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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小贼又是半晌没反应过来,可何其健铿锵有力的连环小钢炮已经跟上了:“我让你偷东西!我让你跟踪!我让你偷东西!我让你跟踪!我让你偷东西!我让你跟踪!”
那小贼本来就占了后手,身材跟何其健比起来又瘦小了许多,一顿电光火石之后,他已经毫无招架之力,只能蹲在地上呼哧呼哧的喘着粗气,颤抖的手一直指着我们俩,气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看着眼前苟延残喘的小贼,何其健威风凛凛的指着他:“别嘚瑟啊,再来还削你。”
小贼眼里满满的委屈和不解,好不容易喘匀了气,带着哭腔问道:“你凭什么打人啊,我招你惹你了?”
“谁让你偷东西。”
“我偷你什么了?”何其健竟然被他问住了,不过他脑子转的快,马上换了下一个话题。
“你干嘛跟着我们?”
“路是你家修的啊,你走你的,我走我的。”何其健似乎觉得这样问也不是很占理,干脆不再与他纠缠,“别废话,反正下回再让我看见你,我还削你。”
接下来小贼说了一句让我和何其健都十分震惊的话:“你们别走,我要报警!”
我忍不住骂道:“你个偷车贼,你还要报警?!”
“我偷了吗?你有啥证据?”我想了想,还真没有。
小贼一瘸一拐的挣扎着,走向了旁边的电话亭,嘴里还叨叨咕咕的说要打110。
我看他似乎真的要报警,心里隐隐觉得不妙,今天他什么坏事都没干,何其健那傻狍子就不问青红皂白就把人打了,要是真的追究起来,何其健算故意伤人,而且我们俩是逃课在外——逃课校外打架,按校规开除学籍,想到这里,我脑子“嗡——”的一声,简直是授人以柄。
那小贼似乎电话已经拨通,只是听不清他在说些什么,我拉着一边还在回味自己多么威武雄壮的何其健,说:“快跑!”
自从跟何其健在校外闯了祸,我有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再逃课,何其健几次主动提议跟我去图书馆,都被我劈头盖脸骂了回去。我是想那人白白挨了一顿打,总不会就此作罢,还是在校园里避避风头稳妥一些。
秦燕连续三个下午都看到独占一隅端坐如钟的我,我从她的目光里读出了意外和嘲讽,“有本事接着逃啊”之类的台词呼之欲出,可能她觉得我终于无处可去了吧,但是她最终却什么也没说过,只是在看见我的时候翻个白眼,或者轻蔑的撇几下嘴,我知道她最近没空理我。
秦燕最近精神特别亢奋,连上课朗读课文的时候都格外声情并茂,虽然表面看上去她每天还是上课下课的出出进进,并没有做什么跟平时不一样的事情,但是她每天神色不宁的脸上分明写满了“我有心事”。
别人或许觉得迷惑,但是我,作为一名来自21世纪的先知,当然非常了解秦燕在忙乎些什么。
十五年前也是这个时候,学校有一个副校长的位子空了出来,我们这届几个教龄较长的班主任都被圈进了提拔副校长的考查范围,秦燕也是其中之一,那段日子秦燕为了争夺副校长,可是颇费了一番功夫。前一段时间,我偶然经过一楼大厅,发现宣传栏里贴校领导照片的地方出现了一个空白,一下子就明白,某一段历史又要重演了。
副校长的空缺不常有,即使有也不会每次都把秦燕圈进考察范围,这几乎是她此生唯一的机会,她必须要狠狠抓住,其实论起资历来,秦燕也算是有戏的,在这件事情上,我倒是认为她努力争取提升也无可厚非。
但是让人非常烦恼的是,秦燕为了自己的利益,天天开班会训话烦我们,每天说的无非就是让大家拼命学习,必须要在接下来的全市统考中取得好成绩。我们学校每次都是全市统考都是第一名,别的学校跟我们学校相比没,根本没什么竞争力,这种考试说到底不过是我们学校内部的竞争。
我知道秦燕打的什么算盘,九班的班主任也是女的,年纪与她相仿,是她竞争副校长位子最大的对手,而且九班的成绩跟我班也不分伯仲,这次全市统考秦燕卯足了劲要压九班一头,就是希望在接下来的副校长竞争中能添上一笔。
可惜,她才忙乎个开头,我就已经知道了结局。我平时最喜欢做的恶作剧就是剧透,我这人做什么事都没有耐心,看电视剧看不到几集就要跳到结局,看小说也是翻不到几页就要去看最后一章,看完了还忍不住要告诉别人,就为这事刘美言不止一次想跟我绝交,现在,当我每天看到秦燕充满期待和幻想的脸,一颗想要剧透的心,火烧火燎,难画难描。
学生和老师之间,想要交流,机会总还是有的。秦燕因为已经沉醉在升职加薪的幻想中,所以连记恨我的心思都淡了,甚至在自习课上巡视到我这儿的时候,还会关注一下我在干什么。
某天,当我正沉浸在俗套的爱情故事里不能自拔的时候,秦燕皮笑肉不笑的抢走了我在书屋租来的小说,还饶有兴致的翻上几页。
“看什么呢?”
“言情小说”,我也没什么好遮掩的,心平气和的回了她一句。
“马上就要全市联考了,不好好学习,看什么言情小说。”
我心想联考不联考,管我什么事,伸手想把书要回来,可是她竟然没有把书还给我的意思,“先放我这,你干点自己该干的事儿”。
什么意思?她竟然要没收我的书?!当时我就不乐意了,她知不知道一本书一天租金要5毛钱,而且,还有10块钱押金在书屋里押着?!今时不同往日,10来块钱都赶上我命重了,她这么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就要我面临如此巨大的损失,我看那一尺真是白吃了。
我心潮暗涌却面无表情,只是假装平静地将多日来压抑在心中的话告诉了她,虽然这个时候突然说出来有些前后不搭。
“别费劲了,不是你”。
“你说什么?”她脸上写满疑惑,我还是面无表情。
“我说,不是你。”秦燕似乎已经猜到我在说什么,但是又不敢确信我说的跟她所想的是同一件事。
“很快你就会知道了”,说话的时候,我都觉得自己太有大师范儿了,应该给我配个墨镜和拐棍儿。
秦燕被我撞破心事,竟然还有些许慌张,或许她被我的预言打击到了,连问我为什么的勇气都没有,只丢下句“有病”,就逃也似的出了教室,要没收我的书都忘了拿走。
我回想起她夺门而出的一刻,变得惨白的脸上显露出惧怕失败的神情,忽然间就心情大好。伸手狠狠弹了一下何其健的后脑勺:“走,去小卖店儿。”
何其健趴在书桌上刚刚要进入梦乡,被我猛然弹醒,揉了揉脑袋老大不乐意的说:“你要请我吃刨冰啊?”
“哈哈,吃刨冰?管够!”
十二月的东北,一般是零下二十来度的气温,在羽绒服还比较矜贵的年代,我们日常的装扮是:“大棉袄和二棉裤,里面是羊皮外面裹着布……”,要是预计在户外停留超过十五分钟,基本装备至少还要加上棉帽子,毛围脖,大耳包,棉手闷子等等。
我也不知道何其健哪根筋搭错了,张嘴就要我请他吃刨冰,俗话说得好,你舍得死我就舍得埋,虽然他捧着刨冰哆哆嗦嗦的站在小卖店门口,跟我反复强调他那是在说梦话,但是我不管,君子一诺重千金,我答应给他买刨冰就一定要做到。
“你怎么就买一袋啊?”
“我又不吃。”
“那我自己吃怪没意思的……要不咱俩分享一下?”
“我就站这儿陪你,看你吃我就很开心。”
“那,不吃完行吗?”
“诶,何其健你是不给我面子是吧?”
话说到这份儿上,再推辞就显得太矫情了,于是在瑟瑟北风之中,何其健双眼凝视苍茫大地,缓缓抬起双手,把那袋刨冰放到嘴边,只轻轻一舔,舌头就被粘住了。
“哈哈哈哈哈……你吐舌头的样子好萌啊……”,只可惜此刻我没有能拍照的手机,更没有微信微博,要不然拍下一张发到朋友圈,得多少人点赞啊。
何其健表情极其怪异,不知道是想哭还是想笑,我心道,你莫要怪我心狠,谁让你那一张臭嘴损了我十多年,我一边笑一边拍着他的肩:“好好吃啊,多吃点”。
午后阳光灿烂,空气凌冽清新,教学楼后,小卖店前,我放声大笑的时候才发现,原来初二那年,也不全是让我心塞的事儿。
“这么冷的天还吃冰啊?”
一句问话从我斜后方穿插过来,不用回头我也知道那声音来自于谁,初二的时候,他也许才刚刚才进入变声期吧。
我跟何其健同时转头,果然是我那可爱可恨的小冤家陈尘,我看着他,心想这才初二,你丫就开始翘课了,没我的勾引,你还不是一样不遵守纪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