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第 103 章

予乔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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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熙妃的话到底是叫陛下在心中起了芥蒂!

    杨培正要抬腿,天子的话叫他心中止不住暗暗叫苦,那熙妃一时冲动,不过脑子的话哪有当得真的?她倒是脱口而出,如今却是为难住了他。

    这叫他该如何回话的?他不过一介奴才,岂有在天子面前妄议陛下这等私事的?陛下心中如何再是隐晦不过,如何也不能叫外人知晓的,他便是身为御前总管,在陛下跟前儿伺候了几十年,却也从不敢窥探帝心的。

    杨培脑子不停转动,心里虽一片慌乱,但面上如常,笑盈盈的回道:“回陛下,奴才只知陛下赫斯之威,勤政爱民,天下皆知,天下臣民莫不歌颂陛下仁德。”

    闻衍居高临下,面上丝毫看不出情绪来:“是吗?”

    闻衍心中却是一松。闻衍自幼封为太子,年少登基,曾发下宏愿效仿数朝历代仁德君主,自是不愿落在后宫美色之上,后宫嫔妃,安生度日,中宫之主,得天子敬重,那钟氏是他亲自挑选出来的中宫之主,与普通后妃不同,乃未来发妻,自是待她与普通后妃不同,哪有甚“在意”、“偏袒”的。

    闻衍自觉待后妃多有情面,处事公正,反倒是这熙妃眼见攀扯无望,便口出狂言,这会已叫天子心中极为厌恶起来,简直是胡言乱语,他待那钟氏有所不同,瞧着似是偏袒,不过是因着她迟早要入中宫,多了两分敬重罢了,只如此而已!

    闻衍在心中下了断定,脸上缓和下来,朝杨培摆摆手。杨培忙福礼,转身退出内殿,脑门上还起了细细密密的汗珠来。出了内殿,杨培叫人上了杯茶水来,连着饮了好几口才把心中的起伏给压了下去。

    杨培朝内殿看了看,这会陛下已然是睡下了,他忍不住轻轻吁出口气来,只突然想起了一则事来,叫杨培脸上顿时一僵。他想起方才伺候陛下洗漱时的情形来,陛下先前让他换了一套里衣来,帝王之令不敢违抗,杨培先前伺候天子更衣不敢分了神,现在回想起来,他先前捧的那件里衣却是钟嫔亲手缝制的。

    钟嫔娘娘一双巧手如今也只为皇长子缝过衣裳,皇长子身上穿的小衣大多出自嫔主子的手,在别处却是没有的,奉到御前来的这件,还是缀霞宫奉上的“谢礼”,嫔主子感谢陛下授课特意送来的,往日也不曾见陛下抗拒过的。

    杨培还记得那回跟着陛下去缀霞宫,正逢嫔主子在为皇长子缝衣,皇长子出生前备下了许多小衣,但小孩日日都在变样,嫔主子待皇长子的事向来亲历亲为,待陛下为她授课后,又捡了针线做了起来。

    天子当日还盯着那小衣看了好一会,天子目光昏暗不明,叫人瞧不出情绪来,嫔主子便主动提及要为天子缝制衣裳,只嫔主子绣工差了些,便改成了里衣来的。

    为天子缝制衣裳的不知有多少,便是后宫娘娘们绣工好的便不在少数,从前那良妃更是不时便往前殿送上各种腰带香囊之物来,天子情绪不显,但也应承了下来,过了些日子送了来,送到御前时陛下也没瞧出来有甚不同的,只给缀霞宫赏赐了一回。

    在杨培眼中,陛下操心的向来是前朝大事,此等关于里衣的小事莫说陛下,便是杨培这个在身前伺候的都并未放在眼中,尚且未注意到哪件是嫔妃做的,哪件是绣娘们做的,哪里知晓陛下竟然从他手上捧着的衣裳上看出来了不同来。

    在意不在意,杨培浑身打了个寒颤,这件事再也不敢深想下去。

    翌日,缀霞宫一大早就忙开了。皇长子醒得早,一早要先喝了奶,秋夏两位嬷嬷这才给送回殿中,由芸香几个接手,他醒来,缀霞宫也便慢慢动了起来。

    再过不了多久,顾全两个开了宫门,待天大亮,钟萃这个缀霞宫的主宫嫔妃起了身,宫人们便彻底忙开了。

    钟萃用过早食不久,去内殿看过皇长子,正坐在桌前捡了书来温。钟萃已经学完了论语二十章,在往上按理应该学四书五经,先读四书读熟了,才读五经,学习诗经礼记等,只在陛下眼中,认为钟萃如今功底还不够扎实,贸然学四书五经,容易学了四不像出来,在未筑基的地上建上亭台楼阁,这楼阁又岂有不坍塌的道理?

    别人读四书五经已是读书进学了十几年,日日在书院读书,有先生教导,有同窗切磋,便是如此也要得了先生点头应允,待先生考核一番后才能继续往上,钟萃读书认字还不到三载,在天子眼中,她的功底还差得远了些,远不到往上学四书五经的时候。只让她如今日日温习书本,得了他应允后才能继续读。

    翻了不过几页,彩蝶走了进来禀报:“主子,外边熙妃娘娘来了,说想见一见主子。”

    钟萃抬头,往外瞥了眼:“熙妃娘娘可有说甚?”

    彩蝶摇摇头,想了想又添了句:“奴婢瞧着,熙妃娘娘的脸色像是不大好。”

    彩蝶已是稍给遮掩了下,熙妃的脸色哪是不大好,分明是非常难看,甚至连她一惯的温婉亲和都丝毫没见,全然是不怕惹人非议的了。

    若不是天子发了话,熙妃是断然不会走这一趟的,她堂堂高位妃子,如今竟然要弯腰给一个庶女出身的低位嫔妃求问陪笑,哪里能叫熙妃开颜的。天子发话不得不来,熙妃只能走这一趟,要她摆好脸色那是做不到的。

    熙妃也并非没有计算的。碍于天子的令她不得不来,但熙妃心知下晌过后,宫外往往是嫔妃最多的时候,宫中后妃看天色不错都会出来走走,若是那是她过来,叫人问住了,熙妃也不好回的。

    如今这会还尚早,外边走动的宫妃少,她趁着这个机会来走这一趟,其她的嫔妃也不知晓,待她从缀霞宫回了怡春宫,此事便再没人察觉的。

    熙妃带着宫女在偏殿等了一时半刻,缀霞宫虽少有这个时候登门的,但礼数却是足够,引了熙妃进门后,又奉了香茶上来。

    熙妃着急着走这一趟,其实压根就不想见钟萃,还拉不下这个脸来的,恨不得现在就提脚走人。何况陛下开了口叫她来,她不敢不听,一大早就来候着了,以她在宫中的身份如此屈尊,任谁也要为她叫一声屈的,她人也来了,但若是这钟嫔没空见,她也有话回了陛下。是这钟嫔不见,而非是她没有上门的。

    熙妃脸上稍霁,朝伺候着的宫人道:“钟嫔想来刚起身不久,正是要安排宫中事务的时候,她为一宫主位,自是繁忙,本宫便也不打搅她了。”

    熙妃起身带着宫人要走,彩蝶得了钟萃吩咐走了进来,朝熙妃伸手一引:“娘娘,钟嫔娘娘有请。”

    熙妃脸上一顿,随即冷下脸哼了声,当先往主殿走。

    熙妃进门,钟萃便放下书,几步上前相迎,略施薄礼:“臣妾见过熙妃娘娘。”

    熙妃目光从钟萃素净的头饰上看过,移到那张楚楚可怜的脸上,眼中有些妒忌,想来这钟嫔便是凭着这一张模样动人的脸才把陛下给迷惑了的,当真是个不要脸的狐狸精,这般年纪就会这些歪门邪道了。尤其是这钟嫔自打诞下子嗣后,浑身上下竟然还透了一点风情出来,比之从前更添了几分优雅来,更是叫熙妃心中如临大敌一般。

    好一会,熙妃这才勉强笑了笑,抬了抬手:“妹妹不必这般客气,姐姐虽入宫长一些,但咱们都是宫中姐妹,也不是非要那般规矩严整的。”

    分明是熙妃迟迟不叫起,如今却还推到别处去了,她若是当真当姐妹,早在钟萃行礼时便该出言,又何必要等着钟萃齐整的行完礼,又迟迟不出声的。宫中的嫔妃,若是身处高位的嫔妃有心要教训一下低位嫔妃,向来是使的这个招数。

    迟迟不叫起身,等低位的嫔妃因着使不上力来,脚下不稳,这行礼的规矩上出了点错处,便给高位嫔妃送了把柄过去,说低位的嫔妃宫规学得不够,一副为人好的模样来,当场就派了身边的嬷嬷去教规矩。

    嬷嬷们手劲重,下手重,由她们出手“教导”,低位嫔妃便是身上青紫了也是教导规矩所致,这还是高位嫔妃“一番好心”,高位嫔妃对上低位嫔妃,只消三言两语便能兵不血刃,连手都不必脏的,说出去那还是高位嫔妃的仁善了。

    钟萃如今通透,哪里听不出熙妃话中真假,她轻轻一笑,起了身,与从前一般客气有余:“娘娘说的是。”钟萃抬了抬手:“娘娘请坐。”

    熙妃看了钟萃一眼,轻轻颔首,嘴角压了压:“钟嫔也坐。”熙妃最为讨厌这钟嫔的便是这点了,明明位份不高,出身也差,偏生每回见人都是一副清冷寡淡的模样,这种低位嫔妃,见了高位嫔妃们本就该是谄媚讨好的,她凭什么不咸不淡的。

    见到这钟嫔,见她这模样,就让熙妃格外不自在,仿若她那不咸不淡就衬得她一副狼狈。宫中人人皆知熙妃温和温婉,言语轻柔,但殊不知早前的后宫,那淑贤二妃势大,甚至连同为嫔的良嫔都隐隐压在她们头上,她们身为低位嫔妃,在淑贤二妃那等高位嫔妃面前也只能小心翼翼的周旋,不得罪了人去。

    附和着高位嫔妃,聆听她们言谈再是正常不过,偶尔再充当知心人,捧上几句也是常事,嫔妃们都是如此过来的,只如今熬到她们成了高位嫔妃,熙妃等高位嫔妃就再没有弯腰捧人过了,等着该是低位嫔妃朝她们谄媚讨好的了。

    钟萃不讨好着往上的嫔妃们,这一副客气的样貌,哪里能让熙妃能平的?只钟萃身上有恩有宠,熙妃也拿不出教训其她低位嫔妃的模样来。

    熙妃端坐着,目光移到钟萃先前落坐的手边,瞥了眼那桌上的书:“钟嫔妹妹也太勤奋了些,连入宫了还不忘了看书,妹妹读的是什么?”

    钟萃在书上看了眼:“是论语。”

    熙妃蹙了蹙眉,她不知论语,但也断不能容忍自己在低位份的嫔妃面前丢了脸,绣帕轻轻掩了掩嘴儿:“原来是论语,妹妹读得可真好。”

    钟萃同熙妃甚少打交道,少有的几回都是打了照面便揭过了,在她的记忆里,这熙妃回回都非是处于宫妃中间,早前还有禧妃在,嫔妃们都围着禧妃打转,禧妃鲜少出宫后,熙妃倒是很得嫔妃们相交,被围蹙着,但身处在中间时也仍旧羞怯话少,多是在一边柔柔端坐,含笑看着的。

    见礼那几回也都是客客气气的,但今日熙妃登门,不止羞怯话少的性子变了,如同之前禧妃一般,甚至钟萃还听出了熙妃话里话外带着的含沙射影。

    钟萃微微蹙起眉心,朝熙妃看去,只见她勾着嘴角,面上温温柔柔的看不出甚来,见钟萃看来,还伸出手在钟萃肩上轻轻拍了拍,甚是亲和客气。与此同时,另一道声音传进了耳里,熙妃面上真心实意的夸奖着,声音却尖锐刻薄起来:【还当真自己会读书了,装模做样!】

    钟萃抿了抿嘴儿,知道熙妃与她表现的不同,也只是呼吸一重罢了。后宫嫔妃表里不一的实在太多,钟萃如今却早已见怪不怪了,她不欲与熙妃在客套下去,便主动问了:“不知娘娘今日来可有何事?”

    她看着人,熙妃脸上的笑意也渐渐收了起来,又拿绣帕沾了沾嘴儿,声音却分毫没变:“其实也算不得甚大事的,只昨日宫里的人去领了用度,回来后却发现与报上去的不同,妹妹如今管着宫务,这本就不是甚大事,姐姐便顺便与你说一说。”

    熙妃自觉她都退了一步,给这钟嫔找足了由头,已是再是客气不过的了。钟嫔识相便该顺着这坡下来的,若是同她道个歉也就算了。

    钟萃做事认真,一听熙妃提及到宫务上,顿时板正了身子,小脸上还带着几分严肃,大大方方的承认下来:“熙妃娘娘有所不知,非是宫中用度少了,此事确是臣妾下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