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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乾洲大步经过我身旁,走向蔡老家中。不知跟蔡老说了什么,又或者是确认蔡老无恙,在家宅内短暂停留后,他大步流星走出来,往军车方向走去,“带回去。”
蔡老追出来,“乾洲!”
宁乾洲止步,回身看他。
蔡老说,“是我邀请施小姐来家中做客,罪不及子孙,祸不及妻儿。无论她父亲是怎样的恶人,这个小姑娘都是无辜的!她有一颗向善的心。”
宁乾洲眉头皱起一瞬。
蔡老劝说,“她正处于迷茫期,她的父亲没有给她树立正向的价值观,她的丈夫也没积极引导她,你做哥哥的,该是给她一个机会,正确引导她,善恶只是一瞬间的事情,别逼她走向歧途……”
宁乾洲转步离开。
“乾洲!音音若还活着,定是不许你这样做的!”蔡老先生痛心疾首,“你听我一句劝,及时收手,现在回头还来得及……”
宁乾洲猛然止步,背脊挺直一瞬,径直上了车。
那名士兵把我拧上车,宁乾洲坐副驾,他抽烟。
我被浓烈的烟味儿呛得剧烈咳嗽起来,回头看了眼,蔡老先生家门前留了四名士兵,似乎是为了保护他。宁乾洲不信任我,认为我带着不良目的接近蔡老,他居然亲自前来。
“蔡老先生有普世之心,喊我来,只是感谢我这阵子的志愿服务。”我解释说,“没你想的那么肮脏!我也没有任何伤害蔡先生的想法。”
他不言语。
许是我热疹痊愈没多久,嗓子敏感,吸入那烟雾,咳嗽越来越剧烈,想要开车窗,却被士兵死死控制着,透过窗玻璃,依稀可见我脸上斑驳的疹痕。
郑褚坐在另一侧,默默落下车窗,温热的新鲜空气灌入,我大口大口呼吸,感激地看了眼郑褚,他看着窗外没看我。
我被一路带去办公大楼,宁乾洲示意郑褚给我看文件。
郑褚便拿着一个密封的文件夹递给我,“您过目。”
我迟步上前,打开文件翻阅。
里面都是我爹爹这些年犯下的累累罪状,他替洋人暗杀国人,从各个军系中窃取情报讨好洋人,只要是侵犯洋人利益的团体,我爹爹都会对他们无差别暗杀。
照片上是我爹爹穿着黑色衣服,戴着帽子出现在各种场景里的偷拍照片,基本上都是他的背影及侧面,有他持枪杀人的。有他伙同旁人酷刑折磨人的,还有他跟洋人攀谈的画面……
“这是我们早年策反的内部线人偷拍的,这些线人都已经被暗杀,少许照片流传出来,因为是远距离拍摄,看不清脸面,所以,当初我们一直在摸牌他的真实身份。他有很多身份,善于伪装,常用伪装的纵横刀疤脸示人……”郑褚低声。
文字详细记载了爹爹作案的时间/地点/人物,以及这些年他都是怎么帮洋人坑害同胞,他是不折不扣的大恶人,且没有任何洗白的机会。
照片很模糊,都是远距离偷拍,看不清脸面。但我一眼便能锁定他消瘦的背影……
指尖抚摸过照片,我这颗心似乎在无数次颠覆性崩溃震惊中变得冷硬,以至于看到爹爹那副嘴脸,我竟然麻木到无动于衷。
没耐心看完,我便将资料放在桌子上。
“与我何干。”我平静说出自己都感到冰冷的话语。
宁乾洲正要开口,电话铃声突兀传来,他接听,隐约听见那边提及,“施锐艇……还有沈小姐……”
宁乾洲坐在办公桌后,看我一眼。
尽管面上风平浪静,可他眼底压着晦暗的汹涌。
所有想要对我说的话都强势压了下去,眼神也决然下去,仿佛受到外界不可抗力影响,他淡声,“放了她”。
郑褚请我离开。
我站在原地没动,施锐艇是我爹爹的名字。
我说,“你抓我来,想要说什么。”
宁乾洲沉默以对,冷冷看着我。
像是被封了口那般,失语。
刚刚那通接进来的电话,似乎打消了宁乾洲所有多余的念头。我猜宁乾洲给我看这些文件,似乎想用这些资料告诉我,什么是对的,什么是错的。想让我明辨是非,忤逆他就是在背离正确。
他应该是察觉到了什么……
所以,这是他对我最后一次提醒和警告,不准我暗中再有动作,就像是蔡老先生说的,现在回头还来得及。
可是,为什么他不回头。
他都放不下,又如何让我放下。
见他不说话,我转身离开。
郑褚原本要送我出门,宁乾洲说,“小郑,你留下。”
他指派另一名文员送我回家。
临出门前,一名工作人员匆匆走进来,“府上传话,说夫人热疹没得到及时救助,病得很重。”
听不到宁乾洲回答,我脚步不敢停,匆匆离开。
回到家,我让小方去打听娘亲是什么情况,满屋子找遍了,都没找到小方。
适逢婶娘带着孩子从楼上下来,我说,“小方呢?”
“一天没看见了。”婶娘说,“早上我刚从乡下回来,她把孩子交给我,说她父亲给她留下的玉佩,被她当定情信物送给彭昶了,说什么彭昶配不上,骂骂咧咧就出去了,估计是讨玉佩去了。”
我不放心,给彭昶打了通电话,镖局的人说,“彭昶不在家,小方去彭昶房间找什么东西,不知道看见了什么,提着刀哭着就冲出去了,鬼叔他们吓坏了,拦都拦不住。”
“然后呢?”
“不知道……没追上她……”
我轻轻皱起眉头,现在是非常时期,这两人闹成这样,别出什么岔子。
宁乾洲今天接到的那通电话,八成跟我爹爹有关,还提到了沈静姝……
迟疑片刻,我低声,“让鬼叔安排两个靠谱脸生的镖人,打听打听宁府为什么戒严,探探我娘亲现在是什么情况。沈静姝最近有什么动静。等彭昶回来,让他回我电话。”
“收到。”
挂了电话,我看了眼门外,一如既往车如流水,没有任何异常,也没有限制我的人身自由。按照宁乾洲今天的态度,他应该不会轻易放过我。
可是他没有说出口的话,冰冷愠怒的眼神,隐忍克制的情绪,都在说明一件事:那通跟我爹爹有关的电话,是他释放我的原因。
给我完完全全的自由。
仿佛敞开了大门,静待我爹爹前来。
蔡老先生说过,洋人下了死命令。言外之意,如果找不回花名册,我爹爹怕是要麻烦了。
靳安曾步步紧逼问我要过花名册,后来我闹自杀以后,他再没提过。
我从内衬小衣里拿出那个小小的胭脂盒,精巧曼妙的设计,圆盖上贴着曲线性感的广告女人,这是再寻常不过的女性用品。
是我爹爹去岭南出差半个月,回来以后,送给我的礼物。
我小心翼翼珍重这么多年。
打开细看,粉粉红红的细腻脂粉快被我用见底,没有什么不寻常的,它扛过好几次盘检。
我攥紧了胭脂盒……
就像是攥紧了这颗冷硬下去的心肠。
入了夜,镖局才回了电话,彭昶低沉的声音传来,“小施,你找我。”
我说,“你跟小方怎么了?小方呢?”
彭昶气息乱了一瞬,有片刻的慌张,很快镇定下来,“没什么事,她向来情绪化,过两日就好了。”
“我说最近很不寻常,风向对我们很不利,你们注意点。”迟疑一瞬,我提醒,“你们之间的感情,我不方便过问太多,可是昶哥……”
想起小方说他恋爱期间带女人回家,还逛窑子的事情,我低声,“万恶淫为首,你父亲留下来的基业正处于上升期,别因为私生活混乱,给敌人可趁之机。若是那些接近你的女人,是宁乾洲安排的?你当如何!”
“我……”彭昶想解释,气息混乱一瞬,最终又觉得解释徒劳,他低声,“知道了。”
“家和万事兴。”我轻声说了句,“小方回来,我会找她谈谈。”
彭昶跳开话题,“你让鬼叔打听的事情有消息了,宁府戒严,没有人进出。鬼叔找到经常给宁府送菜的供货商贩打听,给了几个铜子,那商贩知道不少。”
“怎么说。”
“说是夫人感染热疹,宁乾洲不让人给她治,最近夫人咳血了,还是没得到治疗。”彭昶说,“真真假假自行判断,他也是听厨房里收菜的杂役们闲聊的。”
“宁乾洲从省城回来,好像就回过一次府邸,那晚姜常卿去过府上,门口警卫没放人。宁乾洲这些日子都没回府,住办公大楼宿舍。”彭昶低声。
“沈静姝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