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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雁鸣山, 李冰雁就把自己关到屋里。文丹溪知道她需要时间去想也没去叫她,但又怕她寻短见, 时不时的去查看一下动静。两个孩子也敏感的察觉到了大人的不动劲,倒是比平常还乖巧。
午饭时, 文丹溪也没什么胃口,只照顾两个孩子吃完就算了。令她意想不到的是李冰雁竟然自己走出了房门,她的脸上虽然仍带有泪痕,眼睛也是红肿着,但精神气儿已比初回来时好了许多。
“姐姐……”文丹溪说完这句就不知再说什么好了。
李冰雁强颜一笑:“来,先吃饭吧。”说着她抱起雪贞像往常一样喂她吃饭,雪贞从小就很懂事, 早就能自己吃饭, 但李冰雁有时就是喜欢宠着她,对此文丹溪也没说什么。
雪贞对李冰雁的感情很深厚,此时见她脸色不好,便乖巧的夹起一块肉递到李冰雁的嘴前, 奶声奶气的说道:“姑姑, 你也吃。”李冰雁怔了一下,很高兴的吃下了。接着雪松也不甘示弱,两个孩子你一勺我一筷的不停的喂李冰雁,李冰雁一手搂着一个,笑道:“好了,大姑姑吃饱了,你们来吃。”
四个人草草吃完, 文丹溪把两个孩子哄睡,屋里就剩下了两人。一时间谁也没开口说话。李冰雁咬了咬唇,看着文丹溪低声说道:“妹妹,来我屋里坐会儿吧。”文丹溪心里明白李冰雁可能是有事对自己说。她点点头忙步跟上去。李冰雁关上门,在床沿上坐下,文丹溪也坐在她对面的椅子上。
李冰雁低头沉默良久,才缓缓开口:“本来这件事我打算烂在肚子里,尽量的忘却掉。如今看来却不能了,我不说也会有别人说,我不希望妹妹从别人嘴里得知我的事情,所以,还是我亲口来说吧。”文丹溪点头,也不插话,静静等着。
李冰雁酝酿了好一会儿,幽幽一叹,用有些缥缈的口吻回忆道:“我本名不叫李冰雁,而是叫钱洁兰,李是我娘的姓氏,冰雁是我的乳名。父亲是青州城中小有钱财的商贾。虽然生母早逝,但有父亲祖母照料,过得也算遂心。我十七岁时嫁入了白家,跟夫君白有诚也算是青梅竹马,成亲六年来更是恩爱和睦相敬如宾,育有一双儿女,跟雪松雪贞年龄相当……如果没有后来的那件事,我也许一辈子就这么平稳的过来了……”
李冰雁说到后面,声音不由自主的颤抖起来,她咬着牙还是继续说了下去:“前年秋天,乡下祖母病重,我跟着继母和妹妹一起去看望祖母,不想路上却遭遇山贼劫道,一起去的家丁护院当时只顾护着继母和妹妹,我和我的两个丫头最后落在了山贼手里……”说到这里,李冰雁抑制不住的啜泣起来。
“姐姐……”文丹溪上前抱住她轻声安慰:“这不是你的错,可恶的是施暴的人,该受惩罚和谴责的也是他们。终有一天,我们一定会将他们千刀万刮报仇雪恨。”文丹溪知道这些安慰很苍白无力,但除此之外,她也不知道说什么了。
李冰雁极力压抑住,继续说下去,她怕一停顿,自己就没有勇气说完。
“出事后,家人下死力瞒着这件事,把我送回了夫家。夫君也知道了这件事。我当时的确有过轻生的念头,但最终还是不甘心就这么死去,我舍不得死去,舍不得一双儿女和夫君……思前想后,我觉得唯一的路就是我们一家四口远远离开的原籍,到一个没人认识我们的地方去住。不过,这样,夫君势必要放下很多……最后他果然没有同意,而且自从那件事后,他再也没有进过我的房……”
李冰雁越说神情越激动,脸上现出一丝凄苦的笑容:“尽管我一再欺骗自己,可是这就是事实——我的夫君他嫌弃我是个不洁之身,他觉得是我让他抬不起头来……尽管父亲和公公一家竭力隐瞒这件事,可是没有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这事终究还是让人知道了……白钱两家人一出门便被人指指点点,两个妹妹的婚事也受到了影响,当时继母和妹妹埋怨我:为什么受辱之前不自尽以保清白?”文丹溪心中忍不住痛骂李冰雁的继母和妹妹,这都是什么人,该死的是她们才对。
文丹溪一边听一边心里叹息着,别说是古代了,即便在现代,发生了这种事当事人的处境也极为难堪。只不过李冰雁家人的做法也太让人心寒了。
李冰雁边说边哭:“……再后来,我就私自离家,白家便趁机对外声称,我已经无颜苟活悬梁自尽了。他们为了尽快让人们忘掉这桩丑事,一个月后便给夫君续了弦。”说到后面几句,李冰雁的脸上忍不住流露出一丝嘲讽。偏偏当时她还不死心,她离家后并没有立即出城,而是躲了起来悄悄关注着白家。而他的夫君,与她恩爱七年的夫君竟然在她离家后没有派出一个人去寻她,他还欣然接受了家人的安排,然后与新人恩爱非常。
文丹溪轻轻用手拍着她的背部,柔声安慰着。 李冰雁发泄完毕,整个人像大病一场似的,倦怠无力的斜倚着靠枕。她用空洞无神的目光看着文丹溪说道:“妹妹,你去吧,不用担心我,我当初没舍得死,如今更不会再寻短见了。我有点累了,只想狠狠的睡一觉。”文丹溪思索片刻,点头道:“好,你先睡吧,有什么事叫我就行。”
文丹溪垂着头步履沉重的走出屋子。庭院中寂然无声,正午的阳光透过树叶斑驳的投落下来,几只胆大的鸟儿在院中啄食。她站在院中发了一会儿呆,心中觉得莫名的烦躁和沉重,她轻轻掩上院门,沿着林阴小路心不在焉的信步向前走着。
路漫长而寂寥,只有聒噪的蝉鸣声伴着她。她心中思忖着这个时代的女人的命运。如果没有陈信,如果她不上雁鸣山,不知等待她的命运又将是什么?
走着走着,不知不觉竟到了前山。再往前走就是陈信他们所住的地方了,文丹溪立即停住了脚步,正准备折回去,忽听得不远处传来一阵咚咚的脚步声,接着就传来了刀疤脸的声音:“哎,我说黑子,你说那姓郑的脑壳是不是被狗啃了,他几次三番的要把自己的妹子塞给大哥,老二上次都回绝了,这次竟然又派媒婆来了。这般没脸皮,大哥方才那么做真是太对了。”文丹溪连忙闪身往路旁的草丛里一躲,那两个粗心的人竟真的没发现她。
两人继续且走且说。
贺黑子接着刀疤脸的话道:“不过,我总觉得有些不对劲,这种事私下里问问也就行了,怎么女方会派媒婆来呢要是不成不是打自己脸吗?”
刀疤脸哼哼道:“这有什么不对劲,那郑家兄妹俩都是没脸皮的人。”
“嘘,这事可别让嫂子知道了。”
刀疤脸不以为然的摆摆手:“知道又咋了,老大又没做对不住她的事。”
“对了,黑子,我听说嫂子回来后很不高兴?到底咋回事啊?”
“我也不清楚,俗话说女人的心三月的天,说变就变。”
……
两人边说边走,渐渐的走远了。文丹溪从草丛里走出来,慢慢折回去。没想到这郑子朋竟然会让
媒婆来提亲。听两人的意思是陈信没给对方好脸色。想到这儿,她心不由得舒坦了一些。只是李冰雁的事情怎么办呢?
文丹溪给一会儿想着陈信给一会儿想到李冰雁,脑子乱纷纷的一团。甚至连身后的脚步声都没听到。
陈信回去后也是胡思乱想一通,他无心午睡,便出来闲逛。他一出门双脚像是会认路似的自动踏上了这条小路,谁知他没走多远竟看到了文丹溪。他还以为自己是眼花了呢,待确定后忙不迭的追上去叫道:“丹溪,你别走哇。”
文丹溪回过神来,回头看着他,问道:“你不去睡午觉,乱跑什么?呆会儿还要去校场练兵呢。”
陈信脸上堆笑道:“你既然来了,为什么不叫我呢。我没睡着的,你一叫我就醒。”
文丹溪蹙眉:“我又没找你,不过是随便走走。”陈信看她一脸不高兴,便知道肯定是和李冰雁有关,一时他也想不起合适的话来安慰她,只得拍着胸脯保证道:“你的姐妹就是我的姐妹,她的仇人也就是我仇人,有什么事你让她尽管告诉我。”
文丹溪听到这话,心中不觉畅快了许多,她点点头:“等找到那些坏人,我会告诉你的。”说完,抬步就要走,陈信忙迈步一步和她并行,同时又搜肠刮肚的寻找话题:“你送的东西很好吃,是咸的。”文丹溪没搭话,只是径直往回走。
陈信天人交战了好一会儿,最终决定坦白:“嗯,还有,刚才郑子朋遣媒人来了,被我轰走了。”
文丹溪微微一笑:“我都听说了。”陈信一怔,她、她怎么知道的?
陈信亦步亦趋的跟着她,继续没话找话说。
两人将要走到文丹溪住的院门前时,就见一个小兵急急忙忙的跑来喊道:“将军将军不好了,鞑子来了!”
陈信的脸色略变,随口答道:“知道了。”说完又看了看文丹溪,文丹溪也停了下来,她侧头看着陈信,一脸的担忧。
陈信以为她是害怕,连忙安慰道:“你别怕,他们上不了山来的,我这就带着弟兄们跟他们大战一场的。”文丹溪眼中的担忧更盛了,她知道破虏军很勇猛,至少这么长时间以来,对付起各路山贼是每场必胜,但是鞑子和山贼不同,他们擅长骑术兵器精良,每次劫掠都是势如破竹,官兵常常不战而逃。陈信带着这一帮乌合之众能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