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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云开的状态不太好。
家里买了个吊篮椅, 他就整天盘起腿倒在里面看书写字, 偶尔给新买的仙人掌浇浇水,看着顾见月忙里忙外,没事就做做家务, 偶尔挎着个菜篮子去超市或者菜市场里买菜。
有次顾云开提着菜回家的时候,看见电视开着, 频道转得是许晋接受访谈,到处都是拍照的闪光, 他在镜头下面不改色, 侃侃而谈,问题被码在屏幕上,很简单的一条:听说许老师经常自己买菜做饭, 是为了精进演技, 更好的观察普通人对吗?
许晋很恬不知耻的承认了,大谈特谈自己在买菜的时候对那些买菜的大叔大妈观察何其细致入微, 还说感觉到了人们的淳朴与快乐之类的。刚跟一群如狼似虎的大妈抢完特价牛排的顾云开沉默的换了双拖鞋, 觉得自己现在不但是身心疲惫,连牙都开始酸。
要是许晋真进过菜市场,怕是当场就吓得花容失色,尖叫连连了。
他那战斗力,连杀鸡的大妈都不如, 要真走个过场,怕是遮得严严实实,一口价也不还, 爱给多少就多少,怎么懂得两块钱的东西杀价到一块五是多么艰难的事,人家摊主遇上这么个冤大头能不开怀大笑,十分淳朴吗?
其实《圣魔双极》跟《无人生还》的片酬都不少,可也并没有那么多,而且花销的也很快,毕竟在剧组里的上下关照是省不了的,有时候顺手买个水都要请一个剧组,加上来回机票偶尔会有报销,但是有时候要自己掏腰包,还有衣着跟保养方面不能马虎,其实来得快花得也快。
既然不能刻薄脸,就只能刻薄肚子。
顾云开并不挑工作机会,哪怕就是要他去当个花瓶,只要出得起价格就没问题,可是顾见月心里一直憋着口气,小姑娘心气很高,加上对梦想还有期望,觉得现在起点好了,就应该越来越好,不能越来越差才是。
最近精神头不好,顾云开也就随她去,邵黎这个角色也的确需要他缓一段时间。
网上讨论顾云开讨论的热火朝天,现实里的顾云开却只是养养花种种草,偶尔喂养喂养宝贝妹妹,当一条愉快的超大号电灯泡单身狗,偶尔后悔一下如果当初在乔繁辰的合同上签个字大概现在就不会这么穷困潦倒了。
当然,他就要变得脚不沾地,然后八面玲珑的四处结交,演戏像过场,只剩下钱跟名。
他如果想要的是名利跟金钱,就不会做这份工作了。
这段时间里,顾云开倒是跟简远聊得很来,就算顾云开对音乐一窍不通,本人又是个惨烈无比的五音不全,属于进ktv都会被倒贴钱请或者轰出来的类型,也还是拥有常人对艺术跟美的简单欣赏;自然,音乐这方面他虽然说不出个门道,总归还是知道如何去享受的。
简远不单是个乐手,他还自己写谱子,偶尔会发几段语音给顾云开,让他听一听那几段好;而顾云开也会跟他谈谈自己对角色的理解,谈得最多的就是邵黎。
两个人偶尔会视频一下,简远坐在空空荡荡的琴房里,发亮的木质地板上散落着到处都是的黑白色五线谱,他坐在一张琴凳上,对手机笑得又甜又天真,窗户开着,清风微微吹拂着窗帘,阳光刺眼得让人想要流泪。
顾云开倒在沙发上,看着这名小天才不停的沉醉在音乐里,琴键在他手指下快速的起伏,轻快的仿佛能看到音符从琴键的间隔里跳出来。
简远喜欢轻快的、幸福的旋律,他多数的创作都非常甜蜜,但又是相当片段的,无法组成一首完全的曲子。顾云开对音乐一窍不通,不知道这是否正常,只是觉得即便那些旋律是残缺的,仍旧很完美。
“对了,我今天有一份礼物想要送给您。”
简远侧过来脸,眼睛闪闪发亮,咧开了嘴角,饱满红润的嘴唇微微撅起,从那满地乱七八糟的谱子里忽然抽出了一卷被订书机订起来的厚厚曲谱,他翻了数页才找到了自己要的那一张,清了清喉咙,庄严的看着顾云开:“接下来,您将有幸面对这首曲子的第一次现世。”
“我的荣幸。”顾云开微微一笑。
简远看着很稚嫩,可是手却不小,手指修长但是非常粗,相当有力量感,并不留指甲,修得很短,不是传统意义上会让人感觉到美丽的手。然而顾云开每次陶醉在音乐里时,总会无端觉得那双手是非常迷人的,连同简远的神态,那种近乎狂态的热情,都是极具魅力的。
这是顾云开第一次听到简远真正弹奏一首完全的曲子。
简远一改往日的风格,他以往弹奏时都是很欢乐愉快的模样,可是这次却显得相当庄重优雅,其实这首曲子是顾云开跟他谈论邵黎时忽然得来的灵感,那天道过晚安之后,简远并没有睡着,而是飞快的从床上跳起来,抓起本子跟笔开始创作。
他很少创作这种悲伤的奏鸣曲,但他下意识的认为最适合邵黎的音乐就是如此的。
准确来讲,是由顾云开饰演的邵黎。
旋律很轻柔,抒情而伤感,简远演奏的不像之前那些旋律那么欢快,大概是这首曲子本就是趋向慢速演奏的,从他指尖流淌出来的音符,再不是那么令人温暖而愉快的,而是平静又落寞的,淡淡的,透着令人鼻酸的忧愁。
顾云开不知道什么节拍,也不懂什么主旋律,言语跟文字都显得过于苍白,他张了张嘴,又闭上了,只觉得胸口像是被倒了整瓶醋,酸楚的难以忍受。不知怎的,他忽然想到了邵黎,那个被深渊吞噬的男人,大概在他的算计与人生里,都是这样无所知觉的度过着这种空虚和悲凉。
四分钟的曲子说慢很慢,说快也很快,顾云开的泪随着最后一个琴键的结束而滚落了下来。
“很好。”他仍是镇定的鼓掌,面不改色的抽过纸巾擦了擦脸,“它叫什么名字?”
“《空心》。”简远低着头,右脚松开了踏板,将手团起了放在大腿上,他的目光在黑白的琴键上跑了一遍,声音很低沉,像是被抓住错处的孩子,“我为您的邵黎创作的,他听起来像个邪恶的缪斯,可能不太好,我想也许还能再改改。”
顾云开沉默了片刻,缓缓道:“它很完美。”
这个时候,手机铃声忽然响了起来,视频被突兀掐断了。
是张子滔。
《圣魔双极》的爆红其实给顾云开带来了不少机会,可说实话,事实上都不是什么好或正经的机会,电视剧的圈子对网剧仍旧有一种天然的鄙夷感,虞归庭算是他们之中最红火的一个了,暂时也没听说接着了什么不错的通告。而《无人生还》刚刚杀青,又还没有播出,顾云开在电视剧圈子里还算不上出名,也有剧组给他发来试镜邀请,但跟演邵黎之前的情况一模一样,没怎么好转。
“云开啊,好久不见,最近档期空不空?”张子滔很直接,客套了一句就开门见山,“我张子滔,你还记得吧,去年拍梁云mv的那个。”
“张导哪里话,哪能不记得您啊,我最近刚杀青,挺空的,怎么了?”顾云开知道他的脾气直来直往,也不打太极,直接开口道,“您要有什么工作的机会就直接开口吧。”
拍《无人生还》的时候直接是在剧组里过的年,杀青之后都已经过完倒春寒了,这几日在家里呆着就觉得天气渐渐转热,前不久顾见月还把空调的过滤网拿下来拆洗。可顾云开跟张子滔一聊,这才发觉离他最开始接触这个圈子都过去一年了。
张子滔沉默了片刻,轻轻叹了口气:“是这样的,云开啊,我这手头上呢有个电影,大概近期就会准备开拍,资金很充足,我这儿是准备的差不多了,就差一个男主角,我想来想去,就想着你头上了,心里头就你一个人选,只是怕你不能接受,就先打电话问问你。你要真不同意也没事儿,当我多余问这一嘴。”
“瞧您客气,那这样,您先跟我说说是什么角色。”
电影啊……
帝国其实不像顾云开认知里那样电影绝对性的踩电视剧一头,可以说双方都是巨头,电影电视剧来回的明星也多得是,毕竟电视剧赚钱,电影赚名,要想得奖还是电影来得快;而且如果要磨炼演技,多数也是电影方面占据优势。
顾云开的确是有点心动的,更别提导演是张子滔了,如果说网剧爆红跟意外被陈嘉航看中演邵黎叫做接二连三撞大运,那张子滔的这个电话无疑是天上掉馅饼了。
当初张子滔那随口一提,他可没当真,真是意外惊喜。
但是看张子滔这么客气的样子,恐怕这个角色不是有丑化就是非常黑暗,要是后者,说实话顾云开也想不出有什么比邵黎更吓人的角色了。但是他还是留了点顾虑,出口就带了点余地,没有说死。
这会儿张子滔给他丢来一块敲开电影界的敲门砖,只要不是太离谱,顾云开都能接受。
“是这样的,这部电影是同性题材的……”
张子滔很尴尬。
这个体裁其实说不上解不解禁,,可非常冷门,以前也有人拍过几部不咸不淡的,加上愿意出演的演员也不多,当初温静安公开出柜的下场就知道大众对这种题材的反应,这些年好一些了,他才预谋着打算把这个拾起来拍。
mv跟电影可是两种完全不同的概念。
顾云开沉默了好阵子,张子滔几乎都要放弃了的时候,他才开了口:“另一位男主是谁?”
“是静安。”张子滔其实不太想把这件事说出来,可顾云开都问了,他也不能不说,其实让顾云开得知另一位是温静安这种明确同性性取向的演员是很不利的,因为正常性取向的演员会觉得别扭,严重的还会有恶心的感觉。
这是没办法的事。
顾云开倒没有想那么多,他是个双性恋,对性取向没有歧视与否的想法,对他来讲演出就是体验不同的人生,但是想得到好机会,当然也不能全由着自己的性子选择,他还没有功成名就到可以这么随便挑剧本。
温静安啊。
那是个挺好的演员。
“这样啊。”顾云开缓缓道,“我想先看看剧本,您不介意的话,等我看完剧本再回复您,张导看这样成吗?”
张子滔自然满口答应:“当然没问题。”
他本来都没抱多大希望,可是这位男主在他心里无疑顾云开最合适,第二位跟顾云开差着少说一个珠穆朗玛峰,要人能答应,他就不必迁就去选第二个了,现在既然已经松了口,答应的几率自然也就变大了。
剧本要等几天才能寄到,张子滔跟他换过联系方式,两人在网上互相加了号,然后开始了解整个剧本。
这部电影的名字叫《风月别离》,故事其实很简单,一对同性恋人在法案通过后准备用各自的假期先度一个蜜月,然后再领结婚证,可在蜜月结束的最后一日,这对如胶似漆的恋人却分手了。
张子滔并不忌讳同性题材,可是他提起这个故事像提起过往的一段回忆,而不是一个纯粹的故事。
顾云开的角色叫易默文,属于在两个人关系里比较稳重、沉默寡言的那一方,是个工作狂,有轻微强迫症,在蜜月期间对恋人偶尔愁眉不展感到困惑,即将结束蜜月时忽然得到了自己休假前的体检报告,得知自己肺癌中期,决心跟恋人坦白后两人一起回去接受治疗时,接到了恋人母亲的电话,声称奶奶病重,只想有生之年看到孙子娶妻生子。
与恋人坚持了数年的易默文最终烧掉了他的体检通知单,跟恋人提出了分手,治疗期间病情极速恶化去世。
温静安则是饰演卞扬,也就是易默文的恋人,是个热情如火的情人,也相当孝顺父母,对奶奶的病重“胁迫”感到忧心忡忡,但从未起过跟易默文分手的念头,却在蜜月结束之后被恋人提出分手,失魂落魄的在父母安慰下重新振作后,打算走出阴影与人订婚时意外得知了当时的真相,第二天跳楼自杀。
故事有点老套,剧情几乎可以说是狗血,张子滔却说得非常动情,像是自己曾经在这两个人身边经历过一样,显得格外真实。
没过几天剧本就到了,密密麻麻写的很细,前期的场景跟台词看得出来都是很愉快的,就像这对得知律法通过的恋人一样欢欣雀跃,非常明朗;中期易默文感冒咳嗽(实际上肺癌恶化),就渐渐开始变得沉重起来,两个人度过甜蜜的初始,就要迎来现实的顾虑;而到后期几乎都是灰暗的了,分手时的争吵,易默文孤独在病床上煎熬死去的独白,还有卞扬临死前绝望的倾诉。
这部电影有吻戏也有裸戏,还有很多亲密镜头,像个别暗示鼓掌的镜头会考虑演员的想法,张子滔怕顾云开有所顾虑,还申明有个别吻戏可以借位,不必实拍。
顾云开没考虑太久就答应了,倒是顾见月还是有点迟疑,分析了一大堆这部电影恐怕要让顾云开站在风口浪尖,而且题材敏感容易出事,小姑娘忧心忡忡,可又觉得这是个难得的机会,没有道理错过,一时犹豫不下,仿佛还能再改口似的。
然后顾云开用一句话说服了顾见月:“你以为我现在是什么有头有脸能对剧本挑三拣四的大人物吗?”
顾见月觉得很有道理,而且她觉得电影就算不会太卖座,肯定也能得名,按照张子滔的水平,电影得奖也不会太困难,照拂顾云开就算得个提名,那接下来的路也不会像现在这么苦了,于是又觉得开心了起来。
有时候顾云开会觉得,要是每个人都像顾见月这么甜,那世界得被蜜糖淹了。
之后顾云开给简远发了几个消息解释,又真挚的感谢了那首曲子,然后坐在桌前把剧本翻了翻,思绪翻涌。
……
张子滔之前在国内爆火的《死亡之花》入选了电影节的“新世纪帝国十佳电影”,还获得了国际银狮奖,身价暴涨,直接挤入了电影圈一线,前不久好几家有名杂志还刊登了他的访谈。他拍电影不多,但是部部经典,个人美学在电影里风格非常明显,得奖不少,这会儿筹备拍摄,几乎不少演员都盯了上来。
结果张子滔这部戏只有两个角色,一个选了名不见经传的顾云开,另一个是不知道过气多少年的温静安,名额内定,试镜拼一拼都没机会。
迎来送往,这些日子也不知道拒绝了多少人,张子滔揉了揉眉心,知道那些刚刚还在眼前点头哈腰的经纪人转过头去不知道要怎么骂自己。他用人只用合适的,不用有名的,更何况这次拍得还是自己朋友的故事,今时不同往日,利益熏心,哪还有演员爱惜羽毛,为了名声跟人气,不知道多少人指望着拿他当敲门砖,炒一波热度。
但易默文跟卞扬不是一个话题,也不是一个热度,他们俩只是一对……倒霉的恋人。
舒晓清叼着根烟,手插在口袋里,推开门后也不进去,只是靠在门框边觑了会儿张子滔,才不急不缓的开了口:“胶片这玩意都淘汰五六年了,你知道我从哪个偏地儿给你掏出那些老货来的吗?”
张子滔头也不抬,淡淡道:“还不是学长的遗物。”
气氛忽然一窒,舒晓清脸上的笑容稍稍僵硬,急忙抽了两口烟掩饰,然后才轻轻翻过手来看了看表,然后问道:“做什么非要胶片机拍,数字机不也成吗?你也知道这些玩意我哪有藏着,你又非要犟着,胶片机这玩意又麻烦又笨重,哪有数字机好用。”
“一部小文艺片,你肯投资五千万,你的钱拿来打水漂的,还不准我乱花?数字技术这两年是厉害,可学长更喜欢的是胶片拍出来的质感,你不记得了吗?你以为这年头洗印厂好找啊,胶片淘汰,洗印厂都没几个人了。”张子滔翻了两页纸,又问道,“是65毫米的吧,你可别买错了,学长以前买16毫米的时候,脸都买绿了,咱们争着要玩,还毁了不少。咱们现在倒是不缺钱了。”
“呵……不缺钱啦。”
舒晓清有点笑不出来了,她把烟掐了,撇过脸,声音有点不自然道:“别提这些陈谷子烂芝麻的事了。”
张子滔有自己的班底,所有的计划从想法到实现的时间距离不会太长,顾云开跟温静安都答应之后,一切安排都井然有序的开始进行了起来。
拍摄地点在翡翠山,帝国跟联邦是世界上唯二存在的国家共同体,因此领土都相当辽阔,各自也都是由不同的国度组建的,只不过两方选择了不同的体制,像是联邦就不存在贵族阶级,政治方面则各有优劣,姑且按下不提。
巨大的领土也象征着风土人情的不同,翡翠山是个历史相当悠久的繁华城市,充满诗情画意,颇具文艺气息,人口密集,特色是每家每户几乎都会种花,绿植带到处都是,从上空看过去,像是一块巨大的翡翠倒在地上,那些各色建筑仿佛是翡翠上的装饰。
接下来的拍摄基本就在翡翠山度过。
剧组先派了工作人员运送过了各种需要的摄像机器过去,还有一些要负责准备好剧组的行程跟落脚地点的助理也一起过去了,而演员跟主创组则在雪城碰头,然后再前往翡翠山。
温静安看完剧本后,一直觉得这个剧本名字比较适合《蜜月惊魂三十日》,不过这个名字相当恐怖片风格,与张子滔的文艺气息不符,加上导演坚持,遂作罢。
等顾云开跟顾见月带这行李箱到达的适合,温静安还在试图跟张子滔源源不断的安利自己对电影名字的各种奇思妙想,性格与之前在mv那时候的印象相比,似乎活泼开朗了不少,整个人也显得分外年轻。
张子滔被烦得厉害,可又觉得很欣赏,把温静安看了看,叹气道:“你倒是把卞扬的性格摸得很清楚。”
噢,原来是在揣摩角色。
顾云开穿了件深色的大衣,唇角微微带笑,拖着行李箱走近了与众人打招呼,比初见时也多了几分自信。
舒晓清带着墨镜在后头看着顾云开,伸手又往口袋里的烟盒摸去。
她是剧组里的监制。
顾云开之前拍mv的时候跟张子滔会出现在拍摄现场的班底大概见过一次,比如场务摄像他们那行人,可是舒晓清这个监制倒还是第一次见。她人很好,做事负责认真,就是有些严肃,不苟言笑,跟张子滔似乎是旧相识,开机的时候还主动拿出藏酒跟香槟。
真正让顾云开觉得有点在意的是,他总能感觉到舒晓清的目光在他跟温静安身上打转,不是正常因为拍摄需要的审视,而是更复杂的情绪。
不过总体来讲,舒晓清是个负责任的好监制,也是剧组里的大土豪。
在剧里易默文跟卞扬在翡翠山买下了一套相当小的小房子作为纪念,屋子大概只有二十平米大,进门就是主厅,有一张大沙发跟贴着墙壁的木桌,木桌供以吃饭写字还有工作,悬在墙壁上的置物架摆满了书跟杂物,再往里走就是小厨房,侧手则是洗手间,靠边则有个小木梯,爬上去就是一张双人床。
剧本基本大半都是在这个小房子里进行的,而翡翠城的房价显然也没有剧里写的那么物美价廉,于是舒晓清直接私人买了间小木屋赠送给剧组改装拍摄。
整个剧组则在小木屋附近找了家普通便捷的酒店入住,等一切准备工作就绪就直接开机,不过张子滔似乎一直都不太急,到翡翠山的前一个星期,只让顾云开跟温静安找下感觉,顺便互相协调一下,自己则跟剧组人员到处去取景。
不知道是不是太紧张,或者是的确找不到角色的感觉,顾云开跟温静安一个星期都没能磨合成功,有时候对戏两个人不但没发挥出本身的水平,看彼此还有点小尴尬,仿佛不是一对蜜里调油的恋人,而是互相欠了钱的朋友。
张子滔倒是也没生气,任由他们自己瞎撩,然后说开拍第一场就拍第一场。
顾云开跟温静安都觉得悬,可没导演拳头大,还得硬着头皮上。
第一场戏拍得很出乎意料,并不在小屋里,剧组一直等到了晚上,走到了一个音乐广场那儿,那里已经聚满了各种各样的年轻男女,风笛声悠扬,中间不是惯常的喷泉,而是一个巨大的篝火,星光与灯光相互辉映,前方是一个红布铺垫的巨大舞台,上面站着个打碟的年轻男孩,脖子上还挂了一串花环,头甩来甩去活像是要当刑天。
温静安跟顾云开换了戏服上了淡妆,剧组似乎已经跟当地人商量好了,张子滔的指令也很简单,让他们自由发挥。两个人苦着脸踉踉跄跄的跌入人群,立刻被热情的当地人迎了进去,温静安还好,可怜顾云开还穿着白衬衫,瞬间衣服上烙了数个红唇印,都不知道被谁偷袭了,好在气氛相当放松,两人不知不觉也被带动着松懈下来,随着周围疯狂舞动身体的年轻人们一起动了起来。
气氛正好,情绪也正缓和的时候,不知道是人群里哪个小姑娘喝疯了,尖叫了一声:“摇滚万岁!”
随着音调起伏一道喷洒出来的,是在空中如同泉水般喷溅开来的啤酒。
而顾云开不幸中招了。
他刚喷了定型喷雾的发型瞬间软塌了下来,发丝飘在眼前,猝不及防之下未能完全遮掩住自己的表情,露出满面错愕来。贴在他旁边尬舞的温静安几乎笑的直不起腰,两个人挨得颇近,于是极自然的伸出手捞住了顾云开的胳膊,然后给他擦了擦脸,两个人脸对着脸,被欢快的气氛所感染,在灿烂的光芒里四目相对,亲近又自然,一瞬间反倒没了之前的尴尬。
顾云开轻轻松了口气,在自己袖口上找了块干净的地方,皱着眉头也给自己一起擦起了脸来,温静安看着他,满眼都是笑意,忽然将顾云开一拽,两人又没入了起舞的人流当众。顾云开其实觉得脸上黏糊糊的很不舒服,可大概是当地自酿的啤酒度数不低的原因,他隐隐约约也觉得有点微醺了起来,那种不适感似乎抛却了,只剩下了篝火晚会的欢乐。
于是不管不顾的跟人群一起跳起舞来。
最后筋疲力尽的顾云开拽着几乎快嗨疯了的温静安走了出来,他的头发仍是湿哒哒的,汗液从肌肤里蒸发出来,全身上下都透着啤酒的麦芽味。这个片段不能用胶片机,张子滔带得是数字摄像机,笑得乐不可支,整个剧组都像是刚从精神病院里跑出来似的。
“放松了吗?”张子滔靠在椅子上,看着哭笑不得的顾云开摇了摇头道,“成啦,找着感觉了就行,别婆婆妈妈的,拍了几段不错的,但还有几个特写就得以后补拍了,回去休息吧,好好洗个澡,再睡一觉。”他打了个响指,整个剧组都动弹了起来,该收拾的收拾,该整理的整理,搞定就打道回府。
其实张子滔只是想借着篝火晚会让两个演员紧绷的神经放松下来,完全没预料到中间的啤酒事件,不过也算歪打正着,两个演员似乎是想通了,又或者是在晚会里把压力全部都释放了出去,接下来的表现都相当出彩。
接下来的日子里,顾云开跟温静安为了培养感情时常会待在一起,两个人加个张子滔几乎形成了铁三角,剧组人员每天的爱好就是看他们三个讨论角色讨论的面红耳赤。
顾云开不知道温静安有没有感觉,可是他能很明显的感觉到,卞扬也好,易默文也好,这两个人在张子滔心里有非常立体跟明显的形象,就像两个人活生生的存在过一样。而且这部电影虽然相当小众,但是张子滔却非常有想法,准确来讲,这不能说是一部同志或者是与同性相关的,而是一部命运弄人的爱情片。
拍摄渐入佳境之后,张子滔的温柔和善就完全消失了,原形毕露,怪物属性立刻暴露了出来,亲密戏两个人如果感觉到不自然,他就会在片场直接破口大骂,跳脚的厉害。顾云开进入状态要比温静安快得多,倒是温静安有时候扭扭捏捏的,有几次还被张子滔直接砸了剧本。
其实本来顾云开还对张子滔的大尺度有点心惊肉跳,结果发现并没有特别大,或者说张子滔很明确的把控住了□□的部分,最开始听到消息的时候两个人倒是很尴尬,像是回到了最开始要拍摄的那段时间,结果真进片场的时候,反倒干脆利落的很。
小屋只有一层,床横在屋顶下面,用梯子爬上去的,床戏快要开拍的时候,他们俩互相看了看,摄像师跟导演都一脸冷漠的趴在梯子上,仿佛下面要拍丧尸来袭。
张子滔大半个脸露出来,阴森森的看着他们俩,冷冷道:“二十分钟了,准备好了吗?”他大概是踩梯子踩得脚都麻了。
温静安穿着卫衣,看了看导演又看了看顾云开,一脸悲愤的拱手:“我先走一步。”然后直接一扒,把自己脱了个光光净净,穿着条蓝色沙滩裤坐在床上,神情严肃,仿佛下一刻就要抱着滑板去夏威夷冲浪。
顾云开当场就笑喷出来了,心里一松,简单利落的把自己的衣服也脱了,至于之后……
激情戏都是剪辑师含着泪剪出来的啊。
顾云开摸了摸后脖子,决定不去想那场不堪回首的过往,他的印象里激情戏应该是非常有感觉的,还担心自己或者温静安会出问题,然而事实上他们俩就像是被翻开肚皮的青蛙或者□□,更形象点可能是被恶意叠罗汉的乌龟,还是特意翻过去的。
尤其特写时,神态还要表现出特别沉迷与愉快,就显得异常像嗑五石散现场。
温静安事后很萎靡不振,顾云开本身是个双,可从没跟男性谈过恋爱,不知道自己的搭档现在心情是如何酸爽,就只好拍拍他的肩膀,给他递了一瓶啤酒。
两个人一样萎靡的坐在门外,顾云开一丢拉环,猛然喝了一大口啤酒,看着温静安仿佛刚被数十个彪形大汉□□了之后忧伤怅然的表情,问了个很实际的问题:“你怎么了?”刚刚两个人都算吃亏了,没道理他心理没障碍,温静安反而一脸要死的德性。
“我很担心。”温静安叹息了口气,然后摸了摸自己没半根腿毛的小腿,幽幽道,“我爸妈都没能拧过来,最终接受的事,会在张导手里终结。我真怕自己出了剧组之后就不喜欢男人了。从异发现自己是同,从同变无,比被甩还令人悲伤。”
顾云开摸不准是不是恰当开怀大笑的时机,因为他的腿毛也已经因为与温静安同样的理由离他而去了,这么想想还觉得腿有点儿凉飕飕的呢。
于是他把一口啤酒都喷在了温静安的身上,活像浇灌植物的花洒。
“哎呀!”温静安很不忿,半点没有了刚刚拍戏时卞扬小狼狗似的气质,也跟初见那种邻家大哥完全不同,他拎着衣角,眉头紧促,“你脏死了!”
gay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