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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京,丞相府。
“听桉的速度倒是比我快多了,那老皇帝的党羽,你都肃清了?”
一个身穿盔甲,墨发高束的男子直接便步入了丞相府,假山水榭两旁,顾听桉便静静伫立在那儿。
“早便能肃清了,因着造势才多留了他们一月。”顾听桉眉眼淡淡地看着池中群鱼抢夺着几颗鱼料,“到底殃及的是百姓。”
“不过听桉登基后,百姓定然能够丰衣足食,大齐也会越来越昌盛的——只可惜崔樊那老家伙还是个隐患。呵,有野心,却怕天下诟病,如今见听桉为君,百姓赞成,他恐怕是肠子都悔青了。”夜白谙听后笑了笑,“老皇帝我已经处理了,对外道是因疾驾崩。那一宫后妃如何?”
“都送去晨松寺吃斋礼佛吧。”
“听桉倒是越来越仁慈了。”夜白谙闻言,拿下了厚重的头盔,上面还散着淡淡的血腥味,“不过这般也好,到底是些被困了半辈子的苦命女人。”
“瞧我这一身的血腥味,我这便先回府洗漱了。那些皇子便由你处理吧,只是,此事可不能再心慈手软。”夜白谙说着抬手擦了擦面庞上的汗,“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
顾听桉闻言倒是笑了,深邃寡淡的桃花眸都染了几缕绯色,”我怎不知,自己何时是那般心慈之人了?”
“呵,你是去暮临村转个几圈,笑容都多起来了,心肠也软了不少。”夜白谙挑了挑眉,调侃道:“难不成如今村姑都这般惑人了?”
想到江晏栖,顾听桉脑海中便总浮起那潋滟生光的笑,静雅中杂糅璀璨。只是他那双眸依然如瓦上雪一般冷清幽深,遂淡淡道:“刚逼完宫,便有闲情逸致直奔丞相府闲聊,看来白谙今日是不打算回府了。”
“不是我说啊,这都是为了谁?不过,这次傅家也出了大力,听桉你可答应了要娶……傅清越为妻了?”夜白谙眸中划过一丝晦暗,强笑道。
顾听桉听后,轻轻皱了皱眉,不置可否,径直回了屋。
……
天元五十八年,齐谬帝驾崩,无一皇嗣。丞相顾听桉在百姓呼声下即位。国号沿袭,号大齐,年号长安,定都上京。
长安一年,春。
新帝即位,天下大赦三天,赋税减免,对各处旱灾之地直接开仓放粮,修葺水坝,雷厉风行地解决了不少灾害,也让部分灾区难民平息了一阵子。
“君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金銮殿上,两层重檐各有四条垂脊,正脊和垂脊使用黄彩琉璃瓦制作的仙人和形象各异的走兽装饰物,龙行龘龘,十根刻龙长柱撑起满殿巍峨。
顾听桉坐在皇位之上,底下百官朝拜,声如洪钟的阗阗响彻殿中。
“奉天承运君上,诏曰:朝廷待士之恩,莫重于褒锡,今骠骑大将军从龙有功,兼任上京禁卫军统领,封武安侯,赐府邸一座,食邑万户,良田三千。”
夜白谙一身大红朝服站出来,恭敬跪谢,“臣,谢主隆恩!”
话落,周围都吸了一口气,君上专门将对夜白谙的赏赐放在朝上,可见对其亲厚程度。
况且夜白谙已是一品骠骑大将军,统领军队三十万,如今又兼任禁卫军统领,还封了侯,君上这可谓是将脖子架在了夜白谙的剑上啊!
若是夜白谙想反,无人能招架住!
如此一步,众人却都清楚,君上这是在为武将扬名啊!
大齐一向重文轻武,以至于周围敌国虎视眈眈,如今可谓是外忧内患。顾听桉确实是想打破了这朝堂上贯来权衡的局势,他看着底下官员惊讶的神色,仍旧眉眼淡淡,嗓音清沉,“诸卿可有意见?”
此话一出,底下也都噤了声了,顾听桉此前为丞相时的手段,他们可都领教了。
此时若是开口阻拦,得罪的可是如今圣恩眷浓的夜大将军,以及手段雷厉的君上。只是,他们不清楚的却是,君上曾经也是文臣,为何如今却这般偏向武官。
众人不得法,皆看向了第一列眉目慈白,童颜鹤发的崔樊。
见其并无意见,一个老学究还是站了出来,“君上三思,夜将军麾下太过,恐动摇国本!”
有了出头的,直言进谏的人便不会少,随即,便有人附和道:“臣等议君上三思!此举恐动摇国本!”
武将好不容易有了出头的机会,自然不会轻易放过。其中一个大红朝服,生的剑眉星目的青年站出来,眉眼不怒自威,带着战场杀伐后的血气,对着那些文臣斥道:“卿等胁君上乎!君上敕已下,岂易之可轻改?!”
“况……好个动摇国本!”
众人都认得,那是夜大将军的表弟夜风携,少年意气,十三岁便瞒着家中人入了伍,一去边关十载都未能磨平他的棱角,如今是四品大将。
他不仅仗打得漂亮,还很便言。在朝上,他也是力战群臣的唯二武官,还有一个……自然便是夜大将军了。
“汝等可知大齐边关近八十万将士,日日风吹雨淋,挨饿受冻,数十载不得回家一探家人。大禹治水,三过家门而不入,众人称赞有加。众士或十岁从军,耄耋而归,或一家四子从军,但存一人而还,可有人称此事?”
“可比及某些除了妖言惑众守不了半寸疆土的手无缚鸡之力之人?”
那些文臣听罢,是气的吹胡子瞪眼,这……这这,讽刺谁呢?
朝堂之上,怎可如此放肆!
夜风携见着那些“身娇体弱”的文官,真是恨不得一剑了结他们,士兵们整日风吹日晒,护佑的便是这些贪生怕死,搬弄是非的文臣!
青山有幸埋忠骨,白铁无辜铸佞臣!
“他们经风霜,每对生死如一,尚以被伤痕肉身拒犯此耳!”
“汝等文臣日日在这金銮殿上指点河山,可却是他们用躯体扛起泱泱大齐,扛起大齐的万里河山!是他们驻守边界,不退让一丝一毫的疆土!”
“汝等何以贱武将?何以观其不士卒?何资坐奉其血战之果还以诛笔!”
“若这样铁骨铮铮的士兵!这样能够杀退敌国十三次的骠骑将军都会动摇国本!”
“那么!”
“——大齐危矣!”
听到最后一句话众人都只道此人太大胆!只是这番铿锵有力如大海翻腾般波涛汹涌的话却说进了满朝武将的心中。
尝大齐重文轻武,抑根不得言,武将凌轹不可谓不惨。
夜风携这一腔愤怒爆发便是压倒性的气焰!如鳌掷鲸吞!
听得满朝官员鸦雀无声,连那些老学究此刻都仗马寒蝉。
顾听桉听后眉眼含着几分赞赏,一向冷清生寒的语气都加重了几分,“善!国朝是文臣执笔为民,武将执剑护国,无大修短兵守境,则无今山河之全!”
“封忠武将军为云麾将军!”
这是直接从四品到三品了!文臣此刻是敢怒不敢言,君上如今未免太偏武将了,只一席话竟然便升成三品!
崔樊出列,慈白的眉眼直望向顾听桉,嗓音温喑,却暗有威严,“君上,家国之安大于天,将半国兵力交于一家之手,的确有失偏颇。”
顾听桉看着崔樊,旷冷的桃花眸明暗交错,不过转瞬,他淡淡道:“松枞高千仞而无枝,非忧王室之无柱也——帝师之话,该听!”
“孤听闻帝师门下有一技冠群雄的门生,曾几步便取敌军首籍——楚广陵,历经了多场战役如今却是弃戎投笔了……”
话落,夜白谙立即上前请旨,“微臣惶恐!不敢受如此大职!而今大齐动荡,正是用人之际,君上不若便让广陵君再次出山?”
顾听桉看向崔樊,“帝师以为如何?”
崔樊眉眼深沉,沉吟了两瞬,躬身道:“微臣附议!”
“臣等附议!”随即,众人陆陆续续的嗓音便响了起来。
尖锐的嗓音划破空寂,“有本启奏,无事退朝!”
礼部尚书上前道:“君上,近日西离国师将带宣和公主出使我国,愿结秦晋之好。”
这一听,谁还能不知道是什么意思?那公主无非便是来和亲的。
不过此言一出,却是让满朝文武讶异,西离不仅军事实力强大,还闭关锁国已久,不通外姻,这一和亲到底是何意?
只是,如今大齐内部亏空厉害,外忧内患,敌国虎视眈眈,也确实再经受不得战争了,西离国力强盛,他们需要好好交结。
顾听桉垂眸思索了一会儿,只淡淡道:“此事由苏相负责。”
苏相——苏远青是与顾听桉的同批状元,本为的是翰林院掌院学士之职,如今被顾听桉提为了丞相。
苏远青已到不惑之年,眉眼间也尽是沉稳之色,出列道:“臣会妥善安排此事。只是今岁春闱在即,还请君上安排有关事宜。”
礼部尚书一听便站不住了,“春闱一直由我礼部负责,苏相这是何意?”
苏远青连看都未看他,只淡淡道:“大齐是君上的大齐,本相询求君上意见,难道还错了不成?还是仅仅礼部尚书便能越俎代庖了?”
“纵是我们两人龃龉,你也不该如此强词夺理!这本是大齐一贯的礼例,又怎成了越俎代庖?”
“呵,一贯惯例?礼部尚书莫非还想着那‘太上皇’?”
礼部尚书被苏远青气得吹胡子瞪眼,“你……郢书燕说,不可理喻!”
顾听桉看着下面吵的不可开交的局面,嗓音淡淡,“此事大学士负责,其余三人,丞相安排。”
这……众人还能有何不明白的?虽然看似君上退了一步,安排了符合惯例的大学士,但另外三人却尽数让丞相安排。
君上这就是在打压他们这些老臣,提拔自己的人啊!
他不仅要把重文轻武扭转过来,还要紧握手中权利。
礼部尚书咬了咬牙,将委屈吞下了肚子,又是上奏,“君上容禀,东隐派了使臣前来,愿商贸互通,助大齐快速恢复民生。”
顾听桉眸色寡淡,看来这动荡不安的大齐人人都想来分一杯羹。不过,从他手里拿东西定是要付出点代价的,“让东隐使臣明日私见孤,孤亲自礼遇。”
礼部尚书悄抬头看了一眼自家君上的眉眼,暗道东隐自求多福。他虽不满君上如此“专权”,却不得不承认无人能惹了君上后还从君上的手中安然无恙出来。
十八岁中探花,四年便能从根深蒂固的世家夹缝中成为权倾朝野还人人爱戴的丞相,二十二岁光明正大的谋权篡位,还被百姓歌颂——这要换他来,不知死多少次了,就算侥幸不死,那也得被唾沫星子淹死。
随即顾听桉眸光轻轻一扫,礼部尚书当即低下头,心中念道:“罪过罪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