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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见月硬生生给顾云开本该在获奖后排得满满当当的日程里空出了三天闲暇, 她在某种意义上来讲真是无所不能。
顾云开不知道谈恋爱的人会做点什么, 总之他跟简远大概算是什么都没有做的那部分少数人,他看过不少电视剧,也知道恋爱的大概套路, 不过那在简远身上全都无用。
第二天中午他订的玫瑰花就到家了,顾云开取出来放在了桌子上, 而本该表现出惊喜雀跃的简远却多多少少有点惆怅,当顾云开把花送给他的时候, 他依旧嘟囔着要是有哪怕一把乐器, 自己就能欣然接受这束花了。
这是一束恋人之间的花啊?又不是演出会时那种对偶像的献花。
顾云开第一次发现其实简远多少有点脱线。
倒并不是说顾云开讨厌简远这种与常人的关注点截然不同的小细节,正相反,他反而感觉到了新奇有趣, 这并非是什么缺点, 出人意料当然也不是,这就好像他在圣格伦索那个充满着迷离曲折的流光, 顺着风奔跑的夜晚, 捡到那个下水道里突然冒出来的糟糕画家一样。
像是个完完全全的惊喜,只不过是那次惊比较多,而这次喜更胜一筹。
当两个人身份与关系一经更改,视野仿佛也会随着变得与往昔完全不同起来,也许是终于可以贴得更亲近些, 不必跟过去那样战战兢兢,要分出一部分的心神担忧自己会流露出内心最深处藏匿着的感情来,去了这层顾虑, 全神贯注的注视着对方,就能更清晰也更仔细看到简远身上更多的细节与从未发现过的特征。
很令人着迷。
可又有点叫人手足无措。
顾云开第一次贴近一个人到这样的深度,已经不像是两个人单纯的示好跟互相试探的亲近,反倒像是两个灵魂与思想在交流,暴露出自己的一切,有好的,自然也有坏的,只不过是那些坏的,也并没有那么坏而已。
他们做了很多顾云开从来没有做过的事,比如说缩在书房的长沙发上卷着毯子无所事事的看录像带。顾云开不经常做没意义的事情,他会通过各种娱乐去放松精神,也会观看碟片参考演员的演技,可像是这样两个人紧紧挨着彼此,就只是随便看点什么,还是第一次。
不过这是看简远的音乐会录像带,也不算没有意义的事,了解男朋友的工作内容也是一件很重要的事。
顾云开在心里说服自己。
影碟机被放在书房里,两个人干脆就把自己塞进了不算很宽松的双人沙发里,简远兴致勃勃的告诉顾云开那几首曲子的创作来源,还有一些老音乐家私底下排练时的趣闻,说得最多的则是自己的糗事。顾云开几乎都没在听他说什么,只是着迷的看着那张充满活力与愉悦的面孔,像是生活在黑暗之中的人看到了光明那样。
他不知道是不是所有人都会像自己现在这么紧张不安却又觉得温暖舒适。
录像带大概有两到三个小时,因为是官摄的原因,相当的清晰,顾云开享受了好一会儿的音乐盛宴,他不太清楚该怎么评价这个,就干脆简洁的明确告诉简远他比较喜欢哪几首,想重听一次,而哪几首他实在欣赏不来。简远缩在毯子里惊奇的看着他,然后微微的抿唇笑着,与他头挨着头,并没有对他的音乐品味发表什么质疑,就只是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然后他们重听了顾云开最喜欢的那几首曲子,一次……两次……三次……大概是很多次。
直到两个人都有点受不了这张碟片了才停止。
录像带看完之后他们换了一张蓝光电影,顾云开看着开头觉得莫名的熟悉,不过他买了一大堆的电影差不多都看过,直到片头出来的时候才意识到这应该是夏普塞过来的光碟,就是他们还没有建造起友谊的小船,大概就只有个甲板的时候,对方在保姆车上中气十足的要顾云开欣赏他的演技。
顾云开也的确欣赏了,他将每一部电影都认认真真的看过了,不管夏普在演技上到底是天赋还是后天的努力,都让他不得不服气。
不同的电影,夏普都会呈现出截然不同的面貌,甚至是两个设定相雷同的角色,他也能演出其中细微的差别,商业片也好,独立电影也罢,当他在演绎这个角色的时候,那他就只是这个角色,有时候顾云开看着电影甚至会想不起来他们都是夏普。
这几年来的每个晚上,顾云开都在梦境里不停的接受指导,他的演技越来越进步,很大程度上是因为接拍作品时遇上的导演都很靠谱,而还有一点就是夜晚入梦时山月先生孜孜不倦的指点。他本以为自己可以算是相当勤恳了,但是仔细想想,现实里的许多人也正是在不断的磨练自己,不停的进步,他的起步点本就比很多人低,就算努力学习,有时候也未必比得上有天赋又努力的人。
所以假使以此懈怠,或者是借口不努力,那恐怕更要被丢得远远的。
这几年来其实顾云开多多少少已经对表演这个行业有了点喜好,并不像是他对商业那时候一样的感情,并不止是为了钱跟地位,而是一种兴趣,他喜欢研究每个截然不同的角色,喜欢看到别人对自己表演的反馈,喜欢融入其中,也喜欢体验角色截然不同的人生,更何况,他现在的确还需要名利跟更多的人脉。
夏普的这部电影是个喜剧,名字叫做《倒错男女》,属于一听名字就差不多能意识到里面是什么题材与大概内容的电影。
跟一位颇为有名的女演员一起合作的,电影剧情是说一对互相暗恋的青梅竹马各自打算在情人节邀请对方表白,结果双双误会彼此有了交往的对象,一气之下争吵起来,不小心得罪了一名路过的女巫,被女巫施法互换了身体。
第二天两个人发现自己跟对方的身体调换了,在尝试了各种方法之后,他们不得不绝望的为彼此应付起生活来。在互相捣乱彼此的人生时,他们也逐渐意识到了对方并不只有自己看到的那一面,男方开始学会更温柔体贴的照顾人,而女方也慢慢学习到了坚强跟勇敢。
笑点很足,其中温馨感人的地方也不少,女主角薛莹是个柔弱爱哭却天性善良的女孩子,是父母的掌上明珠,因此从小就受到宠爱跟照顾,她很有爱心却不够坚强;而男主角杨乐则是惯来野大的孩子,就算摔倒,父母也只会呵斥让他自己站起来,从小就被严格要求着长大,是个坚毅勇敢却过于大男子主义的青年,完全不懂得怎么体贴人,因此虽然喜欢薛莹但是常常吓哭她,因此以为薛莹并不喜欢自己。
最后两个人也都互相了解,最终有情人得成眷属。
无论是演绎开头的杨乐,还是演绎薛莹灵魂的杨乐,夏普看起来就像是完全变成了两个人,仿佛两个演员真正被倒错了灵魂一样。
在浴室洗澡的时候,杨父进来上厕所,占据着杨乐身体的薛莹下意识尖叫着拉过浴帘抓起喷头把杨父冲了过去,当时夏普惊慌失措又羞耻难堪的少女表情乐得顾云开跟简远哈哈大笑。
最开始的时候走路婀娜多姿,看到镜子会不自觉的整理一下造型,在被奚落的时候只会泫然欲泣,在后来吓到对手后比了比拳头得意可爱的笑容,还有被篮球砸到时跌坐在地上无措的小声啜泣,都透着娇俏的少女风,活脱脱就是一个青春柔弱的乖乖女。
男女反串很看功底,女性扮男性,稍见英气,有几分刚毅就似模似样,坐姿再显豪气狂放些就足以令人赞叹其敬业;可男性扮女性姿态就极容易惹人厌恶。通常男扮女在脑海里浮现的绝大多数都是搞笑跟恶寒,要不就是反串花旦,可夏普的表演并非如此,他一颦一笑里几乎都是女孩子的做派,眉目流转,乃至小小细节来,甚至包括被拍大腿跟肩膀都会下意识的一缩。
有个小情节是下课了之后薛莹想去找杨乐,却被被杨乐玩得好的男同学袭击揽住了肩膀,她下意识的闭着眼睛扇对方一个巴掌,又慌慌张张的退开来,想起自己现在的状况,窘迫的道歉,不由得感到又委屈又抱歉,眼泪顿时在眼眶里打转。
明明是那张男性俊朗的容貌,可你却能从这个角色身上感觉到藏匿着灵魂里那个不知所措又柔弱可爱的少女,并不会让人觉得是个男人在矫情做作。
顾云开看第一遍的时候就在思考:自己倘若也是接到了这个一个角色,能不能演绎到夏普这种细节。
答案是当时不能,现在还是不能。
他也观察过很多人的细节,少年少女,精英白领跟街头流浪汉等等,知道他们会做什么样的举动,但要具体的将他们模仿出来,或是去思考如何演绎,却还要跟山月先生再讨论,再进行深度理解。
尽管山月老师说他已经学习的很快了,可顾云开总会比较起自己与别人来,就仍然觉得不满足。
这部片子的评分不算很高,可是很搞笑而且口碑也不错,是那种会让人会心一笑的作品。顾云开反反复复把它看过好几次了,听说当时票房也不错,这是夏普二十五岁时候的电影了,那会儿顾云开还没有穿越过来,也没特意查过数据,不过在很多必看的爱情片跟喜剧片里总会有人推荐《倒错男女》。
结局的时候是还在杨乐身体里的薛莹怅然的说我们要是换不了身体了该怎么办,而占据着薛莹身体的杨乐则将他搂到了怀里,清甜的女声温柔说道:那我就照顾你一辈子。
对应开头薛莹只会无助的哭泣跟感到无能为力而暴怒烦躁的杨乐,显得格外温情脉脉,两个人在最终的结尾都已经成长,也都意识到了对方对于自己的重要性。
第二天两个人醒了过来,身体已经换了过来。
顾云开还在琢磨夏普的神态跟肢体的每个细微动作,包括手指细节处的不同变化,可与他裹在同一条毯子里的简远忽然幸福的凑了过来,将头枕在了顾云开的肩膀上,软绵绵的说道:“我也会照顾你一辈子。”他很快就觉察了顾云开的心不在焉,于是又问道,“怎么了吗?”
两人的手在毯子底下互相勾缠着,顾云开忍不住微笑起来,也将头靠了过去。
“我在想,如果是我演杨乐的话,会比夏普好吗?”
“那你想到了吗?”
“我想到了,不行。”顾云开轻声叹息道,“我真的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这个时候好像不该说这些,我是不是有点扫兴了?”
简远闷闷的笑了笑,然后晃了晃脑袋,黑色的卷发弹在了顾云开的脸上,软软的,像是绽放的花苞弹开来的那一瞬间,他咬着唇肉思考了会儿,然后用一种难以言喻的微妙口吻道:“我只是在想,原来你看电影的时候是想着这些东西的呀,那我作为你的男朋友,是不是应该毫无底线的鼓励你,你一定能行的?”
“还是算了吧,到时候你吹得牛在外面飞造成空气污染,谁负责啊。”顾云开从毯子勉强挣扎出了一只暖乎乎的手,摸索着过去,先是凑到了简远唇边,结果被对方不轻不重的咬了一口,留下浅浅的牙印,挣出来后就直接拧了拧简远的鼻子。
简远呼呼的对他的手指吹气,其实也没太在意自己鼻子被捏住的事,不过这让他的声音有点荒腔走板,活像开了变声器一样沉沉的说道:“那当然是你负责啦。”那声音实在是太好笑了,于是顾云开一下子就放开了,跟他碰了碰头。
电影又换了部上个世纪的《风月俏佳人》,剧情跟顾云开记忆里那部差不多,只是演员尽数换了人,剧情也相差无几,不过个别处有变动,看到男女主在钢琴上乱来那一段的时候,顾云开跟简远都忍不住笑了起来,其实这挺尴尬的,尤其是身边还坐着一位音乐家,不过简远看起来不怎么在乎,他热烘烘的枕着顾云开,忽然道:“你觉得那个女演员的背上会不会都是印子?”
“不知道。”顾云开闷声笑了起来,想到那些长短不一的黑白键,莫名觉得挺有趣的,他思索了好一会儿,试探般的开了口,“你家里有几个人?我只有一个妹妹,她叫顾见月。”
“我知道,云开方能见月。”简远狡黠道,“看来你妹夫日子不好过。”
顾云开忍不住笑出声来,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完全没意义的老梗被简远说出来就会变得那么有趣,大概是因为简远本身就是个神奇的存在,电影还在放,女主陪伴男主前往宴会,盛装出席,艳惊四座,他们俩大概瞥了那美貌的女演员两眼就立刻把目光转移到对方身上去了。
“所以你呢?”顾云开督促道。
“嗯……算上我六个人。”简远压着下巴沉思道,“爷爷是个智者,但是伯伯是个控制狂,乌苏伯伯是好人可是不够精明,妈妈的话,她是童话里的小仙女,至于爸爸……”他突然卡壳了,毫无原因的沉默了下来,就像是忘记上发条的时钟停摆,习以为常的把自己缩进了毯子里。
乌苏也算是一个?
顾云开忍不住想起了那个黝黑皮肤的高个儿壮汉教官,对方热心之中带点粗鲁,跟简远全无半分相似之处,他本以为对方只是简远的亲戚或者是父辈朋友那种存在,可如果是被列入家人一行里,那乌苏的意义就显得迥然不同了。
所以他现在有智慧的老者、神仙教母一样的男朋友母亲、外形吓人可内心火热的乌苏教官、跟控制狂,还有一个神秘莫测听起来像是难以言喻的最终大反派这么五个目标要去征/服,这听起来可真像什么装备都不带直接冲上珠穆朗玛峰峰顶一样的简单呢。
“那你爸爸?”顾云开重复道。
“他真的是个体面的好人。”顾云开看不见简远脸上的表情,可能从声音里听出对方强烈的挣扎与挫败,“并不是说他有什么问题,就是偶尔会有那么一点点的神经质。他不喜欢跟陌生人说话,不喜欢参与活动,对任何人都保持警惕……陌生人的友好跟热情都会让他精神紧张,注视他太长时间之类的行为会让他觉得你很没礼貌可是又从来不说,只是有一点点的比较难讨好。”
哇哦。
哇哦……
哇……哦……
顾云开真的不知道怎么形容自己的想法,他倒是挺能应付那些普通人口中的极品亲戚,比如说小肚鸡肠、爱闲言碎语之类的大妈这种类型的。可像是简远家里这些直接告诉你,就是一群怪咖的类型,他是真正意义上,完完全全的感觉到了不知所措。
正常人会这么难搞吗?!
难怪妈妈是一位小仙女呢……要是主业是童话里负责被抓的公主,恐怕这日子也很难过下去吧。
“他听起来的确……没什么太大的问题。”顾云开艰难的说道,“我觉得挺有趣的。”要不是这会儿跟他说话的人是简远,顾云开声音里的寒意恐怕能结出冰渣来,这句话就不会显得这么艰难的温柔和善,而应当是恐怖可怕的。
他想起来了夏普曾经在聊天的时候发给他的一张表情:你他妈就是在为难我胖虎.jpg。
这会儿顾云开也很想给简远发一张。
简远难得有点心虚,他蹭了蹭顾云开,目不转睛的盯着大屏幕上女主角美丽的脸庞,尽管他连现在在演什么都不知道,不过那一点都不重要,毕竟他现在没办法正视顾云开,不管是真正意义上的“正视”,还是感情上的“正视”。
你看,没有人能选择自己的亲人,他也曾经希望过父亲是个高大外向,活泼开朗,宽容体贴的好人,可毕竟事实并非尽如人意。
倒不是说简远对自己的父亲有多么不满,正如他所言,他的父亲是个体面的好人,尽可能的不给任何人添麻烦,对每个人给予的好意感到不自在跟在意,彬彬有礼而又保守内敛,除了在音乐上敢于创新,怼人方面堪称专家,总是陷入不自觉的尴尬癌,跟所有人谈话时恨不得划上一条三八线以外,几乎可以说是无害生物。
只是有时候过于的“内敛”……无论做什么,甚至是送礼物,也依旧不知道他是在高兴还是在不高兴。
对,他也不是传统意义上只要心意到了就会喜笑颜开的那种善良长辈,反而会在内心里嘀咕起礼物合不合心意的那种邪恶长辈。
如果要简远给自己的父亲划分立场,他觉得对方铁定是在混乱中立里。
两个人从来没想过谈论到家人也会遭遇到这么尴尬窘迫的情况,他们甚至都还没能见面,简远有点局促不安的说道:“不提我家里人了,那你呢?就……见月?我这么喊会不会太亲密了。”他心慌意乱又拘谨不安的摩挲着顾云开的手指,脸颊挨挨蹭蹭的挤上来。
“不会。”顾云开柔声道。
“如果你给她打个分,你觉得会是游戏里哪个等级的boss呢?”简远有点儿紧张,他微微抽了口气,咬了咬自己的舌尖,小心道,“别误会,我并不是说她是反派,也不是说她不讨人喜欢,虽然我们俩还没见过,但是你知道她毕竟是你妹妹,我不可能不喜欢她对吧?我就是想知道她对我会有什么敌意或者是有多少之类的。”
他并不是有点儿紧张,而是非常的紧张,絮絮叨叨活像是停不下来的碎碎念着,然后眨了眨眼睫毛。
顾云开也就只能看到简远的睫毛像是打算振翅的蝴蝶那样有力又轻盈的煽动着翅膀却飞舞不起来,他们俩贴得有点太近了,而这条毛毯也裹得太紧了,于是他松了松,给两个人留下了更大一些的空间才开口,带点滑稽的幽默道:“小王子,你都已经征/服了魔王,还担心什么呢?”
简远沉默了一会儿,“噗哧”一声笑了出来,顾云开没忍住收紧了手指,他力气不算小,像是夹板似的钳制着简远,后者急忙大呼小叫的求饶起来,这会儿他们俩是彻底不知道屏幕上是在演什么东西了,简远吃痛却不长教训,乐不可支的说道:“哪有人会把自己比喻成魔王的。”
魔王闷闷不乐的埋着头,不太能理解年轻人的思路:“那小boss的雇主跟兄长难道不应该是最终大魔王吗?”
“这么说倒是也没有错。”简远沉思了片刻,从毯子里扑腾出手来摸了摸下巴道,“那我是当大天使长跟你相爱相杀好呢,还是当魔王背后的男人?”
觉得这个游戏多多少少有点幼稚的魔王大人顾云开鼓了鼓脸颊,小声道:“你还是当个安安静静热爱音乐的小王子吧,不提这个,那……你呢?你会把他们排在哪个位置上?”
“伯伯会是邪恶的勇者,爷爷是那种经常出现偶尔会掉链子可永远站在真理那一方的npc法师。”简远掰着手指道,“妈妈大概是路上看着大家冲向前线喊加油的村民,乌苏伯伯是懵懵懂懂自动进队的绑定队友,爸爸的话……我说不太好,反正他不会站在勇者那边,也不会站在魔王那边,我觉得他更像是最后关卡突然出现的陷阱。”
是啊,你爸爸听起来就像是什么生活在童话世界里的小精灵……
“所以主要是伯伯?”
“对,主要是伯伯。”
顾云开沉稳的点了点头,然后揉了揉额头,试图不去思考为什么他们俩现在连关系都还没能公开就已经开始考虑见家长的事情了,明明他们俩恋爱才没过四十八个小时,不过话又说回来,按照现在年轻人的效率,这么长的时间都足够闪婚闪离一个来回了。
“那你伯伯有什么软肋吗?”顾云开试图绕开主要攻击火力,从侧面下手,在敌方毫无察觉的时候趁其不备将他包了饺子,无疑对女性长辈进行蜜糖攻势是最有效的一种手段,他沉稳道,“比如伯母什么的。”
简远牙疼似的“咝咝”抽了两声,活像是什么蛇出来猎食的声音,他无语凝噎了好阵子,才缓慢把卡在喉咙口的那团气吐出来,小心翼翼的说道:“事情是这个样子的,云开……我没有伯母,嗯,我伯伯他其实也没有男朋友……就是…单身,没有离婚,不是,他就是不谈恋爱,不婚一族,你懂吧?然后他是个控制狂的意思就是……他知道我的弱点但是我不知道他的。”
我懂。
所以意思是没有弱点。
我能不懂么,你这已经不止是在为难胖虎了,你还在为难静香、大雄、小夫还有叮当猫!
顾云开几乎就要心疼起简远来了,如果说每对恋人打算互相见家长都算是在攻克一道难关,那么顾见月大概只是个虚掩在门口的草栅栏,而简远的家里人估摸着是万里长城这种军事防御工程了。
难怪到现在还没谈过恋爱,奔现不易啊!
他现在都要觉得跟简远谈恋爱的自己简直是一名勇士了。
“你还好吗?”
简远探头探脑的问道。
“还好吧。”顾云开虚弱道,“你应该对一个大魔王的承受能力更有信心一点儿,为了小王子对抗勇者是一个大魔王的宿命嘛。”
简远纠正道:“为了王子对抗大魔王是勇者的宿命才对。”
“那你怎么想?”
他们俩倒在了软软的长沙发里,电影里的男女主角还在旁若无人的亲密调情着,顾云开转过头去看简远的正脸,忽然问道:“你小时候更喜欢大魔王还是勇者?”他轻轻侧着头,愉快而安全的舒展着肩膀,软软的毯子围过前胸,整个人看起来自在而放松,就好像他们俩是两条河流,正在缓慢的交汇纠缠,水流涌动着,慢慢分不出彼此来。
“如果大魔王爱上王子的话,那不需要勇者,他就已经再没办法无动于衷了,对不对?”
“对。”
简远缓慢的靠近了过来,仿佛逼近猎物的猛兽,他伸出手指卷了卷顾云开的头发,柔声道:“他已经拥有了全世界,就像恶龙拥有财宝那样,安于现状,牢牢的守护着小王子,再也不会有别的东西令他心动了。”
顾云开静寂无声。
“我要亲你了。”简远已经贴了上来,他明亮的眼眸如同水中的月影泛起微末的涟漪,嘴唇紧贴着,连说话时的唇形明显清晰的像是一笔一划那样,可顾云开脑子里乱糟糟的,不自觉的脸颊发热,最终只是喑哑而镇静的开口,“好。”
这个吻并不是充满爱/欲跟热情,没那么欲/火/焚/身,而是纯真干净的仿佛孩子吃棉花糖那样轻柔的吻,闭着嘴唇,没有舌头,也没有牙齿,不像是将对方生吞活剥下去的那种接吻,只不过是一个浅尝辄止的,稍许触碰。
顾云开过了好一会儿才睁开眼睛,简远盘腿坐在他身旁,毯子已经散落下来了,这个大男孩脸上还挂着不好意思的纯情笑容,他抱着自己的膝盖轻轻摇了摇身体,左顾右盼的就是不瞧顾云开,讪讪道:“你觉得,我们定个协议怎么样?”
“什么协议?”
简远露出了一种仿佛在漆黑的小巷子里行走时后头挨了人家一记闷棍,可他的头却把那闷棍给敲断了的困窘神情,有点恼怒,又有点不好意思,还带着点迷茫。他想了想,小心翼翼的说道:“如果以后哪一天,我是说也许,也许我们有一天会吵架,可能会生气,那时候我们还可以亲亲吗?”
哪个成年人还会把kiss说成亲亲啊!
顾云开几乎都要被简远逗笑了,他抿了抿唇,忍不住凑过身去,用手揉捏了下简远的耳垂,然后轻轻拽了拽,几乎有点沉溺在那软肉的触感里,柔声道:“一对吵架的恋人是不会亲吻的。”
“那是别人呀,如果我突然想了呢。”简远执拗的说道,“我不觉得我是错的,也不准备跟你道歉,反正那件引起我们矛盾的事情胶着,可是我又想亲你,情侣亲亲是合法的,哪怕我们在互相生气,我还是觉得这应该是可以的啊。有时候我就是很突然会想这么做,就好像刚才一样,没有任何理由,小王子做事情才不需要理由!”
“听起来很有道理。”
顾云开深思了会儿,赞同的点了点头,他拿起了遥控板把碟片机关掉了,然后掀开毯子拍了拍简远的肩膀,温声道:“过来,我们来写一份协议。”好在两个人就在书房里,顾云开从抽屉里拿出了两只记号笔,又拿出一张不太小的素描纸铺在了地毯上。
那张纸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被顾见月塞进去的,也许是哪个粉丝的礼物,他们俩干脆都躺在了地板上,两个人拿着记号笔在纸张上晃来晃去,简远先打开了笔盖在最顶端写了个‘《情侣条约》’,然后又在下方写了个“1”,这才问道:“那,第一条就是就算吵架也可以合理的亲亲?”
“次数呢?”
“怎么还要限制次数吗?”简远有点发懵。
顾云开用手肘支撑着地板,掌心捧着脸道:“我生气起来的时候脾气可不太好,尤其是当我觉得自己没错,而你也觉得自己没错,僵持不下的时候一样。如果你突然的就想这么一直不停的亲下去,那我很可能会被惹毛,然后这件事就会被激化升级,从吵架变成打架……啧,下场可不会太好,我很确定你不会想试试看的。”
“我记得你打戏好像是来真的?剧组在宣传期还说《永恒的孤独》拍摄过程时你擒下了三个抢劫犯?”
“是来真的,那件事也是真的。”
简远深呼吸了一下,缓缓平复自己的心情,严肃道:“说吧,听你的,几次。”他脸上颇有一种壮士断腕的悲壮感。
“所谓事不过三,按照早中晚餐,一天三次吧。”
简远似乎有点不满可是又不太敢说,只是不停的鼓起脸,仿佛一只把食物塞满了颊囊的仓鼠,他多少有点气呼呼的在纸上写下了“1.两个人在吵架的时候,一天之内起码可以得到三次合理的亲吻。”
不过说真的,真的有人互相发脾气的时候还想着亲亲吗?
……呃。
他被简远传染了。
之后他们俩就像是两个幼稚鬼一样不停的讨论着该在那张白纸上写点什么,通常简远是提出建议的那个,而顾云开是敲锤定音的决策者。顾云开有一双神秘而具有魔力的眼眸,每条建议藏匿的漏洞与不合理在他的目光下显得无所遁形,他大概还长了一条邪神才有的金舌头,总能挑出里面的毛病,约束其中的行径,把它们变得规范而正确,将那些在简远脑海里散乱又破碎的条件整理的井然有序,清楚又明白。
最终那张纸上只写了七八条情侣条约,其他的有待补充,而简远跟顾云开则需要在底下要落下一个大大的签名。
就好像每份合法的合约那样,签字或者盖个手印。
“我们不能写真名。”简远微微崛起了嘴巴沉思着,真心实意的为顾云开考虑盘算道,“如果你有朋友来做客的话,那就很容易会被发现,也许他们会守口如瓶,可谁也不知道会不会发生什么意外,所以我们得取个不易察觉的代号。”
顾云开矜持的微笑了一下,不露出牙齿的那种,只是嘴角微微弯起,优雅和善又像是带着点嘲讽的那种笑容,不开口的时候没人瞧得出他下一刻打算讽刺还是温和的赞同。他抬手轻轻揉了揉简远那头卷毛,中二病十足的朗诵道:“凡人,你的反应还是太迟钝了一些。”然后在最底下潇洒利落的用左手歪歪扭扭的签下了自己的外号‘大魔王’。
“天才!”简远的眼睛一亮,“你的保密工作可比我想得周道缜密多了。”
他也换了左手歪歪扭扭的在‘大魔王’的右边写下了‘小王子’,又换了个手,在他们俩之间画了个漆黑的爱心。
“黑色的爱心?”顾云开古老的审美跟爱情观有点儿不能接受。
“不好吗?我觉得很配大魔王啊,你看,就好像是恶魔夫妇被丘比特射中了漆黑的心什么的设定,那狡诈冷酷的心里流入了如同淌在松饼上的枫糖浆一样甜蜜的滋味。”简远单纯的眨了眨眼,双手提到了胸口,毫无所觉的对顾云开歪过头比了个心,瞬间击沉了满级的大魔王。
顾云开还能有什么办法呢,他只能在这个小天才脸上以不是沉稳内敛的魔王风格,而是小王子那种欢快雀跃的方式,响亮的亲了一下以示奖励了。
“我们叫个松饼外卖怎么样?再加点枫糖浆。”
“再好不过的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