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缪凤舞仅仅在景霞宫住了一天,第二天早晨,她就被一抬辇轿抬进了闲云居中。
闲云居是靠近御花园的一座宫院,离景德宫远,靠御花园近。虽然是两进院,但是面积并不大。正殿面阔五间,琉璃瓦硬山屋顶,有东西配殿。殿前有一个半圆型汉白玉砌鱼池,水是清的,却没有鱼,大概是因为没人住的缘故。殿后则是一院子的竹,竹风竹影,碧浓宜人。
这里以前就住着一位容华,身为九嫔最末的一位,容华被安排在这里居住是很适宜的,院子不大,离皇上还远,不会引人侧目。
可是缪凤舞住进这里来,想不引人关注都不行了。
前儿大闹景德宫,被封了才人,昨儿割腕自尽,又晋为容华。阂宫渴望得到贲允炎关注与宠幸的女人,都在心中惋叹:原来想要博得皇上的青眼相加,是需要豁出命去拼的。
大概没有几个人会相信,其实缪凤舞豁出性命要争取的,不过是一个自由的机会,一个出宫回国的机会。
如果一个人着急去一个地方,发足急奔,跑了半天,发现自己跑反了方向,会是一个什么样的心情?
缪凤舞此时此刻正在体验的,就是这样的一种情绪。
升了容华,仪制自然升格,身边伺候的人也多了。因为她的精神状态一直低落消极,水儿怕再出差子,一刻也不敢离眼地守着她。
身上有伤,可以不用去太后和皇后那里叩头请安,缪凤舞就躺在闲云居正殿的卧房内,以养伤之名,行避世之实。外间的事情,她充耳不闻,只一心在考虑着自己的未来。
而在闲云居之外,因为缪凤舞的封位问题,贲允炎少有的与太后起了争执。
太后怪责贲允炎视后宫事务为儿戏,任由一个魏女闹来闹去,不但不罚,还要晋她的位。后宫自有严格的宫规,该赏该罚,自有定数。如果以后人人都学缪凤舞,那岂不是乱了规矩?
贲允炎的想法很厚道,他认为既然她是被强掳来了陈国,心中自是千般不愿的。背井离乡,永不能回,这种事情发生在谁的身上,都是人生一大憾事。总该给她一些抚慰,让她的心里好过一些。
“母后以前常常教导儿臣,要施仁政,爱子民。缪凤舞确实是被卫淳劫到陈国来的,心中对陈国尤怨深重。儿臣身为陈国之君,应该做的就是感化她一颗怀恨的心,让一个魏国人从心底里将陈国视为故里,安居怡情,岂不展示我陈国怀仁天下的感召力?”
“皇上这番说辞未免牵强,虽我宫中不至于鄙贱魏人,但也没有理由视魏人高出一等。她这般没规矩的胡闹,竟也能得到晋封,宫里这些伺候皇上多年的妃嫔们,岂有不抱冤叫屈的?魏人也好,陈人也罢,既然入了宫里,就该守这宫里的规矩,你封她才人,哀家并未阻拦。但是她无功无德,晋位容华一事,我看还是算了吧…”
母子二人一时僵持,缪凤舞晋升容华的事,就被搁置了起来。她以一个才人的身份,享受着容华的仪制,独居一宫,成为陈宫内廷的一桩奇事。
搬入闲云居的第三日,贲允炎来了。
他在床前的椅子上略坐了坐,也没有多说什么,更没有责备缪凤舞,只问了些养伤进补的事情。等他离开之后,缪凤舞倚在一个靠枕上,沉默地出着神。
她不得不承认,贲允炎是个好人。她这般闹腾,在这宫规森严的内廷之中,若是没有贲允炎的保护,论理就是被打死,也是不为过的。
可是自己为什么就是不能甘心呢?若从别人的角度来看,她一个卑微的舞娘,能够进入一国的皇宫大内,顶着贵人的名号,受到一国之君的保护,难道还不应该感恩戴德吗?
她对贲允炎是感激的,可她仍是无法安然接受现实。一想到行晔,她的心就会揪着痛。虽然她在昂州的时候,也是没有办法见到他,可那里号称“天子脚下”,处处有他的讯息。
缪凤舞每每想起“天子脚下”这四个字,就会忆起当日他撩袍摆上前来扶她,她所见到的那一双银缎子软靴,那么干净清爽的感觉。
因为心里牢牢地住着这么一个人,她不知道以后该以何种面目何种心情对待贲允炎。难道她真就能屈从了命运的安排,跟随了另一个男人吗?
缪凤舞想起小的时候,爹爹有一位道长老友。有一日那位道长到她家拜访,缪凤舞上前行礼问安的时候,就听那道长对她爹说:“缪贤弟,你这女儿命格清奇,将来怕是比儿子要能当得起家呢…”
爹娘在的时候,经常拿这话刺激哥哥缪凤刚,要他好好读书,为缪家争气。
如今看来,那位道长竟是有几分神通的。将女儿送进宫里,得皇帝的宠幸成为贵人,这可是多少官家贵户都梦寐以求的事情,如今这种事情发生在她的身上,可不正是应了命格清奇的那句话吗?
只是,为什么她爱的是魏国的皇帝,却让她进了陈国的皇宫?
情感与现实结成了一团乱麻,纠缠着缪凤舞,让她疲于忧虑,人越来越憔悴。腕上的伤好了,脸色依然苍白,下巴越发的尖削。
这样又过了半个月,有一日缪凤舞早晨起来,突然觉得自己屋里这几个人,看她的眼神似乎不同于往日。
就连水儿,虽然伺候她梳洗更衣一如往日,可脸上总像是罩了一层轻淡的霜气,言语应答之间,惜字吝句,像是不太愿意搭理缪凤舞一样。
难道是因为太后一直的阻拦,自己的封诏一直未下,而贲允炎也有三四日不曾到这闲云居来了,奴才们就觉得她失了势,开始苛待主子了?
缪凤舞自然会这样想。
因为自从她住进这闲云居,就不曾踏出那宫门半步,外面发生了什么事,她根本就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