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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景明弯下腰,伸手使劲地拍打着我的后背。一想到赵黎也正是被他用这只手杀死,我冷冷地往旁边一闪,压根不想和他有任何的接触。
“这么一会儿就反目为仇了?”她嘲讽地看着我们,像是在欣赏一出拙劣的舞台剧。
“反目为仇也比你强。”我恶毒地对她一笑,“你可别忘了,苏郁芒宁可去飙车,也不要娶你。”
“给我关进去!”她气得浑身乱战,指着小木屋大声喝道。大汉不由分说地在我后背上狠狠推了一把,扑通一声,我重重地摔在了叶景明身上。而后者发出一声轻轻的*,空气中的血腥味更重了。
“你们两个人就死在这里吧。深山老林,看谁能找得到你们。”她愤愤道,顺手带上了木屋的门。
门上传来上锁的声音。屋子里只剩了我和叶景明两个人。小屋本就没有窗户,这门一关,更是彻底地隔绝了最后的一丝光线。
空气里弥漫着令人难堪的静默。这几天来的变故实在太大了,到现在我都觉得转不过弯来。赵黎死了,许一梵居然是我们要找的毒枭。更让我无法接受的是,我救回家的叶景明,正是杀死赵黎的凶手。
角落里传来老鼠啃木头的声音,从那整齐有序仿佛拉锯一般的啮噬声里,我仿佛看到了它的两个大门牙。听说有些地方的老鼠大得像足球,会啃掉犯人的手脚。想到这里,我不由得浑身恶寒,使劲地动蹬了两下脚。
“如果办案的人紧跟着我们的思路走,”叶景明开口了,黑暗里他的声息虚弱如耳语,“他们会找到我们的。”
“嗯。”我不太想理他,沉默了半晌还是忍不住问道,“手还好?”
“不碍事。”他轻声回答,“从前比这大的伤多了去了。我没事。”
除此之外,我们俩一直没有再说话。在黑暗中人对于时间的感知其实是很微弱的,过去了几世纪还是几百年??甚至有一刹那我觉得世界其实在屋外已经毁灭了。我们被埋在土里化作了骨头,没人知道,也不会有人关心。回想我短短的一生,还真是失败啊。就谈了一回恋爱,男朋友还死了。好不容易又开始一段恋情,对象居然是个杀人凶手。
那道士说得对,命犯桃花,天煞孤星。
几声清脆的枪响打破了周围的寂静。最先反应过来的是叶景明。
“你听,”他说道,声音里透着警醒,“有枪声。”
他们找到我们了?我心里一阵狂喜,太好了,得救了!没等我开心过一秒,门突然砰的一声开了。那大汉带着一干人等冲进来,不管不顾地拖着我们就往外走。
看这架势,是想把我们俩当做人质?这么突然地一起身,胸中气闷的感觉更加明显,断裂的肋骨发出剧烈的疼痛。我忍不住从口里发出一声*,叶景明尝试着来扶我,我毫不犹豫地伸手推开了他。
唉?我的手能动了?我有些诧异地回头望着叶景明。他朝我丢来一个安心的眼神,示意我不要声张。难怪刚才我老听到有老鼠在啃墙,那是他一直在磨绳子吗?
“快点跟上!”大汉朝我们吼道。眼下的情势对我们非常非常不妙。几个人手里拿着枪和棒球棍列成一队,而我们被他们夹在中间,前后被这么虎视眈眈地监视着,真是插翅也难飞。
不知道老张他们肯不肯为我这个叛逃者,缴纳赎金。我叹了口气,发现身边的叶景明脸色越来越苍白,身形晃得像狂风中的芦苇。突然之间,我有些害怕他根本支撑不到谈判的时刻。
不对,我为什么要担心他?他是凶手,是杀死赵黎的凶手!我咬了牙,尽力扭过头去,不再看他一眼。
路上到处都是坑。听说这里以前是个银矿,后来矿脉枯竭,也就废弃了。从前矿工遗留的痕迹还在,废弃的木屋在荒野里摇摇晃晃,风吹动着活动的木页吱呀作响。
“哎呦!”在我们经过一个小木屋的时候,叶景明发出一声惊呼,生生地摔在了泥坑里。那坑还挺深,把他整个地摔了个四仰八叉,趴在坑底动弹不得。
“他妈的!”大汉嘴里吐出一句脏话,我忙蹲下身去扶他。就在那一刹那,叶景明手扒住坑边,狠狠地往地上一滚,拉着我就往旁边倒去。
木屋本就是年久失修,根本经不住两个人的撞击。哗啦一声,木头的墙壁上被我们俩撞出了一个大洞。
“快跑!”叶景明拽着我就往木屋里跑,一梭子子弹稀里哗啦地落在屋顶,除了打得满身都是木屑,我们两人都没受什么伤。
“从这里走!”叶景明跳上木屋的后窗,弯腰伸过手来拉我。由于失血过多,他的脸已经变成一种可怕的灰白,豆大的汗珠不住地从额角上流下来。
我用半个肺叶喘着粗气,用尽全力往墙上一扑,总算像个下坡路上的罐子一样,咕噜噜地翻了过去。这里曾经是个矿工聚居点,巷子七扭八歪,简直就像一个大迷宫。背后枪声大作,子弹嗖嗖地贴着耳朵过去。叶景明灵活地拉着我在巷子里窜来窜去,那些破败的木屋为我们做了最好的掩护。
两个人跑过拐角,眼前出现一个废弃的鸡舍。叶景明不由分说地把我推了进去,随后自己也爬进去盖上盖子。鸡舍里到处是没有打扫干净的鸡粪,细小的绒毛混杂着阵阵臊气,呛得我又是一阵咳嗽。
巷道错综复杂,他们找到这里估计还得一会儿。脚步声在我们前后回荡,他们找不到人,只好胡乱地开火泄愤。
他满脸已经泛起了不祥的灰青,情急之下,我从地上捡起一块瓦片,对着裙摆就是狠狠一刺。吃啦一声,雪纺裙被我撕下了一大块布条。
“快系上。”我一圈圈地将它缠绕在叶景明的手臂上,算是勉强地止住了流血。
头顶的瓦被他们打的碎片四溅。这几个人像没头的苍蝇一般胡乱翻找,过了好长一段时间,居然也搜到了这条巷子。鸡舍前是个T字形的路口,各自通往一条幽深的小道。
“往右走!”站在路口,大汉只犹豫了一下,便很快下令道。
我心里一松,却从缝隙里看到他们突然放缓了脚步,脸上慢慢地浮现出了怀疑的神色。
“这是什么?”大汉蹲下身,用手捏起一块土,仔细嗅着气味。开始我还有点迷惑,只在一瞬间便明白过来:
叶景明的手臂有伤,而他们在地上发现了血迹。
“他们一定在这里!快给我搜!”大汉厉声喝道。外面开始传来各种废弃物撞击的声音,他们收了枪,很有耐心地开始地毯式的搜寻,连最小的角落都没有放过。
找到我们,只是个时间问题了。
最终还是逃不过一死吗?我有些灰心地闭上了眼睛,听着那杂乱的脚步声一点点地由远而至。
“无论发生什么,“?叶景明用力地握住了我的手,微弱的声音里带着急促,“你一定要在这里躲着,别出声,,,等他们来救你。”
我听得有些糊涂:我躲着,你干嘛?
“那你。。。。”我话还没说完,只听他大喝一声,从我们藏身的地方跳起来,冲出了巷道。他一边跑,还一边回头朝着另一个方向大声嚷嚷:“谢昭你快跑啊,快.......”
砰砰砰!接着便是他骤然倒地的声音。我的心脏猛地一缩,听到有个人嚷嚷道:“那个小姑娘肯定朝另一个方向跑了,给我追!”
脚步声逐渐远去,他们走了。我用尽全力辨别着外面最细微的声音,哪怕是一声喘息也好呢。
可是没有,什么也没有。我忘记了对于追兵的恐惧,使劲地用手扒开鸡舍的缝隙。
他躺在那里,身上早已是深红一片。许是知道我在看他,缓缓地向鸡舍这边转过头来,露出了一个淡淡的笑,如此无力,又如此地云淡风轻。
不!不要这样地离开我!一种强烈的恐惧狠狠地扼住了我的心脏,只听一声雷响,雨再一次地落了下来。有更多人从面前的小路上匆匆地跑过去,时不时还传来一两声拉枪栓的声音。
是林凡调集手下,准备拼死一搏了吗?指甲狠狠地掐入手心,我竭力遏制着自己想出去救他的冲动。我要活下去,活着回去,哪怕以一个叛逃者的身份回去。
枪声像新年的鞭炮一样,劈头盖脸地在头上奏响,我听到子弹射入血肉的钝响,无数的哀号和喘息。刺鼻的糊味一阵阵地传进来,瓦片像雨点一样,从鸡舍的缝隙里落下来。
不用看也知道,外面已经彻底地成为了修罗场。在这一片的杂乱里,我竭力地分辨着他的声音。可是除了弹壳乱跳,我什么都没有听见。
眼泪止不住地落下来,我从嗓子里发出一声除了自己没人能听到的呜咽。他的叮咛还回荡在耳边:”你要躲好了,别出声。“我无法忘记他向我远远投来的那最后一瞥,里面掺杂了太多的东西,爱?愧疚?仿佛还有一丝释然。
大雨瓢泼,澜沧江的雨季彻底地来到了。过了一千年还是一万年?我仿佛和那些废墟一样,都变成了远古的遗迹。雨水从砖石的缝隙里流下来,成股的污水从鞋底成股流过,带着浓厚的血腥气。我抱紧自己的双腿,任凭他的血温柔地缠绕我,给予我最后的温暖。
外面静的可怕,甚至连一丝挣扎的声音都没有了。
他一定是死了。
我千辛万苦地把他从街头拉回来,却只延长了他三个月的寿命?更多细碎的枪声稀稀拉拉地在空中回响,我听到有人在急促地呼喊我的名字,老张,还是苏郁芒?我已经不再关心了。
他曾经那样温柔地望着我,哪怕是再多猜疑和隐瞒。我们曾经一起度过了那么多的好岁月。以后,都不会再有了。
浑浑噩噩里突然想起那一年,我和赵黎都还在上初三。地理老师在给我们讲诺基山脉。雨水落在山脊上,分别向两个方向流淌。往东的就汇入大西洋,往西就汇入太平洋。所以那个山脉又叫做分水岭。我们四个人的命运,也是雨水一样的东西吗。只在刹那相聚,然后头也不回地背对背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