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斯然和柳思锐逃到临观峰空地上的那一瞬间, 身后一道巨雷劈下,直接将林边的一棵树劈成了焦炭。
柳思锐心有余悸地咽了口唾沫,下意识摸了把腰侧的剑, 剑柄上熟悉的触觉让他有了些许安心:“这到底是什么玩意儿!?哪个不长眼的跑过来挑衅剑宗吗?护山大阵怎么没开?敌人在哪?我的剑已经蠢蠢欲——”
他举剑向天的pose还没摆好一秒钟, 几道循着金属而来的闪电便把柳思锐赶得像鸡崽一样满地乱跑。
斯然撑着膝盖喘着粗气, 见状无奈:“确实非常蠢蠢。”
天上翻滚着的深色云层已经足够的厚,整片天空都暗了下来, 闷沉的雷声从遥远的地方传来,这种深沉、仿佛背后隐藏了极大毁坏力的存在, 让人感到了极度的恐慌和不安。
剑宗本就坐落于重重山脉之中,剑修们一心惦记着练剑,对他们周围的环境不怎么上心,导致这大片大片的山脉森林,多数都保持着它们最原始的模样。
临观峰也是如此, 绿化面积大, 唯一的空地便是洞府前那片,上山下山除了飞行, 便只有一条小路连接, 这小路穿过茂盛的丛林, 看上去不比森林里安全多少。
柳思锐被雷电追着小跑了好几圈, 他也不敢再做什么举剑问苍天的蠢事,老老实实地把自个的剑收拾好,愁眉苦脸道:“这都什么事儿啊,有力使不出, 有本事放我上去直接刚啊!劈来劈去,头发差点都给电没了。”
斯然瞅着眼柳思锐卷曲的一缕毛,他们俩现在还处于比较茫然的状态, 眼前的场景让人比较懵逼,既不像普通雷劫也不像敌人进攻,要说这杀伤力,其实不算太强,受损最严重的还是花草树木。
“你——”
斯然刚想说些什么,心中却猛然一跳,天空之下的灵力疯了般翻滚了起来,宛如一锅煮开了的水。
乾天峰上空那个最厚最大的云团完成了它长久的酝酿,一片雪白出现在了云团中央,这种充满希望的色彩却没带来多少安慰,物极必反,这片雪白是过于浓厚的雷电积聚而成的色彩。
果然,下一秒钟,堪比整个山头一样粗壮的雷电从云团中喷吐而出,直直地劈向了乾天峰上屹立着的主殿!
雪白一片的光芒刺得人眼睛生疼,半片天空都亮了一瞬,所有人都摒住了呼吸,整片天地都陷入了极其短暂的寂静之中!
下一瞬间,让人头皮发麻的巨大雷声轰然炸响!
雷声里蕴含着巨大的灵力,形成了一股汹涌而恐怖的冲击波,斯然陷入了瞬间的眩晕之中,耳畔所有的声音归为一声尖锐的长鸣。
隐约之间,他感觉自己仿佛漂浮在了半空之中,视角微妙而奇特,有人似乎轻轻抚过了他的皮肤,格外的温暖。
但很快,他就意识到,一切都是错觉。
“斯然!斯然!醒醒!”柳思锐一只手扯着斯然的衣领,另一只手狠狠地掐了把他的脸蛋,在他耳边大吼道,“醒醒——!”
斯然觉得半边脸都要被扯了下来,虚弱道:“别捏了,醒了……别捏了啊!干嘛要捏我脸啊——”
柳思锐眨了下眼睛:“你醒来就好,我看他们都这样啊,有人晕过去了,就捏两下那啥……”
斯然忍无可忍:“那是人中,人中!不是掐脸!”
斯然撑起身子,揉着半边迅速泛红的脸颊,望向乾天峰的方向,刚才那一道惊天巨雷实在是让人心有余悸,好在乾天峰主殿并没有受到什么损坏,一道银白色的结界笼罩在其外侧,为其提供了足够的保护。
斯然眉心紧皱:“书儿,那到底是什么?”
宝书:【炼出了问题的乱七八糟的玉清丹的非正常丹劫。】
斯然:“玉清丹?”
宝书:【八阶丹药,可解毒。】
远处的天空中又开始酝酿着下一道雷电,这次的声势似乎更为浩大几分,雪白的雷电凝集处已经染上了不详的紫黑色。
柳思锐叽叽喳喳的声音响起:“不行啊,这雷劫看样子越来越厉害了,这里离得太近,迟早得被劈,我们得赶快离开这儿。”
斯然揉了揉眉心:“到底发生了什么?前因后果呢?”
宝书的那行字信息量太大了,可解毒的玉清丹,炼制出了问题,还有那个“乱七八糟”以及非正常的丹劫。
宝书:【承惠灵力九成。】
斯然:“……自取。”
体内丰沛的灵力瞬间被抽掉了九成之多,陡然失去的灵力带来了一阵让人极其不适应的空虚之感,斯然身躯晃动,差点往前脸朝地扑了过去。
柳思锐连忙一把拉住:“斯然小兄弟,你这身体不行啊,太虚了,还得多多锻炼锻炼。”
斯然:“……”
宝书安静如鸡且乖巧地显示出一行行文字,斯然轻轻磨了磨后槽牙,一边慢条斯理地往嘴里塞补充灵气的丹药,一边分出大部分心思,放在了这个所谓的前因后果之上。
宝书:【剑宗请八阶炼丹师齐延为其炼制可解世间奇毒的玉清丹,玉清丹本为伪九阶丹药,其流传下来的丹方早已残破不全,剑宗暗中发悬赏令,请有能力者将其补全,补全后丹方经齐延推衍,确认其正确性后便开始搜集药材、炼制丹药。】
宝书:【然而齐延未能辨别出此丹方的缺陷与险恶之处,故而炼制过程出错,玉清丹虽为八阶丹药,但本身性质特殊,不会引来丹劫,此非正常丹劫以炼制失误的玉清丹为核心,抽取剑宗范围内灵气为原料,酝酿出媲美高阶修士进阶时的巨大雷劫,此处灵气不灭,则雷劫不止,直至将一切化为焦土!】
此处灵气不灭,则雷劫不止。
直至将一切,都化为焦土。
斯然不禁倒吸了口凉气。
剑宗山脉被一道高纯度灵脉所贯穿,范围内灵气极为浓郁,是上佳的修炼之所,按照宝书的说法,这丹劫是以此处灵气为原料——
这把剑宗整个都劈没了,这灵气也不一定消耗的完啊!
斯然恍惚地像,这雷不仅能把剑宗给劈没了,还能在这里创造一个新诞生的历炼之地出来,什么终年萦绕着强大的雷电,变异雷灵根修士宝地,炼体者也可以来这里感受一下雷电淬体哦——个鬼啊!
“啊啊啊怎么回事,我一拿剑就被劈,这要怎么下山啊!”柳思锐抓着脑袋,下山的小路刚刚被一道小雷直接给劈断了,“早知道就好好学学御空飞行了!”
斯然喃喃道:“乾天峰的人能处理好这件事吗?”
柳思锐没听清:“什么?”
宝书:【若想解决此事,需从玉清丹入手,剑宗内,懂得炼丹之术的人目前只有齐延一人,然而齐延的水平,还解决不了这件事情。】
斯然:“所以说,现在没有解决办法了?只能任由这雷劈来劈去,直到把剑宗都劈没了?”
宝书:【这个世界上的意外很多,虽然这次的意外大了点,但它确确实实发生了,剑宗各长老目前还在主峰处抵挡雷电,试图保下重要的建筑,但是他们很快就会发现,雷云永远不会消失,他们不得不放弃这片山脉。】
“护山大阵呢?”斯然连忙问道,“剑宗不是有个可以媲美九阶阵法的护山大阵吗?”
宝书:【护山大阵利用的也是剑宗内灵脉的灵气,但它的抽取能力远远比不上丹劫,在这种情况下,护山大阵的防御能力完全无法发挥出来。】
斯然完全不知道该如何形容此刻的感受。
他突然觉得有些荒谬,一道又一道的雷电劈向各座山峰,春盛时节格外茂密的树丛此刻一片狼藉,焦黑的树木和火焰交织在一起,他还看见了一只白鸟,飞在半空之时,被雷电击中,坠落到了山崖深处。
一道雷突兀地劈在了斯然身侧,他下意识地举起手遮住脸颊,手臂上传来灼热之感,衣服被高温灼出了一个洞,内里的肌肤有些发红。
头顶的雷云不知何时已经是漆黑一片,压得人喘不过气来,临观峰这里,差不多要彻底沦为一片雷场了。
柳思锐抱着脑袋开始临时抱拂脚学习御空之术,脚下涌出许多绿头蚁,雷电烧焦了不少,但更多的却前赴后继往外爬着,去寻找新的安身之所。
斯然面无表情地又往嘴里塞了一把丹药:“我需要解决玉清丹丹劫的办法。”
宝书罕见的,没有给出任何回复。
经脉内的灵力在丹药作用下飞速地恢复,斯然问:“要多少灵力?”
宝书有些为难:【不够。】
斯然:“什么?”
宝书叹了口气:【你的全部灵力都不够,差的太多了,远远不是你现在灵力能够支付得起的。】
除了一次性支付外,斯然也可以选择分批累积,但……时间不够。
灵力恢复的速度有上限值,哪怕他把丹药当水一样磕,经脉能承受的灵力量也是有限的,按照这样的累积速度,等他交换到解决方法,恐怕整个剑宗早已不复存在了。
斯然咬了咬牙,还是不死心:“赊账不行吗?”
宝书失落地扇了扇书页:【我也没办法,我都是收了你的灵力后,才能驱动书去获得知识,我的权限有限,一对一服务,我手里一点灵力都没留,需要多少才问你要多少的。】
“……本来以为你是中间商,没想到大家都是打工的。”斯然喃喃道。
宝书委屈:【我从来不赚差价的!】
斯然简直要抱头仰天怒吼了:“那这要怎么办啊!”
宝书:【赶快离开这里不久行了?说到底这些都是剑宗自己的事情!你离开这里,安全了不就可以了!到时候有我在,哪怕剑宗没法继续保护你,我也可以让你在修真界平安活下来的!】
斯然:“可是……”
轰隆——!
一道比之前粗壮数倍的紫色雷电猛然劈碎了山壁,乱石四飞,剧烈的轰塌声响起,眼前的洞府被硬生生地击塌了!
“我的洞府……”斯然还没来得及可惜一下自己的家具,就突然想到——
鬼迷草还在洞里!
眼前的洞穴已经塌了大半,洞内的罗盘已然损坏,雾气消散,露出被碎石堆了大半的洞口,斯然往前走了几步,脚步越来越快,他拔腿飞奔起来,也不顾摇摇欲坠的洞顶和时不时砸下的碎石,腰一弯便从仅存的小洞口里钻了进去。
柳思锐在身后扯着嗓子大吼:“你干嘛——”
洞内满是灰尘,斯然迷了眼,半眯着眼睛,强行睁开一条缝,踉跄着往里面走,桌椅倒了一地,被大大小小的石块砸坏了,豪华版大床上,巨大的石头直接给砸了个对穿,斯然踹开一块挡路的岩石,扑到了书架旁。
他的心猛然一凉。
这里已经看不到他的书架了,洞壁塌了,原本放着书架和花盆的地方,只有满地的碎石和灰尘,书架被深深地掩埋在了碎石底部,连个影都看不到。
斯然恍惚地徒手扒拉了几块碎石,他有点累了,往地上一坐,抹了把脸上的灰:“我就知道,我不适合养宠物。”
他低着头,把面前的碎石一块块往边上拨,洞壁塌了后,倒下的石块比他整个人都要高上不少,他挪不开大石头,就只好扒拉旁边的小碎石。
可这又有什么用呢。
他应该早点过来,把那株草给带走的。
那株和其他鬼迷草格格不入,喜新厌旧又臭美的草,今早它还特意换了株金灿灿的灵植,等他醒来后格外自恋地摇摆着自己的小叶子,非得他上前去摸两下,不然的话,就一直抖来抖去,没个停的。
斯然挪开一块有些大的石头,心想,它会跑掉吗?
外面这么大的雷,它都能从森林里潜入他的洞府里,自然也能从洞府里跑出去,它比其他鬼迷草要聪明很多,遇到危险,应该早就跑了。
可它似乎也不是那么聪明。
它要是聪明的话,怎么会对一个人类自投罗网呢?
它也只是一株四阶的灵植,没太大杀伤力,没有伴生保护它的灵兽,只会变来变去,被人采了,被鸟叼了,一点反抗之力都没有。
“和大呱死的时候一样,”斯然掌心聚起了一团金色的灵力,他无师自通了金属性灵力的用法,锋利的金光切割着面前的岩石,“也许不太一样,至少大呱是死在我的怀里,而这次,我连它的尸体都没见到。”
眼前突然浮现了大片鲜红的字,宝书用尽全身力气提醒道:【左边!左边那块石头下面!草——!】
身体比意识先动,金色灵力将左侧那块岩石掀飞了出去,露出一小截海藻样的东西。
斯然突然不敢再大范围动用金属性灵力了,他缓慢地蹲了下来,看着那一小段破碎的海藻样东西,它从一块石头下面伸出,似乎已经折断了。
斯然格外小心地挪开那块石头,看见了一株瘪瘪的、沾满了泥土的鬼迷草。
这是它的原型,黑色的像海藻一样,张牙舞爪着几根触手,朴素却嚣张的模样,此刻却失去了所有的活力,瘪瘪的瘫成了一片,失去了所有的水分。
斯然想把它捻起来,却不敢碰。
它还活着吗?
指尖在衣服上擦了擦,擦干净尘土后,斯然才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把几乎黏到地面上的鬼迷草给一点一点、一节一节、一片一片地捏了起来。
主体大部分还完整,断了很多根触角,但最严重的是,经历了恐怖的挤压之后,整个植株完全瘪了下去,看不到一点生机。
斯然定定地看了手里黑色片片好一会儿,直到雷电劈下,整座山洞剧烈的摇晃起来,外面柳思锐声嘶力竭地吼他出来,他才恍然间回过神来,把鬼迷草往怀里一塞,埋头便从洞里冲了出去。
洞外的柳思锐急得跳脚,又拿着他那把剑蠢蠢欲动试图给洞口开个更大的口子,数道细雷被剑给引了起来,电得他满头长发根根竖起。
见斯然总算跑了出来,他才不甘心的收了剑,不赞同道:“你怎么突然就往这里边跑?这洞看样子随时会塌,还是离远点……等等,你跑进去一趟就为了带朵花出来?”
斯然有些心不在焉,听了他的话也只是敷衍地点点头,末了才反应过来:“花?”
他立马把护在怀里的鬼迷草拿出来一看,只见黑色的海藻触须中的某一根,不知何时变成了一朵颤巍巍的红色小花,小小的一朵格外娇弱漂亮,和黑乎乎的触须相差甚大。
斯然抖着指尖轻轻戳了戳,那朵小花抖了抖花瓣,似乎在回应他。
“还好还好,好草不长命,祸害遗千年,”斯然猛然松了口气,后背发凉,出了一身的冷汗,“就知道你没那么容易死。”
他从储物袋里翻了一阵子,摸出来一个四四方方的盒子,把草放里面后,整个递给柳思锐,自个儿奔向森林便捧了一堆土回来,小心翼翼地把盒子里装满土,把鬼迷草重新给种了起来。
柳思锐的表情一言难尽:“这花……”
斯然幽幽道:“三千上品灵石呢。”
他可没说谎,这草当初伪装的四转流溢草,差点就卖出三千灵石的高价了。
柳思锐立刻改拿为捧,就差没把这盒子给供起来了,饶是这样,指尖还是有点抖,最后还是斯然看不下去了,把盒子给拿了回来,抱在怀里。
“我这辈子,第一次碰到这么贵的东西,”柳思锐瞅了眼自己的手,“这手我不洗了,先感受几天灵石的芬芳。”
斯然:“……别了吧,盒子又不值钱。”
经过这一场虚惊,斯然整个人都有点虚得慌,情绪短时间内起伏过大,他莫名陷入了一种佛系又镇定的状态,心情都平和了许多。
斯然:“书儿,我们可以换换思路,比方说,你看这剑宗灵气如此浓郁,不如就拿这些灵气来换知识如何?”
宝书有气无力:【必须是你体内的灵力才行,我要能自主吸收外界灵气,我俩早就称霸世界走向全宇宙去了。】
斯然试图诡辩:“我在灵气之中,和灵气在我体内,差别又不大,通融一下嘛。”
宝书:【差别哪里不大了?这可是1和0之间的差别!】
“……”斯然一时间竟无言以对,“你最近可是越来越明目张胆了。”
宝书反驳:【清者见清浊者见浊!1和0怎么了?这不过是个代指而已,你也可以叫它阴和阳,光和暗,代表了互为整体又相互对立的双方,统一而又矛盾的关系,无法调和的未知——】
斯然忽视了眼前大片刷屏的文字,从储物袋里掏出块高品质上品灵石握在手里,上品灵石内的灵气纯度高,在某些特殊时刻,也是恢复灵气的手段之一。
斯然:“我储物袋里还有几万上品灵石,全吸收了够不够?”
宝书:【不是够不够的问题,而是速度的问题,炼气期吸收灵力的速度有限,哪怕你泡在灵石堆里,固定时间内能吸收的灵气也就那么多,你当然可以划上几个月、几年的时间来累积到足够的灵力值,但……那并没有意义。】
“所以说,只要是进入我体内的灵气,都是可以的,”斯然在柳思锐迷惑且垂涎的目光中把灵石收了回去,“那……别人给我输灵气呢?”
炼气期的短时间内灵力输入输出量是有限的,那筑基呢?金丹呢?或者一些资质更好的,单灵根天灵根之类,这些人本就灵力充沛,短时间内输出大量灵力,完全是可以做到的。
宝书沉默了一会,显示了一行忧伤蓝色小字:【理论上可行——】
斯然松了口气:“那你计算一下,至少需要什么样修为的人,才能在短时间内提供足够的灵力。”
宝书:【可是那么多灵力瞬间进入你的体内,哪怕我能将其抽取,还是会对身体有损害的!】
“严重吗?”斯然问,“会留下难以治愈的后遗症吗?”
宝书闷闷道:【有我在,不存在难以治愈这种可能性。】
看到宝书那行跟钢笔洇墨了样有些张牙舞爪的字,斯然笑了笑,识海之中,那本黑色封面,纯白书页的书闷闷不乐地漂浮在其中,书页哗啦啦地翻来翻去,就像暴躁挠着猫抓板的小猫咪。
“其实,我也不是为了剑宗,”斯然试图剖析自己的内心想法,“我在剑宗不过生活了一两个月,要说多深的感情也没有,只是觉得吧,你看,按道理来说一百年的保镖,万一剑宗完蛋了,我的保镖怎么办?他做事肯定不会尽心尽力了,虽然有你在,我不要保镖也能活下去,但总归还是不太方便,修为低,容易惹各种麻烦,说不定还有看中我小金库的想要劫财劫色之类的。”
“剑宗在的话,可以避免很多麻烦,而剑宗要是出了问题,还是以这种形式出了问题,未来的麻烦绝对不少,到时候会有一群苍蝇循着蛋糕的芬芳围过来,这打苍蝇也是件麻烦事,身处麻烦之中,搞不好哪天就翻车了,你说呢?”
宝书翻书页的动作逐渐了下来,不情不愿地打了行字:【天灵根、元婴期以上修为、对自身力控制度极佳、擅长输出性法术或武技,至少满足三项条件。】
斯然心中的那块石头,总算暂时落了地。
柳思锐也结束了御空术的临时抱拂脚,底气不足却又莫名信心满满道:“来吧!我带你飞——”
一道雷砸在了他的脚边。
斯然后退了一步:“老天爷都在让你冷静一点。”
柳思锐不死心,深吸一口气:“我们剑修的宗旨就是生死看淡!不服就干!不就下个山吗!不就从来没学过御空术吗!危急关头,小爷我什么都能做的出来!”
轰轰轰三道雷劈了下来,柳思锐满腔热血顿时散去,抱头逃窜。
乾天峰的方向,在重重雷电交织之中,一道黑色的身影逐渐接近,丹劫之下,没有狂风骤雨,只有轰然作响的雷电,那道身影身后追逐着无数道汹涌而来的闪电,它们前赴后继,却被身影以一种极其不可思议的灵活躲避,接连着扑了个空。
云漠的御空术显然已经达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他轻巧地踩在半空中某个虚无的落点,眨眼间便出现在了眼前。
只是,他看上去并不像他表现出来的那么轻松自如。
一身黑衣上面布满了雷电击出来的焦黑色,长发有些凌乱,偶尔可见些许被电卷了的发丝,最严重的还是手臂上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边缘焦黑,内里翻出来鲜红的血肉。
云漠另一只手臂揽着个昏迷不醒的人,斯然定睛一看,认出此人是之前那家酒楼里的年轻男子,此人看上去更加狼狈,半边身子都焦黑了,右臂处空荡荡一片。
柳思锐连忙上前:“云师兄!”
云漠点点头,他掏出一个飞行灵器扔了出去,灵器落地变大,外形是纸鹤状,上面空间不大,差不多能坐两三个人的样子。
“坐纸鹤下山,”云漠将揽着的年轻男子放了进去,对着斯然和柳思锐道,“去主广场那里,越快越好,离主峰远一些,雷云扩散的速度很快,边缘山峰也不安全。”
柳思锐麻利地往灵器里一钻,正等着斯然上来后就赶快起飞下山,谁料斯然过来是过来了,却没有登上灵器,只是将那个据说价值三千上品灵石的花塞给了他。
斯然郑重道:“保护好它。”
柳思锐咽了口口水:“三、三千灵石……等等,你不也是要一起走的吗?”
斯然却一把关上了飞行灵器的门,云漠还未离开,站在不远处,斯然走了过去,目光扫过他身上那些伤口,低声道:“你要去乾天峰吗?”
玉清丹在乾天峰,要想彻底解决这件事,肯定是要从玉清丹入手,斯然不会飞,也没有飞行灵器,必须得找个人带他过去。
云漠却道:“剑宗现在很危险,我不一定保护得了你,你快点离开,去安全的地方。”
斯然闻言,似乎颇为同意的点了点头,然后跟没听到一样,问道:“你能带我去乾天峰吗?”
云漠深深地皱起了眉头,此次雷劫来的猝不及防,齐延尚未找出解决办法,主殿的结界却已经支持不了多久,其余主峰负责保护的长老们也早已筋疲力竭,在这种情况下,他实在是没有多余的心力去应付这样莫名的要求。
按照交换要求,他需要保护斯然安全,但并不代表他会任由斯然作死,再为其打扫烂摊子。
之前在剑宗的那两个月内,斯然表现出来的一向都是佛系、随和、开心就好的态度,云漠无从去猜测他想去乾天峰的理由,或许也不用猜测,在这种危急关头,一切无关事情都将被推后。
云漠声音依旧平静:“乾天峰此时禁止外人进入,此处很危险,你——”
“玉清丹的问题,炼制过程中的失误占的比例不大,就算齐延炼制时不那么流畅,也不至于出现这种情况,”斯然道,“最根本的,还是丹方的问题,只是丹方中的错漏处极其微小,却又十分关键,加上古丹方内许多药材被替换,种种因素作用之下,齐延未能发现其中的险恶之处。”
斯然话音落下后,是短暂的、极其诡异的寂静。
“铮——!”
刀剑出鞘的轻鸣之声响起,云漠眼神一凛,瞬间拔剑而出,却又在最后一刻硬生生止住,已经出鞘大半截纯黑色的刀身带着森然的寒意,他紧紧地盯住斯然,目光中充斥着强行压抑住的冰冷和压迫:“你如何知道这些?”
“齐延虽为八阶丹师,但很可惜,以他的能力,不足以找出解决此问题的方法,”斯然恍若无视紧张的气氛,“玉清丹此刻已经不单纯是一颗丹药,它是一个转化的核心,剑宗灵气不灭,则雷劫不止,直至——”
“将此处一切,均化作焦土。”
云漠握住剑柄的手指一紧,指尖泛着青白,周遭的空气像是陷入了一片凝滞之中,背景音是轰然作响的雷声,然而二人之间,却充斥着难以言喻的寂静。
抽出的半截剑身引来了数道雷电,云漠面无表情,任由电光在周身劈下,斯然只觉得自己心理素质一天比一天好了,这种情况下,他居然还有闲心瞥了一眼,云漠又有一小缕头发被电卷了。
其实也没有过多久,只是数个呼吸的功夫,云漠缓缓地归剑入鞘,失去了导电金属,雷电不死心地收了手,但仍在半空之中盘旋。
云漠问:“你有什么目的?”
“带我去乾天峰吧,我只是想把这件事解决而已,”兜兜转转,最后还是回到了最开始的那句话,斯然不禁腹诽,何必弄得这么麻烦,“我好不容易装饰好的洞府都塌了,这雷再不停,未来一百年,让我上哪住?”
云漠没有说话,看他的表情也看不出个所以然来,他上前两步,右手一伸便捞起了斯然,往胳膊下一夹,朝着乾天峰的方向疾飞而去。
再一次以这种诡异的姿势被夹的斯然简直是痛心疾首,明明还有个更加温和的揽住的姿势,云漠此人,绝对是故意的!
临观峰上,柳思锐一脸茫然地看着离去的二人,转头看向昏迷不醒的男子:“就我们两个了?”
怀里的盒子内,红色的小花朵摇了摇。
“还有你这个三千灵石。”柳思锐把盒子更为小心地收了起来,心里却有点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开心,斯然小兄弟果然是把他当朋友了吧,这么贵重的东西就这样交给了他,他绝对要好好保存,绝不会让三千灵石少一分一毫。
少了一点,把他整个人卖了,都赔不起嗷。
柳思锐朝着灵器内注入灵力,纸鹤飘了起来,载着两人一草朝着山下飞去。
乾天峰主殿内,或许是有着结界阻挡的缘故,屋内很安静,安静到让人心里发慌,戚封沉着脸在殿内来回踱步,齐延披头散发,一张脸不知被什么给熏黑了,他也顾不上擦干净,就这样席地而坐,埋头翻着古籍。
主殿内本来有个炼丹房,此时却被炸的乱七八糟,墙壁塌了,门飞了,丹炉毁了,整个炼丹房内只有半空中一颗紫蓝色的玉清丹漂浮着,刺目的雷光在其中缓缓凝集,看上去格外的诡异。
“不行,不是这个,这个也不是,”齐延喃喃自语,疯了一般地翻着满地玉简和古籍,双目赤红,眼角青筋暴起,“不可能,这种情况到底怎么回事——难道真的是丹方的问题!?”
玉清丹的事故,令所有人都猝不及防,而这其中受打击最大的,莫过于炼制出它的齐延。
齐延此时已经陷入了深深的自责和对自我的怀疑之中,他怀疑起自己是否看错了丹方,是否用错了药材,是否炼制手法上出了问题,一向坚韧的道心此刻却在颤抖,过去数百年沉浸于炼丹之中的记忆在崩塌,就算剑宗之人并没有归责于他,他却无法原谅自己。
戚封站在主殿门口,结界之外,已经是漫天的雷幕,紫黑的雷一道又一道不停歇的劈下,头顶上最大的那道雷每隔片刻便会冲击一次结界,无论是乾天峰,还是剑宗,都撑不了多久了。
他相信齐延的炼丹技术,更加相信他的人品,此事定有蹊跷!
戚封长长地叹了口气,目光晦涩,宗主为了冲击渡劫之境,闭关已有千年之久,一时半会无法现身,倘若剑宗真的无法保住,他们必须此处舍弃,只要剑宗弟子尚存,剑宗不灭!
“时间不多了……两个时辰后,主峰各处的结界将会失效,到时候……”透过重重雷电,戚封看到一个身影飞速朝着主殿而来,“云漠?不是让他下山去了吗,怎么又回来了,这件事已经不是他们这一辈能解决的了——等等,他怎么还带着个人?”
越靠近乾天峰,这雷是越发的不讲道理,哪怕云漠身形敏捷,却也还是被劈了几下,连带着斯然都浑身一麻,头发根根竖起,仿佛新做了个发型。
一路被夹的姿势过于难受,落地后斯然缓了好半天,才把那股天旋地转感给压了下去,刚刚站定,就看到个中年男子快步走了过来,厉声问:“这是怎么回事!?”
斯然扫了眼戚封的基本资料,朝着他行了个礼,非常礼貌道:“戚长老您好,我是热心修士斯然,专门过来帮忙解决玉清丹事件的。”
戚封眉心一拧,还未等他开口,云漠便道:“我并没有向他透露任何事情,他……知道很多。”
云漠顿了顿,将斯然之前所说的话简要复述了一遍。
在听到剑宗灵气不灭,则雷劫不止,直至将一切化作焦土这句后,戚封瞳孔骤缩,心脏猛地跳了一下,浑身澎湃的灵力无法抑制地倾泻而出!
戚封作为剑宗长老,修为极高,其灵力的威压也极大,斯然一阵胸闷,跟只兔子一样飞快地窜到了云漠身后,只露出一个小小的脑袋。
戚封:“……”
云漠:“……”
这一番举动过于流畅,斯然也是后知后觉地才反应过来,等戚封控制住威压后,斯然忙不迭地从云漠身后跑了出来。
这样一打岔,戚封的情绪也平稳了些,沉声道:“你说,你有解决之法?”
那边,陷入深深怀疑之中,整个人都有些心灰意冷的齐延听到“解决之法”二字,披头散发地冲了过来,惊得斯然浑身一僵,还好齐延只是靠近,并未有更进一步的举动。
齐延哑着嗓子:“解决之法?是什么?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啊,说起来其实比较复杂,不过齐丹师,您不用过于自责,主要是丹方的问题,”斯然看到齐延满目的红血丝,还是解释了一句,“不过这些还是之后再说,先解决目前的问题,各位觉得怎么样?”
主殿内原本只有戚封和齐延,加上云漠,也不过三人而已,这件事情,自然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戚封却没有立刻答应,而是问:“你有什么要求?”
斯然眨了下眼睛,为剑宗的上道默默点了个赞。
“我有两个要求,”斯然并不准备为难剑宗,“第一,在场的三人必须发心魔誓,今日之事,尤其是关于我的事情,决不可外传。”
戚封点头:“可以。”
他其实有些惊讶,倒不是觉得这个要求为难人,而是……太简单了。
斯然一个五灵根的炼气期修士,知道太多并不是好事,容易引来不必要的觊觎,因而这个要求其实非常合情合理,就算斯然不开口,他们也不会将这件事乱传,自找麻烦。
“第二个要求,”斯然看向云漠,“我需要云漠给我输点灵力。”
戚封一愣:“什么?”
“灵力,我需要云漠给我输点灵力,也许不止一点,”斯然又重复了一遍,“现在就要。”
天灵根、对自身力控制度极佳、擅长输出性法术或武技,斯然相信云漠能够满足这三个条件。
“恐怕不太合适,”开口的是云漠,他认真道,“你我修为差距过大,金属性灵力并不算温和,哪怕我控制住速度,也不是你的经脉能够承受的住的。”
斯然就站在云漠身旁,二人距离很近,伸手便能触及。
斯然抬头看向云漠漆黑的双眸,道:“没事,我有分寸,你直接输灵力过来就行……啊对了,你灵力还充裕不?有消耗吗?恢复了几成?”
斯然估摸着,宝书需要的灵力会直接把云漠给抽空。
“消耗的灵力,现在已经完全恢复。”云漠不愧是天灵根,各个方面的恢复力都极佳,手臂上的伤口也止住了血,新生的肉芽逐渐长出,焦黑的皮肉也逐渐被光洁的肌肤所取代。
他看了眼斯然,眼眸中的情绪捉摸不透。
云漠轻轻捏住斯然有些纤细的手腕,属于天灵根金丹期修士的灵力缓慢地输入了一丝——这是云漠极力控制的结果。
对于正常的炼气期修士,这一丝灵力足以绕其经脉流转数圈而不消失,金系灵力锋利而不可挡,剑修的灵力本身就具有极大的排他性和杀伤力,云漠时刻准备着,若斯然面露痛苦之色,便将灵力抽出。
谁料,这一丝灵力在注入斯然经脉的那一瞬间,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云漠神色不变,眼眸深处却泄露出几丝惊讶,他看着斯然平静的面孔,指尖微颤,纯净的灵力顺着二人肌肤相接之处,更为迅速地流向斯然体内。
宝书动作迅速,所有灵力在进入斯然经脉的那一瞬间被它截胡,它还具现化出了一个进度条,进度一点一点的往上攀升着。
宝书挥舞着小手绢:【加油加油!】
斯然心想,该加油的不是我啊,是云漠。
进度条攀到一半的时候,云漠也差不多消耗了近一半的灵力,这些灵力宛如泥牛入海一样没溅起任何水花,他看向斯然的目光有些奇异,似乎无法理解,这样一个单薄瘦弱的身体,究竟如何能容纳如此之多得了灵力。
斯然注意到云漠的视线:“灵力还够吗?”
“……”
云漠心情格外的复杂,现在还是够的,但后面就不好说了,不过好在他的恢复能力也快,应该还能支持一段时间。
就这样,等宝书那个进度条终于爬满了之后,云漠体内的灵力也留存不到一成,作为天灵根,他极少将灵力消耗到如此程度,浑身上下充斥着一股陌生的虚弱感。
斯然开口道:“可以了。”
在进度条攀满的那一瞬间,识海之中,宝书纯黑的封面散发出了耀眼的金色光芒,书页翻动,每一页上都闪过无数虚影,那是凝聚了无数世界的知识,承载着无数生灵智慧的结晶。
或许是第一次动用如此庞大的灵力,斯然恍惚间觉得周围的一切都逐渐模糊,他似乎站在浩渺的银河之中,无数光点在眼前浮现又消失,就像那些出现又消散在历史长河之中的文明,而他宛如一个旁观者,冷漠而平静地见证着一切。
识海之外,斯然的身躯陡然虚幻了一瞬,他的目光似乎穿透空间,望向一切的终点,漆黑的瞳孔深处翻滚着金色的光芒,一股无法用言语形容的压迫感陡然升起,却又转瞬即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