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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夜里, 月光黯淡地照着一片屋檐。魏瑄像一只敏捷的黑猫,三两下纵跃上屋檐。
然后他似乎想起什么, 又回头深深望了一眼那扇亮着灯的窗户。
寒夜里, 温暖如春。
那一头, 萧暥掩上门,心中长吁了一口气。
看来经过他这一阵不遗余力刷好感, 小命应该是能保住了。
武帝在史书上虽然是喜怒无常, 刻薄寡恩,但还不至于今晚给他送好吃的,将来又要把他千刀万剐那么精分吧?
只要他将来不去做原主曾经作死的事情,——最主要就是两件事, 杀桓帝和紫湄夫人。
桓帝是魏瑄的亲哥哥,这人再不地道也是魏瑄的亲哥哥, 而且杀桓帝那可是弑君谋逆的大罪, 也只有原主那种丧心病狂的乱臣贼子才做得出来。
紫湄夫人就更不用说了, 魏瑄最心爱的女人啊!
原主不是太肆无忌惮就是脑壳被驴踢了, 才会处决她!
萧暥表示莫说贺紫湄是夷人,就算是外星人, 我也绝不干涉你们恋爱自由哈。
别说杀不得,将来若看到贺紫湄最好还是绕着走,不但是贺紫湄, 见到武帝的三千佳丽都要闪远点。
因为原主还有一桩大罪,他特么的把武帝给绿了!绿了!
原主这货绝对是旷世奇葩,还是三千年一遇的极品。
萧暥到现在也想不通, 他到底是什么毛病?以他这模样这身份,想要绝代佳人投怀送抱也不是难事吧?这货为什么还要去勾引武帝的妃子?合着他觉得偷情比较带感?比较刺激?
萧暥表示,将来他一定会洁身自好,我就是再缺妹子,小魏瑄你的三宫六院数千佳丽,我绝对不会多看一眼。
嗯,保证不会让你头上长草。
他靠在床头,脑子里乱七八糟的念头此起彼伏,想着想着,终于扛不住汹涌而来的倦意,沉沉睡去了。
*** *** ***
月光下,一道灰影闪进了桓帝的屋子。
那个人瘦小得像一条溜滑的泥鳅,正是桓帝的密探奉祥。
他悄无声息地走上前,在桓帝耳边说了什么。
桓帝刚才还是一副老僧入定的神色,猛地眼皮一跳:“阿季?这个时候?他去萧暥房里做什么?”
“小的一直在盯梢,晚上萧将军只喝了碗粥,晋王是给他送宵夜去。”
桓帝摸了摸下巴,不知道在想什么,“只是……送宵夜?”
“是。”奉常低头道,
桓帝阴森森地瞥了他一眼,干笑了几声,尖刻道,“看不出我们萧将军还挺矫情,这馆驿的饭菜粗硬了点,他就吃不下去了,他这样子能打仗?”
奉祥低着头,瞥了他一眼,没敢吭气。
桓帝转着手中的云珠,沉默片刻,又阴恻恻道:“好个亲弟弟。”
“陛下,晋王和萧将军走得近,也不是什么坏事。”忽然,墙角里传来一道幽森的声音。
一旁的奉祥猝不及防,肩膀一抖,循声看去。
只见灯光的阴影下,不知道从哪里走出一个面目模糊的人。
奉祥吓了一跳,刚才丝毫没有察觉到屋子里还有一个人存在,就好像那人是从墙缝里钻出来的。如果那是一个人的话。
那人的五官像是被磨平后,又重新蒙上一张面皮,再画上眉目口鼻,所以整张脸没有凹凸,没有轮廓,也就没有喜怒。
这个人是明华宗的修士无相。
在郑国舅兵变被剿灭,皇后死在狱中后,桓帝在衰颓不振中开始笃行明华宗。而这位无相大师也是在这个时候出现的。
此人见解高深,又懂得卜算方术,很快得到了桓帝的信任。
“大师为何这么说?”桓帝问。
“晋王是陛下的弟弟,血浓于水,无论萧暥再怎么拉拢也改变不了这点,所以陛下非但不能因此怪罪晋王,还要好生安抚他,让他知道亲兄弟的情谊绝非任何外人可比,晋王的心还是向着陛下的。”
“向着朕?”桓帝皮笑肉不笑地哼了一声,“他能替朕做什么?”
“可以做的事多了,他和萧暥走得越近,反倒是陛下的机会。”
桓帝冷笑:“阿季不会,上回他和萧暥同车,朕只是让他看看萧暥桌案上的往来文书,结果你猜他跟朕说什么,他说这非君子所为?合着他是要当君子的,所以如果是让他当朕的耳目,打探萧暥的动向根本不可能。”
“谁说让晋王去当细作的,太大材小用了,”无相笑了一下,“将来陛下就知道了。”
桓帝兴趣缺缺地摆了摆手,“朕现在都不知道还能不能相信大师。”
无相道,“陛下对我有疑虑。”
“那是当然的,你说可以驱使狼群。说不定这次能在野猎里趁着混乱除掉萧暥,但结果呢?大师倒是确实召唤来了那么多狼,可是它们都不听你的,该出现的时候不见踪影,不该出现的时候,全跑出来了,差点害死阿季。”
无相沉着脸:“是我失算了。我没料到,狼王会出现在这鹿鸣山。”
“狼王?”桓帝一抬眉。
“就是那晚惊了圣驾的那头黑色巨狼。”
“惊驾?朕有受惊吗?”桓帝不屑地站起来,摆摆袖子轻蔑道,“只是那畜生奇怪得很,一直盯着阿季,朕忘了问是不是他把这畜生的一只眼睛弄瞎的吗?”
无相道:“陛下,就算瞎了一只眼睛,狼王依旧是狼王,不是什么畜生,一旦狼王出现,群狼就不会听我的号令。”
桓帝吃惊道:“你是说,狼群招来后不听你的话,是因为狼王也被你招来了?所以它们都听狼王的?”
无相肃然道:“我哪里召唤得动狼王啊,这狼王都消失了近百年了,居然在这里出现。我也是惊骇莫名啊!”
桓帝随便问道:“既不是你招来的?那是谁?”
无相摇头,“毫无头绪,也可能是狼王自己出来的,但如果它真是应着某人的召唤而来,此人的玄术修为,远非我辈能比了。只能是……”
“是什么?”
无相脸色发青,道:“邪神。”
桓帝哈了一声,表示无稽之谈,“大师不要跟朕说这些虚的没用的,朕请大师来是为朕排忧解难。是问社稷大事,不是问鬼神之说,大师切莫要忽我。”
听他那么说,无相倒也不急,问道,“陛下眼下之忧,不就是萧将军吗?”
“你说道点子上了,朕心中的大患,不是什么狼王,除非狼王能帮我除掉萧暥。”
无相想了想,上前谨慎道:“陛下发现了没,萧将军这些日子变了很多。”
闻言,桓帝眼皮微微一跳,“你也察觉了?”
其实早在萧暥请魏瑄同车时,桓帝就察觉到他的不同。
以前萧暥锋芒毕露,锐意逼人,每次见到他,都让桓帝觉得透不过气来,尤其那双眼睛,神采飞扬,邪魅恣意。使得他整个人就像一柄见血封喉的利剑,好像靠近一点就会被锋利的剑风割伤。
这个人不知道恐惧,也不知道收敛。什么事都敢做,敢冒天下之大不违,纵千夫所指,也毫不在乎。
而现在的萧暥更像是利剑入鞘,韬光韫玉,让人觉不出危险。
可那双眼睛却比以往任何时候更加让人捉摸不透,似乎如早春的湖水般淡然温润,又似乎是一个深不见底的寒渊,不知通向何处。
那是桓帝完全看不懂的情绪。
沉默了半晌,桓帝道,“大师可知道,萧暥他又在玩什么新花样?”
无相道:“郑国舅之变,京城流血,皇后之死更是引得天下汹汹,他大概是明白了一个道理。”
桓帝眉头一簇,“什么?”
“剑太锋利,容易伤人,也会自伤,只有藏锋含锐,柔中带刚,才能所向披靡。”无相前行一步,道,“陛下发现没有,这次秋狩后,萧将军诛灭郑国舅的那场京城血夜,已鲜有人提及了。众人只记得他孤身历险,不但救了阿迦罗世子,还救出了晋王。”
桓帝咬着牙根,阴沉道:“大师所言没错,他这一波邀买人心玩得真是漂亮,连朕的小皇叔这么心如明镜的人,都被他蒙蔽了。更不用说其他人,前天夜里,曹满只是和他喝了一顿酒,就送给他了七百匹凉州马,还把自己的儿子送到萧暥身边,现在那曹胖子对朕是是避而不见,连朕派去联络的使者,他都推三阻四各种搪塞,真是个摇摆不定老奸巨猾的家伙。还有那个北狄世子,一夜春宵帐暖风月无边,次日就送了萧暥五千匹草原战马,白送!世子真是情种,爱美人不爱江山。萧暥得了这些战马,谁知道他想做什么。”
无相垂着眼皮:“陛下慎言,无中生有之事切不可妄语。”
桓帝阴阳怪气道:“难道他们没做……?”
无相道:“这是我跟陛下要说的第二件事。”
桓帝歪起一边嘴角,眯着眼道:“我以为大师你四大皆空。没想到……”
无相看都没看他,依旧面无表情:“是那日我观萧将军的气色,他那晚应该是发病了,只是在人前极力抑制病痛而已,还有,今日萧将军也不是矫情嫌弃饭菜差,而是他真的体弱,一个人身体衰弱道一定程度,是吃不下这些粗硬的东西,所以,向来大病之人只能喝稀粥。
闻言桓帝皱眉不知在想什么,思索许久后面露失望:“所以那晚阿迦罗是在照看萧暥?什么都没做?”
无相叹气,没想到这个皇帝还在想这些绯色秩闻。
这个皇帝能帮他成就大事吗?
但他也没有其他选择,他道:“我的意思是,此次秋狩,萧暥虽然收买了人心,得到了战马和盟友,但是杀敌八百,自损一千。我观他的气色比以往更差。这样损耗下去,他活不长久。”
桓帝一晒手,“大师的意思,是让我跟他比谁活地更长,谁把谁耗死?”然后一嗤鼻,“真是高见。”
无相道:“当然不能干等,只要我们再点一把火,一把不够就两把,三把,早晚会让他急火攻心,一病不起。”
桓帝一喜:“大师觉得……经过这一遭,他身体真有这么差了?”
无相道:“萧暥自己清楚,他虚弱的身体是他最大的弱点,所以他习惯了隐匿病情强撑着,陛下看着吧,等到了京城,他稍为休息下来,必定伤病齐发,这个时候,我们再给他致命一击,绝不能让他有机会缓过气来。”
桓帝有点急:“那我们当怎么做?”
“眼下就有个极好的机会。”
桓帝问:“什么机会?”
无相道:“现在京城里王祥等人不是闹得很凶吗?陛下不妨暗中支持,推波助澜。”
桓帝:“王祥?此人不成气候,只会坏事。”
无相道:“王祥虽不成气候,但他是盛京王氏的人,当年萧暥借兰台之变盛京被毁而迁都大梁,盛京王氏骤然失势,王戎和王勋他们就真的咽的下这口气吗?要扳倒萧暥,陛下需要盟友,魏将军虽然是王室宗亲,但为人磊落,无法相谋,曹满老奸巨猾,见利忘义,脚踏两头,不值得结盟,只有这盛京王氏,既有实力,还是陛下母亲的亲族,比起曹满之流可是强多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