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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雁正在做针线,那幅白牡丹花屏,只剩最后几针了,做完了正好这时候用。
刚刚收针,听到脚步声,雪雁抬头看着赵云进来,因见他神色不同往日,微一沉吟便知端的,遂收了针线,含笑走上来,解下他身上的披风,道:“这是怎么了?谁惹你生气了?”
赵云反手握着她的手,道:“付家的是你别放在心上,他们若敢生事,我必定不饶。”
他虽非睚眦必报之人,但也绝不会任由人来打扰自己夫妻的清净。
况且他做事素来不喜拖泥带水,往往都是一击得中。
因此,如果付家生事,他便要打从根底掐死,令其主意胎死腹中。
雪雁扑哧一笑,道:“他们是谁?和咱们有什么相干?你是什么人,我再明白不过了,何必为了他们反倒怀疑起你的心来?我不过是听豆子娘提醒了两句,叫李妈妈过去打探一二,免得到时候他们忽然生事,咱们倒措手不及了。”
赵云沉声道:“我明日打发人去打探消息,别人听来的真假难辨。”
雪雁想了想,头道:“也好。”
次日,赵云果然给昔日的好友去了一封信,可巧那位好友的家就住在付家二姐之夫丁宇就任的县城里,半个月后便回了信。
彼时付老爷已经带着妻儿老回到了八景镇,雪雁常能听到一些闲言碎语。
雪雁凑在赵云身边,问道:“到底为什么回来?”
赵云一目十行,很快便看完了,递给雪雁,道:“你自己看罢。”
雪雁接过来,看毕,笑道:“我付老爷怎么肯带付家二姐回来,原来竟是这样的缘故,一家子都指望付家二姐被夫家退回来的嫁妆过日子,难怪如此。”
原来丁宇外放后,因是一县之主,难免觉得意气风发,底下官员富商争相巴结,时间一长,付家二姐便觉得高人一等,没多久便径自为底下富商料理官司,很是包庇了几桩命案的凶手,每一件事成后都能得数千银子,付家二姐尝到甜头越发恣意,命下人用这些银子在外头放印子钱,她倒是聪明,前者拿着丁宇的帖子,后者令下人出面,乃是下人的名头。
丁宇不知道得罪了谁,前年年底被上头查了出来,因包揽诉讼一事罢了官,又因印子钱一事,将几家下人入狱,供出来是付家二姐,立时便收押入狱,判了一年□。
又因付家知晓付家二姐做这些事,从中撺掇谋划,很是得了一些好处,所以当时阖家被抄,兼之付家二姐的兄弟付瑞倚仗权势欺男霸女,民怨四起,也曾打伤过人,因此判处了三年□,现今付老爷付太太带着付家二姐回家,儿子还没出狱。
丁家人深恨付家二姐,即使丁宇不知情也掩不住那是用他的帖子所为,因此丁家人前年便收拾行囊回乡,等到付家二姐出狱,立时派人过来给了她一纸休书,丁家为人还算厚道,将付家二姐当初的嫁妆都退还给她了。
付家二姐包揽诉讼和重利盘剥所得都被官府抄走了,但是嫁妆里却还有一些庄田房舍犹存,头面衣裳未动,丁家人都还给了她,只带走了付家二姐生的一个儿子。
付泉带着付家二姐一同回乡,未尝不是因为付家二姐还有一份嫁妆足以养活家人。
赵云颔首道:“我那友人,付家如今只剩当初陪嫁给付家二姐的二百亩中等田,一处十三间半的宅子,还有一些头面衣裳,付家二姐十分精明,反辖制住了父母,故一同回乡,卖掉了县城里的宅子,回到八景镇。”
雪雁笑道:“听付老爷要为付家二姐择婿,不知是如何打算。”
赵云莞尔一笑,道:“难道你以为会打你我的主意?”
雪雁哼了一声,娇嗔道:“那可未必,你现在虽然仕途上无望,可是也是个香饽饽呢,没听付家那边卖肉的都恐怕会吃回头草。”
赵云道:“我非草,付家非马。”
雪雁听了,顿时露齿一笑,满室生春。
赵云拉着她坐在案边,亲手研墨给友人回信道谢,一面挥毫,一面道:“你放心罢,只要我心坚定,不管他们打什么主意都不成。你若担心他们如此,一会子我就打发人将付家何以回乡的事迹散播出去,到那时,他们若敢登门,你叫四个厮一起上去痛揍一顿给我出气。”
雪雁抿嘴一笑,道:“罢了,你堂堂男子汉大丈夫,何苦弄这些?再,咱们镇上的人家也不是没有消息,不过三五日就传得人尽皆知了。”
看着他封好书信,雪雁忽然问道:“起来,丁进士怎么就瞧上了付家二姐?”
虽他们是寻常殷实之家,但是家里也有几个下人,订了亲的姐总不能无缘无故地巧遇外男罢?雪雁想到这里,觉得丁宇极有可能被付家算计了。
赵云淡淡一笑,道:“丁进士原是个迂腐的呆子,他和我是同一年中举的,只不是咱们县的人,所以不知道我和付家订了亲,他性子颇有些不通世故,付家二姐模样儿又生得好,一见之下便惊为天人,一时也没想过姐如何会巧遇到他,因此托程魁合,程魁巴不得多这样一家连襟,便答应了此事,后来付家退亲,程魁做媒,便结了亲。”
雪雁道:“实在是有些儿匪夷所思,丁家娶媳,难道就不打听清楚了?”
赵云解惑道:“程魁虽非咱们长安县的人,但是高中进士,正是春风得意马蹄疾的时候,镇上的人巴结还来不及,哪敢轻易得罪,且付家那时在镇上颇有几分势力,丁家派人来查访时,都是他们的人款待,夸地付家和付家二姐天花乱坠,丁家自然不知真假。”
雪雁恍然大悟,问道:“后来,怎么退了和你的亲事?”
赵云面上闪过一丝阴鸷,道:“时过境迁,也没什么可的了,不过免得外人胡言乱语,竟还是我给你听要紧。”
雪雁头,正襟危坐地倾听。
赵云见状,反而笑了起来,笑毕,方缓缓地道:“我受伤之时乃是乡试过后不久,原因你也知道,无非是赵启嫉妒所致,我同他一起赶考,我中举,他落第,便生了歹心。”
雪雁道:“原来赵启是和你一同赶考的,我只知道是嫉妒所致,却不知原来他落了榜。”家丑不可外扬,虽然赵家将赵启除了族,仍然不愿外面知道。
赵云头,道:“我受伤之后,老师和同窗好友都觉得十分可惜,屡次接我进京散心,我是那时认得周将军的,后来跟了他,数月没有回家,也是对老宅心灰意冷。次年春闱发榜之后,我本来回来收拾东西随着周将军去边疆,没想到八景镇已有许多传言,我在京城中有了相好的,意欲为其赎身,付家便以付家二姐还没进门我便宠妾灭妻的理由退了婚。”
雪雁听得忍俊不禁,道:“你在京城里果然有了相好的?”
赵云道:“怎么可能,先生最是严谨,从来不许我们踏足烟花之地,焉有那等想法。”
雪雁听了,道:“也就是付家不过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赵云轻笑道:“人生在世,总是容易同情柔弱可怜之人,哪怕这人十恶不赦,但是一朝落入不堪的境地,人们觉得他们罪有应得之后,便是十分可怜了。”
雪雁道:“你这话极是,我也这么想。想当初,荣家甄家一干人做了多少天怒人怨的事儿,人人恨不得杀之而后快,结果到圣人处置荣家甄家一干人等时,只因嫡支女眷多是发卖为奴,旁支无罪者释放,见到他们家落到那样的境地,便有人圣人手段狠辣不留情。”
就好比原著上的荣国府,也是如此,鲜少有人觉得他们罪有应得。
赵云头道:“甄家几个女眷还好,西宁王妃出面买了下来,另行安置,等事情平息后又去找甄宝玉。荣家便没人敢伸手相助了,也只有西宁王妃买走了嫁给荣家旁支的一个姐妹夫妇二人,还有南安郡王府买下了郡主和荣盛,余者皆是风流云散。”
雪雁道:“听甄家发落时,甄宝玉沦落为乞丐,西宁王妃将其找回来了?”
赵云摇头道:“据未曾找回,也不知道甄宝玉现在何处。”
雪雁听了,默然不语。
甄家的下场还好,至少有嫁给西宁王爷的姑娘出手,明年黛玉离京,就不知道荣国府遭难的时候,能有几人相助,好在迎春已经得了很好的终身,想必不会袖手旁观。
知道了付家回乡的来龙去脉,雪雁反倒并不将其放在心上。
赵云却恐人中伤雪雁,吩咐了李婆子几句。
李婆子听完,第二天便挎着篮子去买肉,并且与老板娘些闲话。
过了没几日,豆母忽然急急地找过来,见雪雁仍是悠闲地观花修竹,打理院中花卉,开口道:“你怎么还这样镇定?没听到外头怎么你的。”
雪雁放下剪刀,好奇道:“这真是关着门儿家里,祸从天上来,怎么我的?”
豆母咬牙切齿地道:“你身上他们能挑出什么不是?你也只有出身一样容易惹人诟病,你倚仗主子的权势才嫁给了云兄弟,做了举人娘子,又云兄弟如何可怜,如何忍气吞声地娶了你,也不知道付家怎么和连家勾结到一处,连家跟着处处起哄。”
雪雁闻言,顿时目瞪口呆,道:“亏他们怎么想得出来。”
豆母道:“我冷眼瞧着,只怕付家竟真是打着云兄弟的主意,想闹得狠了,令你羞愧不已,自请离去,然后付家二姐再嫁过来,也算是两全其美。”
雪雁笑道:“想法是好,只可惜不大实在。”
何况赵云行事并没有瞒着她,她自然知道李婆子跟肉铺老板娘的是什么。
犹未完,李婆子已经走进来道:“奶奶放心罢,我们先放了话儿,若是再有人信付家只怕也不是什么好人,只是看不得付家二姐的眼泪罢了。”
豆母听了不觉一呆,问道:“我怎么不知道?也没听你们家有动静。”
李婆子抿嘴笑道:“大爷和奶奶早料到了这些,我便去找肉铺的老板娘道道,我买的肉多,老板娘又管不住嘴,爱闲话,故此别人都知道付家二姐在外头做的事儿,反有几家在看他们的笑话。丁家对她也算是仁至义尽了,亏他们还丁家的不是。”
到这里,李婆子满脸都是讽刺之色。
豆母听了十分好奇,忙问了出来,她因前儿去了一趟娘家,在娘家听连婶子雪雁的闲话才匆匆赶回来,故外面的事情不知。
李婆子听她询问,遂一五一十地告诉她。
豆母听完,道:“该,就该这样做!像他们这样的人,明刀明枪他们反而不怕。”
雪雁微微一笑,对于豆母的关心十分感激,道:“如今你可放心了罢?我若不是没有把握,也不会这样镇定自若。我虽然不大同人生气,但是也不是任人欺负的主儿。”
豆母笑道:“放心,你们如此,我还能不放心?我就怕你面皮儿薄,不愿意自降身份同他们闹,因此你们这一招先发制人用得着实妙。”
却付家二姐回来不久,便拜访各处亲友,哭诉丁家不仁,公婆时常苛待她,又丁宇喜新厌旧,才给了自己休书,为了堵住人的嘴,退还了一嫁妆,世人本就容易怜悯柔弱可怜之人,听了这些话,自然义愤填膺,很是同情付家二姐的遭遇。
听付家想给二姐择婿,许多人想着付家家里还有钱,便纷纷与她亲,付家回乡的缘故瞒着十里八乡,外人也不知道他们家其实已经囊中羞涩,全靠附二姐的嫁妆糊口,因此提亲的人有不少。但是寻常庄稼人等付家岂能看得上,听闻赵云现今在大元帅大将军跟前很有体面,却知娶了一个丫鬟为妻,付家便动了心思,方有豆母之前的言语。
李婆子的话比付家二姐雪雁的是非早一步,但经不起世人都同情柔弱之人,因此都是半信半疑,便在这时,赵云请来了丁家前来辟谣。
对于付家二姐,丁家恨不得食肉寝皮,若不是她,丁宇也不会被罢职,因此赵云来请,丁宇立即便亲自赶过来,向众人明当初的来龙去脉,道:“我们丁家对于付家二姐已经是仁至义尽,若是有人觉得我们做得不好,那就你们能做到什么地步。”
众人听到这里,都觉得付家二姐果然不厚道,不免又同情起赵云夫妇来。
赵云神色却是十分淡漠,仿佛此事与他无关。
丁宇有心同赵云交好,像他这样被罢职的人,如果上头有人打的话,过几年还可以起复,听赵云的夫人同上头很有来往,他这回过来母亲还预备了一份厚礼,因此他又道:“我们家听付家二姐又将主意打到了赵先生的身上,似这等心狠手辣无耻卑鄙的女子,出来实在是污了嘴巴,各位都是眼明心亮辨别是非之人,如何能轻信她的话?”
一时之间,关于雪雁的流言尽散,只剩付家二姐之事。
赵云到此时方放下心来,对于镇中的是非也有些不耐烦,遂请丁宇到家中用饭。
丁宇风尘仆仆地赶过来,自是饥肠辘辘,何况他有心交好赵云,如今也已经知道了当初付家无信无义一事,心里十分后悔,用饭时,赔罪了好几回。
赵云道:“不知者不罪,丁兄不知道,我何必怪罪丁兄?”
丁宇听了,愈加敬佩赵云为人。
等丁宇离开后,赵云回来与雪雁商议道:“横竖咱们明年就不在家了,不如先搬进京城里,到时候离去时也便宜。”
雪雁正在看丁家送来的礼物,闻言一怔,道:“你舍得这里?”
赵云伸手将她鬓角的头发挽起来,扶了扶她头上的簪子,道:“也没有什么舍不得的,再离得近,若要回来探望外祖父和外祖母十分便宜,等咱们在京城里住下了,接外祖父和外祖母过去住几日,也是好的。”
雪雁笑道:“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你去哪里,我就跟去哪里。”
赵云道:“你这话不是,该夫唱妇随才是。”
雪雁听了,忍不住扑哧一笑,笑完,方问道:“我在京城里有四处宅子,咱们家也有,只是赁出去了,几时能收回来?咱们住在哪个宅子好?依我,竟是离周家近些好。”
想到能经常见到黛玉,雪雁心里十分喜悦。
赵云想了想,道:“荣国府后头的宅子是五月才能收回,大舅哥给你买的两处也得四五月份,忠顺王府买下的甄家宅子却得十月份,倒是咱们家距离周家不远的那处宅子三月份能收回来,也就是下个月,还差几天,我叫人先去收拾一番。”
雪雁头道:“也好,我现在便收拾东西,等到搬家时便不会过于忙乱。”
赵云道:“旧家具都留在家里,你陪嫁的新家具和家里的金银细软东西都带走,日后就算从西海沿子回来,也不住这里了,住在京城里倒好。”
雪雁想起赵老爷子和赵老太太,道:“只怕老爷子和老太太不许。”
赵云道:“现今不必告诉他们,几年后再。”
雪雁听了,心中会意。现今赵老爷子和赵老太太都已经八十多岁了,能活几年还不知道,他们去西海沿子回来,少也得三四年,赵老爷子和赵老太太也不知道在不在。
这次付家生事,虽赵家肯定不会让付家二姐这样的人进门败坏赵家的门风,但是赵老爷子和赵老太太一声安慰的话都没有,难免让他们觉得心寒。
因此,赵云先去带人收拾房舍,雪雁在家清东西。
他们家如此动作,有一二常来走动之人难免看出了眉目,听他们要搬家,都觉得诧异非常,忙十分劝道:“难道就为这一子风言风语搬家不成?大伙儿都知道不是你们的不是,付家住在这里,你们反搬家,传出去岂不是你们怕了?”
虽赵云在外面依旧能庇佑族人和镇上,但是离得远了,毕竟鞭长莫及。
雪雁听了这些话,也知道他们担心什么,笑道:“没有的事儿,我们身正不怕影子歪,怕什么风言风语?不过是我们早想着搬家了,只是房子租出去没有收回,才到这时候搬家。我们虽搬家了,难道这里就不是我们家了?仍旧时常过来探望老爷子和老太太。”
长氏道:“你们若是还回来,怎么搬得这样干净?我见你将大件家具都拆了。”
雪雁忙笑道:“虽京城宅子里有家具,却哪里及得上我陪嫁的这些?且这些家具摆着齐整好看,平常待客也体面,因此都搬过去,家里则用以前的旧家具。”
长氏还要再话,米氏忽然过来,老太太找雪雁。
雪雁听了,忙叫兰看着收拾家具,自己则带着翠柳过去,长氏和前来打探消息的人见状,知道赵老太太听了搬家一事,忙都散了。
雪雁到赵家老宅,果然便听赵老太太问道:“好端端的你们怎么想着搬家了?”
雪雁笑道:“我见我们大爷每日早起晚归,十分辛苦,往后上头还有更要紧的事情交代给他,兼之上头也愿意我们搬进城里居住,因此商议了一番,觉得进城倒好,一则大爷免了来回奔波之苦,二则也顺了上头的意思。”
一听是上头的意思,赵老太太便不言语了。
牛氏急忙问道:“你们进城了,家里可怎么办?虽云哥儿没有工夫教导锋儿,可是乡试在即,云哥儿还是在家指锋儿一些的好,若是进城了哪能再见?”
雪雁微微一笑,道:“我们进了城,先收拾好了房子,到八月里锋兄弟参加乡试时,也有了落脚的地方,不必再来回奔波,也不必赁房而居,岂不是甚好?”赵家人如论如何都避不开,就算她不,到时候他们住在京城里,赵锋参加乡试时还会住在他们家里。
听了雪雁的话,牛氏和米氏眼前顿时一亮。
赵老太太道:“索性叫锋儿同你们一起进城住岂不好?还能长些见识。”
雪雁心头一凉,脸上却不动声色,笑吟吟地道:“若是锋兄弟愿意去,自然是极好,我们原也不缺锋兄弟一个人的饭食,只是锋兄弟在县城里上学,难道也要每日奔波于京城和县城之间?进出京城却要比进出县城严谨得多。”
赵老太太听了,同牛氏米氏婆媳二人只得作罢。
雪雁静静地站着,良久方听赵老太太道:“你们搬家,是否因为付家那些事儿?”
听了此言,雪雁诧异道:“老太太怎么会这么?搬家与否,都是大爷做主,难道我搬家大爷就听了不成?老太太可别错怪了我,我可当不起。何况付家那些事儿和我有什么相干?就是他们了,也得有人信才是。不是我自傲,当初这话也是老爷子老太太的,寻常寒薄人家的姐都未必比得上我,付家那些话听不听有什么要紧。”
赵老太太讪讪一笑,道:“我怕你受了委屈。”
雪雁知她担心自己向黛玉倾诉,到那时黛玉定会知道赵家在此事中无所作为,遂轻笑一声,道:“林夫人并不知道这些事,我何必用这些鸡毛蒜皮的事惊扰了林夫人。”
赵老太太听了,方放下心来。
雪雁和赵云虽已不在意赵老爷子和赵老太太,但是心中仍是有些伤感。
京城里的宅子很快便收拾好了,两人择了三月初八迁入,雪雁便与各家亲友辞别,每每起此事,有许多掉泪不舍的,雪雁面对他们如此,必定都得软语安慰,道:“我们住在城里,也时常回家,并不是见不到了。”
刚从赵族长家里出来,雪雁往家里走去,半途中便被一名妇人挡住去路。
只见这妇人遍身绫罗,满头珠翠,掩不住憔悴沧桑的态度,眉目虽然娟好,依稀能看出年轻时的绝色,但是如今肤色黝黑,手上满是皲裂老茧,瞧不出年纪几何。
雪雁在打量那妇人时,那妇人也在打量雪雁。
住在八景镇时,雪雁一向打扮得不是十分出色,近来忙着收拾行李东西,也只是穿着半新不旧的衣裳,又因开春了,乌压压的头发挽着髻儿,插了几根玉簪,并没有戴腕镯戒指,看在那妇人眼里,不免有些寒酸,眼里闪过一抹轻蔑。
翠柳跟在后头一眼瞧见,冷冷一笑,雪雁身上穿的衣裳再旧,那也是上用的绸缎,寻常如何能得?她常在外面顽,认得这妇人便是付家二姐,忙低声告诉了雪雁。
雪雁听是付家二姐,不由得脱口而出道:“你认错了罢?付家二姐今年不过二十三四岁年纪,眼前这位大娘瞧着却有三四十岁的模样了。”
一句话将出来,出来倒水的豆母便笑了起来。
付家二姐听了这话,脸上青红交错,满脸羞恼之色,恨不得立时吃了雪雁,喝道:“亏得还是大户人家的丫头出身,话好没礼数!”
雪雁笑容一敛,双眸如黑漆两,淡淡地道:“我却不知道付家二姐又是什么礼数。瞧着付二姐的模样儿,二十三四岁看起来却是三四十岁,想来在牢狱中吃了不少苦罢?难道苦头吃过了,还没有受到国法之训?”
付家二姐又羞又臊,抬手就想打她。
雪雁捂着腹后退两步,翠柳和兰连忙挡在她的前头,叉腰道:“怎么,我们奶奶得不对?自己上来讽刺嘲笑我们奶奶,我们奶奶竟不得你了?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不是你能人,别人不能回你。”
付家二姐瞪着雪雁,咬牙切齿地道:“你不过是个低三下四的丫头出身,拾了我不要的,有什么好得意的。”
雪雁淡淡地道:“也不知道是谁家的劣马想吃回头草,偏我们大爷视若敝屣。”
付家二姐还要再,豆母上来道:“付二姐,你再欺负我们老赵家的人,仔细在八景镇上站不住,你虽有个姐夫当官,可我们云兄弟和他媳妇上头也不是没有靠山。”
付家二姐恍然回神,恨恨地看了她们几眼,急匆匆地走了。她起先听了连婶子的话瞧不起雪雁的出身,可是现在大概也知道了雪雁背后的靠山,都不是她能惹得起的。
豆母指着雪雁笑道:“真真你这一张嘴,才开口就气坏了她,快张开让我瞧瞧长得什么舌头,这样伶俐。”
雪雁笑道:“今儿往各处辞别,累着了,我先回去了。”
豆母忙头,目送她离去。
雪雁回到家里,也没跟赵云提起遇到付家二姐的事情,倒是兰多嘴了出来,赵云一听,忙拉着雪雁上下打量,道:“有没有对你做什么?”
雪雁笑道:“别担心,没有动手,倒是我把她气了个倒仰。”
兰学了雪雁对付家二姐的话,赵云听了,莞尔道:“亏你怎么想得出来。”
付家二姐素来自负,被雪雁这么一,定然是又气又恨。
雪雁笑道:“我听翠柳是付家二姐,确实吃了一惊,倒不是故意的。我想着你也不过才二十多岁,人人都那付家二姐年轻时也是生得好美人模样,不然不会让丁进士一眼看中,因此今日见了她,我才觉得奇怪。”
这是实话,她的确没有想到付家二姐竟苍老如斯。
赵云不置可否,道:“□一年,不是只呆在牢房里坐着,还得做活,劈柴提水都是常有的,不像从前那般娇生惯养,自然粗了手脚,老了容颜,不过是自作自受罢了。”
转眼到了三月初八,这日一早,韩青山打发儿孙将家里的骡车赶过来与他们装行李。
韩飞拍着赵云的肩膀道:“听你们搬家,老爷子不反对,还你们留在家里,难免受那边左右,倒不如进城清净。”
赵云连忙道谢,韩飞笑道:“自家人,谢什么?这些东西都搬走?”
赵云头,道:“架子床美人榻这些大件家具都已经拆卸了,运送倒也容易,书也已经装箱了,先把家具运走,然后再运金银细软,最后运书。”
雪雁先行一步,在新居里看着人安插器具,赵云则在老宅看着东西搬上车。
听他们搬家,于连生十分欢喜,派遣家里剩的四个厮和两个婆子过来帮忙,黛玉亦打发了四五房家人过来,不过半日工夫,也就处处收拾妥当了。
雪雁忙吩咐人治了酒席,各家亦有礼物送来。
忙碌了四五日,雪雁和赵云方安稳下来。
赵云见她自从搬家后懒怠动弹,忙过来与她把脉,不想刚触到脉,便是一呆。
雪雁这个月并没有换洗,早已有所觉察,见状反而一笑,遂推了他一把,道:“这是怎么了?你竟傻了一样。”
赵云立时跳起来,叫人收拾房间里该当避讳之物,道:“但凡是容易冲撞的东西都收拾下去,日后也不许涂抹脂粉带香包。”
雪雁看他上蹿下跳,忙忙碌碌,只是抿嘴看着。
兰和翠柳都十分不解,道:“才收拾好的东西,这会子又要动不成?”
赵云沉声道:“你们奶奶有喜了,须得避讳些。”
兰翠柳一听,立时上来磕头道喜,李婆子等人亦是连连念佛,上来道喜。
赵云吩咐道:“如今才一个多月,未免有些轻,等过了三个月再往各处报喜。”
李婆子等人忙答应了,此后从赵云到丫头,皆将雪雁捧在手心里,偶有人下帖子过来,也都帮雪雁推了,只叫她在家养胎。
等到雪雁坐胎满三个月后,恰出了国孝,
黛玉很快便得了消息,亲自坐车过来看她,盯着她腹不住看,道:“真真新奇,紫鹃还没成亲,你倒先有了孩子,也不知道是男是女。”
雪雁近日在家中静养,红光满面,气色极好,听了这话,笑道:“上回听王管家媳妇为儿子求亲,不知道姑娘许了没有?紫鹃姐姐什么时候成亲?”
黛玉笑道:“我已经允了,紫鹃也愿意,原来她也见过王管家的儿子,只是婚事却得晚几个月,皆因出了国孝,被耽搁了一年,各家成婚的人极多,同一日成亲的我都接了不少帖子,只能拣最亲密的过去,其他的都打发人送礼。”
雪雁道:“是了,可不是都攒到一处了。”
黛玉了头,随即叹了一口气。
雪雁忙问道:“姑娘叹什么气?我这两个月没出门,竟不知道,姑娘不妨同我。”
黛玉道:“二哥哥和宝姐姐已经定亲了,定是四月二十六日。”
雪雁一怔,随即道:“这桩婚事也有那么多年了,宝姑娘哪里能再耽搁下去,到时候姑娘只怕要亲自过去的,听东院十分狭,怎么设宴?”
黛玉叹道:“必然得亲去,只是在哪里办却还不知道。”
宝玉娶亲乃是王夫人跟前第一等事,早早地就叫贾政同贾赦商议,在荣国府里办。
贾赦自然不愿意,道:“既然已经分了家,就在东院里办罢,何必到这荣禧堂来办?难道你们住了几十年还想再瞧瞧这里?”
贾政羞得面红耳赤,只得道:“实在是东院转不开身,无法待客。”
自从那年了学差回来,贾政上了年纪,想起自己年轻时亦是诗酒放诞,便不大管宝玉读书了,且那回做姽婳词时,人人都称赞宝玉的才气,他也觉得面上有光彩,虽宝玉八股文章不好,诗词却是鲜少有人比得上,兼之宝玉是唯一的嫡子,自然看重他的亲事。
贾赦好容易方扬眉吐气,自然不愿意宝玉在荣禧堂办婚事,无论贾政如何恳求,他都不肯答应。
还是贾琏看不过去,想到昨日凤姐愁眉苦脸地王子腾来信,让她好歹给王夫人这个姑妈一些颜面,于是便上前道:“既然二叔如此请求老爷,老爷就答应了罢。”
贾赦听儿子竟然向着贾政,登时大怒,正欲开口,忽见贾琏连使眼色,便头道:“既然你了,那就让你媳妇张罗罢,不过不能用公中的钱,一应酒席支出使费皆得二房自出。”
贾政不理俗务,忙满口答应,道:“这是应该的。”
再三谢过,方回去同王夫人商议。
等贾政离开后,贾赦便吹胡子瞪眼地对贾琏道:“你求什么情?有什么好处?”
贾琏忙道:“儿子也是为了老爷。昨儿媳妇得了岳父的书信,言语之中竟似不许咱们怠慢二太太的意思,媳妇无可奈何,只得同我商议,我们想着,不知道二太太跟岳父了什么话,竟让岳父写信吩咐媳妇。”
贾赦冷冷一笑,道:“就是什么都不,你岳父也得向着他们,毕竟两个都是他亲妹子,成亲的又是亲外甥和亲外甥女,到时候王家也得来的,哪能让二房丢了体面。”
贾琏连忙恭维道:“老爷得极是。”
贾赦道:“那就看看二房如何行事罢,告诉你媳妇,不必对二房客气,账上多要些好处。”
贾琏听了,忙答应下来,自去告诉凤姐不提。
作者有话要:虽然晚了一刻钟,但是我还是二更了(^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