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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朝宫里千灯掌明,空荡的大殿万音俱灭,齐昭月跪在朝仪台下,恭顺的等着。终于,脚步声在两刻钟后响起,一步一步,威严俊听。
慕容舒忙的里里外外,刚回寝宫,便看到了这样一幅景象。轻步走上朝仪台,望着跪在台下的女儿,缓了口气,“嬷嬷说你在凤朝宫里跪了一个多时辰?”
“这次舅母昏倒,是昭月斗茶所致。昭月惶恐不安,不知何因。又深知跟在母后身后,等御医诊断也只能是个累赘。若是事情追究起来,会让皇室无颜面对太尉府,所以儿臣便只能早早的在凤朝宫候着,望知舅母身体如何……”
“现在倒是明理,先起来吧。”慕容舒听着齐昭月一通话下来,将宫女端上来的茶杯放置一旁,叹气道:“昭月,锦辰母妃去世的早,她从十二岁便待在母后身边。母后后宫杂事繁忙,顾及不上她,因为嫡庶尊卑,你们的寝宫又隔的远,所以相处不多。”
“母后也的确是存了些私心,管教她不如你多。要求不如你高,才会有你们现在这个摸样。所以母后之前才一直训导你,贵为皇公主,便不要多诸计较。昭月你十岁便可将诗集朗朗背诵的通顺,十二开始提笔作诗。茶宴上,锦辰摹画,让你提诗一首,可是很为难?”
见齐昭月站起来后垂眉不语,慕容舒继续道:“锦辰怎么说都是一国公主,又比你年长。你佛了她的面子,宫中本就是些抬高踩低的奴才,这让下人看去笑话,她怎么容的了你?茶花一事母后就不说了,你自个儿心里有数。你和锦辰近年一直还算安宁,如今却是怎么了?惹的两两不欢,甚至要在茶宴上闹事儿?”
“昭月知晓母后的难处。”齐昭月垂下眸道,“皇姐虽不是母后所生,但与昭月同为母后管教,若是闹出什么蛾子,被人道不好的却是母后。”
“减免一事,你颇有大义炳然之风,的确是成熟了不少。母后也知道你的性子,一时还有些不善之处,母后也先给你担着。宫中就你和锦辰两位公主,你们若是和睦,便是最好不过。”慕容舒缓缓道,“若是和不过,礼仪台面上的东西,是怎么都缺不了的。”
“茶宴上是昭月心切了,昭月明白母后的用心。”齐昭月温顺的点头,“不知舅母的身体如何了?”
“幸好虚惊一场,你舅母只是胃虚饮茶又服了泻药,身子骨才受不住。”慕容舒缓了口气,道:“这次德妃的茶宴虽说是品茶怡情,却也是场国宴。如此场合,你舅母又因为是饮了你和锦辰斗的茶才有的异样,为顾大局,你舅母才一直隐忍着。还好琳儿跟你说了之后,你连忙请命,不然后果实在难说……”
“舅母刚到甘泉宫的时候,就跟昭月说过几句礼话。”齐昭月皱眉,“琳儿也是那个时候,昭月才熟知的。所以舅母出事,琳儿才会找到昭月。但昭月不解的是;皇宫中戒备森严,怎会有泻药……”
听到齐昭月问到这里,慕容舒的眼眸一厉,望了一眼齐昭月的衣裳道:“还不都是那些黑了心的奴才!”
“奴才?!”齐昭月一怔,“舅母进宫的次数不多,为人温和贤淑、礼仪恭举的也应该不会让奴才记恨上啊。”
“刚开始你父皇派人彻查此事,便有妃嫔将这事的推倒德妃身上,暗指本宫为了捐出银款而克扣茶宴上的用度品质。”慕容舒说到这里冷下脸来,回想起当时的场景怒道:“三言两语说的话简直荒唐!”
“母后息怒。”齐昭月微礼道,“后宫中的女眷成日没事做,好不容易逮着一回机会。嚼舌根子胡说,母后可莫要气坏了身子。”
慕容舒端起茶杯压压气,才顺道:“最后层层严查,才发现茶宴里,出现了尚衣坊的衣女。”
“尚衣坊的衣女?”齐昭月一愣。
慕容舒眼尖一挑,哼道:“这衣女也不知道是哪儿来的胆子,就因为你并未穿着她做的衣裳参加茶宴,在其他衣女面前落了面子,便借着近侍房的名头混进了茶宴。在帮衬你与锦辰斗茶的时候,用了些不干净的东西。”
“如今那名衣女?”齐昭月心下一沉。
“打入死牢了。”慕容舒毫不留情的道,“这样善妒害主的奴才,宫里留不得!”
“昭月有一事不知该不该与母后讲……”齐昭月将刚才疑惑的事提了出来。
“该不该?”慕容舒诧然,“昭月有事便直说。”
“昭月早晨在初华宫里,便算过时辰。觉得舅母和琳儿进宫,一番盘查收拾下来,定会在中午耽搁用膳。”齐昭月道,“而茶宴未时开始,所用的点心都是茶味儿。昭月担心琳儿年幼不喜茶涩,所以在舅母和琳儿进宫的时候,昭月就遣景蓝去给舅母和琳儿送了些点心垫肚子。舅母来跟昭月礼道,就是因为儿臣送去了点心。照着这个理来说,舅母是不太可能胃虚的。”
慕容舒沉甸甸的眸子里一片静谧,偌大的凤朝宫瞬间安静下来。没得到什么回话,齐昭月便拜安离开了凤朝宫。
宫女在身后掌灯,齐昭月走在长廊上,身后跟随的景蓝心底忐忑不安的思绪着。好不容易回到初华宫,齐昭月一坐倒榻上,景蓝便跪了下来。
等宫人安顿好,齐昭月舒舒服服的靠在棉枕上,让宫人退了出去。看着跪着的景蓝,叹了口气,“本宫在母后那儿跪的已经够久了,现在看着人跪着就寒颤,起来吧。”
“奴婢有罪。”景蓝不起,将罪揽在自己身上,“若不是奴婢的失误,皇公主也不会在皇后娘娘的寝宫里跪一个多时辰。”
“舅母的事事发突然,与你没什么关系。”齐昭月道:“你在母后身边待了三月,进宫又才五月。祖母将你差遣进宫的时候,便一定嘱咐过你后宫中的事。如此一回,算是个教训,你牢牢记住便好。”
见景蓝依旧跪着不说话,齐昭月将头上的两朵茶花摘下道:“本公主都不曾问过,这茶花,你是怎么弄进宫的?”
“奴婢…是通过走私路。”景蓝坦白,“宫里的用度,都是礼部呈报皇后娘娘明示,再发送后宫。但也有些宫人急需的用度,是没有供予的。所以,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开始,便有了这条门道。”
“景蓝你可熟知宫规?”齐昭月听罢,脸沉了下来。
“奴婢知道,奴婢请罚,任皇公主处置。”景蓝磕头道。
“宫规里,走私是条死路!”齐昭月蹙眉,“你拿东西的时候,是跟谁交的手?”
“是吴公公手下的人……”景蓝将头压的极低,齐昭月一震,便听到景蓝断断续续道:“这事的主子,便是宫里头唯一的仆主…吴公公……”
吴辅国!齐昭月叹了口气,这位父皇身边能人的能耐,还真是不可小觑!
“景蓝你先起来。”齐昭月道,“东西是本公主让你去御花园取的,东北方地震无居,贡不上茶花是本公主思虑不周,没想到这点。不然你也不会贸然犯险,不过这事也算给你个敲打;凡是太过熟知,也会一不留神的出差错,万事顾三思。”
“奴婢谨记。”景蓝一叩首,“奴婢多谢皇公主的救命之恩。”
“以后你就以名称之。”齐昭月一声令下,让景蓝呆在原地。
“景蓝谢皇公主赏识,景蓝定不负皇公主所托!”景蓝刚站起来,便又跪下谢恩。因为在宫里,只有主子认可的侍女才能以名称之,这便是晋升了!
“皇公主。”景蓝想起今日发生的事情,担忧道:“皇公主今日将茶花摘下让景蓝给大公主查看,实在是危险。若是皇后娘娘没有止声喝住景蓝……”
“就算送到她手上,这事最后也会不了了之。”齐昭月打断了景蓝的话,当时送去的时候,她虽然有些顾忌的。但前世,她不就是仗着这尊贵的身份,不屑一顾么?
现今知晓自己要如何收敛自己的傲气,却也不是可以任人拿捏的。
景蓝将含苞待放的苞蕊,带给她观看的时候。因为初华宫的瓷瓶都是摆放着观赏,瓷瓶一般是用来盛放梅枝这样的花样。
茶花花苞又未展开,要放在水中保鲜养开,又要不沉下去,便只能在最外一层的花瓣上涂上浆糊,让其浮在水面。而席坐上,一席隔着一席的座位甚远,她将花拿下来,把外层的浆糊轻易的捏成凝状,任谁远远看了,也只能说这花是假的!
就算齐锦辰离她离的近,发现这花有问题,禀告父皇母后。但这茶宴却不是用来验花的,人很多时候都只会相信自己的眼睛……
若是母后不喝止,她反倒是看得热闹。
退一步讲,茶宴上的大臣夫人小姐赏舞听曲,父皇母后怎么可能会在这种场合检验两朵花的真假?真如何,假如何,都比不上国事。
且不说,就算是假的,齐锦辰又能将她怎样?!打入死牢么?
只不过最让齐昭月觉得疲惫的,是她精心为茶宴准备的一切,还是没个结果!
她一再减免,连一身衣物,底子是蓝罗裙红逸带上的花纹绣的山水花鸟图,但外面迷离着一层纱罗披帛。行礼跪拜时却只会让人觉得一身雅素,而头上的粉色山茶,便会特别明显。
父皇的脾性她也琢磨了一二,于花而言,喜爱含苞待放的羞涩之美。所以之后有这么一段问话,她一点都不意外,甚至可以说是在预料之中。
宫里的人哪个不是人精?说奉承话的不是没有,但她之前性子高傲,这一番改悔的话说出来,却更容易让人信服。
接着齐锦辰那幅画,她将黑的说成白的。一声声圣德功亮,谁也不能说不是。可虽说拒绝了提诗,当齐锦辰再次为难,却是让母后觉得是她佛了齐锦辰的面子在先。
她不能在母后面前说那幅画是上官文所作,不是因为嘴硬。而是,她一开始想要博得父皇的好感,减免禁闭。
若是让母后得知她与上官文有那么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恐怕她笄礼之后还会依然被禁!
出不得宫,是件不愉快的事。且不说这次茶宴,后宫四妃,就主持茶宴的德妃出现。其他三妃怎么可能不参与这样的国宴?这其中的门道想想便让人头疼!
齐昭月微微懊恼的想着,这些堪忧的事情不讲,就单单说舅母出事,她除了分析事情。却还是头一回跪在凤朝宫一个时辰,母后都没有半分松口的念头——免去她的禁闭。
悠悠的叹了口气,齐昭月从未觉得如此无奈;
江知佑,你说,想出宫见你一面,怎么就这么难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