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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帘遮阳下的柳色凄凉,金锦香囊搁置在斑驳的湘妃竹上暗淡忧伤。铜镜中的峨髻印着憔悴的肤色,坠着鎏金杏叶步摇,衬出一丝精神的摸样。
齐昭月坐在梳妆台前,指尖轻抚着一支兰簪。跟一旁的金玉玛瑙比起来,它格格不入的可以说的上是粗俗不堪。所以在新婚之夜,江知佑把这个送给她的时候,她就厌恶的丢到地上,然后恶言相告,夺门而出!
之后更是异床异梦,夫妻之间连相敬如宾都算不上。
自古为人.妻,做到她这种地步,夫君还能一直忍着不休妻不纳妾,大概也只有她安黎公主一人。
她婚后依然与相府大公子往来交好,各种传言数不尽数,他却也一直都可以当做没听到。
照理来说,她厌恶他,从没出生就注定了姻缘,夺了她的自由。
他应该也厌恶她,人前温雅端庄的摸样,人后恶语相向的脾性。
可如今,这支簪子从千里迢迢的战场被送回到将军府里,是个什么意思?齐昭月止不住从心底生出的悬疑,深深吸了一口气。
边界来犯,这场战,似乎也打的太久了。
江知佑不会上战场,因为他的身体不允许。他是大将军的独子,虽然不会舞刀弄枪,却精通战中谋略。就算是主军全军覆没了,他应该也不会有事。
虽然,她曾经很希望他有事过。但如今看到这支簪子,回想起江知佑,她思绪杂乱的已无从追寻,从前的那些人和事。
几天后的禅房里,婢女冒冒失失的推门而入:“公,公主……”
她记得明明吩咐过,这几天静静,不要打扰她。斜眼望着夺门而入的不速之客,后者自动请缨的跪下,“奴婢冒失,公主恕罪。”
婢女急急的哆嗦道:“上官公子来访。”
上官文又不是第一次来将军府,江知佑的不闻不问,让一切似乎理所应当。齐昭月望了婢女一眼,淡淡道:“自己去管家那儿领罚,抄录《佛经*梵》一百遍,调养生息,规矩些。”
出门末了,她还补了一句,“识不得字,就照葫芦画瓢。”
放在平时,她是不会说这么多的。顶多对这个婢女不喜,跟嬷嬷说一声,调的远些眼不见为净。
只是,她的心突然有些静不下来。
雅堂里站着一位翩翩如玉的公子,就凭那英姿的背影,齐昭月一眼就可以看出是上官文。
“不知道上官公子拜访,所谓何事?”她曾经倾心过这个男人,且不说他英俊不凡才华横溢,更因为比于江知佑来说,他们的相遇似是个天作之合的意外。
可不管怎么都没有办法抹去,这个男人早在与她相识之前,就已经有三房妾室的事实。满嘴失言的隐瞒,更是让她无不深恶厌觉!
“昭月。”上官文一见到齐昭月,就激动的上前一步,握住佳人的手。
挣脱开他紧握的手掌,齐昭月拉开两人的距离,“还请上官公子好好说话,这里是将军府!”
“昭月。”上官文无奈的呼唤着,见齐昭月的疏离辩解道:“昭月,你也知道我三年前娶礼部尚书的女儿非我本意。你这样对我又是何苦?你跟我断绝来往三年,这次我们终于有机会能在一起,你就不能试着努力一下吗?”
“在一起?”齐昭月惊然的望着上官文,她实在是不知道,眼前的这个男人是不是醉了还没清醒!
她齐昭月是锦国公主!是江知佑之妻!
“对!”上官文喜悦道:“你没想到吧?江知佑谋略不力,拖累全军,被敌军追杀致死!”
“追杀致死?”齐昭月怔了。
就算是不堪重病病死!疲劳度过瘁死!也不该是这么狼狈的被敌军追杀至死!!
不,不不!
江知佑死了?怎么…可能?!
“是啊!”上官文压抑着激动的情绪,道:“昭月,你自由了!你是当朝公主,也是江知佑唯一的正妻!我朝的将士对江将军敬仰颇深!兵队对你也应该是绝对的拥护。就凭这点,当今圣上也会同意我们……”
“你可以走了!”齐昭月打断上官文的话,多年的礼教没让她直接叫他滚!彻底冷下声来赶人。默然的望着雅堂牌匾下,锦瓷瓶中的绿兰,果然枯了。她从未照顾过,所以连什么时候谢了,都不知道。
“好、好!”上官文还以为齐昭月还没反应过来,便忽视了她声音的异样,离开让她缓缓,临走还不忘嘱咐,“昭月你好好想想!”
她的夫君去世了,满城皆知。可笑她,却是从一个,她名义上姘夫的口中知道,还是以一种劝嫁的方式!
偌大的将军府,没有一个人来禀告。这一切似乎都是她一手造成的,她似乎不后悔,只是有些遗憾没能见江知佑最后一面。
可,见到了又怎么样?她似乎都不知道怎么跟他开口,他们之间从未和睦过。
三月后,幽幽的长绫高高挂起,染白了将军府每一处角落。明明她才是将军府的女主人,但将军府里的一切,似乎都和她没有任何关系。
守灵三日,她跪着不曾起来。她从来没有对不起江知佑,却依然愧疚。
不孝有三无后为大,骨子里被渗透的思想,如今似乎却成为了她陪他最后一程的理由。
没想到出棺那天,蛮人会到将军府祭拜。他们害死了江知佑,却敢出现在将军府。府里的人蠢蠢欲动,齐昭月却想,锦国和西岚,多年敌对开战,如今看来,应该是议和了。
其中一个蛮人上下打量她,“早就听说锦国安黎公主才貌无双,现在看来倒也不尽然。”
“不过今非昔比,安黎公主如今二十好几,早就不同于二八芳华的女子。不过也难怪当今锦国皇帝说要拿你和亲,这气度倒也过的去!”
这话激怒了不少将军府的人,虽然她名声不好,但始终挂着江知佑的正妻之名。看在百姓得以和睦些年的份儿上,能容忍这些蛮人来祭拜,已经是将军府最大的礼让!
三个蛮人瞬间被家丁护卫团团围住,眼见就要动手。
将军府年长的老管家却出面,让众人让出一条道来:“来将军府祭拜公子的,无不是锦国忠心爱国之士。三位尊客应该是走错地方了,还请回吧。”
三个蛮人丝毫没有离开的打算,气氛也越来越僵硬,齐昭月缓缓垂下眸子,喝退道:“都退下!”
府中人虽然都迟疑了下,却几乎没有人听她的话。齐昭月望着肆无忌惮的三人,扬声道:“要是本宫会改嫁出塞,等到的,可就不是三位阁下,而是圣旨了!”
领头的蛮人开怀的笑了起来,“难怪江公子放不下公主,公主果然是位实务的佳人!”
“我们西岚和你们锦国重归于好,不是没有代价。虽然公主你颇得我心,但我们西岚也不是个不守信的蛮族!”那人从皮衣中拿出一封整洁的信封递给齐昭月,“这是江公子给公主的信,送信的人已经死在了沙场。西岚敬佩江公子,将信归还。也会遵守与江公子的承诺,庇佑公主余生无忧。公主若是想不通,我们西岚绝对欢迎公主随时赏光!”
齐昭月一阵晃神,盯着信直直的问:“江…知佑,是怎么死的?”
那人有些诧异齐昭月的问题,挑眉回道:“虽然很想说他是败在我们郎儿刀下,但江公子实在精明。自知时日不多,与西岚打下一赌,赢后保你。本来就活不长的身子,结果自然是他赢,他死。”
齐昭月的耳边似乎听到了呼呼的扎耳风声,来自边塞的沙场。而素白的信封上折旧破损,她僵硬的抽出信纸,入目的字迹依旧清雅如风:
当年赠之雅兰多怨,如今可成公主所愿。
看上去好像是毫无头绪可言的一句话,却让齐昭月瞬间慌了神。平时的端庄礼仪,连勉强都勉强不了,提起裙摆就向西厢房跑去。
她一直,端着公主的架子咄咄逼人。一直,败坏着她自己的名声。一直,都不让他安生。为的不过就是他一份休书,她天真时所想的自由!
成亲七年,不论她如何取闹,他都不曾松口。
如今成她所愿?!
急急忙忙的抽出梳妆盒中的暗格,一层层的找出那个不远千里,送回的兰簪。
簪盒上镂空着叶纹栩栩如生,齐昭月却一手丢掉盖子,寻找里面的暗层,被折叠起来的三张宣纸!
拆开入目,锦国自新帝即位,已大不如前。军饷克扣,无锐之器,萧条无景。西岚蛮人皆猛,好在多勇缺谋。吾国内忧之患多也,相府、太尉、御史三公鼎立,新帝残忍,贪美溺酒。运势如此,国定不保。
新帝与公主非一母所生,远亲疏离,愿公主慎行小心。
公主若信,便远离京都,自请守城。鸢城虽小,五脏俱全。又有邻国相嵌,足以安泰一生。
若不愿,便在三公之内寻位安足。御剑乃先皇所赐,愿公主慎之所用。
和离书应公主所求,还公主半生自由。
还有一张宣纸,上面撰写的是奇门阵法的布军之道!仅仅百字,却几乎是江知佑的毕生所成。
宣纸后面还有一行小字,安黎,万不得已,这是最后的通牒,莫要轻易示人。
与西岚相战四年,如今怕是不归来,让我最后念一句,愿你得心所愿。
锦国内乱不堪,他一愿她谨行小心。
御剑非比寻常,他二愿她慎之所用。
阵法予她护命,他三愿她得心所愿。
她这样对他,自始至终咽不下去的,无非是自幼颇受宠爱,几乎目空一切却决定不了自己姻缘的心高气傲!可如今拖的生死两茫,这一步步谋略,一步步退路,他江知佑不欠她齐昭月的啊!
望着最后一张和离书,齐昭月笑哭了起来,
他江知佑多可笑?!他怎么知道她现在想要的是这个?!他凭什么就笃定这是在得她所愿?…她现在只想看到他,站在她面前安好的摸样,他能成她所愿么?!
他若是在她面前…
她一定不会冷眼以对,她一定……
再多的一定,都迟了。手上的信纸无力的滑落在地,齐昭月呆滞的坐在地上,
这一生,她被自己逼的有多累?
齐昭月没有个答案。
自幼光芒万丈、清冷孤芳的一国公主,终是在这一刻,将自己身上的菱角磨平。
可一切,都为时已晚。
安黎公主要为亡夫江知佑出家祈福?!这个消息震惊了京都不少人,尤其是一些以为,安黎公主绝对会改嫁的人!
大街小巷上的人无不议论纷纷,
“安黎公主不是和相府的大公子相交甚好吗?那种伤风败俗的女人,要去为江公子出家?!”
“相府大公子早就有妻有妾,安黎公主贵为一国公主,自然不会降了自己的身份去做妾!”
“还公主呢!就是平常百姓家的闺女,也比她知道什么叫做为人之妻!”
“这种话也敢说,疯了吧你!”
“……”
齐昭月此时,却正在祠堂里,烧和离书。
“江知佑,我不走你给我准备的任何一条路。跟我和离,你想也别想。”清泪缓缓落下,轻言细语,也不知道是在说给谁听。齐昭月总算明白了些什么,最后却只能用这样的方法,去记惦一生。
“公主。”门外的婢女请声道:“都准备好了。”
马车停在侧门,还有一个不速之客,上官文!
“昭月!”上官文没想到让齐昭月静个几天,最后竟然传出她决定出家的消息,“这到底怎么回事?是不是圣上逼你如此?你一国公主,难不成害怕这种要挟?”
“上官文。”齐昭月突然觉得很累,“你省省吧!我齐昭月不是傻子,可以任你摆布。你不就是看中了江家那把御剑吗?我早就送给左骁大将军了。”连带着布阵之法一起,给了需要的人。
新帝登基后,手段残忍,将皇后一脉连根拔起的只剩她一个遗女。之后却沉迷酒色,不问政事。现今虽然与西岚议和,但唯一与之周旋四年的江知佑死去,锦国更是内忧外患。将有用的东西放在合适的人手上,应该是最正确不过的。可江知佑偏偏用它来给她保命,可见江知佑也笨的可以……
想到这里,齐昭月的心头一空,冷声继续道:“如今,我身上空无一物,只剩下安黎公主一个名头。再无上官公子所需,上官公子不用纠缠了。”
看着上官文怔在原地,齐昭月上了马车。缓缓离开将军府,她还听到了回过神来的上官文的呼喊声,“昭月!我是真心心悦与你!娶李惠惠非我所愿,你怎么能为了这个,隔阂的宁愿去为了江天佑出家,也不愿意相信我!”
相信他?信什么?齐昭月笑了,上官文一直介怀的,不过就是没得到过罢了。
跪在佛前,四面皆空。可方丈,不论如何,都不肯让她剃度。一直说她凡尘心未断,进了佛门也勉强。
三年后锦国政变,左骁大将军拥立新王继位,与西岚再次开战。
听到这个消息,齐昭月悠悠的闭上眼,听着佛塔上随风摇曳的风铃叮叮作响,好似边塞战旗上的兵戈之声。
她似乎隐约的看到了江知佑,骑在马背上温文尔雅的摸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