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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至蔡宫的芙蓉花田时,少公子忽然看到绥绥和她身边的贴身婢女两人正驾着一个浑身是伤的人往回走着,忽然她身形一顿,吐了几口血,跟着她的婢女也因担心她,放慢了脚步。可绥绥仍旧小心谨慎地拼命往回走去。少公子隐藏在一旁没有现身,他一直跟在两人的后面,直到她们都进了合欢殿的宫门。
不久之后,少公子又见蔡侯带着一帮人进了合欢殿,后而跟随着一同进入的还有拎着药箱的医官。少公子隐藏在合欢树后面,等了一会儿,就见蔡侯这一帮人又离开了合欢殿。
天色渐渐暗下来的时候,少公子躲在合欢殿的廊上,见着今日与绥绥同去的婢女,从主殿里面走了出来,这才飞身进了主殿。
他形如风影,快速像主殿内走去,见绥绥躺在床上,面色苍白,眉头紧锁地在呢喃着什么。
少公子掏出怀里的瓷瓶,拿出一颗镇痛的药丸为她服下。如今七星海棠的毒性,已经随着她吐出的那几口血分流了一部分出了身体,可剩下的少许毒仍要靠着她身后的续命蝶,一点一点吸附。少公子抱起她,将她上身的衣服脱了下来,翻过她的身子,见那只本是紫色的续命蝶已经变成了黑色。少公子素白的手指摩挲着她光洁的下颚,心疼地将她抱在了怀里。
“骨碌,你别走,你别走,别丢下我一个人。”她额间细汗淋漓,仍旧是梦魇了一般的呢喃。
“她这般对你隐藏自己的身份,连真实身份和名字都不和你说,甚至不辞而别,你到现在还想着她,这般在梦里唤着她的名字。”少公子不知为何听到她梦魇时没有唤他的名字,心里有些不爽,曾几何时,他君执居然和一个女人争风吃醋起来。
“娘亲,娘亲那边是悬崖,不要走。”绥绥猛地推开少公子,闭着眼睛坐直了身子,双手抬起来在半空中胡乱地抓着。
少公子被突如其来的大力推倒在一旁,他站起身,走到香炉旁边,掀起鎏金香炉的顶,将绣袋里的粉末撒了进去。这是他从澹台家得的安神香,这香不但能让她不再受梦魇的困扰,更使她在毒素未净化之前能好好安睡,免受续命蝶净化毒素时的疼痛。
“看着瘦弱,没想到睡死过去,还这么大力。”少公子将她的衣服穿好,安放在床榻上,并为她曳好被子。
片刻,绥绥安定了下来,不似方才那般面目狰狞。
“什么时候能在你入梦之时会叫出我的名字啊?”少公子调皮地刮着她的鼻梁苦笑着。一个頔夜公主,一个凤姬夫人倒是占了绥绥的整个心,这心里没有少公子,可是让少公子委屈至极。
“你好好睡着,我答应你,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我不会再让你受到蔡侯那厮的任何伤害。”少公子低下头在绥绥的额头上轻轻一吻,随后轻脚离开了合欢殿。
已是入夜,可蔡宫中却是灯火通明,宫道主路上每隔五步,就摆放着两盏玉石雕刻的镂空芙蓉花灯台,灯台中的烛火盈盈,让蔡宫的暗夜不再漆黑,从主路上一眼望过去,好似是走在苍穹里的繁星旁。少公子疾步走在暗夜之中,依旧避开所有耳目潜入了椒兰宫。
不比之前的几次盲目,少公子轻车熟路地找到了老位置,舒服地侧卧在房顶,听着寝宫里面两人的对话。
“我已经照你说的做了,至于她死还是不死便与我没有任何干系了。”楚姬夫人冷冷地说道。
“孤也不信昔日那般狠毒的你,会轻易地放过她,可事实就是,她还活着,你当如何解释?”蔡侯咄咄逼人的模样还真是丑陋。
“说不准她身边有什么能人异士救了她,你却什么都不知罢了。”楚姬夫人声音里透不屑。
“七星海棠见血封喉,你当孤与你一样蠢吗?”真正蠢的却在埋怨聪明的,少公子听着蔡侯的话,不禁觉着可笑。
屋内传来楚姬夫人凌厉的笑声,这笑声让少公子听着百倍的揪心。笑声停止之后,却听楚姬夫人又道:“国君,是要我亲自喝给你看吗?”
蔡侯没有说话,寝殿也忽地安静了下来。少公子有些糊涂了,他不明白楚王为何将自己的姐姐送来蔡国,受这样的侮辱,见她深陷险境,却不伸手搭救。
耳边传来一声轻微的声响,将少公子从沉想之中拉了出来,他闻声望去,见站在灯台一旁的楚姬夫人莫名地倒在了地上,面如死灰,毫无知觉。站在她对面,还暴着青筋的蔡侯瞬间灭了气焰,半跪在了地上。他哆哆嗦嗦都抬起手,在楚姬夫人的鼻息处试探她是否还活着,待确定她一息尚存之后,立即朝门外叫喊着,请医官来。
他抱起楚姬夫人,将她平放在床上,紧紧握着她的手,急的双眸通红。
楚姬夫人突然的晕倒不是没有缘由的,玄牡珠虽然救了她的命,但对于她身体今后会产生任何的反应以及变化仍然是未知。少公子承认一开始并不是存着善意来好心救她,他只是单纯想让她活着,不想她的死被蔡候利用,伤害绥绥而已,至于放入玄牡珠后她的身体是好还是坏,完全不在少公子的思虑范围之内。
少公子第一次见两人这种微妙的关系时,相当好奇,都是挨着耐心看到最后才肯罢休。可次数多起来,偏就觉得不可理喻,甚至完全不能理解两个人相爱的人,却落得这样的境地。他没有再继续听下去,起身回了藏花阁。
若是那些医官诊不出个所以然来,蔡侯一定会派人来藏花阁找他。
少公子悠哉地回到藏花阁之后,却见叔姜正在廊子里面等着他。
“危机解除了?”叔姜一见他便开口问道。
少公子点了点头,推开门走进了正厅,依次点了灯火和香炉后,靠在小榻上闭目养神。
“那我就放心了。”叔姜叹了一口气,转身就要走。
“你今日,可是被蔡侯拖住了,抽不开身?”少公子开口问道。
叔姜停了脚步,回过身看着闭目养神的少公子说道:“他给我指派了一门亲事,让我去接旨。”
少公子睁开眼睛,猛地坐起身子。他低着头想了好一会儿,才缓缓地说道:“福祥公主这次的劫难,是不是和你这突如其来的婚事有关联?”
叔姜轻微地叹了一口长气,没有说话。
少公子权当他是默认了。
“我猜蔡侯塞给你的人,一定不是你喜欢的。”少公子侧过脸,看着叔姜说道。
“喜不喜欢又能如何,我最爱的人,可能这辈子都无法与之相守,所以没了这最爱的,娶谁,都是一样的。”叔姜嘴角含着若有若无的苦笑。
“那人所求的不过是成为将军夫人,我答应了,她从此以后便不会在蔡宫之中继续陷害福祥公主,也能替叔怀还了一个欠她的人情,如此一举两得又有何不可?”叔姜的话,使少公子听明白了,怂恿绥绥的贴身侍女去楚姬夫人面前扮鬼的,应当就是叔姜所说的要成为他妻子的人。
“可是你,没有想过自己吗?”少公子突然觉着面前的大个子,莫名地让人觉着心疼。
“当初凭公子的本事,从我面前带走福祥公主是轻而易举的事情,可是公子怕牵连我,却没这样做,那时公子可有想过自己?”叔姜摇了摇头道。
“我叔姜从来不是薄情之人,公子为我着想,当我是朋友,我也自然不会负了公子。”
少公子并不知道叔姜与他所挚爱之人的前尘往事,可少公子想着若是将来与绥绥,如同叔姜现在这般,无法与挚爱相守一生,那么他此生,便是那尾生抱柱,不会将心托付给任何人,也不会像叔姜这般,随随便便与人相许,了此残生。
少公子心思突然变得复杂起来,他突然害怕,若是有一天,事情不受他的掌控,使得绥绥被迫离开他,他会怎么办?当他还沉浸在无边的忧虑之中,便听到叔姜在喊着他的名字。少公子猛地回神,隐约地听到有许多人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地传了过来。
少公子想到在椒兰宫晕死过去的楚姬夫人,长叹了一口气,摇摇头:“看来今晚又睡不成了。”
两人一同被蔡候遣来的侍从请去了椒兰宫,一路上叔姜也不多嘴问少公子发生了什么,只跟在身后专心走路,少公子很喜欢这种话不多的人,因而对于叔姜的喜爱越来越多起来。
到了椒兰宫的寝殿,便见满地狼藉,几个医官正哆哆嗦嗦地跪在床前,有两人医官的额头还被砸出了血,也不敢随意乱动,只能带着伤,硬着头皮地给躺在床上,依旧昏睡不醒的楚姬夫人施针。
少公子探头望去,见躺在床上的楚姬夫人面色已非常人之色,白的发青已然是死去多时的面相,他抬手试探她的鼻息,却感到她仍有微弱的气息,身上无比冰凉,只有存放玄牡珠的胸口之处还带着微热。少公子问了跪在床前正在施针的几位医官,几人都说楚姬夫人是脱阳之整,脉象上已然是无力回天,可不知为何却还尚有气息在,他们无论怎样刺激楚姬夫人的穴道,她就是不醒。少公子遣散开这些医官,掏出袖袋里的匕首,在楚姬夫人的手臂上划了一下,有血痕,却不见流出血珠。
“你为何要伤她?”蔡侯见状,猛地拉过少公子并打掉他手里的匕首。
少公子瞪了他一眼,讥讽道:“蔡侯这般心疼,怎不见赏楚姬夫人鸩酒之时的半点犹豫呢?”
蔡侯哑口无言,感受到四周的医官、婢女正用奇怪的眼神看他,他一声下令让闲杂人等全都退了出去,诺大的寝宫只剩下知道他秘密的那几个人。少公子抬起头看了一眼站在蔡侯身边的老舍人,想是蔡侯已经将他当做了心腹,所以无论谈及什么都不避讳。
少公子不知现在这位老舍人是究竟站在燕君那边,还是楚国那边,因此他不敢在这位老舍人面前露出一丝马脚出来。
“你从楚姬夫人这里,知道了什么?”蔡侯眯着眼睛,面露凶相。
“国君莫要高看我,我不过是个江湖毒医,况且又不如蔡侯这般八面玲珑,我不过是从进门之时闻到了,这寝宫里面飘着七星海棠的味道,所以才这样说的。”少公子撇着楚姬夫人的桌子上依旧放着那装着桃花酒的陶瓮,随即便开口道。
“这七星海棠无色无毒,孤很好奇,你如何闻得到?”蔡侯随着少公子的眼神,也看到了放置在圆桌上的桃花酒。
少公子暗沉了一口气,莞尔一笑:“虽然毒药本身无色无味,可会使桃花酒本身香甜的气味变得清淡,如我这般自小就与毒药打交道的人,一闻便知。”
蔡侯的眼珠转动频繁,似乎不太相信少公子这一派胡言,可转眼间又像是想到了什么,立即抬起眼睛盯着少公子问道:“你既然这般了解七星海棠,可否遇到过,服了七星海棠的人,还活着的?”
少公子直视着蔡侯的双眼,未曾退缩,他神色坦然,双眸之中未藏任何心机:“七星海棠见血封喉,若是能从这毒药里逃了,许就是天命吧。”
蔡侯回过头,看了一眼依旧昏睡的楚姬夫人,小声嘀咕着:“难道,是她没有喝?”
少公子知道蔡侯嘴里的这个她,是绥绥。可他却故意装作听不明白,将蔡侯嘴里所说的她,当成楚姬夫人。
“若是国君一心想要楚姬夫人死的话,那以后再有此事发生,也不用来叫我了,楚姬夫人我也不会再出手相救了,这样不死不活的,不是挺好吗?”少公子故意以话激怒蔡侯。
“她的身体里不是有玄牡珠吗,就算是死了也可以再活过来不是吗?”蔡侯不可置信地厉声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