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鸢也抬起眼睛,对上他漆黑如墨的眸子,他的情绪并没有很大起伏,只是低沉的语调与苍白的脸色相衬托,平白的让气氛凝固下来。
尉迟的手在被子下捂住了伤口,慢慢地往前倾身:“我很早以前就跟你说过,那年我出过一场车祸,遗忘了将近一年的事情,等到我养好伤,再回到青城,白清卿已经‘生下’阿庭。”(129)
啧。
上次在车里说了句“记忆有出入”,现在找到机会就又要故技重施,鸢也眉间隐隐有些不耐烦:“尉总,已经十一点了,我定了十二点的餐厅,现在要接阿庭一起吃饭,实在没有时间跟你聊这些。”
“但是我想说。”尉迟眸光暗沉沉,“这件事我从上次就想跟你说。”
他想说她就必须听着?鸢也眸底由浅转冷,未及说话,尉迟就蓦然伸手抓住她的手腕——刚才为了把手机递给他,她走到了病床边,和他只有半米距离。
他手心很热,紧贴着她的脉搏,鸢也脸上陡然闪过一丝厌恶,那是她来不及掩饰的真实情绪,刚要甩开,尉迟紧接着就说:“记忆出现偏差,必定是人为,你连是谁篡改了你的记忆这种事情都不想知道?”
篡改记忆四个字入耳,荒唐得鸢也险些笑出声:“尉总,现在说这些陈年旧事没有意义,既然你非要说,能麻烦找个更加靠谱一点的借口吗?”
他以为是演电视剧吗?
尉迟无视她的讥嘲,一字一字地问:“当年我对你说,‘再等我一个月就来接你’,那时候是十月,对不对?”
和南音提起青城旧事,鸢也毫无感觉,因为那都是她回忆过无数次的事情,但同一句话从他的口中说出,却就如烈日下的一把柴火,轻易点燃。
鸢也脸上的表情渐渐收敛,最后归于死海一般的沉静,没有说话。
尉迟抓着她手腕的力道很克制,黑漆的瞳孔染了些难以明喻的沉重:“不久后我就出了车祸,重伤卧床三个月,你说看到我和白清卿在别墅里缠绵,我冷眼旁观你在雪地里爬行,还对你说生下孩子就离开这些事根本不可能是我做的。”
“你可以去查我当年的住院记录,一定还有很多蛛丝马迹,只要你查仔细,就知道我说的是真是假。”
他言辞凿凿,更直接看进她的眼睛里,很好地诠释什么叫问心无愧,鸢也接着他的目光,轻轻地一挑眉:“尉总耽误我的时间,想说的就是这些?”
尉迟将薄唇抿成一片脉络分明的柳叶,她却将手机往前一递:“说完了,可以打电话了吗?我再不接阿庭过去,菜就都凉了。”
“鸢也。”他在跟她说当年的事!
非要说是吧?也行,鸢也将手收回,笑了:“你觉得一个正常人,是更应该相信自己的亲身经历,还是相信可以伪造的住院记录和所谓的人证物证?”
尉迟微微恼怒:“眼见不一定为实,疑点就摆在你的面前,你为什么宁愿一意孤行,也不愿意去探究真相?在我的记忆里,陈时见就是我失去记忆也记得很爱的人。”
“很爱?”
那把柴到底被火舌舔上,带起了燎原的火,鸢也原本不想接他这些话,这会儿也忍不住连讥带讽:“你所谓的很爱,就是在‘陈时见’刚刚怀孕时,三更半夜去白清卿的房间?”
尉迟猝然一怔:“我什么时候半夜去白清卿的房间?”
“怎么?又是眼见不一定为实?又是记忆被人篡改?尉迟,你把我当成傻子吗?”鸢也手腕一扭直接脱离他的掌心,全都是她清清楚楚看到,真真切切经历,现在他就想用一句‘假的’全盘抹去,该怎么说他呢?
以为全世界除了他自己,别人都是不带脑子的?
查?她查过啊,早在一切事情还没有发生之前,她就拜托过她小表哥查白清卿,当时她小表哥顺便把尉迟那年的行程也找了出来。
起初几个月他一直往返青城和晋城,后来发生车祸就空了三个月没有去青城——这些她都知道。(136)
但他伤好后,就又去了青城,认下了白清卿和阿庭,那是一月份,而她被他抢走孩子,就是一月份。
很吻合的时间线,根本就不存在什么出入。
所以:“事实就是,你抢走我的孩子,把他交给白清卿,我不是你所谓的‘青城深爱的女人’,白清卿也不是,我们两人结合,才是你的‘陈时见’。”
尉迟本就病态的脸色,在她这句话之后又褪了血色,嘴唇一动:“不是。”
可是‘不是’之后他又说不下去了,他甚至连半夜去白清卿房间做什么都解释不出来,鸢也只觉得可笑,她喜欢一个人的时候,就真的有点缺心眼,当年明明都看到了,竟然没有当场撕了这对渣男贱女。
归根到底,那时候太相信他。
不仅那时候,还有三年前,所以才会被他骗一次又一次。
鸢也眉宇间清楚掠过一丝烦躁:“你到底打不打电话?”
尉迟靠回了床头,刚刚缝合好的伤口又在隐隐作痛,看着她说:“你也可以去问秦自白,他知道我从什么时候起失忆,就是那场车祸重伤后,一直到四年后才想起来,我又怎么可能在一月份去抢走你的孩子?”
鸢也淡淡:“秦自白是你的人。”
尉迟忽而笑了起来,幽邃的眸子漾开了一层层涟漪:“让你查物证,你说物证是我伪造,让你问人证,你说人证是我朋友,鸢也,你是想冤死我。”
鸢也点头:“你在我这里,一点信用也没有。”
尉迟呼吸进肺腔里一口气,撞得哪里生疼,许久,才说:“你尽管去接,只要阿庭愿意跟你走。”
耗到现在,终于得了结果,鸢也不再逗留,转身就走。
房门关着,她拉开,室外直逼零下的气温扑面而来,冻得她脑子更加清醒,她再睁开眼,眸子一片清冽。
“鸢也。”身后尉迟的低声呼唤,声音沙哑。
鸢也脚步停了三分之一秒,然后就大步离开。
尉迟终于将捂着伤口的手拿出来,皙白的手指间全是染上的血。
护士刚好来查房,一看,顿时惊叫:“尉先生!我马上帮你重新包扎!”
尉迟看着,又慢慢地收紧成拳,继而笑了起来:“没关系。”
“再让它,疼一下吧。”
出了医院,鸢也坐上驾驶座,看了眼住院部的大楼,手指敲了敲方向盘,拿出手机,把电话打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