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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图索家,有可能是近代史上世界第一的混血名门,通常为人所知是因为它那惊人的财富。但多数人都忘记了它的真实面目,历史上它是个暴力的家族,现在也还是。只不过当今世界上的大多数事情花钱就能解决,加图索家也不必总喊打喊杀,但当花钱解决不了问题的时候,加图索家的老人们还是会请出封存已久的暴力。
东京事件中,加图索家已经显露出凌驾学院之上的技术实力,天谴之剑那东西可绝非花钱就能造出来的。
虽然还不明白加图索家为什么会直接介入这件事,但同时跟学院和加图索家开战,如今的蛇岐八家根本做不到。
乌鸦当然可以拿起旁边的电话打给樱井七海,但那不过是把麻烦丢回给家族,既然答应了樱井七海要背黑锅,乌鸦就会一直背下去,他就是这种人,樱井七海看他看得很准。
即使不考虑外部的压力,内心里乌鸦对自己眼下做的事情是不是对也充满了疑惑。
以前他只是在视频中见到了龙化的路明非,可现在他亲眼看过了,当时那种由心而生的巨大恐惧就快要摧毁他的理智,他要么对路明非开枪,杀死那个怪物,要么抱头逃走。就在那时,路明非断然地自残,乌鸦的理智这才回来了。
那个人的身体里,真的寄宿着什么魔鬼,那个魔鬼出来的时候,谁都挡不住,他将不再区分朋友和敌人,所见皆杀!
所以藤原信之介的那句话,无意中说到了乌鸦心里,他现在帮助的到底是小姐的骑士,源稚生的朋友,还是寄宿在那个躯壳里的魔鬼?
这时候他分外地想念源稚生,如果老大还在的话一切就都简单了,老大说什么,乌鸦就做什么,就算前面是死路,他也照样走。
可那个男人的墓碑现在立在白羽天狗神社的后山上,墓穴深处他跟弟弟的白骨相互拥抱。
佐伯龙治代局长忽然觉得自己人生的前半截其实就是个小孩子,那个时候老大帮他扛了一切的压力,所以他潇洒放肆,不必纠结什么事。现在他不得不长大了,他坐在源氏重工最高层的办公室里,独自一人,高处不胜寒。
手机响了,乌鸦皱着眉头拿起手机看了一眼——他很不喜欢下面人遇事就给他打电话——可看到来电人的名字,他立刻坐直了,深吸一口,按下了接听键。
“你已经多久没有回家了?”对方上来就是训斥的口吻。
“最近真的很忙,忙到喘气的时间都不够。”乌鸦赶紧说,“忙过这一段就回家看望您。”
这个世界上能这么跟日本执行局代局长佐伯龙治说话的人只剩一个了,当然是佐伯老爹。
乌鸦的血统还凑合,原理上应该也有龙族血统的佐伯老爹却没什么过人之处,一辈子都是个三等流氓,牛逼哄哄也就是在他们老家那个镇子上。不过老爹训儿子,总是天经地义的,佐伯老爹从不顾忌儿子如今的身份。
乌鸦也很习惯于听老爹的训斥,即使他正对属下怒吼或者揪着耳朵一顿暴打的时候,老爹一来电话,他也是这样恭听教诲的语气。
“我要跟你说三件事!”佐伯老爹开门见山。
“是是。”乌鸦点头哈腰,感觉老爹就站在自己面前。
“第一件,出门做坏事,要有万全的准备,记得穿上防弹衣!”
“是是。”
作为流氓世家,佐伯老爹倒不介意儿子干坏事,干坏事是他们的本职工作,但干坏事也要注意安全,这是佐伯老爹这些年经常挂在嘴边的话。
年轻时候佐伯老爹可不这么说,那时候他说有血性的男人迎着枪林弹雨上前,子弹都不敢伤他!
“第二件,酒和女人适量就好了,不要因为自己一个人在东京无牵无挂就给我乱来!”
“是是。”乌鸦心说下面应该说我结婚的事了。
“第三件……”佐伯老爹说到这里顿了顿。
这个停顿有点久,久得乌鸦都怀疑老爹是不是挂断电话了。
“刚才还想跟你说三件事,怎么忽然想不起来了。”佐伯老爹烦恼地说。
因为阿兹海默症的缘故,佐伯老爹的记性已经很差很差了,打电话永远都是我要跟你说三件事,但有时候是四件,有时候是八件,八件里倒有三件是重复的。
“想到您再跟我说,我这边还有点事在忙。”乌鸦说到这里,心中微微一动。
如果真是小孩子的话,有事情可以问大哥,也可以问老爹,以老爹的人生经验,也许会给他一些启发。
“老爹,有件事想请你帮忙给点建议……”
“乱七八糟的事情不要问我,我没有时间!”佐伯老爹严肃地说,“说重点!”
其实佐伯老爹最不缺的就是时间,跟便利店的老板下将棋一下就是半天,不过说自己很忙显得比较有面子,乌鸦光听就能知道老爹已经竖起了耳朵。
“如果你有个朋友,当年过命的朋友,”乌鸦斟酌着措辞,“他最近做了点很得罪人的事,从家乡跑出来找你帮忙。但有些别人跟你说,他现在已经变了,变得丧心病狂,你帮他只是给自己找麻烦,而且对他也不好……”
“男人的路,都是自己走出来的!男人的命,也都握在自己手里!无关的人,废话那么多干什么?”佐伯老爹直接打断。
真是佐伯老爹说话的风格,永远那么硬气那么霸道,高举男人的大旗。
乌鸦从小就听老爹讲这类极道金句,什么,“只有死掉的男人才能随波逐流”,“狂风来的时候正好锻炼男人的筋骨”,“男人的后盾只有自己”,等等。
小时候听着总是热血上涌,长大后细想其实不知所云。
乌鸦心说自己真是脑子抽了,世界是不是会毁灭的大问题,你问一个乡镇流氓?
可他眼前忽然浮现出那天夜里在炉端烧的小店里,融融火光照亮了路明非那张还带点孩子气却又莫名苍老的脸。
他说,“要是死了都不知道自己是个什么东西,那墓碑该怎么写?”
“我想起第三件事了!出去做坏事,要有万全的准备!要穿上防弹衣!”老爹说完,挂断了电话。
乌鸦对着手机叹了口气,心说老爹的阿兹海默症真是越来越严重了,忙完这件事得给他找个更好的医生。
东京郊外的空港,深夜。
地灯的光勾勒出跑道的轮廓,兰斯洛特和藤原信之介站在跑道的尽头。
只是小型的货运机场,跟成田和羽田那样的大型空港不同,深夜里人迹杳然。兰斯洛特低头看看带夜光的腕表,差不多是约定的时间了,北方的夜空中传来了低沉的嗡嗡声。
那是一架小型的货运飞机,兰斯洛特举起手中的电筒,对空打出三长两短的信号,货运飞机便以撞地自杀般的气势一头冲了下来,在煤渣跑道上拉出一道两人高的漆黑尘烟,一直冲到兰斯洛特他们面前才堪堪刹住。
卡塞尔学院的飞行员十有八九都是这样的气势。
兰斯洛特早有准备,扬起手中的文件夹遮面,藤原信之介却被扑了满脸的煤渣。等他把脸上的煤渣抹掉,兰斯洛特已经跟飞行员在交接文件上签完字了。
“路上还顺利么?”兰斯洛特淡淡地问候。
“当然顺利,不顺利的话你就见不到我了。”飞行员耸耸肩。
货运舱的门缓缓降下,兰斯洛特神色凝重地走了进去。藤原信之介探着脑袋往里看,可货舱里雾蒙蒙的,一股冷气扑面,什么都看不到。
片刻之后,兰斯洛特提着沉重的箱子从机舱里出来,来到藤原信之介的面前。两人对视一眼,同时验证虹膜和指纹。这个箱子太重要,因此需要学院代理人和任务的负责人同时验证才能打开。
箱盖自动弹开,里面又是一个箱子。
长形的金属匣子,暗金色,表面镌刻着繁复的花纹。这东西看起来是什么文物,却又新的不像话。
兰斯洛特用力扳动箱子的一角,箱子的头部打开,箱中的机械运转,吐出了七柄形制不同的利刃。这些武器一旦出箱,立刻发出低沉的呼吸声,摄人心魄。
“喔!”藤原信之介吃惊地瞪大了眼睛,“这是……”
“青铜与火之王锻造的炼金刀剑,七宗罪。”兰斯洛特的手指轻轻地扫过那些刀柄,“恺撒的话,可以拔出傲慢,阿巴斯可以拔到妒忌,我不如他们,只能拔出色欲和饕餮。”
刀剑们在匣子中震动和嘶吼,刀柄上的鳞片自动开合,像是七条被束缚的活龙。兰斯洛特能清楚地感觉到,相对轻盈的两柄是他可以驾驭的,其他的五柄则有抗拒的反应。当他手指触及的时候,会有或者极热或者极寒的触感,有两柄摸上去甚至像是抓着裸露的高压电线。
很难想像抓紧它们的柄时该是什么感觉,还真是一组桀骜不驯的刀剑。
“这就是传说中能杀死龙王的武器?”藤原信之介的眼睛发亮。
“在路明非手里应该是成功过,在我手里的效果还没验证过。”兰斯洛特合上匣子,把七宗罪背在背后。
箱中的刀剑们嘶吼了片刻之后,恢复了宁静,想来那个设计复杂的鞘就是用来镇压这些刀剑的。
“卸货。”他对藤原信之介说。
藤原信之介立刻打亮手中的电筒,对着跑道侧面的草丛摇晃。
早已等候在那里的重型卡车开了过来,货仓打开,和货运飞机的尾舱门相对。
一辆叉车从货舱中驶出,把一人多高的巨型木板箱送进货车里,木板箱表面用红漆喷绘着诡异的图腾。
这才是必须动用一架货运飞机的原因,七宗罪只是顺便带过来的。
大概是运输中磕碰了一下,其中一根木板碎了,隐约露出其中的货物。那看起来竟然是一块完整的冰块,在夏夜中冒着丝丝缕缕的寒气。难怪用的也是低温货仓,否则夏季运输,这块冰在半路上就会融化不少。
“那些就是?”藤原信之介打了个寒战。
“别问问题,首先我并不比你知道得更多,其次我就算知道也不能回答。”兰斯洛特伸出一根手指摆了摆,阻止了藤原信之介的好奇心。
“鬼魂交付完毕,”飞行员拍拍兰斯洛特的肩膀,“记得要保存在冷库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