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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早,穆氏正在丫头的服侍下穿好了衣裳,她沉着脸,很是有些不高兴,让伺候的丫头也不由得加倍小心起来。
侯夫人对外慈爱宽容,但却是规矩极严的,下人们若是做错事犯到她手上来,是讨不到什么好的,早些年倒还好,侯夫人心情高兴,对内也松几分,但这些年侯夫人在外虽还是维持着正室派头,但一旦回了正房里,脸色便会顿时沉下来,对下人们也极是苛刻。
穆氏今日一早就心绪不宁,心里十分慌乱,她以为是因为侯爷昨夜宿在新抬进门的小妾院中的事,这才惹得她心中不高兴。
江陵侯身为侯爷,又是宫中贵妃的生父,许多人想同他结交,江陵侯在朝上又没有建树,他也并非是当官的料子,早年江陵侯还想往上走一走,如今却是彻底歇了这心思,每日只去衙门里点个卯,便跟着一群狐朋狗友在城中到处游玩。
这几年抬进门的小妾已经不下七八人,院子都快住不下了,这些小妾还喜欢争风吃醋的,弄得后院里整日不得太平。昨夜这个又是新进门的,穆氏在小妾进门前劝说江陵侯,跟他谈了后院安置和小妾们争风吃醋的问题,想让他借机打消纳人回府的事,却被江陵侯指着鼻子,说她心眼小,没有丝毫容人之量。
夫妻二人昨夜里不欢而散,穆氏早早就睡下了,连着今日起来后兴致也不高,梳头的丫头小心的给她挽好发,挑了几支穆氏最爱你的金钗戴上,见没被训斥,丫头心中忍不住松了口气。
穆氏为了彰显身份,便是在府上时对穿戴也极为讲究,头上必定要戴好几支金钗,再配上几个镯子,她年纪虽不小了,但保养得宜,这样贵重打扮确实显得雍容华贵的,但再如何保养总归会显露出年纪来,跟这些年轻貌美的小妾自然是比不得的,只能拿华贵的首饰衣裳来压她们一头了。
用过早食,穆氏朝门外看了眼,一张脸越发不悦“新姨娘怎么还没到?”
刚进门的姨娘都要来正院里给正室请安,受正室教导,这是自来的规矩,昨夜里为着这新进门的小妾,侯爷还同她吵了几句,穆氏心里有些计较,想着等这小妾来请安时,她必然要好生敲打她一番,让她认清自己的身份。
守门的婆子朝外看了眼,“夫人,没见着人。”
能跟在穆氏身边伺候的都是她信重的人,婆子丫头们对穆氏也十分了解,见夫人对新来的小妾不满,便添油加醋的“今日这新姨娘好大的威风啊,奴婢们伺候在夫人跟前儿这么久,还是头一回见到这个时辰还不曾过来给夫人请安的姨娘呢,也不知道是什么来头的,莫非以为仗着侯爷的几分宠爱就能不把规矩放在眼里,想在侯府里作威作福的!”
婆子的话正好说到了穆氏的心坎里,有些话她自持身份不好讲出来,自然是需要奴婢替她说出来的。
穆氏眼一沉,“来人去看看。”
婆子“欸”了声,高高兴兴的去办事了。
穆氏喝了羹汤,又捏着帕子沾了沾嘴角,大丫头捧了巾帕来请她净手,见状劝了两句“夫人莫要生气了,这新来的不懂规矩,等来了后让夫人好生教一教就好了,夫人切莫气坏了身子的。”
穆氏又不是第一次敲打小妾了,只是以前进门的小妾都极为规矩,早早就过来候着了,穆氏慢条斯理的打理好才会命人把人带进来,再不痛不痒的说上几句,把侯府夫人的派头摆得足足的,这是头一回有小妾在她用过了早食还没见人的。
按理来说,这小妾应该早早过来伺候正室夫人用膳的。
她摆着正室夫人的架子,“新来的姨娘不懂规矩,本夫人身为正室,理应教导她们。”
正说着,外边传来脚步声,重重的、速度很快,显得格外急切。
穆氏蹙起眉。
她是个规矩的人,讲究轻重缓急,好面子,这样在外跑动,一点规矩都没有的,那是丢她的脸!穆氏正要让人去看看怎么回事,外边的人却连通报都等不及,直直的跑了进来,是穆氏的陪房杨管事。
见到是他,穆氏心里的不悦稍稍淡了些,却还是不高兴的说道“有什么事值得你这样过来,没规没矩的,莫非外边天塌了不成”
穆氏还没说完,当主子的训斥下人,当下人的只有听从的份,杨管事却来不及等穆氏训斥完,以下犯上的打断的穆氏的话,迫切的开口,“夫人,天塌了。”
他们的靠山倒了!
穆氏此人高高在上惯了,被下人打断话,心里的火气顿时出来了“什么天塌不塌的,天塌了还有高个的在前边顶着呢,你虽然是我的陪房管事,但实在目无尊卑”
“夫人,大人被抓了!”
杨管事说的这个大人却不是侯爷钟正江,而是他们穆家的大靠山穆大人,更是夫人能稳稳当当坐上这侯府夫人位置的靠山!
侯府能让夫人稳坐正室多年,顾忌的便是他们身为吏部侍郎的穆老爷子,夫人在侯府多年顺遂,除了侯府出了位贵妃出人意料外,何时不是顺风顺水的,这靠的是什么,一切都是大人在后边给她撑着。但现在,大人被抓了!
穆大人在府门前被禁卫军当场抓捕,抬了大皇子的命令对穆家抄家,这件事已经传开了,穆家和钟家离得不远,禁卫军闯进穆家时,穆家的夫人小姐们正在梳妆打扮,高高兴兴的挑着衣裳首饰,正准备等会去平王府赴宴的,穆家连车马都早早准备好了,却突如其来的抄家命令吓得连声尖叫,府上的下人到处窜逃着,正是穆家的管事给他传了信来他才知道,立马就来禀报了。
出了这样的大事,哪里还能等着通报的。
“夫人,现在该如何是好?”
杨管事问穆氏拿主意。
“这消息是向管事命人传过来的,如今事情已经传开,只怕再过不到一刻钟,侯府上下也都该知道了。”
穆氏脸上血色尽腿,她身子摇摇欲坠,一手撑在桌上,眼中很是茫然,还有几分不敢置信“怎么,怎么会呢?父亲可是正三品的官员,是吏部的侍郎,平时在朝中广结人脉,这朝中许多大臣都是父亲的好友知己,怎么会让父亲被抓呢?”
在穆氏眼中,父亲穆大人是永远不会倒下的,他如今是吏部侍郎,等以后指不定就是尚书了,到他这样的地位了,哪里还有什么事情能打到他的?
穆氏眼前一黑,心里也乱成了一团,大丫头连忙扶着人。
杨管事只能干着急,一心盼着穆氏能拿个主意的“夫人,现在要怎么办?府上一大家子都被抓了,根本来不及反应,两位姑奶奶都嫁在外地,如今只有夫人能在外边想想法子了。”
禁卫军说得清楚,奉的是大皇子的命令,大皇子是皇子,他要下手,这些大臣哪里能抵挡的?如今哪里是追问缘何被抓的事,不是应该赶紧想办法把大人保下来吗?
如今整个穆家可都指着穆氏替他们周旋的。
穆氏掌着后宅几十载,对后宅的事如数家珍,什么都是见过的,没什么能瞒过她的眼睛,但事关朝事,穆氏也是睁眼黑,半点不懂的,哪里有什么主意。
穆氏下意识想依靠儿子,让人请了嫡子钟云坤来想办法,但话还没出口,穆氏先顿住了。钟云坤两月前已经去外地任教了,连着把儿媳妇王慧也一并带走了,说是让他们婆媳分开,这样一家才会和气。
穆氏满脸失落,只能捂着脸哭泣起来。
很快,江陵侯疾步匆匆的走了进来,他开口就问“岳父被抓了,这件事可是真的?”
听见他的声音,穆氏顿时抬起头,如同溺水之人抓住了浮木一般,一把拉住了钟正江的袖子“侯爷,你快想想办法把人给救出来啊,父亲可是侍郎,他年纪大了,哪里能受得住这牢狱之灾的。”
钟正江原还不敢断定真假,如今见了穆氏的反应,钟正江一颗心直直下沉。钟正江跟穆氏一样,同样不相信穆大人会被抓,但如今事实摆在面前,容不得他们心存侥幸,钟正江脸上浮现出为难之色“岳父被抓,本侯自然也是着急,但,但本侯实在没有门路啊。”
真正的朝中重臣们,看在贵妃的份上与钟家有个面子情,余下同他吃喝的是什么样子的人钟正江一清二楚,这些人还得哄着他的,哪里有这等门路的。
“你可是侯爷啊!”穆氏现在已经顾不得了,她指了指钟正江,“侯爷,妾身为钟家育有两女一子,又打理几十载的家务,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看在妾身多年为钟家分忧的份上,还请侯爷想想法子啊。”
她头上的天都塌了,穆氏再也顾不得别的了。
钟正江心里很是为难,他确实是没法,但如今岳家穆家出了这等事,他身为女婿又不好置之不理,“本侯也想啊,但要怎么救呢。”
穆氏突然福至心灵“大皇子,对,他们说是大皇子下的命令,侯爷,你可是大皇子的亲外祖父,又是贵妃的生父,你去求求贵妃,只要贵妃娘娘高抬贵手,她若是发了话,大皇子必然会听的。”
贵妃跟侯爷一向不亲近,对他们甚至连出嫁的姑奶奶钟明兰都比不得,钟正江心里也有气,但穆氏哭得这样,钟正江到底只得应了下来。
钟正江给宫中传了信,穆氏如今的情况是不能往宫中走了,钟正江请动了老夫人,但钟家送去宫中的信物却被打了回来。
钟萃哪里不知道钟家要做什么,一口就回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