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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中草木萧疏,北风寒切。
王右丞睁看着这两册《黑绳剑法》。封页的黑色印染地并不均匀,深浅斑驳的一片。他嗅了一嗅,微声道:“这不是颜料,是干涸的血?”
萤萤雪光里,他翻了几页,纸纤薄如丝,虚柔滑净。纸色白如新出的蚕茧,又有如鱼卵的纹点,与日常书画的纸大有不同。
前几年他曾剽了一古书商,得了一卷自上古唐国古墓里盗掘来的琴谱,其用的也是这纸。
他仰面问道:“这是大陆周王朝未建立时,专供上古唐国宫廷的鱼卵纸?”
僧肇钦佩地说:“王师弟博学古今,见识非小僧能比。若不是恩施提点,我是瞧不出这剑谱是一千余年前的东西。”
书的扉页只有三个小字:耶律稹
王右丞遂说:“原来这是耶律稹所创的剑法,他是哪位大仙?”
摩柯允谷在左眼里吃了一惊:“竟然是他的剑法?!”
僧肇却说:“黑绳地火十七剑确实是耶律稹的平生绝技,但此剑法并非他所创。”
他源源不断地用灵力进行大范围的感知,生怕有人闯进来撞破他们在研讨这剑法,微声道:“师弟,修仙界有正邪之分已几千年了。但正道三极,如我们北极岛,开宗立派不过千余年。而魔道各部虽组织松散,但其建立的时间却早了正道几百年。其初创时,由魔道教主统领,下有四极长老,三界八大护法,九十九个部。当时他们沆瀣一气且紧密团结,全不似如今各部游兵散勇、各自为王的光景。”
此时夜中有小兽出没,僧肇警觉地环顾了一番,顿了顿才接着往下讲去:
“耶律稹正是魔道第一代地冥左护法。只是后来魔道各部高手如雨后春笋般冒出,他们不甘于教主的奴役,其中三十七个部纷纷造反。此般祸起萧墙,魔道妖邪内斗不止,元气大损。又逢千年前,正道三极成立,正邪两道发生了第一场血战。耶律稹便在百余年的动荡里不知所踪了。他一生只收了2个徒弟,仅传了这二人黑绳地火十七剑的第一剑。这二人在其师傅失踪后,各自建了魔道的中幽和上幽两部,横行于今天韩、赵、魏三个诸侯国。我们北极岛在那儿牺牲的护城使,十之七八正是死在这二部手里,其中又有不少人便丧命在这黑绳地火第一剑下。”
王右丞忙将剑谱递给僧肇,说:“会这剑法的妖邪岂不是我们北极岛的大仇人?我要学了它,与二幽两部有血债的同门还不要先除我而后快啊!师兄赶紧将这破剑法拿了去!”
僧肇却不接剑谱,只是继续讲:“据说这黑绳地火十七剑是耶律稹如你这般年纪时偶然得来的,只被他抄了一份,又跟他一同在千年前消失了。而你手里的残卷,并非只有第一剑。”
“啥?!”王右丞缩回手,紧着眉头细看,果见两个册子分别写着“黑索剑”、“火卒剑”。
他奇道:“这剑法不是只有第一剑传下来了么,师兄手里怎么会有二式剑法?难道中幽、上幽两部妖邪无法修炼第二招‘火卒’剑,才被你和鸠摩罗什大人抢了过来?”
僧肇望向西北夜空,摇摇头道:“这剑法残卷是耶律稹亲手誊抄的,二幽部也没有它。”
他指着两册剑法又说:“千年前还没有千里蝶,当年耶律稹与魔道各部的书札信件留存很多。恩师已找了不少其书信与这剑册上的字迹对比,确是耶律稹的亲笔。而书上所用的上古金文篆字,早已被弃用千年。寻常修道博学者,都识不全这些字,更谈不上洋洋洒洒写满两本金文篆字来伪造。鸠摩罗什大人也只能读懂个大概,又摘录了几个生僻字拿与一些大妖仙看,它们也道不认识。这也不意外,金文篆字本就只流行在上古唐国,那儿偏是魔道总坛所在,其境内的妖当时被斩杀了个干净。可见,这的确是真迹。”
王右丞翻看了几页剑册,见这些字结构修长细劲、行笔随意勾连,与自己当年剽的那卷琴谱确实一模一样。但他搔着头说:“师兄,这里有些字很难懂么?为何我却全认识?”
僧肇一听,心中直说他不过年轻逞能而已,便拿了第一册‘黑索剑’,指着剑诀释义一篇最难理解的一句话,让他讲讲句义。
王右丞娓娓道来,比之鸠摩罗什大人给僧肇讲解的还要通顺。
僧肇吃了好大一惊,便问:“师弟博识之广,令人赞叹。可曾与世外高人学习过??”
王右丞也觉得不可思议,道:“在大陆讨饭时,小癞蛤蟆的爹曾教我识字,但并非这上古金文篆字。可我好像生来就懂这些古文,真他喵的奇怪!”
摩柯允谷在左眼里提醒:“别是你瞎编的吧?这秃驴若信以为真,待会不给你讲剑谱了。”
王右丞在心里说:“这剑法太拉仇恨了,学了也无法当众用。而且邪道妖法,若非逼不得已,我还不想修炼。”
“切!我看你是怕走上邪道,娶不到如花似玉的小乔儿了!怎这样眼浅,魔道里漂亮的小姑娘也多的很哩!”
“去你喵的!”
僧肇双手做什说:“看来我想的没错,师弟与这剑谱有缘,恩师确实是让我来将它送给你的。”
王右丞作难道:“师兄,我并不想练妖邪的剑法,还是拿回去吧。”
僧肇赞许道:“王师弟心有正气,一般人可禁不住这诱惑。既然鸠摩罗什大人和卦上均有示意,即便小僧将它收回,日后你仍然会再得到它。何必再多此一举呢?况且你也未必修炼它,暂时收着吧。因果轮回,或你也不过是个中间人,哪日自有人再从你手里将这剑法取了去,也未可知。”
王右丞见他态度坚决,只好将两册剑法收在纳戒里。
当下又问:“既然这是失传的东西,师兄和鸠摩罗什大人是怎么拿到它的?”
九天上一道流星坠落,僧肇寻望去,不见他脸上的表情。只听他腔调微颤地说:“恩师带我游历大陆,及至川蜀时,发生了件怪事。这剑法便从那件事里而来。”
“怪事?”王右丞一听怪事就头疼。自从偷了宝刀后,各种凡人想都不敢想的事他已遭了一遍。
“大概一年半前,川蜀之地。恩师与我装成云游的凡人苦行僧,来到一叫大觉寺的寺庙。恩师欲在此开坛讲法,但那寺院住持与长老嫌我们寒酸,在此讲法会害他们少赚香油钱,便打发知客僧带我们去菜园子里暂住。”
王右丞笑道:“大陆上九成和尚都不过混饭吃的肉眼凡胎,这也太正常不过了。”
僧肇点点头继续说:“当时正值盛夏,下了七八日的暴雨。天晴后的几日,恩师见此处庙宇虽然宏大华丽,但无人真心向佛,便要带我离开。怎料知客僧早晨突然跑来,请我们上山。山上,当地县丞和官军一并来了。原来此县的巨鹿镇依山谷平原而建,上游有一年久的堰塞湖。连日暴雨令湖水决堤,将那整个镇淹没了。”
“堰塞湖决堤,黄水千里。难道死伤很多,官家找你们去念经?”
“非也。这县丞是个极爱民的,早见决堤先兆,将镇上百姓全疏走了。只是这镇上有一大财主,兀自不搬。一家十九口人,像全死在了楼里。”
王右丞疑道:“像是?”
“那县丞与这财主沾亲,初以为这家人舍不得家财,必困死在洪水里。待水退到齐腰深时,便发了赏银,命地方上的团头,并其八个火家,拿了皂丝麻绳和白布,将这家人尸体背出来。怎料这群人一去不复返,足足两日,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只闻那座大宅楼里,有人在呜呜咽咽地哭。”
王右丞不禁道:“好邪乎啊,后来怎样?”
僧肇吐了一口气,才往下说:“所有人皆说那楼里闹了溺死鬼,在抓人还魂,谁还敢再拿送命钱进去。只有县丞事先请来作道场的大觉寺长老和其五个弟子不以为然,领了几锭大银,又扛着经幡走了进去。一日间,他们也未曾再出来。及至午夜,有蹲守在远处的县役都头望见,那长老居然撑着一盏白灯,行在楼上伸出了半个身子,晃眼间便没了踪迹。”
“地方上闹水灾,又出了这等鬼事。只怕那县丞坐不住,往大觉寺里找高人来了吧”,王右丞说。
“是哩。那住持当然不敢去,又不愿得罪官家,便拿我和恩师搪塞。鸠摩罗什大人应允了,与众人来到那大宅。他命我不要进去,只身前往。不久便将殓尸而失踪的一干人背了出来,说这些人是溺死在一楼堂屋里的。”
王右丞很是不解地问:“水早退了去,一众人能全溺死?”
僧肇说:“我当时验了尸体,这些人面皮青紫,像是突然进入到没有空气的狭小空间后,昏厥在水里溺死的。而后恩师又背出十九具尸体,说其中四具躺在顶楼的角落里;八具则在二楼分散站立;另外七具则或坐或躺地散在一楼和后院小楼里。”
王右丞皱着眉道:“尸体分布地好诡异。”
僧肇看了他一眼说:“更怪的是,这家人不是溺死的,而是被活活烧死的。”
“啊?!在洪水里被烧死了?!”
僧肇点点头,“鸠摩罗什大人指着一具未烧化的尸体说,那就是夜间挑灯上楼的和尚长老。这家人还有一个没找到,而一楼下面有个藏宝的地洞,正从水里冒出黑色火来。类似有人在哭的声响,便是水火吐咽发出的。这火几乎烧尽了所有空气,团头一干人才被憋晕过去。他说完又独自走进那宅子,足足过了两个时辰才终于背着最后一具烧成炭的尸体走了出来。但恩师的右眼却流血不止,已瞎了。”
王右丞看着剑册上的血,惊道:“这血难道是...”
“是鸠摩罗什大人的,他当时手里抓着的正是这两册‘黑绳地火十七剑’。”
“那地下难道有什么妖邪么?他是你师傅,灵力修为出神入化,怎么会被人无声无息地戳瞎了一只眼?”
僧肇不欲再细讲,只是说:“我感知过,那地下并没有一个活物。恩师在当地终于开坛讲法,月余后离去。在验证了这剑册是真迹后,再没有将它拿出来。直到前些日子,才交给小僧,并命我回岛化一道缘。”
王右丞听罢,心里直打鼓:“乖乖咙嘀咚!与神仙姐姐沾边的事,果然都是极凶险的。”
他惋惜地说:“为一本妖邪剑法,折了禅师的一只眼睛,真是不值!”
僧肇合什道:“凡相一具臭皮囊,无甚可惜。鸠摩罗什大人以心看三界,他亦不在意。只是当日地下的事,恩师没有与我讲。这本剑册与王师弟的因缘,想必你日后定然明白。小僧任务已完,这便走了。”
他看了看剑册,忍不住要劝王右丞不要修炼它。但话到嘴边,又想:“痴儿痴儿!一切有为法皆由因缘而成,我何必攀缘行事?!一年里,小心观察他就是了。”
想毕,持着木棍就走了。
王右丞大呼:“我若有事,何处找师兄?”
僧肇不答,已下了山去。
王右丞悻悻地回到草屋,抓了几只猪头肉烧饼来吃。
王仙儿小腹上好大一道刀伤,只披着件半透的纱衣,坐在一张蛛网里疗伤。
王右丞打她屋里出来,四处寻不见苦闲和吴起,心想:“这俩一个末级弟子,一个家奴,成天见不到人影,不知道在忙些什么。”
查方平四仰八叉地倒在自己床上,鼾声如雷,睡地像头死猪。
王右丞又踱步回王仙儿那,知她用蛛网封闭了整间屋子,在她房里看“黑绳地火剑法”最是安全。
“我只看几眼剑册而已,不去修炼便是”,他想着,便拍了拍王仙儿。
王仙儿戴着面具笑道:“哥哥今夜又想亲我?”
王右丞红着脸说:“又说浑话!你织一张网给我,我想在你这里看看书。”
王仙儿拍着他脑袋道:“何需麻烦我呢?哥哥也有这本事,难道忘了?”
“我那是蛛网状的剑气而已,你又不是不知道。”
王仙儿小手托着下巴说:“原来你一直是这么认为的,怪不得不见你结网呢。我的眼球在你身上,弥勒那厮的妖力又全被你吸了去,你却说自己不会吐丝,莫不是在骗我?”
王右丞指着自己肚子道:“你瞧我有这个器官嘛,我可是人!”
“不,你是人妖!那夜咱俩在交尾时...”
王右丞急忙捂住她的嘴,说:“你换个词好不好!”
“母蜘蛛交尾后会吃掉公蜘蛛。你如此小心,是怕我吃了你么?”
王右丞无奈地说:“对对对,我怕好妹妹吃了我总行了吧!”
王仙儿笑道:“担心的有理,我会控制不住自己哩!”
她又说:“那夜我吞食哥哥眼里的妖力,发觉你体内有蛇和蜘蛛的妖性。但如今蛇的形态已尽在哥哥剑上了,你以后不会变成可怕的蛇啦。”
王右丞想到自己在地宫里确实蛇化过,此时心生一个不妙的想法,“你...你是说蜘蛛的形态还在我体内?”
王仙儿忽拿掉面具,张开小嘴舔在他右眼上,一只人面小蜘蛛爬进了王右丞脑袋里。
王右丞急忙挣开,但那小蜘蛛已被吞噬剑气消化了。
王仙儿复戴上面具,笑说:“哥哥体内的剑气好有趣,想必吃掉我这只最野性的小蜘蛛能助你恢复蜘蛛的本能。”
“本能?”
王右丞刚说完,右眼球上的八只小眼皆睁地圆彪彪的,使眼球凸鼓了出来,几乎冲破眼眶。
王仙儿拍手欢呼:“果然如我所料,我的这只眼睛是认识我的。哥哥真是好帅的一只蜘蛛呀,我真动了心呢!”
王右丞疼地趴在地上,双手捂着脸道:“你他喵的对我身体干了什么?!”
王仙儿戴着白惨惨的面具,浑身肌肤胜雪,像极了一个纸人。她跳下蛛网,伏在王右丞背上,柔声说:“哥哥且忍忍,再有一个时辰...”
王右丞的心脏“咚”地一声巨响,浑身血肉剧烈地抖了几抖,刚才被他剑气吃掉的那只小蜘蛛仿佛在脑子里活了过来,并在里面做了巢一般。
他八只小眼睛裸在空气里,突然齐齐盯住王仙儿。
王仙儿吓得缩回蛛网,只露出个脑袋,呆呆地说:“哥哥体内的剑气好强横,这比我预计的时间短好多。”
随着人面小蜘蛛在意识里扎根,月山蛛妖一族的形态意识一下子涌上心头。
王右丞在地上滚了好久,又汗淋漓地躺在地上,两只手掌骨间的皮肤上各长出四只针眼大的孔来。
王仙儿欢喜地叫道:“蛛妖形态终于被你剑气认可啦!蜘蛛可不比蛇弱,它本来还看不起我们,不屑让你有吐丝的本领....”
一蓬蛛网激射在她面具上,刹那将她从蛛网里拽了出来。
王仙儿娇呼着落入王右丞怀里,定了定神,笑道:“哥哥快赏我些好东西吃,我助你完成了蛛妖化。”
掌骨皮肤上的小孔喷出的蛛丝,黏黏白白,又有精钢丝一般的韧性。王右丞扯在眼前瞧了,这蛛丝已与那日拽野猪时截然不同。他解开衣服盖在王仙儿身上,气愤地摸起根棍子,一棒棒打在她屁股上,嚷道:“你是大姑娘了,不要总穿地这么暴露!还有,你以为我乐意吐丝?!谁他喵的想变成蜘蛛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