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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围有人想要上来拉开他们两人, 也有人不断地询问情况, 几个穿着联盟警方制服的人围在他们身边,有点想要用强力把他们分开——他们并不清楚这个突然冒出来的omega男孩是怎么回事,只是考虑到萧问水作为联盟中最金贵的人之一, 想要把他拉走急救。
但是他们近似冷漠的神情和训练有素的行动造成了误解,云秋紧紧地盯着这一批派来直升机的人, 他们的制服上没有任何身份的标记, 只是透着森然与威严。
萧问水仍然半跪着,抱着他,意识已经不清醒了。云秋努力抱紧他, 不清楚他到底有没有昏过去,只是很警惕地看着他们,不许任何人靠近,努力地想要把萧问水完全护在自己怀中, 就像抱住自己的小熊一样。
那双漂亮的眼睛瞪起来, 像一只虚张声势的小猫。他严肃而有点凶狠地说:“你们不许碰他!都走开!”
特派领队显然对此也犯了难, 他们都只认识萧问水, 也不清楚为什么会突然冒出来一个陌生的少年。他问他:“你是什么人?”
云秋继续很凶狠地瞪回去:“我是他的omega,他是我的alpha, 我会报警的, 我会把他送到医院去。你们都不要靠过来,不要想欺负他。”
两边一时僵持不下。
而云秋干脆就没有继续理他们,他晃了晃萧问水,发现他没有声音了, 于是有点匆忙地扒开他的防毒面具,把他平放在地上,试着做了一点吸入浓烟洁癖的急救措施。萧小狼在他们两人身边转圈圈,这只半大小狗表现得好似一只恶犬,摆出了看家护主的阵势。
云秋一脸严肃地逐条背诵着当年他曾在ad学院里学来的急救知识,正要解开萧问水胸口的衣服的时候,他却突然看见眼前人动了动,伸手握住了他的手指,轻轻捏了捏。
萧问水像是在说什么话。
云秋凑过去听,听见他很轻地说:“没事,云秋,可以跟他们走。”
云秋“哦”了一声,继续听,又看见萧问水没有动了,只是握着他的手还微微用着力。
云秋犹豫了一下,贴在他耳边说:“我会跟你一起去的,大哥哥,明天,也会跟你在一起的。”
捏着他的指尖微微松开了。萧问水像是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一样,彻底昏沉了下去。
萧寻秋一行人赶来的时候,萧问水正在病房中沉睡。他的身体没有大碍,只是因为高温和缺氧出现了暂时性的休克,手腕部分有一点烧伤。
因为萧问水的人身安全是国防级别的重点工作,所以云秋被请出了病房,只能坐在长廊外的椅子上等着。他脚下趴着一只狗,手边的航空包里装着一只惊慌失措的小猫咪,而他自己已经抱着一只小熊睡着了。
这是他在火场里抢救出来的全部物品。一只小狗,一只小猫咪,一只布偶北极熊。他甚至有空抓了两瓶水和五公斤的动物粮食。除此以外还有一个书包。
比起其他从午睡惊醒、凌乱不堪逃离出来的居民,他甚至看起来有一种意料之外的训练有素。有一对夫妇连孩子都忘带了,而他还能像是随时能够拎包出门旅行一样准备周全。
脚步声在走廊中响起,越靠近这里越轻,直到停在他们不远的地方。萧小狼抬头看了一眼,望见了一个和他依赖的某个人有着一模一样面庞的男人,先是抖了抖耳朵,兴奋地冲了过去。然而它嗅了嗅他之后,立刻就知道这不是同一个人。
但这不妨碍它对他心生好感,它蹲在他脚下不动了。
而萧寻秋看着在椅子上歪着睡着的云秋,蹲下来摸了摸雪白萨摩耶的头,偏头问身边人:“他一直等在这里吗?”
他身边的工作人员赔笑说:“不好意思,是我们疏忽了,我们当时并不知道他是萧总的……爱人。但是还是让他跟过来的,因为他说他是他的omega,我们也没有敢拦。”
看见云秋在睡,萧寻秋的脚步停下来。他身边的人也停下了脚步,放轻了声音:“现在是警方要求云秋做一下笔录,因为火源是他家的厨房,经查是汽油类物质引发的火灾,水扑不灭且容易蔓延的情况下,云……小少爷带着猫狗和急救包逃了出来,并且上楼挨家挨户敲门通知说着火了,这才让许多人得以避险。就是他……怎么说,这种沉稳执着的样子,好像根本没有很害怕的样子,倒是不如说像是提前做好了准备一样。毕竟现在安防系统这么好,一般人也不会在家里放这么齐全的急救包……所以警方的意思也是,希望小少爷配合再做一次笔录,了解一下情况。当然,如果您和萧总觉得不用,那也觉得不用,我们是过来向您确认的。”
萧寻秋看了看云秋,又看了看另一边的病房——房门半开,萧问水正在病床上躺着,周围弥漫着消毒水的气味。
他摇头说:“不用。”
说完又叹了口气,皱着眉头,低声说:“秋秋他……以前学了那么多急救脱险知识,都是放在心里的。他和别人不一样。”
别人上过消防课,上过就上过了。恐怕也只有一个得过自闭症的小孩,会把这些知识条条框框地记在心里,会听教育片里的话,在家里准备医疗包和急救包,准备一切可能的自然灾难发生时所需要的一切。他会把自己最重要的东西都收集在一起,每天晚上检查一遍。
所以他会第一时间发现火情,发现用水扑不灭,火势还有变大的趋势的时候,就赶紧带着所有东西和两只小动物出了门,把小动物拜托给逃生的邻居,自己和男人们一起上楼挨家挨户敲门。他拨打了消防电话和急救电话,关死了门窗,尽量拖延了火势蔓延的情况。在这个安防系统几乎为零,老旧破败的小区里,这已经是他能够做到的全部的事情。
萧寻秋示意跟过来的人止步。他走上前去,低头看了看云秋,俯身把他抱了起来。云秋今天显然也累坏了,居然都没有被惊醒,只是和小时候一样很乖地窝在他怀里。
他的这个小弟弟,好像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长大了。
如同操心的长辈发现小孩有朝一日脱离自己的掌控,这种感觉难以言说。云秋早已以可怖的速度飞速地成长了起来。小时候,他和萧问水曾经幻想过云秋的未来,讨论出来的结果是只有两人努力赚钱,维持家业,好让云秋可以一辈子无忧无虑,不用受生活的苦难;就算他不懂得这一切。
而现在的云秋颠覆了他们以前的想象,却仍然是令人欣喜的改变。萧寻秋恍然发觉,他和萧问水两人,只有他还在坚持为云秋生活一辈子的“金屋”而计划筹谋,萧问水却早在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放开了一切。
从他决定送云秋去上学的那一刻,那么早的时候,他就已经知道了自己的病了吧?
病房中还有个陪护床,他把云秋放在了萧问水隔壁的床上,给他脱了鞋,盖好被子。他把云秋的小熊塞在他怀里,又坐下来到另一边,看了看萧问水的情况。
这房间里有他两个最爱的亲人。比起公司里繁杂的事务,瞬息万变的人际关系,他更觉得棘手的是处理家人的关系。一个萧问水,一个云秋,用susan的话来说,都是“拧巴性子”,非常难哄,尤其是现在萧问水生了病。
然而,他刚在病床边坐下来,就看见萧问水的眼皮动了动,接着慢慢睁开了眼睛。
萧寻秋哑声说:“哥。”
萧问水的眼神慢慢清明起来,他看清了萧寻秋,也看见了睡在另一张病床上的云秋。
接着他收回视线,对萧寻秋伸出了一只手,像他童年时经常做的那样,拍了拍他的手背。
他的眼神已经变了,变得和以前一样,清明,锐利,深不见底。
萧问水轻声说:“回去休息吧,你累了。”
萧寻秋愣了一下,然后说:“哥。”
萧问水说:“明天我会回公司,今天起火的这件事情我会来查。”
萧寻秋回头看了一眼,又说:“那小秋……”
萧问水说:“我会跟他说清楚,那个地方不能住了,我会把他接到公司来住。”
他这几句话让萧寻秋像是吃了定心丸一样,他有点不知所措,然而很快就反应了过来,连连点头答应。他其实不在乎萧问水说什么,是否会收回他的权利或者要他做其他的事情,他只是感觉到了,他的兄长回来了。即使他早已承认,但这整个家中的人,都对萧问水有着无法消除的依赖感和畏惧感。
萧寻秋坐了一会儿,帮两个人叫了饭菜,之后就匆匆离开,去公司处理事情了。
萧问水的点滴还没有挂完,透明的、冰凉的液体慢慢地融进血液中。他翻了个身,对着云秋的方向侧躺着,静静地看着他。
云秋裹在被子里呼呼大睡,和小熊一起在被子外露出个头。云秋对这只熊的依赖性很强,一方面是它是他的安全区,另一方面,他就跟每一个长大后依然热爱毛绒玩具的孩子一样,内心有着不安和对于安稳、关爱的渴望。
他们最开始在一起的时候,云秋总是不抱着它就不习惯。后面他自己发现了,要是夜晚抱着熊睡觉,而不抱着萧问水睡觉的话,萧问水总是会产生一种微妙的吃醋情绪。从此云秋只要是晚上跟他一起睡觉,就会提前把小熊放好。就算不习惯,他也慢慢学会了抱着萧问水的一只胳膊,或者缩在他怀里。
之后他不再陪在他身边,他就又恢复了以前的习惯,要抱着小熊。
点滴挂完的时候,萧问水单手摁着针管头,将输液针抽了出来。液体随着抽出的动作喷溅出来,小小的一道水弧,混着几滴血珠子。一下子没有摁住。
他现在时常血小板过低,流起血来很麻烦。他随手抽了张纸巾死死地摁住血管,过了一会儿后,发觉像是没再流血了,于是起身下床,赤足走到云秋床边坐下。
半掩的房门被推开了,风吹进来,门空空荡荡的,乍一眼看以为是被吹开的。然而,房内紧跟着就响起了小动物爪子啪嗒啪嗒的声音,萧小狼叼着装着小猫的包,从床底下探出个毛茸茸的头出来。
萧问水这才发现云秋的东西还在外面。
他摸了摸萧小狼的头,把猫咪放出来,找了个水果篮清空,把小猫放了进去。
然后他走到外边,把云秋的书包和狗粮猫粮袋子之类的东西都拿了进来。云秋的书包是现在学生中流行的新款,上下都可以拉链拉开的款式,萧问水没见过,拿过来的时候没注意有个拉链扣已经开了,进门之后,他一提一翻,想把背包放在柜台上时,里面的东西却哗啦啦的全部掉了出来。
萧问水垂眼看过去。
这是云秋给自己准备的紧急情况包。除了一些药物、绷带以外,其他的全部是他最重要的东西。
工资卡,还有两张他不知道的卡。萧小狼和萧小猫的成长档案,一部在水里泡得没用的白色手机。一份厚厚的离婚协议书,一本昂贵厚重的画册。
萧问水愣了很久,然后伸手拿起那本画册,一页一页地翻了起来。画册很精美,很整洁,但不是全新的那种规整,而是被人翻阅多次、仔细珍藏起来的规整,一个边角都舍不得碰坏,连配套书签都做了保护套,薄薄的一层透明膜贴在外面。
他也不知道自己看完这一本画册用了多久,可能五分钟,也可能半个小时。最后他看得眼睛酸疼起来,才想起来帮云秋把这些东西收回去。
收到离婚协议书的时候,他顿了顿,看着上面自己的字迹,和云秋尚未填写的空白,又愣了很久。
随后,他镇定自若地将这一沓协议书折了几折,揉成一团丢进了垃圾桶里。
做完这一切后,他把云秋的书包放好,回头就看见了云秋不知什么时候已经醒了,正眨巴着眼睛瞧他,也不知道醒了多久了。
萧问水问他:“醒了,要不要吃一点东西?”
云秋裹着被子,抱着小熊,有点谨慎地问他:“你把什么东西,丢掉了,萧问水。”
萧问水说:“离婚协议书。”
云秋说:“哦。”又讪讪的,没有说话了。
萧问水见他不吭声,又没有来由地冒出一句:“我是想,如果你问起来,就告诉你是在火场里丢了。”
他这话没头没脑,更有点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样子,像是要补救刚刚不经大脑就坦白的事情,有点紧张和呆愣的样子,很有趣。
云秋小声嘟哝:“那你还要告诉我,干什么嘛。”
不知道为什么,他心中泛起酸涩的甜蜜来。他抱着小熊翻了个身,背过身去不理他了,窝成一个小团子。
萧问水看着他的后脑勺,无声地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