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施诗还是不放心,直到将阿莱送上了车自己才往公交站台的方向走去。阿莱本要让她一起,却被她推诿:“不了。到家了给我信息。”
施诗喜欢做公交车,尤其是在心情极度颓丧的状态之下。
夜晚的公交车是空旷的,施诗坐在最后排靠窗的位置,看着前方零零散散的客人,嘴角很难勾起弧度。这些晚归的人,心底藏了多少生活的辛酸?
她将头靠在车窗上,时间贪婪,她已然随着这座城市成长为了一名合格成熟的成年人。难再有大喜大悲,有的是风平浪静的生活,风轻云淡的从容。
车轮一路向前,带着她向更深的时光而去。
当公交车停靠在某书店前方的站台时,她展望而去,看见了《疯子的爱情》的宣传广告。那泛黄的广告语,就如同将时光变成了一滩黄沙,覆在了施诗日夜撰写它的时光。
*
1996年9月5日,G市十九小一年级二班,传出清脆嘹亮的歌声,像是黄鹂鸟在报春的声音。
“我在马路边,捡到一分钱,把它交到警察叔叔手里边,叔叔拿着钱,对我把头点,我高兴的说了声,叔叔再见……”
突然,坐在角落里面一直低着头的小女孩,站起身来,大声吼道:“我才不要交给警察叔叔,他们都是坏人。”说完,便冲出了教室。
小女孩名叫齐冉,家住在G市贫民区。据说这是她第一次走进学校,坐在教室,甚至在这之前她都没有名字,街坊邻里都只是称呼她为阿齐小女。
阿齐,十年前漂泊到G市的流浪汉,没人知道他来自哪里,大家只知道他叫阿齐,整日总是傻呵呵地笑着,精神似乎有点问题,但是不算严重。
阿齐长得很高,是当时西区凭阑街最高的男子,但是因为长期的营养不良,身材消瘦,恍若一阵风便可以将他吹倒,掀翻在地。
他一年四季总是穿着一套脏兮兮的棉麻衣服,鞋子永远都是不对称的一双,时而左脚大,时而右脚大,时而露着脚趾,甚至鞋底与鞋帮已经裂开。大家都知道,他身上的衣服与鞋子大多都是他自己从垃圾堆里淘来的。
不过,他也有一套干净的衣服,一双对称合脚的鞋。那是他自己在某个地摊上买的,花光了他整整一个月的工钱。这套衣服与鞋子他很少穿,只有在他休息那天才会穿。
阿齐是西区码头的工人,他没有固定的住所,时而住在西区边上破旧的庙宇里面,时而就找一个边角蜷缩着过一夜。然而,他所住的地方都离上工的码头很近。为的是能早一点上工,比别人多挣一点。
码头上的其他工人,见他老实,带着傻样,总是将最重的包裹丢给他。而老板也时常克扣他工钱,阿齐虽说人傻,但对于自己的工钱却是算的精精的。
有次,为了讨要自己被老板克扣的工钱,被老板的手下打到半死,也未能要回来。甚至还被老板威胁,如若再闹就不让他上工。从这以后,不管老板克扣他再多的工钱,他都咬牙吞下。只是,他每天更早时间的上工,更晚时间下工。
码头的工作是极其辛苦劳累的。大家在休息时刻,总是喜欢围坐在一起,端着一碗劣质的白酒,以调侃阿齐为乐。
有人说:“阿齐,你一天这么拼命,挣这么多钱干嘛?”
阿齐笑呵呵地坐在一边,看着他们喝酒,自己不喝:“讨媳妇。”
听过,天空中飘起了一阵阵刺耳的笑声。每个人的脸上都显露出了对阿齐自不量力的嘲讽。
甚至就连码头上稍微大点的孩子也学着大人的模样捉弄阿齐,为此他们还编出了一首童谣:阿齐大傻个,上工挣钱苦,妄想讨媳妇,谁家姑娘愿?
阿齐听着,只是呵呵的笑。
实则,他只记住了讨媳妇三个子。
对于阿齐大家最好奇的是,他上工挣来的钱,自己存放在了哪里?大人盯着他的钱,小孩盯着他的钱。有许多次下工,总有人悄悄跟在他身后,想要探一探他工钱藏在哪里?
阿齐虽傻,可人也精。故而多年下来,仍旧没人知道他的工钱到底藏在了哪里?
阿齐在西区码头是人尽皆知,除了他傻,工作努力之外,还有便是因为他喜欢上了杨家之女杨珊。不知从何时开始,当人们问他这么努力工作为什么时?
他的回答不再是讨媳妇,而是要给杨珊买好看的衣服,好吃的东西。
于是,童谣演变成:阿齐大傻个,上工挣钱苦,爱上杨家女,傻子变呆子。
阿齐只能在休息的时候才能去见杨珊。穿着那套干净的衣服,那双干净的鞋子,甚至有天还走进街角最便宜的理发店让师傅给他理了发,修了胡须。模样倒显现出了几分清秀来,只是因为常年劳作的缘故,脸上是与自己年龄不相符老态。
阿齐不记得自己多少岁了,也不记得自己全名叫什么,对于自己有无家人,家在哪里,均是一无所知。他刚到这一片的时候,他只知道上工,睡觉,吃饭。现在,多了一件事,便是喜欢杨珊。
第一次见杨珊,他怯生生的从怀里掏出一枚糖人,因为天气太热,加上他放在怀里捂的太紧,以至于糖人都化了。
他递到杨珊面前:“给你。”
杨珊看了他一眼,便端着洗好的衣服回家了。
第二次见杨珊,他从怀里掏出一盒当时在女人之间流行的雪花膏,没有了上次的怯生生。
杨珊仍旧只是淡淡地看了他一眼,便回家了。
第三次见杨珊,他从怀里摸出一支模样好看的木簪,直接塞到杨珊的手中,便笑着跑开了。
杨珊看着自己手中的木簪,她认出了这是出自于城南陈家手艺人之手,不便宜。这样一只木簪要花去阿齐半个月的工钱。
阿齐一个月只能休息一天,所以当他再次见到杨珊时,时日已经从盛夏走到了深秋,大家都穿上了或薄或厚的棉服,而阿齐仍旧是那身单薄的外套,双手被寒风凛冽,是如三角梅的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