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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三十的白天,不少人都去土地庙拜过,庙里的贡品都比平时丰厚很多。
除了之前有的瓜果馒头,还有不少的烧鸡烧鸭。
宁浅予还在庙外,就闻到一阵阵的香味。
供桌上早就摆满了东西,确定没人之后溜进去。
宁浅予还像模像样的在桌案前双手合十,和土地公公的神像说了几句:“土地公公,我不是故意要来吃你的东西。”
“若是有以后,我一定好好的供奉,现在先拿您一点东西果腹,您一定会原谅的是不是。”
土地像一如既往的和蔼,扬着一张满是笑意的脸没有半点反应。
她拜了拜之后便拿起一个烧鸡,跑到供桌下偷吃。
她到现在还能记得那烧鸡的味道,香**嫩,吃的满嘴流油,口舌生香,而且应该是刚供上不久,烧鸡还带着温热。
正在她大快朵颐的时候,忽然殿内响起一个声音:“堂下可为信女?”
宁浅予吓得手一抖,烧鸡差点掉在地上。
她不敢想,赶紧从桌案下爬出来,盯着土地神像。
土地神像没有半点变化,还是那个样子。
“是土地显灵了吗?”宁浅予手中还拿着土地的贡品,迟疑着问道。
“为何要偷吃本君的东西?”那个声音再度响起。
宁浅予狐疑的盯着神像——刚才她看的真切,那神像并未动啊!
那声音是从哪里来的?
宁浅予眼睛微眯,从案前绕到案后。
繁花县毕竟地界不大,土地庙也不大,除了伸向桌案之外,能容人的地方很小。
所以平日拜的时候,人都是排着长队挨个进门的。
要是有人,她这样绕过去,定能抓住那个装神弄鬼的家伙。
可是她转了一圈,也没找到人在哪里。
宁浅予心里有些忐忑,手里的烧鸡忽然不香了。
难道真是土地公公显灵了?
她岂不是在人眼皮子低下拿了人家的东西?
宁浅予心里飞快的转着,顿了顿,扬起手中的烧鸡,朝空中喊道:“今日拿了您的东西,来日定要双倍奉上。”
“民女乃是不得已,肚子饿的睡不着,土地公公仁慈,肯定是不会和我一个小丫头计较的。”
“哈哈哈。”那声音爽朗的笑起来,竟是带着些青涩:“好你个古灵精怪的小丫头,先是认错。”
“后又说了不得已,让本君没法子怪你啊!”
土地公公不该是年老的很,白胡子白头发吗?那声音也该是苍老的才对啊。
怎么会是这样年轻的声音?
宁浅予更是狐疑:“你是土地公公吗?”
“除了本尊,还有谁在?”那声音止住笑意,正色道:“今日是年三十,你怎么不在家里过年,陪着家人?”
“我……”宁浅予顿了顿,脑子一下子竟是想不起宁长远的模样。
她低声道:“我没有家人了。”
那个声音也停顿了片刻,才道:“你的穿着,像是哪家的小丫鬟?”
她的身份本来就不好声张,要是孙家知道她溜出来,还去了土地庙偷吃东西,只怕又要大做文章。
要是闹大了,她就成了偷东西的贼,以后更是难做人。
这样一想,她脑子一转,直接承认了。
“是。”宁浅予低头看了看身上的衣裳,道:“我是城东孙县丞家的侍女。”
“真是可怜啊。”那声音叹了一声,道。
宁浅予手中的烧鸡早就凉的透彻,她忽然就没了胃口,将烧鸡往边上一搁,道:“打搅,我先走了。”
“唉,别走啊。”那生意变了调,全然没了那股子故作浑厚的音色,而是变成了一股子完全青涩的味道。
“嗯?”宁浅予皱着眉,再度起身朝神像后看去,疾声道:“你根本就不是土地公公对不对?”
那声音像是凭空消失一般,再没出现。
“装神弄鬼。”宁浅予撇撇嘴,也不打算接着搭理,朝外边走去。
但她还没出门,梁上像是倒挂的蝙蝠一般,一个黑影倒掉下来,吓了她一跳。
“你别走啊。”那黑影比她略高一些,出声道。
宁浅予定了定神,才看清黑影儿的样子——也看不出什么样子,他一身习武之人的装扮,脸上还带着一层面巾。
唯于那双眼露在外边。
星辰似的眸子中,带着一丝浅笑,却又让人觉得清远疏离。
深渊潭水似的,竟是看不出他在想什么。
身形瞧着,倒是和宁浅予相差不大。
宁浅予盯着眼前的人,警惕道:“你是什么人,在这装神弄鬼?”
“我在这等师傅,没想到这县年三十没有客栈开门,又下起了雪,只能在这候着。”那人眼神清亮,没有半点犹豫。
宁浅予将信将疑:“你师傅?你是做什么的?铁匠还是木匠?”
那人听到她的话,笑声从面巾下闷闷的传出来:“嗯,你猜的很对,就是木匠。”
“木匠?村南的付木匠?”宁浅予随口说了一个名字。
“嗯……”那人拖长了尾音,看着宁浅予道:“不是,家师是外地人,路过这,遇到一个熟人,去聊几句。”
“我不善言辞,不爱交际,便在这候着。”
“不善言辞?”宁浅予大大的眼睛,盯着他:“你不爱交际,却要和我说话?”
“这不是闷得慌,瞧见一个来偷吃的小姑娘,才逗了你几下。”
宁浅予很瘦,那身丫鬟衣裳本来就是旧的,套在她身上,像是偷穿大人衣裳的小孩子一样。
巴掌大的小脸俏白,许是因为脸小,越发衬的眼睛大,像是盛着一汪清泉。
清澈见底,能一眼入心。
“既然是你先来的,地方让给你吧。”宁浅予鼓着腮帮子,有些不情愿:“我走了。”
“唉,你就在这,我不会说什么的。”那人叫住她:“你叫什么名字?”
“嗯……”宁浅予随口道:“孙小娥。”
“鹅?小鹅?”这名字不知道戳中那人哪根神经,他又开始笑起来:“这名字好,跟你的人似的。”
“一见到人就满是戒备,冲冲的恨不得上前啄人。”
“胡言乱语。”宁浅予明白他话里的意思,脸色微变:“等你的师傅吧。”
“我先走了,还有,梁上君子是个贬义词,既然是君子,能好好的呆在梁上吗?所以在梁上的都是小人。”
“以后还是不要装神弄鬼,偷偷摸摸的在横梁上吓人了!”
“你这小丫头,懂得倒是很多啊。”黑衣人没理会她话里的揶揄:“读过书?”
“没有,目不识丁。”宁浅予说完,忽然发现了一些不对。
土地庙中只点着一盏长明灯,所以算不得很亮。
之前他一身黑衣,冷不丁瞧过去,只能见到一双眼睛。
但这会子她换了个地方,能瞧见他黑色的衣裳上,有一块明显的深一些。
像是血凝固在了衣裳上。
“你受伤了?”宁浅予试探着道。
那人显然没预料到她忽然说这,皱了皱眉,眼中也带着些警惕:“你怎么知道?”
“那……”宁浅予朝他肩膀方向看了看:“衣裳颜色不对。”
“嗯。”那人应了一声:“学艺不精伤到了。”
“你不是木匠?受伤的怎么是肩膀?”宁浅予朝后退了一步。
“木匠也很危险的。”黑衣人抬了抬手,道:“一点小伤,经常的事情,倒也不算痛了。”
“瞧着那样子,怎么可能不痛。”宁浅予抿了抿嘴:“有时候被孙家小姐冷不丁打一下都很疼。”
“你这都流血了,怎么可能不疼。”
“习惯就好了。”那人无所谓的耸耸肩:“学艺不精的缘故吧。”
宁浅予想了想,还是从衣裳中掏出一瓶药,道:“这是我自己偷着准备的,也不是什么好药,但是对外伤还行,尤其是止疼效果很好。”
“你一个后宅丫鬟,带着这东西做什么?”那人怔了怔:“再说你给我了,你用什么?”
“因为我身上时不时也有伤。”宁浅予叹了一声,将瓶子丢过去:“这是我求着灶房婆子带给我的。”
“她儿子是医馆的小厮,能顺出些好药来。”
“我再找她就是,不过是帮她多洗几件衣裳,捶捶腿,说说好话。”宁浅予眼睛俏皮的眨了眨。
“又不是没干过。”
那人再度怔了怔,看着手中还带着温热的药瓶,眼神动了动。
“拿着吧。”宁浅予见他在发呆,道:“你说经常受伤,也一直没顾过,拿着总会有效果的。”
“我该走了,要是被人发现我溜出来,又要出事,你在这等你的师傅吧。”
宁浅予说完,便离开了。
之后,两人再也没有交集。
她去土地庙,也再也没见过这个人。
她不是喜欢管闲事的人,但对着那人受了伤还习以为常的样子,和她很是相似。
不知道为什么,她就将那药给了他。
后来求了灶房婆子好久,再带出来的药,就很差了。
——
回忆戛然而止。
宁浅予回头盯着司徒森的眼睛,道:“是你!”
司徒森点点头,将肩头的衣裳拉开了些。
到现在,他左肩上都还有很长一道疤痕,想必当时口子不小。
“其实那时候,我不是在等师傅,而是被人追杀,躲到哪里去的,伤口疼的发麻,我便躲在梁上。”司徒森漫不经心的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