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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无为不言不语的疑惑样儿,时雍顿了顿,又是勾勾嘴角,淡淡笑道:“当然,大人支开我,大概也是如此。等我知道,木已成舟,什么也挽回不了。”
无为双腿有些虚软,突然坐到了椅子上,双手按在膝盖上,一本正经地看着时雍问道:“那事到如今,郡主认为如何是好?”
时雍慢声道:“以不变应万变。”
无为上山来找她,瞒不过赵胤的耳目,只需看他接下来有什么举动就好。
“至于来桑,我认为你还是关心则乱了。若大人确有十足把握,狼头刺和军需案与来桑有关。那么,你要信任他,那一定就与来桑有关”
无为连声摇头,“不可能,我信任大人,我也相信我的眼睛。”
说到此处,他迟疑一下,叹一口气:“郡主,我不是关心则乱,而是,无法说服自己你想,若这些事情都是来桑做的,那我这个人杨斐这个人的存在有何意义?我做了这么多,什么作用都没有,还被来桑玩耍于股掌之间么?不!不可能如此。”
时雍道:“怎么会没有意义?至少,你的存在麻痹了敌人,是不是?”
无为诧异地问:“你是说,别人早知我的存在?”
“不!这是举个例子,只是其中一种可能。”时雍纠正他,面色严肃地道:“若来桑没有作案的嫌弃。而大人力排众议缉拿他,那就必然有大人的想法”
无为灰心地道:“若是第二种,爷为何不告诉我?又不肯见我?”
时雍正色地看着他,眼睛慢慢眯起,“无为先生,你现在的身份是什么?你可有想过。你不是杨斐,你是来桑身边的无为大人想要的,或许就是你最真实的反应。例如,今天晚上上山来找我。”
无为沉默。
他不是没有想过这一点,而是被一种莫名的恐慌左右了。
他怕自己是被赵胤所抛弃的棋子,他怕自己的存在和所作所为全无用处,连生存都不具备任何意义的人,如何活下去
“我明白了。”
无目光微微亮开,看时雍的目光里有了佩服。
“枉费我在爷身边那么多年,竟是不如你了解他”
时雍笑道:“那是自然,你又不是女子,更不是他的妻子。”
无为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主要是你足够聪慧,怪不得爷总说我榆林脑袋,教不会的东西。郡主认为,接下来,我该如何是好呢?”
时雍斜他一眼,勾了勾嘴角,“无为先生应该做什么,你就做什么。想方设法营救你的主子就好。至于我么?自然是要严词拒绝你的要求,不会给你什么手书,更不可能帮你面见赵胤。”
无为慢慢朝她竖起大拇指,“说得对,高!”
时雍忽而一笑,“当然,若是大人来瞧我,就只有我和他二人独处的时候,我定然会询问清楚此事,为你从中斡旋的。”
无为站起身,朝她深深拜下。
“多谢明光郡主。”
时雍轻轻一笑:“你何时与我这般生疏客套了?当初,你对我可没有这么友好,还是想念以前可以斗嘴的杨斐,比现在这个无为先生有趣多了。”
无为眉头微微蹙起,“以前的杨斐不晓事,屡屡犯错,对你也是不太好还望郡主不计前嫌,原谅我当初的莽撞与无知。”
时雍看他片刻,淡淡地道:“你非得要跟我这么客气,有些话,我就说不出口了。”
杨斐一愣,“什么话?”
时雍想了想,道:“若是兀良汗那边传出什么与通宁公主有关的消息,烦请告知。”
对无为来说,这只是一桩小事。
他想也没想,连声保证,“包在我身上。可要我再单独为你打听?”
“不必。”时雍只想知道结果,不想去打草惊蛇,也不想真与巴图扯上什么关系,更不想去草原做什么兀良汗公主。
说罢,她朝杨斐一笑。
“咱们今日算是冰释前嫌了,往后就是兄弟。”
杨斐重重点头,随即愕然,“兄弟?”
话音刚落,桌底下探出一颗脑袋来,正是大黑。
他炯炯有神的黑眸,望了望无为那张古怪的面具,又看了看时雍的眼神,舔了舔嘴筒子,又默默地缩了回去,眼不见为净的模样。
“这家伙!”杨斐笑了起来,“我都想不明白是哪里得罪了他,记恨到如今。”
时雍嘴角缓缓牵起,淡淡地笑:“大黑就是皮,其实并没有当真咬过你”
没有当真咬已经那样了,当真咬当如何?
杨斐心里腹诽,却没有说出口,而是抱拳告别,趁着夜色又悄悄摸下山去。
然后按时雍出的主意,开始做“无为先生”应该做的事情,以兀良汗使者的名义,向大晏朝廷递送信函,要求大晏朝廷释放兀良汗二皇子来桑。
太阳再次从东方升起的时候,山中薄雾慢慢散开,林间山色,空气怡人。
时雍跟着净玉师太去做了早课回来,乌婵已经从山下的镇子买好兔子和鸡仔回来了。
为了方便,她专门请了个挑夫,将幼兔和鸡仔担在竹筐里,直接担到了聋哑婆婆的篱笆前,可惜聋哑婆婆并不领情,乌婵和时雍托了相熟的师太去说和,婆婆也坚决拒绝了她们的好意,二话不说转身进门,然后将柴门紧闭。
“真是个怪人。”
乌婵再次发出了感慨。
庵中的小尼道:“婆婆听不见,说不来,性情难免孤僻,她不要你们的东西,但也没有多说什么,想是不会计较的,要不,此事就作罢了吧。”
此事作罢,这些鸡仔和兔仔怎么办?
乌婵和彩云面面相觑,时雍袖子一摆,“养起来。”
不养起来能怎么办?这么小的兔子和鸡仔,放出去都得饿死。既然聋哑婆婆可以围上篱笆养起来,那她们也可以。玉堂庵后院厢房人少,庭院很大,时雍征得师太同意后,将几只幼兔和鸡仔圈在围墙边上,养了起来。
而那个吃兔子和鸡的大黑,就成了养鸡的和养兔的狗子。
赵胤带着谢放来的时候,大黑正守在围墙边上,四只蹄子着地,望着里面的幼兔和鸡仔吐着舌头滴口水,那模样又怂又可爱
“你倒是学好了。”
大黑听到脚步也只是回头望一眼,守着围墙根儿寸步不离,赵胤见状又是好气又是好笑,走近摸了摸它的头,低声问:“你主子呢?”
大黑仰头,舔了舔他的手心。
赵胤看着它反常的样子,眉头一拧。
“起来,带我去。”
大黑趴在地上,一动不动,只是望着他,眼神有点委屈。
“它不敢。”厢房的门推开了,时雍站在门口,笑吟吟地看着庭院里芝兰玉树的男人,轻轻捋发,倚靠在门上,一副懒洋洋的模样。
“大人今日怎的得闲上山来了?”
赵胤揉了揉大黑的头,直起身来,隔着庭院望着那女子。
太阳已经升在半空,阳光从房檐洒落下来,照得她小脸明亮异常。
一袭素衣,未施粉黛,肌肤莹白,整个人淡然得仿佛一朵不起眼的山野小花,可骨子里却透出一股说不出的娇媚之感,一双黑眸闪烁着潋滟波光,似笑非笑,荡人心神。
三日未见,仿佛已隔数年。
赵胤慢慢朝她走过去,脚下的黑色革靴沾了一些上山踩出的泥土,身上的织锦披风在风中萧萧肃肃,黑色长发玄墨发冠,浓密的眉毛英挺俊朗,一双黑眸深邃幽远,明明隔了那么远,又仿佛已然望入了她的眼底。
“娘子在此,为夫不能不来。”
时雍笑望着他,“这位大人说话好生奇怪,你叫谁娘子呢?这庵里只有小尼姑。”
小尼姑可没有这般风情万种。
赵胤皱起的眉微微上扬,说道:“那本座叫你什么才好?”
“我哪里知道你的?”时雍瞄他一眼,身子散漫地倚着,眼皮微抬,淡淡地道:“心里想的是什么,就叫什么呗。”
她表情轻松,眼底却仿佛潜伏了一层层阴霾。
赵胤思忖片刻,扬眉问:“娘子不行,难道叫夫人?”
“才不要。”叫夫人不是把岁数叫老了么?时雍微微抿唇:“大人内心根本就不是这么想的。你可是从来没有把我当成自己人,何必叫得这么亲热?”
“你这女子!”赵胤叹息又无奈,“那叫媳妇儿,可好?”
时雍没有想到他会当真纠结在一个称呼里,不由无语。
难道这人看不出来她是在开玩笑么?
隔着阳光,空中仿佛有细小的微尘在起伏飘动,时雍上下打量赵胤,与他隔空对视良久,唇角微微一扬,偏了偏头,“进来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