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诚国公府离无乩馆并不远,京师这些世家勋贵们大多都住在这一片,时雍领着人乘马车过去,大概只用了不到一刻钟的工夫。
得知时雍到来,元驰飞快地迎到了府门。
“我的姑奶奶,不,我的小婶婶,来得太好了。救救命吧。”
这位小公爷,以前的日子过得那叫一个花天酒地,纸醉金迷,自从玉姬怀孕,诚国公天天派人跟着他,什么也干不了,如坐监牢。
时雍好笑地看着元驰,“我是来为玉姬看诊的,家务事我可管不了。”
“管得了,管得了,你是小婶婶,我爹也能听你几句”
“别!”时雍不冷不热地瞥过去一眼,“玉姬怀着孩子,我可不会助纣为虐”
元驰苦着脸,“我也不是想做什么,就是偶尔跟哥几个出去喝喝酒,透透气”说着,他左右看看,小声道:“你是不知,我都快被那疯女人逼死了。”
时雍饶有兴趣地问:“她怎么逼你了?”
“不就是”元驰张了张嘴,可话说一半,又被他憋回去,无奈地唉叹一声,压着嗓子道:“我爹非得逼我亲自看护着她。她倒好,黑良心的东西,天天叫我睡在地上,床都不让沾,你看这天已是见凉了,我这哪里受得住”
堂堂小公爷睡地上?
这事玉姬确实干得出来。
时雍忍俊不禁,“你没给你爹告状?”
元驰脸上略有些不自在,“大老爷们儿,岂能做出告状那种小人行径?再说了,她恨我,没趁我睡着宰了我,已是仁慈,我也不想我娘记恨上她,闹得家宅不宁”
想不到元驰还有这么温暖的一面?
时雍笑了起来。
“那你就不怕我告诉诚国公?”
“你不会。”元驰眯起眼,朝她捏了一下拳头,“我对你的人品,拿捏得死死得。”
“”
时雍斜他一眼。
“那你叫我来有什么用?我又不能说服她,许你睡床?”
“不是这个。”元驰突然敛住表情,整个人严肃了许多,“我听人说,怀着身子的人,要能吃能睡才好,生孩子的时候有劲儿。可玉姬她自打有了身子,便郁郁寡欢,尤其近来,她夜里翻来覆去无法入睡,饭菜也用得极少,我娘换了各种花样,都入不得她的口。我就寻思,小婶婶最有办法了”
话未说完,前面突然出现一个小丫头拦路。
“婢子见过小公爷,见过明光郡主!我们酋长说了,她身子不舒服,不见外客,请回吧。”
时雍看着她,微微一笑,没有言语。元驰尴尬地对时雍道:“这是玉姬的丫头,黄泉谷带来的。你莫见怪,我去和她说。”
一个丫头都要凌驾于小公爷头上了,可见元驰在玉姬身边没少受气。
黄泉谷底发生的事情,时雍有所耳闻。
族人死伤无数,玉姬的母亲死在赵胤派兵入谷那一天,因此,玉姬对元驰对大晏朝廷乃至对时雍都有恨意,不肯见她,也是人之常情。
不知元驰对婢女说了什么话,最后,婢女不情不愿地哼了一声,又冷冷扫了时雍一眼。
“你们跟我来。”
到了玉姬的寝房门口,婢女让他们在外面等待,独自进去禀报,再出来时,拉着脸将二人迎了进去。
房间里冷冷静静的,堆满了各种婴儿使用的物件,全是诚国公夫人送过来的。不过,玉姬显然没有什么兴趣去整理,那些东西依旧原封不动的摆放着,有些箱笼上的布条都没有拆开。
时雍上次为玉姬算过,预产期大概在正月中旬。眼下已是冬月下旬,离临盆的日子不远了,玉姬的肚子早已高高隆起,如同一个吹胀的气球,坐在那里,像耸了一座山。
“酋长,人来了。”
婢女看玉姬没有动静,特地提醒了一句。
玉姬坐在软椅上,慢慢扭过头来,表情都没有变化。
“石罗说你有法子让我无痛生产?”
无痛生产?时雍看着元驰,眉梢跳了跳,据实地说道:“我不能。这世上没有无痛生产这种事儿。至少,现在没有。”
玉姬果然生起气来,恼怒地瞪着元驰。
“你又骗我!?”
元驰那叫一个哀怨,不停朝时雍递眼神,“我是寻思,小婶婶总是有办法的,你看你近来焦灼得睡不着,吃不下,这可怎生是好,小婶婶来了,你就叫她给你瞧瞧可好”
“出去。”玉姬不等他说完,便厉声阻止,手指着门口,表情甚是冷漠。
“滚!”
元驰恍惚了一下,
几乎不敢将她与黄泉谷底紫藤花下对他说出“你是神灵赐予我的珍贵礼物。我是那么迷恋你”的女子认着同一人。
如今的玉姬,是那么憎恨他。
元驰语迟:“玉姬,你可以恨我,但你不能不顾及自己的身子”
玉姬气得手抖,“不要你管。一尸两命也是我的事!”
时雍看着这小两口,突然微微一笑,“我是没有办法让你无痛生产,但我有办法让你不那么疼痛。”
玉姬看过来,盯住她,抿住不语,目光隐隐有些不悦。
时雍朝她眨了下眼,笑着对元驰道:“小公爷,能不能让我与玉姬单独说几句话?”
元驰有些紧张,“你们要说什么?”
时雍笑道:“女子的私房话。”
元驰不情愿离开,但是看到玉姬那一副冷若冰霜的模样,无奈地叹口气,给了时雍一个“恳切”的眼神,便领着侍从出去了。
时雍转头又将门口的塔娜和恩和叫过来,吩咐她们去做两个漠北风味的小菜,端来给玉姬尝尝鲜。
然后又笑着对玉姬的小婢女石罗道:
“能不能麻烦这位姑娘,带她们去一趟灶房?”
玉姬和元驰住的地方是有小厨房的,离这里不远。石罗做不得主,拿眼看玉姬。玉姬沉默一下,抬抬下巴,示意她带人去。
房门合上。
寝房里只剩时雍和玉姬两人。
时雍微笑着,款款大方地为玉姬倒了一盏温水,端到她的面前,顺势坐下,却没有马上为玉姬把脉,而是一动不动地笑着看她。
玉姬长在黄泉谷底,在没有出事前,本就是个不谙世事的性子,直率单纯,本无心机。如今迫使自己与人保持距离,用冷漠伪装自己,说到底也无非是个空壳子,外强中干罢了。
在时雍的微笑注目下。
她很快就受不了,恶狠狠地咬牙怒视。
“有什么事你就说,别拿大眼珠子瞪着我。”
时雍勾唇,“你真可爱。”
玉姬没有想到她会是这样的回答,整个人愣住。
“你说什么?”
“我说你真是可爱。”
对时雍来说,这话算不得恭维,完全出自真心,相比阮娇娇那种嘴上抹蜜,心里插刀,一个心思能拐出山路十八弯的主儿,她宁愿面对恶语相向却不藏心思的玉姬。
玉姬皱着眉头,“我对你的笑很反感。”
时雍勾唇,看着她强撑凶狠的模样,又是一道轻笑。
“没有人会对别人的好意反感的,你也是。”
看玉姬瞪目过来,时雍直接上手拉她手腕。
“你喜欢我。承认吧。”
玉姬身体僵硬,直勾勾看着她,像在看一个傻子。
“你到底要说些什么?”
时雍挑了挑眉,温和地笑道:“我来是为你治病的,你自然会喜欢我。不仅治病,我还能解决你夜不能寐,食之无味的毛病。当然,也会帮你减轻生育之痛”
玉姬沉默片刻,“我没病。”
时雍道:“心病也是病。”
玉姬吃惊地看着她,表情讶然。
时雍慢慢地摸着她的脉,手指滑动着,淡淡地道:“你身在国公府,黄泉谷底发生的事情,无法悉数掌握,加之你又是个单纯直爽的性子,很难不被人欺骗”
玉姬手臂又是一抖。
“你知道什么?”
时雍微微一笑,“我什么都知道。”
说着,她用眼神扫了扫玉姬错愕的表情,轻声道:“有一支狄人在晋西劫了成格公主,显然与成格公主那个来自北狄的侍卫长有勾连。另一支在神机营传信,救了我和侯爷,却不知是出自谁的命令?”
玉姬看着她的脸,没有寻到什么恶意,这才稍稍放松一些,“我的族人,有叛徒。”
时雍哦一声,“你知道是谁吗?”
玉姬摇头,“大巫叫人来给我送礼,实则是传信给我。”
时雍点点头,“这个我知。”
玉姬瞥着她道:“大巫说,族中有分化。有些人想投靠北狄——”说着,她怕时雍不懂,又皱着眉头补充一句,“他们痛恨晏人,因为他们毁了黄泉谷,毁了我们的部落,害死了我的母亲和两个长老,我们有血海深仇。而北狄,与我们本是一家。”
时雍抓住问题,“投靠北狄,与劫持成格公主不是很矛盾么?成格公主是北狄汗王乌尔格的女儿。”
玉姬抿了抿唇,摇头。
“这个我不知情。大巫只是这么跟我说的,他问我决定。”
时雍道:“我必须告诉你,在神机营传信的人,也称是大巫的交代。”
玉姬突然笑了一下,“大巫是个善良的人。他不忍看到有人因狄人而死。我们受过的苦,不愿他人再受。”
时雍哦一声,“我明白了。狄人族中,有一部分人要投靠北狄,这伙人,是绑架成格公主的,也是与火器坊匠人勾结,想要陷害东定侯的,大巫是无意得到消息,这才密报给了我们?”
玉姬想了想,突然摇摇头,“这个,好似不对。大巫是个善良的人没有错,可大巫好似不曾提过有人要陷害东定侯。有人要害东定侯,他怎会知情呢?”
难道真的如那天那个狄族小子所言,不是大巫让她传言的?
不是他们,又是何人?
玄妙了!
布线的人是邪君,拆台的人找不着了。
时雍思忖一下,微微一笑,“那你为什么要告诉我,狄人族有叛徒的事?严格来说,他们也不算叛徒,只是想带领族人摆脱大晏,走一条不同的道路”
玉姬摇头:“不。他们就是叛徒。我母亲在世时,说过永不得与北狄人为伍,我们祖上有世仇,而且”她有些迟疑,似乎欲言又止。
“他们做绑架劫杀这种伤天害理的事,非我族规允许。私下与人结盟,不遵族规,不敬酋长,就是叛徒。”
时雍知道玉姬的思想与旁人不同,特别执着于某一些观点,也不再争辩这个,而是换了个话题。
“那你可听说过邪君?”
“邪君?”玉姬想了想,摇头,“不知。他是什么人?”
时雍微笑,“坏人。”
玉姬吃惊地望着她,突然冷笑一声,“我明白了,我终于想明白了。就是这个人从中穿针引线,拉我们的狄人去与北狄和好,分化我们,离间我们,还想架空我在族中的权利”
时雍没有想到她这么会举一反三。
“酋长聪明。”她赞了一句,突然眼神微动,“我有个法子,能帮你治好这个心病,你要不要试一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