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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宸舟没有说话。
那双眼睛像是能看穿他的一切伪装,从前是,现在也是,但从前她从来不会用这么冰冷的态度对待他。
逃跑带来的惩罚终于降临到了他面前。
就连屯屯鼠,都被吓的原地呆住,眼珠一动不动地盯着两人,不知道要去哪边好。
他听见业灵运问:“业琛在哪里?”
顾宸舟回答不了这个问题,但是业灵运身上的威压和冷漠是比刑罚还让他恐惧的东西,他死死咬着唇,几秒后说:“走了...不知道。”
业灵运的手掌按上了他的额头,轻轻用力按压,指腹的触感让他浑身都哆嗦起来,顾宸舟无比清楚地意识到,如果她想用搜魂术,是可以很快拿到结果的,连一丝一毫都不会遗漏。
他脑中一片空白,混乱地思考着,冰冷的海面上不断爆发出爆炸声,火光照亮业灵运的脸,她薄而冷的眉梢在近距离的接触下显得更加冰冷了,顾宸舟从她脸上看不出任何波动。
他轻轻颤抖着,身后业灵运的佩剑被他挡住,他小心翼翼里往里推,希望能把它藏的更隐秘些。
只要不让她拿到剑,应该就...不会杀了他。
然而就是这样一个细微的动作打破了她们的僵持,业灵运眼神一冷,她的手朝顾宸舟身后摸去,动作快的吓人,另一只手就把人扣的死死的,根本挣脱不了,她就以这样的姿势抻开顾宸舟的五指,迅速拿到了剑。
顾宸舟剧烈挣扎,甚至咬了她手臂——
“嗡——”
剑鸣声响起。
顾宸舟思绪一片混乱,但他很快反应过来,自己还活着,脑袋也没有从脖子上掉下来,身后妖魔的惨叫声几乎穿破耳膜,扑通一声溅起的海水弄湿了他的衣衫。
他转头,只看到了仍在波动的海面,还有在海面下方扩散开来的鲜血。
白虹饮血,兴奋地嗡嗡作响,而后白光一闪,上面的血迹慢慢消失。
业灵运对待敌人从来都是冷酷无情的,一想到自己可能是这样的下场,他就浑身发冷。
上空的灵舟传来搜救的声音,意味着战事告一段落,同样也意味着顾宸舟此时的状况非常危险。
搜救的同时,抓捕业琛的队伍也开始了行动,除了业灵运派来的那一批,后续又来了姬家的人。
业家是主导,妘徵明又以业家主君的身份亲自到场,在这个节骨眼上,逃婚已经上升到了不太属于它的高度。
“问你话。”业灵运嗓音更冷了,她的剑横在顾宸舟的脖颈上,寒意刺骨,“回答我。”
喉咙几乎贴着剑,顾宸舟第一次意识到自己真的离死亡很近,恐惧让他无法控制地打颤:“不...不能说。”
他被死死摁住,业灵运离他很近,近到他能够听到对方的呼吸,明明她已经是化神期的修士了,但她的呼吸并没有像她的神色一样控制的那么平稳。
业灵运摁住他手腕的力气慢慢变大,顾宸舟吓的哆嗦了一下,眼前瞬间蒙上一层水雾。
冰冷的剑依旧抵在他的脖颈,一丝一毫都没有退去,顾宸舟张了张嘴,长时间的逼问让他几乎连话都说不出来了,他知道自己的心理防线在一点点崩塌。
之前发生过的事情像走马灯一样在他眼前闪回,那些温情慢慢破碎,他什么都抓不住,就在刚刚,他还在因为担心选择了去救业灵运。
“我...不告诉你。”他往后缩了缩,声音颤的厉害,哽咽的不成句子:“你要杀了我...”
那剑微微颤了颤。
大概几秒后。
一声沉闷的响声。
业灵运把剑扔到了一边,将他抱起来,死死地摁在了自己怀里。
被抱住的那一刻,顾宸舟就难以控制地颤抖起来。
他抵在业灵运的肩膀上,完全无法用言语来描述自己的心情。心率完全失衡,针扎一样的感觉让他的眼泪瞬间就淌了出来,他觉得自己的胸膛像是被剖开了,心脏被人取出来放在手心玩弄揉搓,他不懂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反应,但他意识到自己在伤心,因为他的眼泪大滴大滴地滚落,根本止不住。
为什么会这样。
他想,如果不是正好碰上业灵运,那他逃跑的路上就不会停留。
如果不是见过业灵运温和的样子,那他此刻面对她也许不会那么害怕。
又如果,业灵运最后不要抱住他,他也不会这么委屈。
他哭了很久,久到上空的灵舟已经远去,久到他发现业灵运并没有跟随她们离开。
战事过后的血腥味还残留在海上,身下巨大的莲台宝座被敛息阵完全笼罩,周围的海面广阔的望不到边际,让人根本不知该往哪个方向飘。
业灵运终于放开了他,靠坐在一旁,慢慢将剑收回剑鞘中。
屯屯鼠想钻回主人的领子里,被她看了一眼,又停住了动作,脸上的胡须动了动。
而后小心翼翼地扒着业灵运的腿溜上去,挂在了业灵运身上。
顾宸舟嗓子有点干,眼睛也不舒服,他伸手揉了揉:“为什么会落下来?”
“打不过。”业灵运道:“三个化神围堵,不跑等死吗。”
顾宸舟道:“我看到好多火球在爆炸。”
业灵运淡淡“嗯”了一声。
即使顾宸舟用这种直白的词汇描述,她也知道他在表述什么。
她将剑靠在一边,走到他身边坐下:“要去哪里?”
顾宸舟看她,不说话。
他像是在看一个窃取秘密的敌人。
业灵运很轻地笑了一下。
很快她就注意到顾宸舟身上湿透了的衣服,她伸手去摸,顾宸舟不动,心却不受控制地猛跳一下。
业灵运看了他一会儿,她的手按在他的手背上,再然后,顾宸舟就觉得身上的湿意完全消失,他整个人都被烘干了。
这样亲密的事她们做多很多,顾宸舟并不躲避,像曾经很多次那样靠在她身边。
但是他觉得,此刻的业灵运好像不是那个高高在上的宗主,他也不再是那个卑如尘埃的侍君。
贴住她的时候,顾宸舟摸到了一件东西。
很硬,挂在业灵运腰间的一枚令牌。
她的放纵似乎让顾宸舟胆子变大不少,而那位令牌看起来又异常的熟悉,所以顾宸舟伸手将它拿到眼前去看,而业灵运并没有出言呵斥,似乎默许了他的动作。
花纹很特殊,被他拿起来的时候闪过细微的亮光。
顾宸舟不知道这代表着什么,看了看她,说:“挺好看的。”
就听业灵运说:“业家的令牌,你以为是什么好东西。”
“不是好东西你为什么还带在身上,”顾宸舟说,“还有这把剑,不杀我的时候我觉得也很好。”
业灵运淡淡道:“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剑发出持续不断地嗡鸣,似乎在朝它的主人连续输出。
海上的风有点冷,在无尽的寂寥之中顾宸舟很久没有说话,过了大概一分钟,他把令牌挂回业灵运的腰上,安静地坐着,不乱动了。
他的躯体逐渐放松,昏昏欲睡地靠在她身上。
业灵运低下头,今天的事情过后,顾宸舟还能这么毫无防备地靠着她的肩膀睡着,真是出乎她的意料。
明明刚才还怕的要死,此刻恐惧却消失的无影无踪,甚至连她会带他去哪儿都不问。
业灵运想起她任宗主的第一年。
任宗主并没有什么很特别的原因,她拥有的很多,但在这样的背景下,她也需要回馈很多,她还回去了很多东西,却好像还是在原地打转,注定要在囚笼之中耗死。
思索间,顾宸舟渐渐陷入沉睡,他今天逃了很久,又哭了很久——虽然是她害的,疲累过度,这会儿他呼吸很弱,要睡着了。
业灵运也记得一年前,救下他的那个晚上,他坐在自己旁边,风把他的头发吹乱,飘来淡淡清香,萤火虫的光辉洒在他的身上,顾宸舟眼底残余的水光在微微发亮。
她觉得自己至少能够保护好一个人——至少那个时候,她认为自己能够做到。
被海浪声惊醒的时候,顾宸舟迷迷糊糊看了看海面,仍然入目所及全是黑色,恐海症都要犯了。
他扭过,似乎才反应过来,小声问:“车鱼儿对你说什么了吗?”
业灵运正用手指逗弄着屯屯鼠,听见他的话后停顿了几秒,俯视着他:“想问什么?”
顾宸舟有点心虚,摇摇头。
业灵运没有和他详细讲的兴致,但她看到顾宸舟靠坐着,身上盖着她的衣袍,像个被人包起来的粽子,他那双眼乌黑清透,一眼就能让人看清他的情绪。
于是她淡淡笑了一声:“你以为自己有多大能耐?”
顾宸舟扭过头看着海面,彻底不理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