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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顾乘着暮色回到杨柳庄,听闻了白日里顾鸣到访的事情,目光沉郁如同黑夜无光。
公主病重之后,便一直躺在病榻上休养,再也没有出房门一步。第二日,庄子晨光渐渐明亮起来,阿顾打起帘子,怀中抱着一只斑鸠进来,“阿娘,”面上欢颜犹如春暖花开,“瞧瞧我捡到什么了。这只斑鸠也不知怎么了,伤了腿,我早上起来,见它落在房门口,朝着我咕咕叫唤,可可怜了。”
“哎哟哟,轻点儿,”公主瞧着斑鸠的模样心疼,笑着道,“这只斑鸠怕家中也有阿爷阿娘担忧呢,还是把它放了吧!”
阿顾闻言触动心中情衷,瞧着公主慈和笑容,心中一酸,掩饰过了,笑着道,“知道阿娘心肠好,只是它到底伤着了,若是如今就放了,怕也活不长久,我将它养一阵子,待它的腿伤好了,就放它回去和父母团聚。”
“阿娘,”她挨在公主怀中,伸手揉着肚子,痴缠道,“我一早起来就忙着给这个小家伙包扎伤口,没忙的上吃早饭。您便当是赏我,让人给我熬一顿长生粥吧!”
“傻孩子,”公主被她逗的吃吃直笑,嗔了她一眼,“这儿是你的家,你想吃什么便点什么,还说什么赏呀?”
转头吩咐圆秀,“让厨下敖点长生粥来。”
圆秀屈膝应了,轻轻退下。
过了一小会子,灶下便送了长生粥上来。
长生粥冒着腾腾的热气,米羹熬的如糊一样,阿顾捧着粥碗尝了一口,眯了眯眼睛赞道,“真好吃!”
公主也陪着捧了一碗长生粥,瞧着女儿用的香甜的模样,心中舒心不已,柔和笑着道,“好吃就多吃些儿,不够了让默莲她们再去添。”
“知道,”顾令月俏生生的道,“阿娘你也要多吃点!”
“哎,”公主瞧着阿顾用的香甜的样子,胃口也变的好起来,舀了满满一大勺,大口吃下去。
公主气力不济,闭了眼睛休养,朱姑姑伺候着公主重新歇下,从屋子里出来,眼圈儿方一红,开心的像个孩子,“公主今儿用了一大碗长生粥,她已经很久没有吃过这么多东西了。”
“是呢,”默莲也十分开心,“有小娘子在身边陪着,公主的情绪很好,想来病状一定忽好转的吧!”
尽管阿顾在佛祖面前许愿许的十分虔诚,却依旧无法挽回丹阳公主日益衰败下去的病情。
七月的馆中炎热千里,庄子中小池里的荷花郁郁葱葱的开了,郁郁葱葱的一片。这一日,公主的精神罕见的好,笑着道,“整日里在榻上躺着,身子都要发霉了,难得今儿天气好,咱们出去走走吧!”
阿顾伴在一边,瞧着公主这般有兴致,心里也高兴,“好呀!”
屋子里的婆子丫头登时忙的团团转,拿披风的拿披风,拿攒盒的拿攒盒,各色小样东西备的齐齐的,方伺候的公主母女出来。外头天光明亮,公主和阿顾坐在当日画像之处瞧着池水中盛开的莲花,红的,白的,粉的,各色都有,掩映在接天碧绿的荷叶中,一阵微风吹来,随着水波倒伏,十分动人,虽不及公主府发的精致,但胜在有野趣,开的泼辣辣茂盛盛的。
公主心旷神怡,“瞧着这些荷花开的这么好,心情都舒畅了些!”
“阿娘,”阿顾笑道,“你要是喜欢这些荷花,女儿给你摘一朵,带回屋子里插瓶呀!”
“你别去了吧,”公主闻言微微蹙起眉头,担心道,“若是又掉到河里去了,还不担心死阿娘啊?”
“不会有事的。”阿顾笑着道,“当日是受了人算计,如今我在自家家里,又有船娘服侍,哪里那么容易掉下去呀!”
采莲舟悠悠荡在池面上,阿顾左右张望,瞧见一株红莲开的极好,指着红莲吩咐道,“划到那儿去。”船娘脆生生的应了,荡开小舟,在湖面上转向,向阿顾指着的方向划去,留下一圈圈荡开的涟漪。阿顾伸手摘下红莲,心中欢喜至极,笑着吩咐,“咱们回去吧!”
公主坐在湖边微微焦灼等待,见一只采莲舟从湖心缓缓划回来,阿顾手中擎着一支红莲坐在船头,瞧见自己,伸手举起手中红莲向着自己挥手,面上露出灼灼微笑,“阿娘!”松了口气,面上也露出浅浅的微笑来。
少女笑的分外灿烂,一刹风轻云净,仿佛天地间所有的风光一瞬间都集中在少女的笑容之中,忽然瞧见公主毫无征兆的晕下去,面上陡然转为惊恐神情,“阿娘,你怎么了?”惊叫的冲过来,扶着阿娘的身子,泪痕宛然,“快唤冯御医过来。”
屋子中熏香浅淡,丝帛盖住公主苍白瘦弱的身子,冯辙仔细瞧了公主病状,神情沉重,对着阿顾黯然拱手道,“宜春县主,请节哀。”
“冯御医,”阿顾的眼睛红肿,问道,“我阿娘究竟怎么了?”
“县主,”冯辙顿了顿,难以启齿,犹豫片刻终于咬牙道,“今儿天光还亮,你还是派人往长安走一趟,请些亲朋好友前来陪陪公主吧!”
阿顾闻言如遭重击,面色灰败,如同一朵花儿登时衰败下去。
朱姑姑在一旁哭红了眼圈,“公主。”跪倒在地上。
阿顾在一片悲戚伤感之声中坚强挺起背脊,听着自己清冷的声音吩咐道,“姑姑,冯御医的话你听见了,速些派人去吧!”
朱姑姑忍住锥心之痛,勉强支撑起身子,应道,“是。”
侍卫从杨柳庄骑马出发,匆匆赶赴长安皇宫府邸报信。韩国公府门楣高大,范氏主持内宅,听闻了这个消息,不由得手足忙乱起来,“公主金尊玉贵,如今病重,国公是公主驸马,按理当立即过去陪伴的,只是国公昨儿个就出了府,一直没有回来,妾身一时找不到他的人啊。”
“什么?”来人愕然跺了跺脚,“这个时候,怎么竟是忽然没有踪迹呢?”
范氏面上神情略显出一丝尴尬,“国公是一家之主,出入府中自是自由,之前也没有向任何人交待他的行踪。我这就派府中人手去他素来去的地方寻找,想来很快就能找到国公踪迹。”
侍卫道,“也只能如此了!”
第二日,屋子天光黯淡,公主从昏沉中幽幽醒来,听见耳边细细哭泣之声,眼帘清楚了,方瞧清皇后王合雍和玉真公主姬明瑛的容颜,苦笑着道,“妾身惶恐,竟劳皇后殿下前来,实在是僭越了!”
“姑姑别这么说,”王合雍连忙上前搀扶,道,“您是宗室长辈,妾身今儿才来,已经是怠慢了。姑姑别见怪已经是好啦!”
公主唇边泛起微微笑意,目光从王合雍身上挪开,落在立在身后的玉真公主身上。玉真公主双目已经哭的红肿,“瑛娘,哭的这么厉害就不美了!”
玉真闻言愈发泣不成声,少年之时,自己调皮,因着父皇仁宗皇帝偏爱嫡长姐永嘉大长公主姬秾辉不忿,与父皇顶嘴,奔了出来,心中害怕,躲在武安宫的台阁下。丹阳找到自己,第一句话就是说的这句话语。“阿姐,妹妹还记得那个时候父皇要罚我,你为我求情。这么些年咱们姐妹扶持,你怎么就这么扔下妹妹打算走了呢?”
公主面色灰败,神色却有一种出奇的宁静温柔,“瑛娘,生老病死自有定数。你不必为我伤心。阿姐如今已经护不了你啦,你要好好的自己往前走,要好好的过日子,珍惜眼前人!”
“好!好!”玉真握着姐姐的手应允,泪水不住的坠下来。
阿顾坐在一旁,瞧着公主苍白的脸色,忽然之间一个意识才第一次清醒的倾入心灵:,这一次,阿娘真的要离开她了,如同当初的太皇太后一样。这样的意识让她根本经受不住,轮舆上单薄的身子微微摇晃,不胜惊惶之态。公主的目光凝在女儿的身上,柔声道,“留儿,你过来。”
阿顾乖乖的走到公主枕边,公主伸出枯瘦的手,抚摸着女儿的青丝,心中充满遗憾之意:这是她的女儿,她希望瞧着她快快乐乐的嫁给心上人,诞育子嗣,一生圆满,可这一辈子,终究是不成了。带着无尽的疼惜和不舍之意,“留儿,阿娘希望你一辈子幸福,却没法子看着你长大了!你要答应阿娘,在阿娘去了以后,也要勇敢的生活下去。这个人世诸多苦难,你日后也许会遇到一些困难,会觉得很绝望,很辛苦,可若是能将这些苦难当做人生的一笔财富,便不会太过折磨了。一定要向前看呀,好好的过日子,别让阿娘在黄泉下头都为你担忧。”
阿顾伏在公主枕边哭泣,“阿娘,女儿一定听你的,都听你的!”
“傻孩子,”公主吃力将阿顾揽在怀中,眼泪却不自禁的落下来,打在阿顾的发丝,颈项,滚烫灼热,带着一种蚀骨的温柔之意。
到了酉时,天光渐渐暗淡下来,庄外传来车马之声殷殷,却是皇帝姬泽下朝之后赶了过来。入庒之前问询冯辙,“丹阳公主的病状,真的没有办法了么?”
冯辙跪伏在地上,不敢抬头,“微臣无能。”
姬泽闻言暗叹一声,“你下去吧!”
一轮夕阳像一颗红红的鸭蛋悬挂在天空,射出凄美光泽。姬泽立在杨柳庄外,忆起丹阳公主往昔。记忆中的丹阳公主立在宫廷长廊之上,气质温婉,一直温柔的笑着,她虽然受了重重心伤,避居太极宫,却依旧有着柔慈的心肠,张开羽翼,将自己这个侄儿护在身下,遮挡风雨。生母姚美人早亡之后,她曾经一度时间是自己心灵中最美好的女性形象,如今却终究病重,即将走到生命的尽头。
内侍梁七变上前轻轻姬泽禀道,“宜春县主昨儿个晚上命人往长安传消息,今儿该来的人都来了,只一个,韩国公顾鸣前儿个出门,竟是到如今还没有回府,竟是没有通知不能前来。府中秦老夫人,范氏等人都不知道他的踪迹。”
姬泽猛的顿住脚步,面上泛起一股森然煞气,硬邦邦吩咐道,“着令金吾卫出动寻找,将整个长安城翻过来,也要将这厮给朕寻出来!”
李伏忠轰然领命,一身铠甲出了杨柳庄,面上神情湛然。
扫风在长安城中飞奔,匆匆进了平章县公府,在客院之中寻得了昨夜宿醉的顾鸣,用力推搡,“国公,国公,你醒醒啊!”
顾鸣尚在昨日宿醉之中。他前些日子在杨柳庄受了气,心中犹自带着怨气,觉得公主瞧不起自己特意下自己的脸面,耳中迷迷糊糊听着扫风焦急的声音禀道,“……杨柳庄的人前来报信,说是丹阳公主病重不好了,请国公您速速赶去。奴婢大半天里找了好些个地方,总算灵光一闪,想起您和平章县公三郎君有几分交情,果然在这儿找到你了。这会儿已经天晚了,您若是再不过去,怕就是迟了!”冷笑道,“什么公主不公主的,有本事,就将我这条命拿去,若是不能,就少废话。”翻过身又沉沉睡去。
扫风瞧着顾鸣这般烂醉如泥的模样,登时一个头两个大,愁眉苦脸“如今这般,可怎么办呢?”
“哟,这位小兄弟是韩国公身边的小厮吧。”县公府客院婆子进来笑道,“昨儿韩国公与咱们府上三郎君夜里饮宴,足足饮了三四坛烈酒,这会子就算是天王老子来了,怕也是唤不醒他的。”瞧了他一眼,悄悄道,“这位小兄弟,老身劝你一句,若不是十万火急的事情,还是不要扰着你家国公睡觉了。大凡醉酒的人清醒是最痛苦的了,若再这么喊下去,怕是要恼上你了!”
扫风闻言微微犹豫,临行前苏姨娘都一句话不经意的闪过脑海,当时苏姨娘立在碧兰阁中,态度有悠闲,“公主说是病了这么多日子,一直没什么大事,哪有这么快就真的病重不行的道理。这样施为,怕是想骗的国公前去照看一面吧!’于是慢吞吞道,“也不算是十万火急的事情吧!”
午时之后,长安金吾卫出动,长安街头黑粼粼的一片,挨街访府搜寻顾鸣下落。只是韩国公顾鸣像是在长安城中蒸发了似的,竟是找不到踪迹。
姬泽立在屋前静默了片刻,方迈步重新进了正房。房中一片悲戚之色,少女坐在榻前握着母亲的手腕,见了姬泽,便退了数步,让出位置来。姬泽望着病榻上的丹阳公主,昔日柔和慈悲的女子,却已经憔悴单薄成了这般模样。
姬泽回过头去,遮住了凤眸里的淡淡水光。
“圣人来了,”公主瞧见姬泽,黯淡的眼眸亮了一下,挣扎着要坐起身来。“皇姑姑,”姬泽眼疾手快,忙过来止住,“您如今身子不好,这点子虚礼就不要行了。”
公主如今确实心虚体弱,便也不再坚持,转头吃力吩咐阿顾,“留儿,给圣人叩个头吧!”
阿顾应道,“是。”转过头来,由碧桐和红玉搀扶着,向姬泽认认真真行了一个大礼。姬泽知这是丹阳公主向自己托孤之意,便不推辞,受了阿顾这一个全礼。
“圣人,”公主落了水光,柔声道,“圣人,我膝下只有留儿这一个女儿,虽用尽全部心力,想让她过的好一点,却终究让她受了不少的委屈。我过身后,还请圣人多多照看着她一些。”
“姑姑放心,”姬泽道,握着公主的手郑重应承,“从今而后,朕定然待阿顾如同亲妹。”
公主得了了心中的大事,人颓软在榻上,望向阿顾,目光充满怜惜不舍,叮嘱道,“留儿,圣人这般爱护于你,你也当敬重于他,日后当视圣人为嫡亲兄长。”
“是,”阿顾应承道,“阿顾日后定视九郎为嫡亲兄长,敬之爱之,庶无违命!”
公主放下心来,吩咐道,“你是个好孩子,阿娘有些话要和圣人说,你先出去吧!”
“娘,”阿顾伏在公主枕边,大哭,“我想多陪陪你。你别赶我走,别赶我走,好不好?”
“好孩子,”公主心中难受,却依旧道,“阿娘如今这么憔悴,不想让你瞧着,阿娘想你心中一直保留着阿娘最美的样子,所以,”温柔但坚持道,
“听话,出去好么?”
阿顾闻言抽噎大哭,到底不忍别了公主心意,只得应道,“是!”缓缓从屋子里退了出去。
蓝花布帘轻轻落下来,遮住屋子里的一切视线。院子里空荡荡的,其余人都被请到一边小跨院中等候,冷风凄清,院子里只有一株大柳树,垂下枝条在风中轻轻摇晃。阿顾只觉心情黯淡,头顶的天空都变成了灰色的,浑浑噩噩的立在柳树下头,望着屋子帘幕,也不知道心里如何所想,既希望时间快一些儿,又隐隐希望时间慢些结束,一时竟至痴了。
屋子里,姬泽目视阿顾离开,开口道,“姑姑何必如此,屋子里的事无不可对人言,阿顾只是想多伴着你一些时间,你又何必硬要将她赶出去?”
公主凄凉笑道,“我既日后再也不能陪在身边,又何必差这么一时半会儿。”
一个男人一直立在屋中角落里,沉默的如同一座雕像,公主注视向他,柔声道,“姜堰,你身手精湛,弓马娴熟,这些年若不是为了我,一直耽搁在这儿,怕如今也军功累身了。我走了以后,你就回军中去吧!”
姜堰轮廓沉默如同岩石,跪在地上磊落有声道,“姜堰不悔!”
“你是不悔,我却是担不起的。”公主泪光烁然,“你这般的人,合该是在军中为国效力,我已经耽搁了你这些年,难道还要背负着耽搁你一辈子的罪过么?”
姜堰这般铁血汉子,刀剑加身也有抵抗之力,公主的这几句话却仿佛不能承受之重,险些将他的背脊压弯,伏在地上,哭泣出声,“公主之命,微臣自是遵从。”朝公主叩了三个头,含泪退了出去。
姬泽瞧着这般情景,“姜堰此人论起情意,倒是比顾鸣要强的多。”微微一哂,“姑姑这等事情,想来阿顾不会介意,你又何必瞒着她?”
公主却道,“人都将死了,何必牵扯那么多呢?”顿了顿,“我想放他一条生路,也放我自己一条生路。”想起爱女阿顾,眸子里含着愉悦光芒,“我希望在她的记忆里,我只是一个纯纯粹粹疼她的阿娘。圣人,”她转头注视着姬泽,
“我过身后,不希望你瞧在我的面子上,擢升留儿为郡主。”她道,
“郡主之位瞧着虽荣耀,却需要承担更多的责任。留儿论身份只是我的女儿,当初策封县主已经是您加恩了,若是越过旁的宗室女晋升郡主,怕成为众矢之的,日后的日子反而不好过。倒不如做个简简单单的县主,享受着圣人私下里的庇护疼爱,日子要好过的多。
姬泽心里难受,应道,“姑姑的话,朕自然是听的!”
公主方彻底放下心来,许是说了太多的话,忽的大口喘气,面上散发出一种少女的红晕,迷迷糊糊唤道,“阿娘,女儿来陪你了!”
“圣人,”她落下两行长泪,“……我与顾鸣今生无结下夫妻恩义,留儿乃是女子,她日自有归处,过身后不想葬入顾家祖坟。父皇母后自幼疼爱于我,经年不敢忘怀,我没了后,你给我在仁宗皇帝景陵寻一处地方,让我长与母后相伴吧!”
姬泽心中心酸不已,握着丹阳公主瘦骨嶙峋的手腕,应道,“朕都答应!”
公主躺在榻上,静静没有声息,冯辙上前探看一番,悲声禀道,“圣人,丹阳大长公主已经是过了!”
姬泽静默了一会儿,吩咐道,“好生服侍公主。”转身离开。
身后,屋子里传来姑姑侍女悲凉的哭泣之声。
廷中柳树下,阿顾听闻屋子里下人陡然扬高的哭泣声,面色忽然变的雪白,心中明白:这个世界上最疼爱自己的人已经不在了。
从今以后,她便是一个孤儿!
姬泽从屋子里出来,夜色已经极黑了,廊下灯笼光芒柔和。负手立在当堂之处,心中情绪悲凉,瞧着阿顾坐在廷中柳树下的轮舆上,一轮明月高高的挂在藏蓝色的天幕之上,少女面色苍白似雪,射出清亮光泽,几丝飞舞的柳絮落在少女银白色裙摆上,少女仿佛承受着什么重负,不堪重负,伶仃的身子微微瑟瑟,唇儿抖索,仿佛整个人迷怔了一般。
他走到阿顾面前,柔声唤道,“阿顾!”
阿顾从悲伤中回过神来,抬头望了他一眼。
姬泽看到了少女眼神的无边悲哀,心中大起怜惜之意,柔声抚慰道,“姑姑走的很安稳,你也别太伤心了。姑姑走的时候将你托付给朕,日后朕定会好生照顾你,绝不至让你受一丝委屈去!”
青年男子柔声的安抚响在阿顾耳边,好像水滤过了似的,模模糊糊的,阿顾费尽力气一字字的听清楚,感觉到一丝暖意流入自己的心田,将自己因为母亲离去而变的冰冷的胸膛暖煦起来。阿娘离开了自己,她觉得自己在这个世间十分孤独,什么都没有了,姬泽出现在自己面前,这些年来他一直像一座山一样站在前面,替自己母女承担风雨,承担起了阿爷顾鸣没有承担的教养之责,如同父兄一般教养自己,
少女肩头微微颤抖,忽的伸手抱住姬泽的大腿,放声大哭。她的哭泣是一种嘶声状态,痛彻肝肠,“哥哥!”
姬泽闻言微微愣住。
“哥哥,”阿顾抱着姬泽痛哭不已,喃喃道,“我只有你,如今我只有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