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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寒凉。
窗外北风萧瑟,挟冰霜呼啸而过,越刮越远,清心阁后山一座小院落里,暖白的灯光映过窗子,柔柔的透出来,雪才停不久,晚上又开始下,山峦叠嶂,一片银装素裹。
举世皆寂。
山上清冷,比不上大都市,屋子里虽然可以取暖,到底还是有些冷。
慕颜夕从屏风后走过,细密的冷空气覆在她刚刚沐浴完的温热肌肤上,似乎才短短一瞬,体温就凉了不少,还是家里好,热热的洗个澡,在舒舒服服躺到床上,空调开着,外面再大的风雪,再寒冷的天气都感觉不到。
萧墨染依在床边看书,她一贯经书不离手,行走在外也是,仿佛从经书晦涩的字里行间,能寻到自己想要的安宁,
洁白柔软的灯光衬着她肌肤恍若透明,微微潮湿的乌黑头发散落肩膀,清雅秀丽,如同莲花出淤泥而不染。
她不说话,也很少笑,可就是让人一见便觉安稳,从心底里透出来的宁静,像是那么多那么多岁月中的相濡以沫。
慕颜夕走到床边,撩开被子钻进去,才一挨着她,就给萧墨染冰的蹙眉,被子里冰冰凉凉,一点热乎气都没有,萧墨染躺着的地方就像放了一个冰天雪地里拿进来的木头。暖不起来。
慕颜夕取笑说:“墨染,你不会是趁着我洗澡出去在雪地里打了个滚又进来的吧?”
萧墨染清淡的瞥她一眼,转而目光又落在经书上,“没有。”
她原是没有觉着冷,以往都是如此,可慕颜夕突然挨过来,身上热腾腾的像火炉一样,温的她半边身子都开始暖着,这才觉得适才的确是冷了。
习惯成日里温暖如春,就很难再适应绵长的寒冷岁月,就像习惯了两个人相互陪伴扶持,就再难一个人孤身行走。
慕颜夕双手撑在萧墨染腰侧,凑上去,眼尾妖娆放肆的挑了下,“墨染,你这些天一直闷闷不乐,看来你回清心阁也没找到解脱自己的方法。”
“解惑与否,存在自心,我无甚欢愉之事,便不笑了。”
萧墨染对慕颜夕时不时的投怀送抱早就见怪不怪,平常的很,可她靠的太近,呼吸间隐约透着她身上温热霏靡的香气,凉薄好闻,她只稍稍撑着一点,就像趴在萧墨染腰上一样。
不知怎的,她想起了久远之前在周武王陵那个梦,梦里一只雪白通透的小狐狸,毛发柔软顺滑,脊背暗金流线宛若水痕。
唇上传来舔舐的侵略感,慕颜夕不满的觑她,轻轻在萧墨染的下巴上咬一口,没多久,她白皙的肌肤就显出两个小小的牙印。
“你走神,说想谁了,是不是你经常挂在嘴边的清竹师妹?我就感觉你跟她的关系非比寻常,你师弟师妹那么多也没见你经常说着谁,可你今天就提了她五次了,还有两次是让我叫她过来,萧墨染……”
“我在想你。”萧墨染实话实说,她抬起手,润白的指尖轻轻在慕颜夕脸上抚过,掌心熨帖,慕颜夕的眼眸愈发的光泽水润,妖孽般颠倒众生。
萧墨染顿了顿,恍若无意的盯着她,“你脸红了,颜夕。”
慕颜夕着急的退开,一把摸上自己的脸,好像的确是比刚才烫了点,难道自己真脸红了?不应该啊,不就是听着萧墨染这么直白的告诉她心思有点心跳加快,像她这么身经百战的人,不应该为这一句话就脸红,多不科学。
萧墨染轻笑出声,清透的眼眸微微弯着一点,伸手在她潮湿的头发上揉了把,沾着满手冰凉,她蹙眉,“怎么不擦干,过来。”
“墨染,我习惯等着你给我擦,就像在家里那样。”
慕颜夕背过身对着萧墨染,萧墨染将她微卷的长发拢到背后,攥着毛巾一点点擦干净,睡衣后背已经湿了大片,慕颜夕的睡衣料子很薄,这一湿,就透着她玲珑姣好的身体,纤腰一束,柔软缠绵。
萧墨染清心寡欲,一如既往的坐怀不乱,听到她困倦的打个哈欠,轻轻拍了下她的背,“睡觉罢。”接着下床将毛巾放到屏风后面的架子上晾着。
不过下床几分钟,回来时便带着一身寒凉,冰的慕颜夕瑟缩下,转而又缠上来,萧墨染放下枕头铺好,平躺着,关灯。
慕颜夕低声道:“墨染,你真的不想知道你师父跟我说了什么?你要好奇,我肯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人当以信义为本。”萧墨染不领情,声音淡淡的,“师父留你一人在内,必不欲你二人谈话有第三人知晓,师父信任于你,你当遵守诺言,不向任何人泄露。”
黑暗中,慕颜夕撇撇嘴,虽然嫌弃萧墨染这一本正经十分严肃的模样嫌弃的不得了,手上却抱的再紧一些,“我就知道你会这么回答我,墨染,你这性子除了我没人受得了你,不过你师父说了,我们两个谈的事让你知道也好,不过当时却不能直接跟你谈,不然你肯定左一句右一句替别人开脱,人性本善只是三字经的道长,能看不能用,哪怕是一开始把那些人往坏里想,以后再慢慢更改,也不能把人想的太好,你性子良善,你如果出错了,还有你师父支撑,如果无尘道长错了,那你们清心阁可是一点退路都没有,清心阁门人广布,几千人,总不能因为你们的一念之人都去送死吧。”
萧墨染沉默。
慕颜夕看不到她的表情,凑过去,鼻尖在她脸上蹭蹭,沁凉一片,她心里微微叹息一声。
“话说回来,墨染你知不知道你师父的背景?”
萧墨染摇头,忽然醒转慕颜夕是看不见她摇头的,“我不晓得,一入道门便出世,潜心修行,与以往再无瓜葛,身份为何,便不重要。”
慕颜夕想了想,决定隐下那些秘密,换个话题,“清心阁那些个和尚尼姑,可是来者不善,他们事先谁都没有通知清心阁关于九尾天狐的事,且来的时候也没有提前知会,想必他们对于得罪正道南派魁首清心阁并无顾虑,我猜,他们这样有恃无恐,或许背后就是昆仑。”
清幽冷冽的黑暗里传来萧墨染平淡的声音,“昆仑道统源远流长,为众派之首,人尽皆知,况昆仑已多年不出世,怎得却去指使同道频频争斗。”
“正是因为昆仑式微,隐在世外休养生息,才要你们自相残杀,好坐收渔翁之利。”慕颜夕道:“正派内斗最狠的,昆仑可是独一份,虽然是同道,可昆仑自视甚高,以为道家嫡传正统,当然是看不起你们传承的分脉道统。”
萧墨染道:“你仅是推测。”
“宁枉勿纵,我也没有现在就要对昆仑做什么,如果以后真的是我错怪它,那就当我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慕颜夕接着说,“你想想看,这些人为了个还不能确定的消息就兴师动众,我成为妖主,他们可安分不了,我是一只死狐狸,可比是妖主危险小得多,怎么不趁着我还势弱就将我一网打尽以绝后患?按理说,他们对于我这么个几百年的小狐妖该没有难处才对,是什么让他们这些方丈师太投鼠忌器,居然分毫不动,任由我坐大,如果因为知道九瑶,那更不可能,乌见尘最后一次出世就是带我出去那次,距离现在已经近千年了,就算当时的方丈掌教口耳相传南疆鸦神的厉害,那也已经有好几代,时过境迁,谁还会当真。”
“除非是比他们更古老的昆仑予以震慑,我毕竟出自九瑶,师从鸦神,昆仑摸不准我对于九瑶到底重要与否,如果轻举妄动,以九瑶之势,和它可不是什么好提议,况且我并非九尾天狐,与其为个飘渺的可能追杀我以后和九瑶拼的你死我活,倒不如大大方方让我当上妖主,我一有拖累,找我的麻烦也更容易,我总不能带着一群狐狸老虎野狼躲进南疆去。”
“真如你所说。”萧墨染侧过身,望着慕颜夕,眸色清透明亮,宛若潺潺溪水,“你与昆仑迟早一战。”
她有些怕再起争斗,怕生灵涂炭殃及那许多无辜性命,可是她好像谁都劝不住。
“对。”慕颜夕笑了,妖娆而放肆,透着几分无所顾忌的潇洒,“或早或晚,就在我修成九尾天狐那一天。”
慕颜夕靠的更紧,挨着萧墨染纤弱的肩膀,她像是在自己怀里逐渐温暖的稀世美玉,内敛无华,慕颜夕轻嗅,檀香味飘然逸散,雅致好闻。
“你放心,只要他们不找死,能不伤人我就不伤人。我对昆仑所知甚少,无尘道长与我结盟,提醒我,不如趁此机会和正派假意交好,昆仑避世,可根据它对于其他佛门道教的操控来看,不会是无懈可击,掌控的地方太多就有疏漏,我要做的,就是找到这个疏漏,尽可能去了解昆仑。我和你的事到最后也是瞒不住的,清心阁必然会受到牵连,纵然你们清白无辜,昆仑也未必会放过你们,墨染,无尘道长要我最坏的打算,利用现敌明我暗的优势,安排后招。”
慕颜夕抬手看向玉珠,缠绕在她皓白腕子上的青翠珠串,透着点点碧绿的光,“昆仑啊,好像只有慈航出自昆仑还能传下道统。”
她话未说完,但是两人心知肚明,昆仑一脉沉浮数千年,竟无一门人能另传道统,大道三千,各有修行,都是机缘和功德,那昆仑的弟子都哪儿去了?若是正派背后推手当真是不出世的昆仑,以后到底有多险恶他们谁也不知道,纵然清心阁和妖族九尾天狐没有瓜葛,按着慕颜夕的推测,昆仑又岂能容得下清心阁后起之秀跟它南北两分,清心阁已经被其他道门隔绝在外,如果不和妖族结盟,孤立无援,昆仑灭杀妖族以后,第二个下手铲除的就是清心阁,可和妖共事,清心阁稍有不慎就会被其他寺庙道院群起而攻之,这步走的极险。
萧墨染拽下她的手,放到被子里,将被单边角掖了掖,她眸色浅淡,一如既往的平静,像湖水,像漆沉的夜色。
“他们既然有心查探九尾天狐,不会任由你瞒天过海,许是要派人同你一起,颜夕,你四面被困,需设法解局。”
“这个不难。”慕颜夕被她身上暖融的檀香味惑的神志不清,凑上去在萧墨染细腻的脖颈间闻一下,惊的萧墨染浑身一僵,拉开距离,慕颜夕似是含着几分微醺的迷蒙,看着她笑。
“他们得意弟子肯定舍不得派出去跟我,我提前和降头师商量好,到时候带着他们先去云南,多少也能算几个帮手,有能耐出的来就算了,出不来的话,我让他们来多少疯多少。”
慕颜夕见着萧墨染闭上眼,就不再说话,她知道自己绝不会放下妖族任人屠戮,真有那么一天,她需要和天下正道兵刃相向的时候,只是苦了需要选择立场的萧墨染。
可是谁都没有办法不走下去。
萧墨染呼吸微沉的时候已是天色微亮,外面的风雪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在黎明的时候渲着一地浅白光芒。
一夜无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