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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边不起眼的宅子中,德音三言两语,成功地给三皇子洗脑。或者说后者本就有问鼎天下之意,如今德音给了他完美的理由,以及对自身实力的信心。借着如今安昌侯出事,将他牵扯出来,退无可退之际,他只能向前再进一步。
那边全金陵达官显贵盯着的玄武大街里,袁府门口缓缓走出一青衣公子。见到本尊,四处藏着的家丁松一口气,消息总算确实,不管上头主子如何想,咱们总能回去复明。
一出门袁恪便感觉到四周目光,他知晓安昌侯世子突然变成另外一人,对金陵震撼有多大。但如今他完全没心情想那些,摩挲着手中帕子,那是一方绸帕,边角还簇新,靠中心的地方却摩挲的有点泛白。
掀开帕子一角,里面裹着一只通体碧绿的玉麒麟。麒麟个头并不大,可单看玉质便知不是凡品。待握入掌心,温润触感传来,方知这是一块暖玉。
“少爷,真的不用老奴通知老爷?”
管家袁叔的询问,不带一丝一毫的期冀,果然他听到了自家少爷的回答:“不用。”
也正是袁叔这句话,将周元恪从忐忑中拉出来。老爷?能称作袁府老爷的,只有他那位永远都不着调的师傅!虽说在与小丫头定情一事上,师傅歪打正着帮过很大忙,但那也不能否认他歪打正着,差一点就弄到鸡飞狗跳的事实。
有这么满脸暧昧地问未婚官宦小姐:我把自家徒弟,一个未婚大龄男交给你。一般情况下这么问,都得被人拉进拒绝来往户,能有今日之成果,得亏他几次三番在小丫头跟前表现好。
袁恪正紧张着,这会更是毫不犹豫地把功劳全都算到自己头上。至于他那糟老头师傅,纯粹是来添乱的。即便再数别人,那也是小丫头脾气好为人开明,这般折腾还能答应他。
一想到最后这点,他往边上拐的心情更迫切了些。故而没一会,平息将军府这边刚收到自家府邸边上那栋一直无人但却收拾整洁的空房子挂个好华丽的牌子,还没等这边徐氏反应过来袁府出自何处,门房便来报:邻居来访。
而这邻居还是熟人,他们没打过交道,自家小姐却不可谓不熟。正是这两日金陵城中闹得沸沸扬扬,突然从第一纨绔变为勤奋好学到简直成天下寒门士子典范的袁恪公子。
这会徐氏正领着女儿,凑在荣氏上房。自打罗四海与罗行舟出征后,本就人丁不多的平西将军府更是有了一块用饭的习惯。荣氏虽出自商家,但姑苏百草堂好歹几百年的岐黄名门,当年又逢战乱,说起来她幼年日子并不比一些官家小姐差,故而教养上也丝毫不差。
同样是懂规矩,有人多年媳妇熬成婆尽数拿来折腾人,到荣氏这却完全相反。她那一身教养,全用在自身举止上。虽然年迈,但举手投足甚至连吃饭拿筷子动作都令人赏心悦目。但大户人家惯常该有那些折腾媳妇,比如吃饭令媳妇伺候在桌边捧饭的规矩,到她这就形同虚设。
一家人用完午膳,正吃着点心商议西北军物资之事。
没错,就是西北军物资。这也是自那日于京郊庄子上,罗炜彤从袁恪口中得知西北军被埋于雪崩下后,全家人想出的万全之策。各地锦绣坊积累物资,经由慈幼局不声不响运往西北。这些年慈幼局不仅收容天下失怙孩童,于鳏寡孤独者也多有帮扶。西北连年战乱,自然少不了慈幼局照拂。
便是最坏的打算,罗四海与罗行舟一个都回不来。到时公布这批物资,以及这些年来锦绣坊所做善事,一家妇孺良善名声传出去,以后的日子也定无人敢欺。
左右有个财神祖父在,庶长房一点都不缺钱。故而于留在将军府中之人来说,自荣氏向下皆有一种念头:能用钱解决的事,那都不算事。
初见要运往西北的物资,罗炜彤着实惊骇。接管慈幼局后,她清点过老和尚账册。名扬天下的弘真大师,这些年积德行善不可谓不多。但不论质量光管数量,曾祖母这次拿出的物资,就顶老和尚最起码五年。
头一回她认识到银钱的作用,再看账册时,便也不再那么头痛,接着也能看下去一些。她本就聪颖,过了自己那道坎,又有咏春在背后查缺补漏,还真让她做出一番大事来。
彼时三王爷联合安文帝揭竿而起,徐氏带人出城迎接重伤且虚弱的罗四海。荣氏老迈终究精力不济,荣贵虽有经验但身份摆在那,有些事终归做不了主。关键时刻还是她站出来,配合着袁恪与四皇子,调动锦绣坊所有钱粮衣物,供应京城守军渡过金陵罕见的严冬,拨乱反正终于彻底拔除乱党。
当然这是后话,如今门房来禀,首先是罗炜彤闹个大红脸。徐氏有些迟疑,倒是荣氏先反应过来。
“袁……若是如此,娇娇的亲事恐怕由不得咱们推三阻四。”
“曾祖……母!”
前两个字,罗炜彤还犹做娇嗔,说一半她感觉不对劲,最后生生拐个弯:“袁家有什么说头?”
徐氏活得年岁长,知晓金陵城中一些旧事:“莫非是高皇后娘家?”
荣氏点点头,心下却快速合计着此事利弊。袁恪为人是没得挑,先前不过家世贫寒些,但他们也不甚在意,反正府内最不缺的就是黄白物,多点陪嫁就是。难得小娇娇喜欢,加上那边态度也算两情相悦,她本打算依照规矩女方难为一番就答应下来。
毕竟到如今,这等人口简单的人家不好找了。
但如今他却有了如此贵重的身份,一时之间荣氏有些迟疑。这般尊贵的人家,莫说将军府,就连几代经营的乌衣巷徐家也不一定能赶上,即便隐姓埋名那么多年,也不可能不注重子嗣传承。
这样一来,就不得不多做考虑。婆媳二人对视一眼,皆从彼此眼中看出了这等意思。
故而当袁恪被领着一路穿过前院,登堂入室后,还没等站好,便立时觉得不对。荣氏看他的目光带着审视,多余的更是一份谨慎。
审视他很明白,想娶这家女儿,被家长打量几眼实属正常,来之前他已做好过五关斩六将的心理准备。但谨慎……稍做思索他心里叫苦。是他急了,就想赶紧给自己正名,洗去金陵第一纨绔可能给他带来的阻碍。
又一点,自幼糟老头给他的印象……委实太过吊儿郎当,这让他心底丝毫没觉得袁家份量有多重。顾而重新在门口挂上匾额时,他更多地是想达成师傅心愿,让袁家重新有个着落,当然洗刷纨绔之名也是另一部分原因。
但如今被荣氏一打量,他却突然明白过来。即便袁家如今调令,算上袁叔满打满算三个人,连一桌麻将都凑不齐,但高皇后名头摆在那,府门口那扇牌子就跟那鎏金大字一般,金灿灿地几乎要闪瞎人眼。
怎么办?
心下发苦,这关头他只能装傻充愣地拜下去。
荣氏是个慈祥的老太太,同时她也是个人精,还是个忍了三十年见惯世间百态的老怪物。面前少年那点心思,她一眼便看出来。
真是个傻孩子……无论如何,他对孙女那份心倒是真的。只要有这点,剩余的好像也没那么难。毕竟屋里这些人,每个都只盼着娇娇好,即便难为他出发点也离不开疼自家孩子。
故而没等袁恪拜到一半,她便忙命身边丫鬟将人扶起来:“袁公子身份贵重,我们当不得您这一拜。”
袁恪心下更苦,还真跟他想得一样,这下该怎么办?所幸他并不是缺主意的懦弱之人,最初的着急过后他已经有了主意。
“将军夫人乃是诰命,更别说这些年老夫人所做善事,无论如何您几位当得起后辈礼数。”
说完他向后退一步,当即跪下去,正儿八经地行完礼,他也不墨迹,而是直接说明来意。当然他说得很巧:我看上您家女儿了,家中唯一的长辈也很喜欢他,故而亲自上门提亲。
荣氏被他将一军,却也佩服他魄力。分明是两情相悦,他这般说出来却是全了孙女脸面。毕竟礼教摆在那,姑娘家做得太明显总要被有心人说道。
“你家长辈可知娇娇胎里带出些毛病,再者,为何他不亲自前来?”
这俩问题来之前他想过无数次,甚至问过袁叔。如今荣氏一提,顿了顿当即他对答如流。
“长辈已然知晓,不过他身份特殊,平日不宜露面。”
边说着他边拿出那方帕子,掏出其中玉麒麟。徐氏瞳孔一缩,原来是她。而在她右手边,荣氏罕见地露出惊疑。
“这……莫非是……?”
在荣氏迟疑的目光中,袁恪轻巧地摁下玉麒麟一只脚,说来也怪,好端端的麒麟底下滑落一枚印章。加上他方才说过的身份特殊,这下不用看印章上的字,荣氏也猜出了事情始末。
怪不得要姓袁,也怪不得不宜露面,袁府主事的不是别人,正是高皇后所出亲子,当年传闻中重伤不愈的太子。别人她还不敢保证,若是太子尚存于世,这些年袁家依旧默默无闻,那她还真敢把孙女嫁过去。
原因很简单:若真注重家族传承,他一不会改姓袁,二不会这些年对袁家不闻不问。
来之前袁恪便问过师傅,必要时候可不可以公开其身份。他本以为师傅会多做考虑,谁知没等他说完,糟老头便点头,顺便将他骂一通:
“臭小子,你师傅一没偷二没抢,堂堂正正怎么不能对别人说。这般讳莫如深,是想欺师灭祖不成?”
得了这句答复,如今面对荣氏猜疑,他点起头来可谓毫无压力:“家中长辈当年重伤,自有一番奇遇。他与弘真大师乃是至交,自幼便在惠州见过府上小姐,如今对她更是无一丝挑剔。”
一提惠州和弘真大师,除却躲在屏风后的罗炜彤,还有万事不管的祖母,其余二人皆明白过来。再看袁恪,就是丈母娘见女婿,越看越顺眼。左右孩子也到了该定亲的年纪,他这般境况确是再好不过的选择。
“既然你有心,那便则吉日过定。”