称得上最底层的区域,他记得那是一个厚达两米的铁门封锁的地方,在键入了密码后,复杂的机械传动装置打开了那扇门,在门后是一个一应俱全的档案库。
安德烈中校那一次的目的便是档案库中一项文件,一项被称作的‘红皮书’秘密计划,他在档案室的最深处找到了那份红皮的文件夹,翻开它,他就被封壳背面那潦草的手写字体给吸引了。
“我想如果那一天真的到来了,克里姆林宫墙头的天空一定是黑色的,不再有曾经日落时令人融化的鲜红,我们的敌人会踏着漆黑的夜而来,去穷极一切的本领来弄脏我们象征信念和荣誉的旗帜,诋毁我们曾经那些伟大的成就。
他们会亵渎布尔什维克革命,丑化我们的伟人与领导者,嗤笑我们的一切都是被洪水冲塌的污泥,甚至可能就连‘十月革命’也会受到正确性的质疑...这些都是可以预见的,我的朋友,因为历史永远只由胜利者书写,你是知道这一点的。
...而我,我们,所存在的意义,就是将这一天的到来无限地向未来推迟,直到到达宇宙的终点。
——伊利亚?伊万诺夫、荣格·冯·赫尔佐格”
安德烈的手指划过那个花体的签名,他是认得这个人名的,因为他在曾经克格勃的肃反名单上看见过他...或者说曾经的肃反名单,但第二名字他却闻所未闻,看起来像是个德国名字,为什么会出现在苏联的机密档案中?
首个名字,伊利亚?伊万诺夫。
苏联著名的人工授精专家,他曾培育出各种杂交动物,在生物界中小有名气,但真正让他出名的却是他在1974年曾经登上过《俄国时代》与《真理报》的报刊,他在报纸上试图在苏联苏呼在猿猴繁殖基地进行‘人猿杂交’实验以制作基因战士抗击轴心国。
人猿杂交。这个极度挑战人类道德底线的实验被堂而皇之地摆放在了所有人的面前,因此伊利亚?伊万诺夫自然地背上了湮灭人性、道德沦丧的骂名,没有人知道他的脑袋里在想什么,只觉得他是被疯狂和混乱占据了大脑的疯子,数千人联名要求苏联科学院将这个疯子关进疯人院。
然而未曾想到的是苏联政府同意了这一次申请实验,批准下经费允许伊利亚·伊万诺夫去寻找适合人猿杂交实验的适格黑猩猩,进行人工授精培育后代。
安德烈并不觉得意外,,一切光怪陆离,颠覆想象的东西都在1947年3月,‘杜鲁门主义’出台时拥有了登上舞台的权力,人猿杂交或许在旁人眼中挑战道德极限,但在另一些人的眼里他们只看得见这份计划后的“可能性”。
翻开了红皮书的第一页,安德烈看见了的是一张发黄的照片,照片里是一处郁郁葱葱的森林,在正角度的地方立着一个黑色的猿猴石雕像。
在照片下有手写的批注:
“实验日记,1975年10月3日。
实验室落地在阿布哈兹,格鲁吉亚与祖国的交界处,祖国承诺在实验阶段经费会每半年下发批准一次,并有克格勃的秘密警察前往核对实验进度,‘人猿混血战士’,这是他们为实验计划起的名字,在一个动物园内进行杂交实验,这和我当初的设想差不了许多。”
安德烈继续后翻,很快就看见了一张颜色褪色近黑白,但内容却比鲜血还要刺眼,令人想要呕吐的照片。
照片内容是一间实验室里正在分娩的黑猩猩,手术台的四周是穿着白大褂手持记录本的医生们,他们向前微屈着身子用记录本掩着口鼻,细细地观察着分娩的过程,野兽的野蛮和科学的冰冷杂糅在了黑白的底片里,形成了一种别样的残酷。
“实验日记,1975年12月11日。
我们的最终成果是想为祖国得到新的一种人猿人种。它们的身高会在1.9到2.3米左右,浑身是棕黑色的毛发,他们最初会被投放在盐矿上干活,力大无穷,不知疲累。”这是照片下的批注。
安德烈继续翻页,照片忠实地记录了这个人猿杂交实验的每一个进度,但比起实验进度更多的批准让他觉得这更像是伊利亚·伊万诺夫博士那段时期的日记本。
“1976年1月1日。新的一年,我们在进行全新的碱基排列测试,胎儿的存活率依旧是零,前来检查并且拨发经费的审查员很不满,我不知道他们在急什么,这才是研究的开始。”
“1976年2月20日。《真理报》上已经看不见批评我的文章了,是祖国参与了舆论控制吗?还是人们的正义心和批判心永远都是这样三分钟热度?我暂且蒙在鼓里。胎儿的存活率依旧是零。”
“1976年3月1日。我在实验室抓到了我的三个助手们在打牌,德州扑克,美国人的新游戏,听说在拉斯维加斯那边很流行。我抓住了偷懒的他们,没收了扑克牌并且严厉呵斥他们实验室是神圣的地方不容亵渎,要想打牌去宿舍打!”
“1976年3月2日。我听见助手们说悄悄话,说我是因为只会玩‘傻瓜扑克’(苏联时期的一种简单扑克玩法),昨天才会恼羞成怒的。”
“1976年3月3日。实验并不顺利,正常流程的胚胎植入成功率依旧是零,我有些怀疑我的实验方向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如果我想从别的方向入手,或许我得找同领域不同方向的同行寻求灵感。”
“1976年3月10日。上午。我给我德国的老友写了一封咨询跨物种人工授精的信件,他是我认识的最棒的生物科学家,在遗传学、病理学、再生生物学上有独到的见解,当初在大学里我一度是他的拥趸,但这些年我都没在学术界听到过他的名字了,他难道放弃了学术研究了吗?
下午。我又发现那群助手在玩扑克了,该死的,我得让负责补给的人少带这些娱乐产品进来,美国人就是依靠这些文化入侵来渐渐蚕食我们的革命精神的。”
“1976年3月25日。安德鲁助手教了我德州扑克的玩法。”
“1976年3月26日。打牌。”
“1976年3月27日。打牌。”
...
“1976年4月28日。中午。克格勃的审查官员突击检查我们的实验室,发现了那几个打牌偷懒的助手并向我举报,看起来他对胚胎零存活率很不满,对我们进行了长达半小时的严肃批评,说是考虑要向上级提议中断我们的实验,这可不妙,得想办法跟助手们讨论一下怎么安抚他...
下午。安德鲁助手建议我用经费贿赂那位审查员...真是疯了,本来实验经费就不多了,怎么可能拿去贿赂官员,而且他可是克格勃!秘密警察!”
“1976年4月29日。安德鲁教会了审查员德州扑克,听说下午要跟我们一起打牌...他是怎么做到的?”
“1976年4月30日。发明德州扑克的人简直就是天才。和审查员一起打牌。”
“1976年5月1日。审查员在早上离开了,他说他会延期对我们的审查考核,并且顺带向上级申请下半年的实验经费提前发放...嘿,别说,打牌还真有一种古怪的魔力。”
...这确定不是因为打牌输太多,让审查员赢开心了吗?
翻到这里的安德烈顿了一下。
他又向后粗略地翻了几页发现长达数十片的报告批注都充斥着打牌的字眼,甚至照片里堂而皇之地出现了几个白大褂在实验室里打扑克的场景。
照片里手术台上的黑猩猩被开膛剖腹,扭曲怪异的死婴丢在了一旁,桌上的白袍科学家们手持扑克满脸笑颜,面前筹码高高堆起,两者出现在同一空间被黑与白切割,形成了强烈的视觉对比。
他面无表情地快速翻动这些记录,直到忽然停在了一份10月的报告前。
“1976年10月1日,上午打牌。中午我收到了一封来信,当我看见信封上的寄信人时,我几乎都要忘记我在半年前写出的那份求助信件了,没想到居然真的收到了回复。
荣格·冯·赫尔佐格,我的挚友,我的人生导师。
我真的很想像切开黑猩猩子宫一样切开他的脑袋看看里面装的究竟是什么些奇思妙想——他居然提醒我可以用分子剪刀的技术来对胚胎进行编辑。
但我在基因分子学上的学识并不足以完成这项工程,我必须回信寻求更加详细的技术支持,他在大学里主修的是基因学,他一定能帮我解惑。”
荣格·冯·赫尔佐格。
安德烈默默地念了一遍这个名字。
他继续翻页,他就看见了一团模糊的漆黑胎儿长着毛发横躺在角落,然而照片上却用红色的油性笔画上了巨大的叉。
“1976年11月21日。历史性突破!第一个黑猩猩人工授精胚胎成功诞生了,虽然只存活了三十秒,但这却是从零到有的巨大突破,利用目的基因与运载体基因重组DNA是可行的!这项成就甚至突破了人猿杂交,这是育成动植物的优良新种手术!”
“1976年11月30日。一切都在向好的方向发展,审查官来访看见了冷冻库中的废弃胎儿感受到了震惊,他决定向上级汇报实验进度,或许我们的实验经费能有跳跃级的增长。”
“1976年11月31日。继续进行胚胎植入实验。下午打牌,有了经费之后每个人都敢showhand了。”
“1977年1月1日。又是新的一年,打牌。”
“1977年2月20日。一直没有等到赫尔佐格博士的回信,他是不是出什么事情了?”
“1977年3月1日,分子剪刀培育胚胎陷入了瓶颈,胎儿离开子宫后最长存活时间达到三天就是极限了,果然术业有专攻,但不得不说发明分子剪刀的人简直是天才。”
“1977年4月18日,根据半年的观察,预计人猿杂交的最终成果受到母体基因的影响,他们的生长速度会很快(注:就如同大型犬超越人类的惊人生长速度),所以他们的寿命注定也会浓缩,这是一件好事。如果未来爆发局部战争,继续人力投入时,我们便可以进行大量的人猿战士生产,寿命短暂的人猿战士。”
“1977年5月2日,我收到赫尔佐格博士的回信了,但很可惜的是他无法来到我的实验室帮助我,但他依旧用信件的方式为我提供了基因编辑的思路,指出了‘同源重组’是我这项实验成功的可能途径,但缺点是效率可能会很低,容错率太差了。
真希望他能来我的实验室,但可惜来不得,他说他已经投身于某个机密项目了,在极北边的一个港口长期驻留?极北边的港口?西伯利亚?我很难想象那种穷乡僻壤会有能容纳赫尔佐格博士那样尖端的科研人才的地方。
赫尔佐格博士在回信的末尾十分诚挚地感谢我向他询问了分子剪刀人猿杂交这种机密实验的有关问题,他说他在为我提供‘分子剪刀’这个答案时也触类旁通了这个办法同样可行于他正经受的实验,并且有了巨大的突破。
在写这封信的时候他正端着一杯一万年历史以上的坚冰刻成的酒杯痛饮伏特加,希望我阅读这封信件时也能同样倒上一杯烈酒,隔着上千公里,我们手捧信件举杯共饮,恰如此时此刻齐聚一堂为科学的美妙喝彩。
真是棒极了,这个主意,红牌伏特加也棒极了,果然科研就要配上烈酒一起品尝。”
“1977年6月1日。实验成功了。”配图是一张让人忍不住生理性作呕的胎儿,被一位女性助手抱在怀中,浑身都是被粘液黏在肌表的黑色胎毛,畸形、可怕,但却充满着扭曲的...可能性。
安德烈继续翻页,之后的记录都是有关这个胎儿的成长,夹杂着大量打牌输赢的欣喜和懊恼,并且在某月某日抓到了那位教会他德州扑克的安德鲁助手在牌桌上作弊,他很气愤,严肃处理了这件事。
伊万诺夫不允许自己的手下出现品性败坏的人,于是将助手的职位下调到了手术室外的数据观察员,这件事情也就这么过去了。
继续翻页,忽然安德烈的手指停下了,因为他看见了一张让他屏息的照片。
在照片中,黑色的弯曲铁栅栏后,一个黑色的巨型生物蹲在角落,照片只拍摄了他的背影,那毛发遮掩不住的可怕背肌的阴影只是一隅就能让人产生一种原始的恐惧感,可以想象当角落那个怪物真的站起来时将是如何恐怖的巨人,人类的身体在他那夸张的臂展和肌肉下会像是娃娃一样撕碎。
“人猿杂交计划宣布成功,在核武器以外我们又有了新领域的突破,在军备竞赛上我们再度领先一筹。”这是图片下的配文,有些潦草,可以想象撰写者当时手指发颤的激动模样。
“1977年9月9日。莫斯科领导组明天下访实验室,得抓紧时间把扑克牌收起来,官老爷们可看不得我们用他们贪污来的经费进行赌博。”
“1977年9月10日。上午,还是打两局吧。”
安德烈的视线停在了这里,因为他发现这一天的记录没有下午的部分,于是他翻页...然后看到了堪称癫狂的书写文字,他皱眉凝神花了老大的功夫才分辨出那些潦草的字迹究竟在书写什么。
而这些疯狂的文字所带来的也是同样疯狂的一场错误。
“1977...该死!该死!该死!到底是谁在喂食‘один’(1号)的时候没有锁笼子!那个混账搞砸了一切!13个人死亡!莫斯科的领导视察组被撕成了小姑娘的裙子!妈的!到底是谁在这种节骨眼出了这种错误!‘苏联粗口’!
莫斯科的领导层要重新评估我的实验的可行性!他们认为人猿杂交的产物完全不可控...怎么可能不可控!1号向来都很温顺!除非有人刺激他!”
没有配图,但安德烈可以想象出当时的惨烈,森林中密闭的实验室中红灯狂闪,刺耳的警报中近乎2米高的巨物在设施内狂吼着撕碎惨叫实验人员的肢体,鲜血狂撒墙壁,骨骼断裂入肉...但最后这种惨剧还是得到了终止。
“1977年9月11日。我们回收了1号的尸体...他被打成了筛子,颅骨穿透,胸肺穿透,即使是这样他在抗住枪击之时也进行了为时十分钟的扫荡杀死了大量保安...人猿杂交计划是成功的,无论莫斯科那边如何下达判决,这项实验都是成功的!”
“1977年10月1日。人猿杂交计划宣告被终止,经费链中断,所有人员将在一个星期后被清扫出实验室。
他们通知我会被带上秘密法庭审判,理由是那一天出事的领导组里有位大人物和元帅有关系,元帅很生气,总有人得付出代价,而我就是那个倒霉蛋。
真是一群短视的人,不过是几条人命,却中止了‘超级混血战士’计划的可能性,为什么就没有人能看清人猿杂交计划最终的模样呢?那将是一只黑色的,足以摧毁大洋彼岸那个超级国度的军队!”
“1977年12月3日。我被判决流放,剥夺一切政治权利以及实验成果。流放的地点是哈萨克斯坦,一个鸟不拉屎的地方。”
“1977年12月4日。真是奇迹,在离开的前一天我居然收到了赫尔佐格博士的回信,看起来他的实验室的确和我距离很远,每一次来信都是会间隔半年之久。
赫尔佐格似乎通过一些渠道知道了我遭遇的窘境,他表示很遗憾也很愤怒,认为人猿杂交计划的中止一定是有人从中作梗。但很快他就在信的后半段表示,如果我愿意的话,可以去他那里坐一坐。人猿杂交计划和他的实验项目有某种相近之处,或许成功创造了黑猩猩与人类后代的我能帮上他的忙。
我也希望我能和老同学、挚友共处一个屋檐下探寻基因和生物的终极秘密,但可惜他似乎并不知道我被判决流放的事情,哈萨克斯坦或许是我最终的弥留地,我满抱着遗憾给予了他回信,并且告诉他书写这封信时我正在痛饮第三瓶红牌伏特加,愿我的精神与他同在,愿祖国的未来依旧昌盛。”
“1977年12月5日。上路了,秘密押送,克格勃的秘密警察们真有意思,总喜欢在深夜见面。这本研究记录或许到这里就可以结束了。”
安德鲁翻到这里顿了一下,因为红皮书计划的确要翻到末尾了,但余下还有几页剩余,就在他想要翻页时,他忽然听见了档案室的沉重铁门外传来了脚步声...脚步声?42号地堡本该是绝密中的绝密,为什么会有其他人出现在这里。
安德鲁单手握住红皮书,轻轻摸出了腰间枪套里的马卡洛夫,但握住红皮书的手指还是灵活地翻页了,果然,这份近乎日记的研究报告依旧有着后续。
“1977年12月10日。气温越来越低了,为什么克格勃总喜欢给人带头罩?真是想不通,流放又不是处决,我又没在肃反名单上。”
“1977年12月12日。见鬼...虽然我没有去过哈萨克斯坦,但我敢肯定我不是在去哈萨克斯坦的路上,哈萨克斯坦可没这么冷,我能感受到我流鼻涕的时候我的鼻涕都结冰了!”
“1977年12月15日。我到达了流放的终点...但这真的是判决书中给予我的流放吗?在卡车外的是一片冰天雪地,押送我的秘密警察告诉我这里是...北西伯利亚。
西伯利亚。我似乎明白了什么。
果然,在下午的时候我看见了一个坐着狗拉雪橇来的身影,他从东北的方向而来,站在雪橇上挥舞的皮鞭,身姿挺拔得像个年轻人,但那满头胜雪又梳得一丝不苟的银发告诉了我他真实的年龄,我可能已经猜出他的身份了。
真正的挚友总会在你走向深渊谷底时狠狠地拉你一把,赫尔佐格博士,我的朋友,我的挚友,我的导师,虽然不知道你是怎么做到的,但看见你下雪橇向我张开手走来的时候,我明白我的科研之路并没有走到尽头,而是刚刚开始。”
“1977年12月16日。我们坐狗拉雪橇穿过了茫茫雪原,在尽头我看见了一个黑色的堡垒,黑天鹅港,赫尔佐格沉着地告诉我那堡垒的名字,我能听见他古井无波语气下深深的骄傲和自负,所以我也与有荣焉地挺起了胸膛,因为我知道那将是我新生的地方。”
安德烈听见脚步声越来越近了,看来目的地的确就是这处档案室,他不知道来者是谁,但他只知道能在这个时候出现在这里的只会是他的敌人,所以他躲藏在了昏暗中,一边等待着敌人的接近一边继续悄然翻页红皮书。
他不能保证在接下来的战斗中能完整地保存这本红皮书,所以他需要事先阅读完然后背下每一个关键信息。
“1977年12月17日。赫尔佐格博士带我游览了整个黑天鹅港,这个属于他的王国,我很快就被这完整巨大的如堡垒般的设施给蛰伏了,为我以前在那片森林中的实验室的沾沾自喜感到羞愧。
赫尔佐格博士笑着拍我的肩膀,说严酷的环境总会造就令人疯狂的烈酒,实验室居于世界的尽头唯一的好处就是‘天高皇帝远’,这句话他用的是中文说的,很绕口也很有意境,我这才想起他以前在大学时还选修了多元文化的课程。
他向我展示了他的实验产品们,一群雪地精灵般的孩子,是的...人体实验,这就是黑天鹅港的课题,我表达出了十二分的羡慕和嫉妒,因为在祖国的内陆范畴内,人体实验可是红色禁止的,人猿杂交实验也不过是利用胚胎植入黑猩猩作为母体才能勉强绕过人体实验的伦理。
我真应该早些来黑天鹅港,赫尔佐格博士替我展现的一切都是我梦寐以求的东西。”
“1977年12月18日。我询问赫尔佐格博士他详细的研究课题,他却告诉我我还没有准备好...我没有准备好?黑猩猩分娩时都是我亲手接生的,我还能有什么没准备好?
但他还是在一天的时间内向我咨询了许多人猿杂交实验的情况,很幸运的是莫斯科收缴了我几乎所有的实验记录,但他们却唯独遗忘了这本红皮书,我把红皮书借给了赫尔佐格博士,并让他在书的首页签名。”
安德烈此时也知道首页伊利亚博士之后的名字是怎么来的了,他翻页,然后聆听已经走到档案室门口停下的脚步。
“1977年12月19日。黑天鹅港中的那群孩子...真是不可思议,他们居然拥有神的力量!真正属于神的奇迹!谁能想到真正的奇迹会诞生在遥远的西伯利亚?赫尔佐格博士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你这是在创造人类的梦想!
人猿杂交实验可以彻底遗忘了,现在我已经是神的信徒了,果然科研的最终尽头就是神学,而神明,也是由科学创造出的属于人类的奇迹。”
“1977年12月20日。天啊,赫尔佐格博士告诉我,那群孩子,那38个孩子都是失败品!
他们可以咏唱‘圣歌’带来摩西分红海般的奇迹,他们力大无穷可以开山裂石...失败品?那么完美的终极兵器居然只是失败品?这让曾经身为人猿杂交计划负责人的我哪里有脸待在这里!
博士说,那一天在维尔霍扬斯克的信使寄来我的来信后,他得知了人猿杂交计划的详情就拥有了全新的想法。
他原本只想制造出携带‘神’的基因的超级士兵,但我的实验课题却给了他一个全新的灵感,一个可以颠覆世界的灵感。
明天,也就是今晚的十二点,他说他会带我去看一样东西。”
“1977年12月21日。
在列宁铜像下的矿道深处,我看到了这个世界上‘生物’这种东西的终极。
我问博士我面前的是死去的神吗?
博士说不,在我面前的东西不是神,她拥有着属于她自己的名字,在进化树上独占第三分支的伟大生物。
龙。”
阅读着因为癫狂而颤如狂草的字迹,安德烈听见有人走进来了,直直朝向他这边走来,脚步很坚定。
“1977年12月22日。简直像做梦一样。博士让我冷静一段时间。”
“1977年12月24日。为什么这么大个港口里没人会打德州扑克?”
“1977年12月25日。
赫尔佐格博士告诉我,人猿杂交实验没有我想象的那么不堪,反而博士将之视为经典,一种由零到一,有无到有的创造性想法,而我就是这种想法的奠基者,所以我拥有陪同他登上‘王座’(我想我并没有听错他的确用了‘王座’这个词)的资格,在这条路上我们互为导师。
我为他的谦逊和伟大感到自卑以及敬仰,我愿意成为他最忠实的助手,走完这条我本没有机会触及甚至梦见的道路。
在两年前,他一直为如何创造稳定的,拥有‘神’基因的超级士兵而奋斗,在我那封来信之后,他猛然醒悟他的所作所为是多么的渺小和无知...本就拥有‘神’的他,为何不直接创造出下‘神’的直系子嗣呢?
是的,赫尔佐格博士那时站在冰面上端起烈酒所告诉我他的终极理想,让我呆愕到甚至忘记举杯共饮的理想。
他要利用他脚下的‘神’,制造出后代,一个由科学与幻想般的终极生物融合诞生的杰作,一个承载了生物基因学尽头终极的幻梦。
我质问我们脚下的‘神’只剩下残骸,她甚至失去了子宫,又如何完成博士你的目标呢?
博士告诉我‘神’不会死去,在她的深处还藏着一枚‘茧’,而那枚‘茧’就是这个世界上最完美的子宫,最完美的温床。
这个计划,就叫作...‘蝴蝶计划’。”
“1977年12月30日。博士向我展示了他冷冻库中的人类基因样本,这里收集了全世界所有的优秀人中基因样本,从非洲健壮的黑人,到纯种的雅利安人,以及博学睿智的黄种人,而这些基因样本都是经过龙种筛选进化过的,由他不方便透露姓名的神秘组织提供。
但博士提到这个组织内所有的成员都是像那群孩子一样的超级战士,拥有着神秘的力量,他们的驻地似乎在意大利的罗马...这让我想起了梵蒂冈,总不会那个组织是十字军吧?”
“1977年12月31日。博士告诉我,原来在我们生活的世界里本就已经有超级战士了,他们被博士称为‘混血种’,特征是拥有金色如蛇的瞳眸,特殊的腺体和化学物质会让他们的瞳孔分泌发光的激素,这是区别他们的最好办法。
他说他必须挑选最完美的混血种基因进行编辑,作为神的后代必须每一项都是完美的,而他们只有一次机会。
双胞胎,最好多胞胎,雌雄兼有。
这是这项计划的最终目的,这样才能保证血脉的完美延续,近亲繁衍的后代基因缺陷问题不会出现在神的子嗣上,这是博士上千次模拟推论后的结果,我们创造的并非是新的人种,而是一个新的...族群!
这个族群将改善苏联的人种基因,将苏联这个国家的每一个人民带上一条全新的进化之路!整个世界都将在红色的旗帜下颤抖!”
脚步声越来越近了,安德烈翻到了最后一页。
“1978年1月1日。上午。人猿杂交计划的实验细节已经全部汇总完毕,希望我的计划能帮助到蝴蝶计划。我已经迫不及待想要开始这项伟大的实验了。
下午。终于教会了那群护士德州扑克了,有人陪我打牌了。”
再后面就没有了,或者说本该有的,但却被撕掉了,只剩下了锯齿般的纸屑。
但这也足够了,安德烈合上了红皮书,他已经知道42号地堡内最终极的秘密了,也知道了克格勃内指派他的任务究竟是什么,以及为何会委任他来进行这项任务了。
这是有关祖国是否能重新崛起的希望,也是漆黑深夜前最后的一丝火种,但在此前从未有人敢将他捧起,因为稍不注意,火种将会燎原焚烧整个世界。
但在1991年12月26日晚的今天,莫斯科的首脑们命令安德烈去遥远的北方寻找那一捧火种,祖国的崩溃并非是没有代价的,那团野火势必将西方那些狼虫虎豹烧成灰烬。
安德烈合上了笔记本将他收回了军服的大衣中,走出了档案架的后面,在笔直的黑暗小道上,他抬起头,看见了来犯的敌人。
对方举起了手中的枪械,惊疑不定地对准了走道尽头那流淌着黄金的双眸。
敌人动了了,而安德烈却开口咏唱了如诗歌般的语言,就如红皮书中那记录着的‘圣歌’。
言灵·熵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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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形的领域快速扩张,瞬间遮蔽了大片的针叶林,在小路的尽头那灼红黄金瞳的女孩消失不见了,巨大的杀机笼罩了安德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