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二章 大花轿

李玥柔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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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为下雨加上天黑,尹天旷带着廿廿在汉王府不远的一家客栈住下,并未回到别院。廿廿这一夜睡的很踏实。第二日,天刚刚亮,廿廿忽地被一阵吹吹打打的声音吵醒了。她睁开眼睛,见尹天旷已然穿戴整齐,正站窗口向外面望着。廿廿不由站起身,披上外衣,好奇地凑到尹天旷身边,揉揉迷迷糊糊的双眼也向外面望去。

    只见大道上,一队人马吹着唢呐,抬着大红的箱子浩浩荡荡地向这边走来。那箱子上都栓着大红的绸缎花。

    “是不是又有人家要娶新娘子了?”廿廿瞪大眼睛笑着问道。尹天旷开始也是饶有兴味地看热闹,待那队人走近了,却微微蹙起了眉头。他不置可否地“嗯”了一声,随后转过身微笑着对廿廿道:“我已经叫小二送早点过来,你在房间里慢慢吃,我先下去瞧一瞧。”

    “我也要去。”廿廿兴奋地说。一边说着,一边走到床边去穿衣服。

    “不忙,你刚刚睡醒,现在外面天凉。吃了早饭再出去。”尹天旷轻轻扳过廿廿的肩膀,温柔地说。这时店小二也正送了早饭进来,一碗热腾腾的豆花,两根胖乎乎的油条,另外还配了一碟八宝菜。廿廿在西域时从未吃过油条,来到京城后便爱上了这种又松又软,又脆又香的食物。隔三差五就要吃。尹天旷今日便特意让小二到外面买了油条送过来。

    廿廿的鼻子闻到油条的香味,肚子便“咕咕”叫了起来。她看了看那热气腾腾的豆花和油条,咽了咽口水道:“油条凉了就不好吃了,那天哥你先去打听下是哪家娶新娘子,等我吃完咱们再一起去瞧热闹。”

    尹天旷笑道:“好!”眉宇间却挂着一丝隐隐的担忧。

    尹天旷说完,大踏步下楼,来到客栈前堂。此时那队吹吹打打的人马也正踏进客栈门口。尹天旷站在楼梯口淡淡地看着他们。店小二见来了“客人”,忙殷勤地迎了上去,却见他们一个个一言不发地抬着大箱小箱进门,不由地愣了愣,随后慌忙阻止道:“你们这是干嘛?这么多箱子堆在这儿,我们怎么做生意?”

    那些人却只顾得放箱子,一言不发。客栈门口看热闹的百姓熙熙攘攘,指指点点。都在议论着这是谁家办喜事办到了客栈。

    不一会儿,门口人流分开,闪进一个人,一身紫色的华服,浑身散发着贵气,正是汉王府的小王爷朱瞻圻。

    尹天旷淡淡地瞧着朱瞻圻,脸上挂着一丝冷笑。

    “尹公子。”朱瞻圻见了尹天旷,微微拱了拱手。尹天旷也冲他拱拱手,淡淡地说道:“小王爷这样客气,是来给在下送礼的吗?”

    朱瞻圻却不回答,只是盯着尹天旷问道:“廿廿呢?”

    尹天旷笑道:“她刚刚睡醒,还在吃早饭。这几日在王府果真是没休息好,晚上睡觉竟然还说起了梦话。”

    朱瞻圻脸色微微一变。一旁的明轩开口说道:“我家世子今日是来给廿廿姑娘下聘礼的。”

    “聘礼?”尹天旷微微皱了皱眉头,随后笑道:“这成亲也要讲个你情我愿,小王爷不会因为是王孙贵胄就要强抢民女吧?”

    朱瞻圻依旧冷着脸,没有说话。明轩赶忙道:“廿廿姑娘那日在王府曾经允诺过我家世子的婚事,王府很多人都可以作证……”

    明轩正说着,廿廿兴冲冲地跑了下来,听到明轩说的话,心中一紧,忙又转了身要回去,却被尹天旷一把拉住。

    “廿廿,你不是要看热闹吗?这下真的有热闹看了。”尹天旷笑着说。

    廿廿脸上一红,就像一只熟透的苹果。她有点结结巴巴地说:“天哥,你……你不要听明轩胡说八道,我……我当时可能睡着了,说的是梦话……”

    廿廿此话一出,朱瞻圻和明轩都吃惊地盯着她,他们万没想到这个小姑娘为了逃避许婚之事,竟然会说出这样离谱的话来。

    廿廿的一张小脸更红了,似乎能感觉到朱瞻圻和明轩灼灼的目光。“我一向惯是爱睡觉,说些梦话也是常事……”她说到这里,自己也觉荒唐,声音越来越小。

    尹天旷见廿廿尴尬无措的样子,既觉得可爱又觉得心疼,轻轻捏了捏她柔嫩的小手道:“别急,有天哥在。”

    廿廿因为那日答应了要嫁给朱瞻圻,心中一直惴惴不安,足足焦虑了好几天,几次见到尹天旷,想要和天哥“坦白”,却又说不出口。后来见无人再提起,倒也渐渐忘记了,但偶尔想起来也会十分忐忑。如今尹天旷只这轻轻的“有天哥在”四个字,便解开了廿廿这几日所有心结。因为她知道天哥不会对她有任何误会。

    “我早已决定要嫁给天哥了!”廿廿鼓起勇气对朱瞻圻说道,“所有你还是回去,再找一个更好的姑娘吧!”

    朱瞻圻一瞬不瞬地盯着廿廿轻轻说道:“我找不到更好的姑娘了。”

    廿廿脸上又一红,嗫嚅着说道:“那……那你再好好找找。”

    旁边看热闹的店小二噗嗤笑出了声。朱瞻圻用余光看了他一眼。那店小二忙闭了嘴,低下头假装干活。其他看热闹的人也跟着哈哈笑了起来,廿廿的一张小脸更红了。此时那店老板也得知了汉王府世子“大驾光临”的消息,忙跑了出来又是作揖又是让座。朱瞻圻却似完全没有看到这个人。明轩挥了挥手将他“赶”了下去。

    “这事说来也简单,”尹天旷笑道。朱瞻圻转头去看尹天旷,细长的眼睛里带着一丝疑惑。只听尹天旷接着说道:“咱们择日就让廿廿和世子成亲就好。”

    尹天旷话音甫落,所有人,包括朱瞻圻都惊讶地望着尹天旷。只见尹天旷挥了挥折扇又道:“廿廿只是答应小王爷成亲,又没答应要陪小王爷一辈子。成果亲之后,小王爷再一纸休书将廿廿休了就成。”他说着,脸上挂着戏谑的笑。

    只见朱瞻圻的脸色越来越难看。“我要是不休呢?”朱瞻圻冷冷说道。

    “那你这顶贵重的官帽上面难免会有点绿油油地哦!”尹天旷一脸欠揍的得意的笑。

    廿廿在一旁茫然地看看尹天旷,又看看朱瞻圻,完全听不懂两人的对话。一旁的店小二低着头,憋住笑。不料“啪”地一声,结结实实地挨了明轩一个巴掌。

    “还不赶快滚!”明轩冲店小二大声吼道。那店小二赶紧匆忙走了。店里的其他客人也早就走得无影无踪了。只有那些门口的看客,还在不时地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何苦跟一个下人生气?”尹天嘴角挂着一丝得意的笑道。

    只见朱瞻圻冷冷地说道:“尹公子既然对廿廿情深义重,为何还会答应他嫁与他人?”

    尹天旷听了,收起脸上戏谑的笑容,认真说道:“首先,廿廿答应别人的事情我就不会阻拦,即使是我万般不愿的。因为我不想廿廿因为对别人食言而心生愧疚。其次,廿廿现在和谁成亲我也没那么在乎,因为我知道她的心在我这儿,人最终肯定也会回到我这儿。”尹天旷说的这句话铿锵有力又情意绵绵。廿廿不由紧紧握住了尹天旷的手。

    朱瞻圻一直喜怒不见于色,听了这话,竟微微皱起了眉头,脸上露出一丝惊讶。“你难道不怕……”朱瞻圻犹豫着不知道该怎样表达难以启齿之事,尹天旷却马上明白朱瞻圻想要说什么,未等朱瞻圻说完便答道:“她的心在我这儿就好。”顿了顿又道,“但是如果是廿廿被逼着答应了她不情愿的事,我肯定也不会让她为了什么所谓的迂腐的承诺而为难的。”

    “那你要怎样?”朱瞻圻冷笑道。

    尹天旷向前一步,目光灼灼地盯着朱瞻圻,一字一顿地说:“你总会知道的。”

    朱瞻圻在尹天旷眼中看到一丝寒意,也目光灼灼地回视着。廿廿看到两个人僵持在一起,走上前来拉了拉尹天旷的衣袖,轻轻唤了一声:“天哥。”

    尹天旷立刻换了一副温柔的神色,转过头来对着廿廿道:“你放心,有我在。”廿廿却扬了头,看着朱瞻圻,终于鼓足了勇气,一脸严肃的神情,认真地说:“小王爷,感谢你的厚爱,我确实曾经答应过要和你成亲。但那是在你生命垂危时的权宜之计。如今你身子已经大好了,我也很为你高兴。现在我必须要和你说明白,其实我与天哥早已经订了亲,而且我心里也早已认定了天哥,不会再嫁给别的人。”廿廿声音不大,却字字掷地有声,像一记记重拳捶到朱瞻圻胸口。

    此时门口看热闹的百姓不由都将目光聚到廿廿身上,议论着这位被小王爷看上的姑娘果真是绝世容颜。

    “那你和我的约定呢?”朱瞻圻依旧面无表情,眼神似两簇灼灼的冷火。袖中的双手却紧紧攥在一起,直攥得紫青。“你答应过的事,总不会食言吧?”朱瞻圻的声音竟有一丝不易被人察觉的颤抖。

    廿廿刚想说话,尹天旷抢先道:“在下倒有个主意。”廿廿转过头好奇地看着尹天旷。朱瞻圻依旧紧紧地盯着廿廿,口中道:“请讲。”这话却是对尹天旷说的。

    只听尹天旷不紧不慢地说道:“过两日便是廿廿的生日,我们每人为廿廿准备一份生日礼物,廿廿喜欢谁准备的礼物,和谁的婚约便生效,如何?”

    朱瞻圻冷哼一声。明轩接口道:“这样不妥,尹公子与廿廿姑娘是旧交,之前可能有过什么约定的信物,这样对我家公子不公平。”

    尹天旷不去理明轩,而是看着朱瞻圻笑道:“小王爷既然知道在下与廿廿姑娘两情相悦,何必又做这种夺人所爱的事情呢?可见当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子。”

    朱瞻圻立刻冷了脸,狠狠地道:“不要扯上我父王!”

    尹天旷继续道:“小王爷如果觉得不公平,我们这样约定好不好?送给廿廿的礼物必须是她从未见过也从未听说过的,如何?”

    “好!”朱瞻圻应道,顿了顿又道:“而且必须让廿廿在生日之前一直住在汉王府。忆梅山庄的众人一律不准见面。”

    廿廿虽然心中有些不愿,但毕竟朱瞻圻救自己在前,自己又“悔婚”在后,只得又“乖乖”地跟着朱瞻圻回到王府。不过廿廿毕竟年纪尚幼,性格又开朗活泼,再加上朱瞻圻处处想要讨她欢心,所以除了会时时思念尹天旷之外,倒也过的无忧无虑。

    这天夜里,天空一直淅淅沥沥地下着小雨,朱瞻圻一个人躺在那张黑漆暗花大理石床上,辗转不能眠。伤口虽然已经基本愈合,不再疼痛,但遇到阴天下雨便会奇痒无比。而让朱瞻圻心中更难耐的,则是一个人独处时的寒冷。他自小便失了母亲,身边从未有一个亲近之人,他也从未想与任何人亲近。直到廿廿像一缕阳光般,照进了他孤独冷寂的生活,他才开始渴望有人陪伴。

    也许连朱瞻圻自己一时也弄不明白廿廿如何对自己有这般魔力。其实只是源于她那颗纯净透明的心罢了。生在皇家的朱瞻圻见惯了争权夺位的尔虞我诈,父子又如何?兄弟又怎样?权势面前都是你死我活的对手。在这朝堂之上,何曾有过真正的亲情、友情,和爱情。所有人都是对手,也都是相互算计的棋子和筹码罢了。人与人之间又何曾有过坦诚相待的真心。每个人都将自己层层包裹起来。最后,连自己都不再识得自己了。

    但禁锢了自己的人,也是渴望温暖与真情的。若真有那么一个人闯进来的话,他愿意亲手为她打碎那为了怕受伤而垒起的坚硬的壳,卸下所有伪装,将里面最柔软的地方呈献给她。

    雨,一直淅淅沥沥地下着,轻轻敲打着屋檐,似一首夹着淡淡忧愁的曲子。直到天色将明,朱瞻圻才迷迷糊糊睡去。不久,却又醒了,此时,夜雨却已住了,几缕晨光缱绻,淡淡地轻吻失眠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