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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忆是面爬满荆棘的墙,压抑着人喘不过气,凌迟着每一处神经,苦不堪言。
深夜城市的郊外,宁静而安详,空旷的荒地上有一座荒废了许久的仓库,仓库后面几十里外是浩瀚无边的大海,它张开伟岸宽广的怀,拥抱容纳着一切,皎皎月光如温暖的手轻轻抚摸着时起时落嬉戏顽皮的海水,无限潋滟波光跌宕流转,然而,黑暗无孔不入,月色惊慌的抽回手,将海水弃之脑后,躲在了浓墨的云层身后。
几乎是同时,一声枪响从远远的仓库传了出来,顷刻间便被黑云吞没,紧接着是一个男人压抑了许久终于破胸而出的一声撕心裂肺的哭吼,黑云微微一怔,瞬间攻城略地般攻破了所有不堪一击的防守,一切恢复安静。
海水是咸的那是它装不下心里的内。
余尾生坐在林肯加长的黑色房车中,有意无意的看着脸庞飞逝而过的人群还有人群脸上艳羡的目光,昨夜他睡得出乎意外的“好”,好的竟然忘了今天上午九点还有个会议正等着他,八点五十分他的助手莱恩才发现这个从来不迟到的老板,竟然要迟到了,他讶异中竟还有些窃喜,这是怎么了,我的老板,他不禁笑着暗问自己,走上二楼,他知道门没锁直接推门进去,卧室宽大的床上蜷缩着一个看上去弱小的身形,莱恩不禁皱了皱眉,余尾生有一米八五的身高,也许是床太大了,他竟然觉得躺在那里的是一个柔弱孩子,莱恩立刻打住了自己的想法,天啊,自己怎么可以把他和天真无害的孩子联系在一起,真是疯了,他好笑的摇了摇头。
“余总……”他唤了几声,床上的人依然没有反应。
莱恩只好做了在别人眼里无比僭越的举动,他举起床上多余的枕头狠狠砸在余尾生的脸上,果然,余尾生睁开了眼,有些茫然,他坐起,看着一旁冷冷的莱恩,又看了看莱恩举到他面前的表,擦了擦额上的清汗,不禁皱了皱眉,眉梢眼角挂着一丝微微的清冷,春寒料峭,“莱恩,你应早点叫醒我。”
莱恩双手一摊,无辜道,“十分钟,对你足够了。”他说的没错,对于每一个余家族的大小会议,余尾生是绝对的仲裁者,他根本不需要听会上谁的任何所谓更好的意见或是抽丝剥茧的分析,亦或是无懈可击的方案,他有狠辣独到的眼光,雷厉风行的举措,精准无误的直觉,还有无人比肩的智商和决策力。
车上,余尾生换了个姿势,单手撑腮依然看着外面一动不动,他的精神并不是很好,那个梦冗长而纠缠,就像是草原上隐藏的泥沼,越挣扎埋葬的也就越深,多亏了这个梦自己才能够不向往常那样匆匆醒来,真讽刺,他讨厌做梦,尤其是这种让人崩溃窒息而又无可奈何的梦,他差点以为自己就这样溺死在梦中,再也醒不过来。
红灯,车子渐渐停了下来,一旁的莱恩打破了车里的安静,笑着问,“怎么,昨晚又做噩梦了?”
许久,对方恍若未闻,莱恩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一个女人穿着衬衣,牛仔裤,脚踩一双帆布鞋,扎着马尾,手中抱着一没过脸的装满书的纸箱,由于手上的重量她的步履维艰,姿势笨拙而滑稽,哦,天啊,这滑稽的姿势貌似不是因为手上笨重的箱子,因为在她前面还有一只到处乱窜的狗,链子的另一端被她压在了手与箱子中,那只可爱的吉娃娃几乎是拽着它的主人东蹦西蹿,眼见那女人就要摔倒了,可在摔倒的前一瞬间堪堪又倔强的稳住平衡,这是繁华地带,车多人多,摔倒了可不是闹着完的,此时,女人别过了头,清丽的面容顷刻间暴露在他们眼前,那一刹那,莱恩深吸了口气,只感觉身旁的人身子明显一僵,黄灯亮,莱恩看不见他的神情,但他下意识的察觉到完了,毫无预兆般余尾生似有些疯狂,打开了车门,他想抓住他让他冷静,可是不经意的瞥到了他脸上无比悲戚的表情,这么多年了,他停在半途的手收了回来,余尾生冲了出去,瞬间汽车鸣笛声混着咒骂声乱作一团。
余尾生修长的身形巧妙的躲开了一涌而动的汽车,穿梭在纷乱的人群中,车子还没停下时他便注意到她了,那一身普通利落的装束充满了朝气,他定定的看着那个毫不起眼甚至有些窘迫的女人竟丝毫挪不开眼了,而她那不经意的回头,只觉脑中轰然一声纷繁往事蹿上心头,他以为时间会退去些许曾经鲜活到刺目的色彩然而他们没有,似乎还带着刀子在他肺腑间横飞直撞,疼痛顷刻间占据他所有意识,就犹如军队轻易占领不堪一击的领地,猝不及防。
她抱着那么沉的东西,不会走太远,不会,他想着紧张焦虑的寻着,可是那个一瞬而过的身影却如蒸发一般,似乎是谁给他开的一个残忍的玩笑,他颓然的站在人群中,茫然无措,而身着黑色西装和紫色的衬衣,精致的剪裁将毫无缺陷的身材修饰的更加优雅高贵,那双眼眸瞬间失去了神彩像是深邃的海洋,无比的漆黑,然而一瞬却泛起一种接近剔透的明澈。
他的存在无疑是个焦点,如招蜂引蝶般他身边的人群渐渐多了起来,各种目光向他掷来,他的面容极冷,那些想上前搭讪的女人亦或是男人却都是不敢轻举妄动,片刻之后,这个俊美的恍如梦中的人似乎从深沉的思索中醒来,微微转了身,周围的目光也随着他动,下一秒十几个保镖一拥而上,将他护于中间,人群开始骚动,一辆豪华轿车驶了过来,他被保镖簇拥着上了车。
车外的人纷纷的发出了低低惊呼,他面上没有表情,“莱恩,你太夸张了。”
莱恩邪恶的一笑,轻描淡写的说着,“我只是尽自己的本分,余家的少爷可也是随便什么人都可以看得,别忘了,你是被别人昂止的。”
余尾生唇角勾起一抹极轻极冷的笑,毫无预兆的转移话题,“叔父,最近在做什么。”
莱恩眉目一挑,故作疑问,“叔父,余家的叔父可是多得数也数不过来。”
余尾生严肃冷冽的看着他,莱恩立刻敬畏道,“稍后将东西交给您!”
零子鹿一脚踹开韶时书店的玻璃门,哐当一声将整箱子的书砸在桌子上,韶时书店的老板顾年年立马疼惜的摸了摸桌子,看了看门。赶紧去牵被零子鹿放开的吉娃娃,却不敢看她早已怒不可遏的表情,下一瞬间,只感觉数道阴狠毒辣之风向她冲来,接着是不似人声的咆哮,至少她是这么觉得的,“顾年年,这哪是几本书,还让我顺便帮你遛狗,你……”
在零子鹿彻底疯掉之前,顾年年立刻扔掉狗给了她一个结结实实的熊抱,半推着她坐在了椅子上,蹲下来谄媚的捶起腿来,一会儿又揉揉肩,捏捏胳膊,子鹿被她这么上上下下一忙活怒气竟淡了几分,呆了一瞬,等缓过神来对上的是顾年年极尽谄媚和妩媚的笑,真是灿若朝霞,宛若青霞的笑,大有颠倒众生之势,子鹿瞬间黑线,一巴掌过去把她那张娇艳的脸厌恶的推开,自己又不是男人这招pass,刚推开脸又迎上一盘去皮切好的西瓜,子鹿眼睛立刻眯了起来阴恻恻的说,“算你够机灵,西瓜可是盛夏消凉解暑的必备佳品啊。”
她是渴极了,毫无顾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吃完了整盘西瓜,顾年年看傻了,反应了一会,立即拿过帕子温柔的给她擦嘴,她满意的享受着,顾年年不知抽了什么风,到最后直接在她脸上胡乱抹了,“多金,帅气,冷酷,身材还好,petty死了。”
子鹿撇开他的手,顺着她流口水的方向,人群之中好像有不小的骚动,接着是一辆超豪华的轿车扬长而去。
顾年年恋恋不舍的收回目光,撇了撇嘴,也不知是哪来的力气,抱起了一箱子书意兴阑珊的跑到最里面的书架。
顾年年在这黄金地段买下了这家店铺,不大不小,她起初想开个咖啡店不过自己想想都累,就换成了如今的书店,生意还算不错,偶尔零子鹿会来这里帮忙,对于年年是如何能在这寸土寸金的市中心买下一家90平米的店,对她来说她还是比较关心自己可以随便在这里看书。
橱窗外的人群渐渐散开,她没有看到那个可以让顾年年流口水的身影,但还是看到了那辆瞬间被涌上的人群淹没的车影,她微微有丝怔忪,顾年年趴在爬梯上将箱子里的书分别归类放到他们该在的位置,时不时探出脑袋瞥了瞥几眼零子鹿,眼底划过一丝嘲讽,低声嘟囔了一句,“比我还没形象,”接着大声嚷嚷起来,“喂喂喂喂,零子鹿你这个见色忘友的人还不过来帮帮忙”,就连在外面拽着子鹿四处蹦跶此时早已满足的趴在自己的垫子上沉沉睡着的吉娃娃也忽的抬起头来冲她汪汪叫了两声。
子鹿回过头,“好啊,果然是护着自家主子,狗仗人势”一遍说着一遍走过去还不忘踹踹吉娃娃的小屁股,吉娃娃懒的一动不动被她踹在哪就在哪接着睡。
“真是被你吃透了,不过就白看你几本书,唉,”,子鹿用手扶额,做悲痛状,爬上另一边的梯子,顾年年顿了顿手上的活,有些欲言又止,最后只讽刺着说了句,“谁让你这么好贿赂,一盘西瓜就能让你缴械投降。”
子鹿故作不满的用鼻子哼了一声,“哼,遇到我这么个善良的朋友也不知道是你几辈子修来的福气。”一本泰戈尔的《飞鸟集》被她塞到了靠下的书里。
顾年年故作被她雷倒状,差点从梯子上跌下来,故意睁大眼睛看着她,“你善良?”
子鹿使劲瞪了她一眼,啪啪回手又把两本书塞进架子中。
“好好好,你是善良美丽的灰姑娘,我是凶狠欺负你的后母,行了吧”,子鹿使劲的在一旁点头,“那么我这个后母偶尔也得对灰姑娘好一点”,子鹿一听瞬间停了手上的动作,满眼冒星的看着她。
年年嘟着嘴,白了她一眼,“晚上想吃什么?”
车子缓缓驶入私人别墅,花园里种满了白色玫瑰,让人乍一进入,恍如一场美丽的雪正飘然而落,银装素裹。
一阵微风拂过,满园幽香馥郁,一位身姿曼妙,长发如瀑的女子静静的坐在漫园幽香之中,韶光流转,仿佛是一幅古老的黑白相片,默默诉说着一个悠长而美丽的故事。
车子绕过中间巨大的假山流水,停在了一侧的低低一排的白色房子前,男人从车上走下来,直奔花丛中的女人。
女子眸光流转,眼中有抑制不住的喜悦和幸福,而她的左眼却黯淡无光毫无焦点,但是女人美丽精致的五官,雪色的皮肤,完全让人察觉不出这唯一的缺陷。
“乘月,我有些累。”说完,像是抱歉一般他优雅的俯下身,亲了她纤长而莹白的手指,转身进了他们身后的的别墅。
她怔怔的立在原地,他身上独有的香气还依然萦绕在她身前,就犹如自己一个恍惚,如梦一般在他离开自己的身体的那一瞬间,支离破碎。
他在这座糜烂处处散发着铜臭的城市,有很多别墅住所,或许他每一个住处都有一个女人在等着他吧,而他三年来,每一天晚上都会回来这里,他却如往日那样礼貌的离开了自己。
莱恩静静的看完了这场稍微有些香艳的场景,略微有些失望,他以为老板这次终于抵抗不了了不过,他嘴上勾起一抹似是而非的笑,这个女人平时端庄清秀文雅在老板面前总是妩媚动人,瞧瞧人都走了,还在这意乱情迷。
莱恩侧身而过时,乘月叫住了她,莱恩回头女人很快恢复了平时的清丽,她抚了抚鬓边微乱的黑发,莱恩望着有些浑浊的左眼,这是个不好的预感,旋即低下头去。
莱恩敲门进来,余尾生正站在落地窗前,刚才的一幕显然落入他的眼中,“她问了什么”。
莱恩轻轻一笑,“当然是问了所有女人最关心的问题!”
还未等余尾生张口,莱恩便接着说,“我回答她,老板只有她一人,这本是事实。”
余尾生看着楼下的人消失在视线中,“就这样?”
“就这样”
“莱恩,以你的聪明应该能找到一个让她相信的理由。”
“哦,老板,您这是在难为您的属下。”
余尾生勾起自己惯有的优雅笑容,回过身,目光有几丝玩味。
莱恩撇了撇嘴,“没办法,谁让您三年都未碰过她一次,以你沉稳冷静的性格,女人最大的缺点就是疑心重,你不碰她外面自然是有别的女人。”
莱恩顿了顿,声音越发低沉下去,“boss,你把她当成自己的责任和义务,这样让她越陷越深,谁都不会好过。”
落寞脆弱偷偷溜过他的眼底,清凉的眼眸似乎看到了曾经的温言细语,款款深情。
时间是深夜里溜过的猫,悄无声息。
清凉如水的月色中,他故意遇见了那个叫余璃涴的女人,而他却怎么也不会想到自己竟亲手杀了曾经寻寻觅觅的身影。
空气陷在了沉默中,温柔的月光缓缓穿梭在两人之间,直到有人敲门,余尾生优雅的笑容再次浮出,他只是想起了那个名字,还有在那之前和以后似乎是命运预谋已久的谜题。
他走回自己办公桌坐下,莱恩将拿到手的厚厚一叠文件袋里的东西倒出来推到他面前。
“这些足以将你那还有些威望的叔父余越赶出余家。”
他修长而苍白的手指随意摆弄着桌上各种叔父与创余总公司方面勾结的证据,而他的叔父做梦也不会想到那些自以为得到的商业机密全部都是他故意泄露的,最近这位叔父太不安分了,想尽办法搬倒自己,那么他就让他知道什么叫做螳臂当车,而那个刚上市一年多的公司自然也不会有什么好结果。
他的嘴角勾起一抹寒彻心骨的薄笑,他的手指缓缓停在了一张照片上,那种笑霍然褪去,唇角渐渐抿紧,心底似乎有名叫痛苦悲伤的洪流冲击着他的胸腔。
一家普通的咖啡馆的包间里,叔父与面前的人露出了志在必得的笑,而在他们身旁还有一位正上咖啡的服务员,她露出了标准的职业性微笑,明澈的眼睛使余尾生覆在上面的手指微微有些颤抖,他猛的站起,带起了身后的椅子,哐当一声重重的撞在了后面的书柜上。
莱恩一惊,看着失态的老板,他双手杵在桌面上,头低低的垂着,
“余总!”没有反应。
他忽而用手揉了揉自己的额角,旋即回到似乎能装得下整个天空的落地窗前,眸光闪烁,园子里一望无垠的白玫瑰独自幽香,似乎阳光都浸透了花香懒懒斜斜的射进来拉长了他身后的背影。
那个笑干净而纯粹,莱恩拾起了那张照片皱着眉正细细的端详,莱恩微微叹息,心里默念了一句,“果不其然,余总界是圆的!”带着微微的无可奈何。
他回头望了望落地窗前的余尾生,自从无意间瞥到那个稍纵即逝的身影,他们之间陷入沉默的时候越来越多,甚至微微有些诡异,可他面上依然平静如常,云淡风轻的,他就安静的站在那,毫无焦点的望着窗外。
这时门开了,是余乘月,她向来如此,无论是在这座宅邸还是在余尾生的公司大厦,她都是独一无二的存在,她可以不必敲门登堂入室,可以不必通报随便出入总裁办公室,可以辞掉甚至封杀任何一名自己讨厌的员工,还可以在众目睽睽之下说自己是总裁的未婚妻,余尾生对他的包容甚至有些过分,他对她只有一种表情便是温柔如水的目光与微笑,除此之外却是吝啬的再也不肯给予,这样的亲近又似疏离的感觉让她几乎疯掉,他一面相信他爱着她一面又忧心忡忡,惶惶不安。
而外人只道总裁太过宠爱自己这个美丽清纯的未婚妻罢了,而清纯却是像后天造作出来的。
她盯着莱恩手中的照片一动不动,莱恩不知如何是好将照片放在了桌上,而早已回过头的余尾生摆出对她惯有的微笑,声音也变得那般温柔,如冬日里和煦的暖风抚过被冻得发颤的脸颊,悠扬悦耳,“她的眼睛漂亮吗?”
说话间他已来到她身前,亲着那只浑浊没有灵气的左眼。
乘月又一次面红耳赤,那种暖顺着自己的眼睛蔓延在自己的每一处肌肤,她讨厌这样的自己,只有眼前这个男人,哪怕是一个温热的呼吸也能让她方寸大乱,魂不守舍,她从第一眼就知道这个男人对于自己如空气般的重要。
她轻轻搂着男人挺拔而结实的腰身,回应道,“喜欢,非常喜欢。”
余尾生的眼睛忽而灿若星辰,“好,等我给你取来。”
不想打扰两人的莱恩望着窗外,听到余尾生的这么一句诧异的回过头,还好两人的缠绵恰好结束,乘月红着脸跑了出去。
“瞧瞧,她会不会后悔自己这么草率的举动,她期待已久的吻我们的老板似乎还能给的更长些。”他并没问出对那句话的原由。
在余乘月跑出的一瞬间,余尾生表情立刻被冷漠淹没,仿佛刚才那个给予女人绵长深情的拥吻的人是另外一个人,“莱恩,做好你要做的事。”
莱恩瞬间起的兴致被他一盆冷水浇得个干净,换之的是深深的担忧。
六月在喧嚣的城市夜里下起了第一场雨,雨并不是很大,淅淅沥沥却密集的如一张网笼罩着余总间的一切,经过雨水的涤荡城市恢复了暂时的宁静,轻轻静听似乎能听到城市绿带中蛐蛐的叫声,还有大概是昆虫穿梭在林叶间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
子鹿与年年吃过饭分开不久,雨便骤然而至,她用手遮着头跑起来雨停了,她便慢悠悠的走了起来,旋即在空旷安静的街道上展开双臂转了几圈,欢快的笑声一阵阵荡开。
突然,她手里的电话响了起来,是顾年年,“喂,怎么了?”
电话声里似乎隐隐有些焦急,“到家了吗”
“还没,快了”
“我的娃娃不见了,它常常去你家玩,会不会跑你家去了。”
“好,我立刻赶回去看看,你不要着急”
“好……”嘟嘟嘟,电话那头传来了忙音。
那只吉娃娃经常跑到自己的家门前,等着她回来,估计这次也不例
外,如果真丢了那个永远把自己排在狗后面的人,肯定会趴在她肩头大哭几天。
呜呜呜呜,子鹿惊觉这可怜兮兮声音的来源,向前快跑了几步,昏黄的路灯下,街道的角落里,那只吉娃娃蜷缩在一个男人的怀里,时不时的舔着那个人的脸颊,犹如寂寞落魄的画师与自己唯一的信仰依偎在一起,娃娃看到跑来的子鹿立刻向她投来求救的目光,温柔的舔舐着男人的脸颊。
男人将头埋的很低,以至于她看不清他的面容。
子鹿并不能排除眼前这个看上去纤细单薄的男人不是坏人,毕竟是在深夜里的陌生人,她防备的轻轻叫了声,“娃娃”
男人微微一动,挺直了背脊,抬起了头,一辆车瞬间驶过,刺目的车前大灯让他不禁皱了皱眉眼,一双极长极美的眼眸,然而那双眼睛却有着与其不相符的阴鸷和深不可测的漆黑,挺直的鼻梁,苍白而薄削的嘴唇,瘦尖的下巴,一切看起来似乎瘦的有些营养不良。
他的嘴角无声的颌动,当子鹿想能听清的走近时,他却没了言语只是说了一词。
娃娃从男人的身上跳下来,跑到子鹿脚下似乎在为自己的主人向他人乞求一顿温饱的饭菜。
子鹿恬静一笑,抱起吉娃娃头也不回的走了。
她从来不认为自己善良,更没有什么圣母性格,她不会将一个深夜里颓废倒在街边的来历不明的陌生人救回自己的家,然后细心照料他一夜,哪怕他长得十分漂亮,如果是在肥皂剧中,醒后的男人会深深的爱上救他的女人,然后展开各种狗血,她承认生活中也不乏狗血,当然狗血的另一种解释就是浪漫,每一个女人都喜欢的桥段,她也不例外。然而在现实中这显然就是引狼入室,然后劫财劫色最后再把你器官一卖,一命呜呼。
这就是救一个陌生男人尤其是这种美少年的悲惨下场。
吉娃娃在他怀里不停攒动试图挣脱,子鹿死死将他按住,女性总是抵抗不了美丽的异性的引诱,最后子鹿将这只小母狗意外对于那个人的迷恋归结于此。
回到家她立刻给年年回了个短信,将娃娃丢在它的小窝上,自己进了浴室洗了个热水澡,舒服的倒在了柔软的床上。
寂静的街道中,一只可爱的吉娃娃嘴里叼着一块白色毛巾亟不可待的如同一只被放出牢笼的八哥向昏暗的角落奔去。
然而角落里早已空无一人,它茫然的寻着气味四处寻找,跑出了几十里外依然寻不着那人的踪迹,只有伤心的返回了家,意兴阑珊的将头放在垫子上,圆睁着眼睛,像一个思春的少女黯然忧伤,子鹿拿过毛巾,“看看,你的小情人好像不怎么领你的情”又蹲下身,摸摸它的头以表安慰,“没关系,你们种族身份悬殊,姐会帮你寻到适合你的郎君!”,娃娃直接别过了头不理她。
子鹿无奈的撇了撇嘴,难不成他是闯入凡间的九尾媚狐,连狗狗都得拜倒在他的美色之下,她如是想着,下一刻便陷在了美梦中。
阳光懒懒的洒在白色纱裙上,透过满树桃花簌簌,映着树下的人阡陌而落,她散开披肩蓬松的头发,浅蓝色无袖牛仔衬衣随便的系在腰间,下面是一抹白色纱裙,就那样静静坐在白色长椅上看着手中莎士比亚的《十四行诗》,如一幅恬静而安逸的乡间水墨画,画中人安静的沉浸在书中的美妙,而画外人却在看她。
零子鹿生活平淡而充实,嘟嘟手机响了两声,子鹿打开手机看了下信息,嘴角裂开一朵花,抱起莎士比亚的《十四行诗》便向外走,拐了一个弯,遥遥望过去就可以看见被树荫和夏花掩映住的学校大门,这个学校很大,如一座城市花园,从学校的前门驱车到后门也要20分钟,美丽知性而富有的学园培育出了不少人才,外交官、翻译家、媒体人等一有具有,就连食堂里的大叔大婶都会说几句外语,文化氛围浓厚的很。
校园门口停着很多车,语言类院校自然是女生占了一多半,所以便这样招蜂引蝶般吸引许多男人驱车而来。
子鹿不懂车,只知道奔驰宝马的标志,比他们更昂贵的或是比他们更低廉的她都分不清楚,在她眼里那些极尽奢靡的东西不过是寂寞里面最璀璨的点缀,因为只有衣食无忧应有尽有的人才会贪婪的想要更多,于是乎他们萎靡不振无病*,像一个行尸走肉般撕开了寂寞的口子,然后痛苦的挣扎,叫嚣着自己不幸福。
她突然觉得自己太愤余总嫉俗了,晃了晃脑袋,清风拂面,顺然舒畅,这一条学府路两边种着高大的桃花树,这些桃树与学校一般年纪,无论学校如何变化,它们依然芳华如故,绚丽缤纷,微风轻送,桃花飘然,片片落进她蓬松的发中,如一场悄然而落的春雨。
嘟嘟,手中的电话又响了一声,她停了下来微微回头,那一瞥带着淡淡的笑如一朵芙蓉慢慢的绽放在漫天的残红中,身后的车子也停了下来,她没有多想这条路也算个景区,经常有游人情侣来这里,而今年这两旁的桃树或许因为气候突变竟开了两次花,更引来了无数啧啧称奇的游人墨客。
车子似乎因为那一瞥而停止了跟随,莱恩从小型吧台上取下一只高脚杯倒了一杯红酒递给一旁的余尾生,“不如我们在这欣赏美丽的桃花吧”
余尾生修长的手摇曳着满杯猩红,可那双透澈的眸子却始终盯着那个身影直至消失。
他低头极度优雅的抿了一口,却毫无味道,“莱恩,换个酒庄。”
“why”莱恩不解,
“不喜欢”
莱恩发出一声低叹,倒不是因为和千渡酒庄突然结束合作而带来的一系列麻烦,那其实根本还算不上麻烦,更不是同情这将会给千渡酒庄带来致命的损失而是他发觉自己越来越不懂他的想法了。
这对于一个助手真是个不幸的消息。
“你在想什么?”
“前途”莱恩毫不犹豫。
余尾生勾出一弯惊人的薄笑,“别担心,你不走,我不撵。”
多年以后,莱恩常常都在想这个看似承诺般的话语他是否为其后悔过,然而答案无从而知。
“她手机响了两次,你猜会是谁?”,莱恩显然话里有话。
“朋友!”他轻轻一笑,将酒杯还给莱恩。
余尾生猜的不错,给他发短信的的确是“朋友”,而且还是个不可或缺的---银行。
之前给一家公司当翻译的报酬刚刚到账,而且还有一笔美国来的汇款,那个十年如一日代替早已去余总的父亲,每月到账的一笔钱,她曾想过那个人或许是父亲的挚友、爱人、亲人又或者是好心的陌生人。
一个月悄然而过,如天使轻轻抖了下翅膀,雪白柔软的羽毛无声而落,留下了时间游走的痕迹。
她像一只快乐而美丽的天鹅,是他不停追逐的的阳光,她落在青明美丽而落寞的湖水旁,从此那个一名不文的湖就叫做天鹅湖。
他每一天跟在她的身后,远远的看着她从出现到消失,从清晨到黑夜。
天下起了雨,她没有带伞,他会让手下当做路过的好心人将伞送过来。
就连她忘带家里的钥匙,他也会让手下当做开锁工在楼下徘徊。
她所有遇到的麻烦,他都帮她解决。
她迷了眼睛,泪水止不住的流出来,那是他唯一一次从车上走出来坐在她旁边将手帕递给她,可是她接过手帕却没有看他,因为眼睛太疼了,根本睁不开眼睛。
所以,她一直不知道,有一个陌生人曾远远的站在那里静静的看着她的喜怒哀乐,曾那么深情款款的望过她的双眸,曾那么情真意切的参与她的生活,这一切的一切她都不知道。
莱恩第一次与余尾生发生口角,便是因为他走进了这个女人的余总界却将余家抛诸脑后,他从未见过这样的余尾生。
无论莱恩如何暴躁,余尾生总是以那么一副冷静优雅的姿态看着他,看得他觉得自己像个炸了毛的火鸡,他懊恼而又无可奈何甚至有丝妥协的说:“你对漓浣也从未如此过,接近她究竟是为了乘月的眼睛还是那双像漓浣的眼睛?”
他坐在那里,只是冷冷的勾了勾嘴角,“不如说,是为了让乘月有一双漓浣的眼睛!”
莱恩惊诧的回看着他,“你疯了”
他靠在了椅子上,那双眼睛犹如夏日树荫下的湖水,冷静、温和、明澈。却包含着许多东西,因为藏在幽暗的树荫下,让人什么也看不出来。
“?今日上午九时,余总界三大财团之一的余财团正式收购刚刚上市一年之久的创余总公司及百年红酒置业千渡,消息一经传出,美国及国内集团股市水涨船高……”
啪,窝在沙发中的子鹿关了电视,在电视噼里啪啦的声音下她竟然睡着了,今天周六没有打工兼职,她看了看手表下午一点,话说这个时候顾年年早应该打电话过来将她约出来了,莫非有了男人,她在心里默念了一句,拨通了对方的手机,电话那头一直传来忙音,她遂挂了电话,换套衣服出了门。
很显然选择在中午出门实在是个低级错误,外面骄阳似火,火辣的太阳炙烤着城市中的一切,一股股热浪翻滚着向人群袭来,高大的建筑反射着炙热的阳光。
她忽然想到学校路上的那两排凋零的桃花,会不会被残忍的再次搁浅。
浓密的枝叶将燥热的空气隔绝在外,细碎的阳光洒在路面星星点点,偶尔一两朵残花旋转落下。
她嘴里喝着冰悠然的走向前边不远处的学校未央湖,一抹奶白色长裙掩映在绿色之中惹隐惹现。
“你好”,声线优美的彷如跳跃的音符。
她缓缓转过头,仿佛有什么人拨开了浓厚的枝叶,一片阳光倾泻而下,落在他的头上,身上闪烁着莹白的光圈,这阳光似乎是携着清风一起灌进来的,她觉得淡淡的暖还有丝丝的凉,相得益彰。
那个人只是简单的穿了一件白色衬衣,棕色的休闲裤还有一双帆布鞋,可是却显得身姿修长挺拔卓而不群,完美的下颌微微倾斜,明亮而深沉的眼睛看着她,略有疑问,“未央湖在哪个方向?”
她放下嘴边的冰,轻轻说道,“我也正要去,一起走吧。”
那天,仿佛一片翠绿之中开出了妖冶的花,在他们头顶璀然绽放,如望不见头的朝霞漫衍在那条路上,有暗香在缱绻浮动。
她恍然间明白,桃花开了两次,只是为了等待这场迟到的相遇。
两人相顾间无一言半语,她像往常那样摊开从包里拿出的书,静静的读,而他站在不远处看着杨柳抚岸,又攀上清澈明丽的眸,然后顺着柔顺的头发落在她手上的书,他突然觉得一场惊心动魄的痴念竟悄悄在心底撕开了一道口子,有什么东西顺着止不住的血蔓延,取代了疼痛,他的嘴角不知不觉间竟轻轻上扬,带着一直寻找属于自己却不知道叫什么的东西。
安静沉默如她,她抬起头来捏了捏有些发酸的脖子,那个人却早已消失了,她霍的站起,书掉在了地上,如一个遗失宝贝的孩子,有些手足无措,她只是低下头看着书却忘了那个恍如一梦南柯的人,或许,那只是个美丽的过客。
她第二次见到他是一天后,英语文学的课上,讲师在讲台上神情肃穆*的讲着英国的文学发展史,她的笔掉在了地上她俯身捡起时,却发现了那个熟悉的帆布鞋,她抬起头正对上他清冷温和的眼眸。
“你好,同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