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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雍的心脏突然狂跳起来,猛地仰起头,看着黑暗里的男子。
毡帐里没有火,窗纱透出的微弱月光里,男子没有笑,没有动,模糊的五官看不真切,但呼吸的灼热气流如同一个深不见底的漩涡,仿佛要将她整个儿卷进去。
时雍的脑子霎时空白。
“你没死?”
赵胤手臂一紧,将她勒得更紧,仿佛要将她嵌入身体,声音低沉喑哑。
“你摸摸看,活的。”
这有力的动作!
时雍鼻子一酸,惊喜不定,喉头微微哽咽,“你也没有受伤?”
赵胤低头盯住她的眼睛,渐渐凝起一层笑意,距离近得呼吸可闻,在他温热气息里,时雍感觉到一种淡淡清草的香气朝自己扑过来。
“本座刀枪不入。”
赵胤轻描淡写的话,将三个多月里,他养伤的那些苦痛悉数略过去。而同样的三个多月,对时雍来说,更是生不如死。她受伤的身子如同拆了重组一样,甚于生产之痛。
一想到赵胤活着,让她一个人独自承受了三个月的苦痛、思念与担忧,却不让她知道,时雍恨不得捏死他。
“大人”
她牙齿咬得紧紧,轻轻唤他。
赵胤蹙眉,这样的光线下,他无法看清她的容颜,于是低下头去,想要看个仔细,听个清楚。
这个微小的动作,却像钢针般扎在了时雍的心上。
她的脸
疤痕未退,是何等丑陋?
时雍心里一慌,又气又急,情切之下,看着他越来越近的脸,突然偏过头,伸手揽住他的脖子,毫不犹豫地张嘴在他脖子上轻轻咬了一口,紧张又亢奋的情绪,让她的声音忍不住颤抖。
“你个王八蛋,你为何骗我?”
嘶!脖子刺痛,赵胤脊背一僵,侧目看着焦躁的小女子,听着她愤愤不安的声音,抬手摸了摸她的头顶,掌心一直滑到后脑勺,拍了拍,又轻轻将她纳入身前。
“我没有骗你。”
“还说没骗。为什么你活着?”
“”赵胤无言,“阿拾是想我死么?”
“呸!不许说这个字。我是问你,活着为什么不来找我?你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都六月了。六月了!”
她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
赵胤喟叹一声,看她激动,轻顺着她的后背。
“不是没找”
而是有太多迫不得已,不能来见。
可是,在她昏迷时发生的那些刀光剑影,生生死死,一句两句又如何说得清楚?
时雍感觉到他铁制面具下的眼,灼热了几分,可是却一个字都没有吐出来。她有些心神不宁,压着狂烈的情绪,又重重在他胳膊上咬了一下。
“说话!不说我又要咬你了。”
赵胤很少看到阿拾这般情绪浮躁的时候,像只激动的小兽似的,悲喜不定,想到与她这三个月的生离死别,心里一软,便不想再为自己辩解什么了,低下头,他目光深深盯时雍,突然将胳膊伸出来,递到她的嘴边。
“你咬。咬重些。”
时雍一愣。
万万没有想到他会是这样的家伙。
时雍目光一热,咬牙切齿地道:“你是故意的吧?你想气死我?”
赵胤:
迟疑了片刻,他修长的指自她耳后慢慢收过来,托住她的下巴,低低道:“咬不咬?”
时雍气极,“臭男人有什么可咬的不咬!”
“不咬,我就要亲你了。”
时雍呆了呆,还来不及反应,嘴唇便被两片温热所覆盖,赵胤的吻来势汹汹,没有章法,呼吸粗重又带了些急切。
这突如其来的力量,让时雍有些站立不住。
她后退了一步,身子却被有脱困,仍然在赵胤的臂弯里辗转,想是不喜她的退离,赵胤转了个身,将她压在怀里,叹息着,胡乱地亲吻起来。
“唔”时雍瞪大眼睛,摆头。
“嘘!别动。”赵胤低头看着她,声音低哑,力道却大得如同铁钳,不给她半分拒绝的机会,又是一阵攻城掠地般的火热,时雍脑子里“嗡”的一声,如同有烟火炸裂,一时间根本就无法思考。
脑子里,有赵胤死而复生的狂喜,有对他不闻不问地埋怨,也有他突然从天而降的宽慰。各种复杂的情绪混杂一起,听着毡帐被漠北草原的风吹得扑扑作响,竟有一种做梦般的不真切感。
“大人”
换气的间隙,她低低吸气。
“你是真的吗?活生生的大人?”
赵胤抚她后背,像在安慰一个孩子,亲她唇瓣,带着无限的宠溺和怜爱。
“阿拾,我们都活着。”
“上天垂怜”
时雍吸了口气,被亲得昏昏乎乎,听到自己狂热的心跳,在赵胤的唇上啄了一下,又呼吸不匀地叹息一声。
“可是你这一出现,我这满腹的仇恨,该何处安放?”
赵胤怪异地看她,“如此说来,仿佛我是该死之人?”
时雍挑挑眉,“倒也不必看轻自己,只是我计划都做好了,有点可惜”
可惜?怎么听来听去,他还是死了比较好?
赵胤哭笑不得,“没良心的东西!我冒险来见,就是怕你一时冲动做傻事。你倒好,尽是埋怨。”
时雍从他话里听出些意味来。
“这么说,我做的事,你都知道?你不是今日才到兀良汗的,你跟无为一直有联系对不对?你早就知道我活着?可是你就是不告诉我!”
赵胤没有否认,目光软了下来,轻噙一下她的唇。
“巴图厚颜无耻,残暴不仁,这次前来,是奉旨办差。”
奉旨办差?时雍一惊,抓住话里重点。
“陛下醒了?”
赵胤点点头,时雍看他表情,唇角又扬了起来,“所以,我只是你奉旨办差的那个顺便一探的人?”
“不是”
时雍不满地哼声,“连顺便一探都不是,那是什么”
“不是顺便一探。”赵胤看她固执的小模样,突然叹息一声,将她的脸扳过来面对自己,一字一顿,认真地板着脸说:“是非看不可的心爱之人。”
哼!
算他求生欲强。
时雍知他性子保守,能说这样的话已是不易,不再逼问他,而是往后看了看,又压着声音道:“你来办什么差事?如今大晏境况如何?”
赵胤迟疑一下,“准备开战。”
四个字如若惊雷,砸得时雍脑门嗡的一声。
战争不是儿戏,干系的是天下苍生,是社稷安稳,民生福祉,是牵一发而动全身的大事。
时雍明白赵胤为什么会三个月后才出现在这里了。
但又有些不明白,是什么原因促使大晏朝廷作出这个仓促的决定。
时雍吃惊地仰着脸,看了赵胤片刻,吸了口气,缓过来。
“是为了我吗?”
她猜测是不是她做了公主的事情传到大晏,这相当于巴图承认了他与陈岚的那层关系,那陈岚所受的伤害便是因巴图而起。
这与暗自猜测却没有证据不同,巴图此举简直就是赤丨裸裸的挑衅。
可是——
她想多了。
大晏朝廷除了赵胤,其实没有人知道她在兀良汗。
因为巴图对外宣称找回的那个伊特尔公主,无人见过真颜,情报经赵胤之手,便没再传出去。
而阿拾在三生崖那一跳,虽未见尸,但众人也只剩心存的侥幸而已。
若不然,陈岚也不会在光启帝跟前自揭伤疤,那么坚决地要求出兵兀良汗。
所以,说这一仗是因为她,似乎也没什么不妥。
赵胤沉默片刻,看着时雍的眼睛,低低一叹。
“你娘我是说通宁公主,病好了。”
猝不及防的消息,惊得时雍纳纳地看他许久,才相信了自己的耳朵,欣喜不已。
“当真?”
赵胤点头,暗影下的影子颀长而挺拔,语气冷冽。
“不过,我们不打没有把握的仗。”
他将大晏京中发生的事情,简要相告,但怕她受不了刺激,隐去了陈岚的那一段,只说巴图此举欺人太甚,就连一向不支持战争的宝音长公主,也首肯了光启帝的决定。这次大晏定然要给他们一点颜色瞧瞧了。
时雍想到锦衣卫的职能,心里下意识地一跳:“那你偷偷潜入兀良汗,难道是斩首行动?”
赵胤对她说的斩首行动一知半解,点点头,又迅速地摇摇头,“不论什么行动,定要保障你的安危。”
顿了顿,他又欣慰地道:“我的阿拾如此聪慧,我尚未行动,已成功一半。”
怎么就成功一半了?
时雍糊涂:“你准备怎么做?”
赵胤道:“带你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